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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失去的风景,走散的人,全都住在缘分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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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主动给聂晟打电话,告诉他李哥将他的东西转交给我了,让他抽空来拿,我可不想花路费跑去上海送给他。
     
       他在电话里笑我还是那么爱占他便宜。
     
       等聂晟来取东西的那段时间,公司总有人给我介绍单身男青年,条件都不错,可惜就差了那么一点儿感觉。也有人劝我,感觉那东西都是年少无知才追求的,成年人,找个能踏实过日子的才是重点。
     
       我嘴上连连称是,可是心里仍然不愿意将就。
     
       正好公司最近要跟南京军区合作一个项目,公司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老总Daniel是美国人,听不太懂中文,尤其是专业名词方面,所以出入都要带翻译。但是这段时间他的御用翻译休产假,只得从我们翻译组重新调用人员。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如果能得到老总认可,离升职加薪也就不远了。所以翻译组的成员都很急切地想要表现自己。我听到是军区的案子本能地不太想去,虽然我知道许慕言不在南京,但是心里总归有些底气不足。
     
       再加上这些年的磨砺,倒越来越不愿与人相争,对自己说得最多的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所以,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听他们在组长面前夸自己,暗自好笑。
     
       “好了好了,你们先去工作,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定下来再通知你们。”组长Linda有些不耐烦,挥挥手打发他们工作。
     
       我们翻译组大多是女孩子,都是名牌大学出来的高才生,个个心高气傲得很。我心里暗笑,这次真是热闹了。谁要是有幸被选上,背后肯定要被人非议死,有幸也变成不幸了。
     
       但是我没想到这个不幸的人居然是我。临下班的时候Linda把我和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同事一起叫了过去,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已经感觉到了如芒在背。
     
       Linda也不绕弯,直截了当地说:“叫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你俩被公司选去做Daniel的翻译。”
     
       “啊?我啊?”她话音刚落,我就如同灾难临头。
     
       Linda挑眉:“怎么,这么好的机会人人都想去,你怎么这反应?”
     
       “没……没什么……”我苦笑着摆摆手。
     
       “公司选你是觉得你出国深造过,无论是口语还是自身价值方面都高一些,Leo呢,基本功比较扎实,公司业务方面也很熟悉,所以我们翻译组商量了一下,就由你俩去。没什么问题吧?”
     
       我和Leo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我只能克服自己的妄想症。
     
       去军区的那天,我和Leo陪同在Daniel身边,他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尽力为他办好。军区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接待我们的是专人,安排给我们的休息室也是有武警站岗巡逻的。我突然觉得很不自在,但Daniel和Leo都表现得很自然,我想,还是我的心理作用。
     
       透过落地窗,有教官在训练新兵,我看到他的肩章,两杠一星,身材挺拔,器宇轩昂。我有片刻的晃神,那人是许慕言吧?心跳莫名地加快,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从他对面的学员脸上我看到了四个字-魔鬼教官。
     
       我嗤笑出声,Leo拉拉我的衣角,低声问:“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想起一个老朋友。”我收回视线,认真看方案,看了几个字又开始心不在焉,偷偷地往外瞄去,他正好转身,不是许慕言。
     
       我有隐隐的失落。
     
       来之前我曾设想过千百遍,如果在这里碰到他,我们会怎么面对对方,毕竟三年没有联系,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曾经的喜欢或许早已不再,而我欠他的一个答案也已经显得无关紧要。
     
       “对不起,临时有事来晚了。”有人推门进来,我手中的咖啡还温热,他的嗓音同样温热。时隔三年,再次听到我还是能一下辨认出来。
     
       我抬头,许慕言一身军装地站在会议桌的另一头。他的身边还有一名军人,个子很高。
     
       他只是眼风扫过我,最后落在Daniel身上。
     
       个子很高的军官走到Daniel身边,很自然地伸手,与他握手。Daniel早已习惯了东方礼仪,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着:“葛先生,你好。”
     
       “你好,Daniel先生。”他的鼻音有些重,微微侧了身,介绍许慕言,“这位是负责此次项目的许慕言许中校,刚从别的军区调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向他请教,许中校可是年轻有为。”
     
       Daniel微笑着看看我和Leo,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我实在不想面对许慕言,就像第一次军训的时候,恨不得找个角落躲着才好。但是Daniel的目光越来越急切,Leo似乎在专心看材料,对Daniel发出的信号视而不见,我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我将葛军官的话一字不落地用英语说了一遍,Daniel又主动与许慕言握了手,整个场面既和谐又顺利。
     
       我原本以为我和许慕言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对朋友,只是太久没见,现在又相遇不过是缘分使然,我们还能像多年前一样,问彼此一句,你好吗?可是当真正碰到时,我却连一句问候的话都说不出口,而他,也似乎从来没有认识过我,他的眼神里有对陌生人的疏离和客气。
     
       我隐隐地失落。
     
       洽谈会结束,制订了初步的合作方案。Daniel对我们的表现非常满意,尤其对Leo赞赏有加。
     
       临走时,葛教官让人来传话,说是许慕言临时有事,让我们自己去他电脑桌面拷贝一下资料。一行人中只有我一名女同志,所以他们一致认为我比较适合跑腿。对此我虽然很有意见,但是男权当道,我敢怒不敢言,毕竟年终奖还没拿到手呢。
     
       许慕言的办公室很朴素,三人共用一间。他的桌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正好有阳光照进来,洒在他的办公桌上,看起来很温馨。
     
       我动作轻柔地打开他的笔记本,像对待婴儿般小心仔细,生怕一不小心就出了差错。
     
       要说许慕言这人最大的优点,我觉得就是他的感情生活很干净。对于他不喜欢的女孩子他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和他相处的那段时间也从没见他跟哪个女孩子在一起,倘若真的是上了心的人,他必然会公之于众。
     
       就像此刻,我看着他电脑桌面上的那张照片久久不能回神儿。
     
       照片上的许慕言轻轻搂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女孩的眼睛很大,像会说话一般。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眉清目秀,她轻轻地靠在许慕言的肩头,动作亲昵又暧昧。
     
       我忽然就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愣神地看着这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发呆。
     
       原来,他真的找到了另一半。
     
       我苦笑,一时没能明白此刻我这种心情的缘由。
     
       直到手机响起,催促我赶紧过去集合的时候,我才从这种恍惚中回过神儿来。我赶紧找到要拷贝的资料,拷进U盘里,然后匆匆关了电脑,离开他的办公室。
     
       回去的车上我一个人沉默着,感觉这意外的相见让我沉寂三年的心似乎被什么唤醒。车子出门的一瞬间,我看到许慕言宠溺的笑容,他和一个女孩儿手牵着手,女孩儿的头发很长,皮肤很白,笑起来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许慕言抬眼看了看车子,视线投向我的方向,我本能地转移开视线,好半天才想起来,他是看不到我的。
     
       聂晟来南京拿他的东西,我假装原封不动地交给他。
     
       他当着我的面将盒子打开,从最底层抽出那张存折,交给我。我早有心理准备,却假装茫然地看着他,他抿了抿唇,说:“这是你这些年寄回去的钱,妈一直攒着。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还有我这个男人。”
     
       “你是你,我是我。毕竟发生那么多事,我自己有很大的责任,我这么做也是为自己赎罪。”我第一次当着聂晟的面放低自己的姿态,以前一直觉得我在聂晟面前服软认错是很丢人的事,可是现在这么做了,反而没有一点儿不自在的感觉,倒觉得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微笑着看着我,良久,半真半假地说道:“没想到经历了一些事,你倒是长大了,也不枉我用心良苦。”
     
       “呀呀呀,你还真会给自己找高帽呢,当年要不是你那样气我,说不定我还不出国了。”我心直口快,想起那年的事仍是唏嘘不已。话音落地,一时两两相望,各自沉默。
     
       我有咬掉舌头的冲动,说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么尴尬的事。没想到聂晟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你出国了。”
     
       “什么?”我不明就里,抬头看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色,像希腊神话里的神只,神圣不可侵犯。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不会再说下去,我打开存折看了看,又递给他:“你还是劝妈妈收下吧,就当是……当是报答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他想了想,接过存折替我放进包里:“那你就用你的下半辈子来孝敬她作为报答吧。”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固执,他说不要就肯定不会要。我没办法,只得任由他将存折塞进我的包里。
     
       很久,他忽然问起许慕言。
     
       我将军区的事告诉他,他问我:“你后悔吗?”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他看着我,轻叹一口气:“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只是这三年你们断了联系,要不然他会是很好的归宿。”阳光下,他抬头,笑着问,“你也很喜欢他吧?”
     
       我一怔,扁了扁嘴:“喜欢谁都不会喜欢他。”
     
       聂晟笑而不语。
     
       我想起上次回家妈妈说他带了女孩儿回家,便问他:“你带李岚回家了?”
     
       他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是李岚,是我们事务所的律师,我们打算明年结婚了。”
     
       “恭喜你啊,什么时候正式介绍一下?”
     
       “等你去上海的时候。”
     
       聂晟走的时候我去车站送他,原本晴好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雨,绵延细软的雨丝像晨雾一样笼罩下来,我想起那年送他去上大学,也是这样的雨天,心生感慨。
     
       只是现在的车站已经没有站台票,尤其是短途。我送他进了检票口,看着他欲转身离开,急忙叫住他,他回头,疑惑地看我,我笑笑,扬了扬手机:“哥,一路顺风,到了给我发短信。”
     
       他有片刻的愣神,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称呼他,良久,他笑起来,冲我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关于许慕言的一切来得很突然,似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杂志都在报道有关他的一切。
     
       说许慕言那音乐家的未婚妻怀孕了,为了不影响穿婚纱的效果,双方决定两个月后在无锡举行婚礼。
     
       姜念念看到这本杂志,惊讶地问我:“这个人是许慕言?”
     
       我木讷地点头:“啊,是他吧。”
     
       “他要和这个女人结婚?”
     
       我含混不清地回答:“应该是吧。”
     
       她看看杂志又看看我,终于安慰似的说:“我感觉,她没你好看。”
     
       “谢谢夸奖。”
     
       她半天不说话,很久,她问我:“西屿,许慕言要结婚了,你难不难过?”
     
       她的问题像千斤重的石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会吧,不过只有一点点。”
     
       “去找他吧,有句话不是说,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吗?”她开始怂恿我。
     
       我惊叫:“你没事吧,让我去破坏人家家庭啊?就算不考虑他未婚妻,也得考虑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姜念念白我一眼:“你对自己还真是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你就那么肯定他一定会回头找你?”
     
       “魅力摆在这儿,由不得我不谨慎。”
     
       “少臭美行吗?”她扑过来掐我,我灵巧地避开。
     
       许慕言婚期前的一个月,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偷偷地去了无锡。
     
       再次回到这个城市多少有些感慨,我在中山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很多遍,想起他笑着说:“我就喜欢你这种胸小无脑的。”
     
       他还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声音迷人,像他唱《有一点动心》时一样蛊惑人心。
     
       晚风吹过,像孩子的手轻拂过脸颊,我抬眼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依旧是昼夜交替的红绿灯,依旧是声色犬马的闹市,依旧是来去匆匆的行人,只不过,少了那个总爱损我的人。
     
       我去了他家附近,站在远处遥望他家的位置,房内的灯光透过窗帘照射出来,我似乎能想到他躺在沙发上玩电脑的样子。
     
       还有那个狂乱的夜晚,他亲吻我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着的是别人。
     
       许慕言有个坏习惯,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关灯,我曾说他是浪费国家资源,所以直到我离开,他家里还亮着灯。
     
       路过一家音像店,传来陈奕迅的声音: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
     
       我不敢再听下去,匆匆逃离,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有关许慕言的一切。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真是没出息透了,人家都要结婚了,我却独自在这儿缅怀过去。
     
       我随便跳上一辆车,看着沿途的夜景,感觉夜色越来越浓。
     
       不知道过了多久,摩天轮的轮廓渐渐出现,我赶紧在下一站下了车。这个地方,那年生日的时候许慕言带我来过,我还记得他安慰我的话。我站在摩天轮下,仰头看着顶端的灯光,美轮美奂。我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我知道现在我已经不应该再去打扰他。
     
       许慕言已经换了号码,上次开会的时候他给我们的是新号码,我想他的老号码或许早就不用了,如果我把想说的话发到他的老号码上,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看到,而我也不会有遗憾了吧。
     
       我坐在摩天轮里给许慕言发短信,编辑了半个小时的短信,两百字删到了二十字,再删到一句话,我说:“许慕言,我喜欢你。”
     
       这句话就像石沉大海,不出我意料,我迟迟收不到许慕言的回信。
     
       既然没了遗憾,也没了妄想,我开始试着接受身边人好意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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