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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危险的爱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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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岁的爱情,在成年人面前是那么苍白而可笑,毫无重量。
     
       她被领回家中关了起来,母亲是个传统而不懂得浪漫的人。在女儿两次企图逃跑后,她找人在卧室的阳台上装了铁栅栏。
     
       尚碧梅就在农庄里寂寞地度过了在泰国最后的半年。不是没有尝试联系过他,有一次她把写好的信交到楼下那个收了她50铢跑路费的小孩手里,于是当天夜里,男孩踏着青白的月色来见她。
     
       还没等他靠近她的卧室阳台,农庄里的几条训练有素的大狼狗疯了一样地蹿出来。她趴在阳台上看他被闻风而来的农夫压在地上猛揍,他倔强地扬起头颅望着她。黑暗中,他的眸子闪烁着光,似夜空中渐渐熄灭的星火。那一刻,她心似刀绞一般地疼,她在二楼的阳台上失声痛哭却丝毫没有办法。
     
       15岁,要如何坚强的爱情才能够抵抗一切的阻碍。她真的有抵抗过,办不到,然后妥协。
     
       去曼谷国际机场那日,刚好是1998年的宋干节。尚碧梅独自拖着巨大的行李箱穿行在曼谷街头的游行人群中。那是她20岁之前最后一次见他。他穿着红色的袍子,被人打扮成观音的模样高高盘坐在大象的背上。她张口想喊他的名字,旁边一盆冰凉的水迎头泼来。再回头,他已经行得很远。她湿淋淋地过了安检,迎头又是一盆水。
     
       很久以后,她领着朋友在深圳的锦绣中华参加泼水节,那里的姑娘的第一盆水就浇到自己头上。朋友是毛利人,无法理解,她就上去安抚人家说是被人泼水是代表了喜爱和祝福。
     
       很多事情就好像被人在宋干节上泼水一样,行为与其意义逆向而行。就好像是沙卡,我选择不和你在一起,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尚碧梅在自己的心里如是说。
     
       世界上最牛的菜市场,
     
       有我们11年的时差
     
       尚碧梅在北京念完了高中,再远赴悉尼。
     
       此时已是2002年,她20岁,在母亲的介绍下结识了一个同样留学在外的男孩。恋爱时也有动人心魄的情节。男孩受过很好的教育,会用超过4个国家的语言对她说我爱你。她咧着嘴笑,突然想起那年在曼谷农庄,她侧着头问他:我爱你用泰语怎么说?他没有回答过。
     
       他是她在记忆中自生自灭的影子,似亚热带的台风,席卷过生命里最青涩美好的那段时光,然后渐渐淡去。
     
       2008年,尚碧梅医学硕士毕业,与恋爱8年的男友定下了婚期。为了庆祝毕业,男友捧来了一叠花花绿绿的自助游传单,让她选择。她上了网查资料,在悉尼的旅游论坛上看到那张被称为世界上最牛菜市场的照片。照片中一条铁轨弯弯曲曲地从路中央穿过,两边挤满了各色水果蔬菜。
     
       她指指照片,说:我要去这里。
     
       2008年8月,当所有人都飞向北京参加奥运会时,尚碧梅在曼谷。这座城市已经繁华成国际性的大都市,但欧洲客们依然没改掉挑刺的毛病。他们背着相机穿梭在Maekrong的铁轨上。
     
       铁轨全长500米,从头走到尾需要5分钟,尚碧梅来来回回走了半个多小时,中途还有一辆黄色的火车呼啸而过。远处一个长头发酷似日本人的男子正捧着相机给一个满手污渍的老婆婆拍照。她走到镜头中,掏出钱换来一只胡萝卜。然后,她看到相机后露出那张渐渐诧异的面容。她站在那里,直到男人丢掉了手中的相机,一步一步朝她行来。
     
       沙卡,我们好久不见。
     
       小麦的门铃只按3次
     
       文\/苏小彩
     
       您好,尹先生,
     
       请签收您的EMS
     
       我叫乔麦,今年23岁,女,双鱼座。
     
       我是个邮差。
     
       一年里2\/3的时间我都穿着墨绿色的制服奔走在千篇一律的大街小巷,风大的时候,我会很不情愿地戴着那顶听起来很煞风景的绿帽子。
     
       按照不成文的惯例,邮差送信,只按两次门铃,可我会多等上几秒钟,按上3次。复兴街的人都知道我。他们笑眯眯地叫我,小麦。一种平凡而生机勃勃的植物,一个平凡而生机勃勃的昵称。
     
       复兴街的尽头有一个小花园,花园后面,是一间半旧的小公寓,号称复兴街最昂贵的公寓。尹大志就住在此处,他是建筑设计院的宠儿,不用天天上班。
     
       来自上海的EMS,几乎每周1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他女朋友寄的。因为他那个爱寄EMS的女朋友,我得以每个月见到尹大志4次。他没有一次穿同样的衣服,真是个讲究的男人。
     
       这一天的EMS特别大份,我抱着沉甸甸的盒子站在尹大志门口,可门铃摁响到第三次,依然没用动静。
     
       那一刻的我忽然没有任何根据地坚信,他一定是出事了。于是,我开始猛踹着防盗门,对着可视对讲电话大喊大叫。
     
       尹大志确实出事了,当防盗门被撞开那刻,满屋子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睡在躺椅上,神情安静。
     
       小孩,别动,
     
       让我靠一会儿你的肩膀
     
       那几日,小城报纸的大头条都是勇猛女邮差破门拯救自杀男青年的事情。我一下子成了红人,成了N市邮政部门良好形象代言人。尹大志就比较惨了,失业、失恋、自杀,什么倒霉的词汇都用在了他的头上。所以当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很落魄,拖着大包的行李从35号小洋楼里走出来,穿的还是几日前的那件灰色衬衣。
     
       等我送完信回来,他还蹲在原地,一地的烟蒂。
     
       我摁着车铃从他面前驶过去,他叫住我:“喂,你等等。”我连忙刹车,他并不看我,慢悠悠地抽完最后一根烟,然后把一个大盒子塞进我怀里。就是出事当日我送去的EMS,盒子还贴着胶布,没开封,我说:“干吗?”
     
       “给你吧。”
     
       “你都不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就给我?”
     
       “不要拉倒,我拿去扔了。”
     
       “我要!”我一把抢回来,死死抱住,不要白不要。迟疑了片刻,我问:“你身体好点了吧?”
     
       尹大志眯着眼睛瞟了瞟我:“你还真多管闲事。”
     
       后来他在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他从建筑设计院的宠儿沦落到普通的监工,要跟班查工地,常常一泡一整天。蓝色的背心,黄色的安全帽,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他坐在一块空地上和民工们一起大口吃着盒饭,完全被打回了原形。尽管这样,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我跑过去拍他的肩膀,他转头,眼光却停留在我的手腕上。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手链:“合适吧?你送的,呵呵。”
     
       尹大志站起来,撂下一句话:“难看死了。”他耷拉着肩膀走进工棚,我们之间横着一片冰凉的钢筋水泥。
     
       我再没有虚荣地去戴尹大志女朋友不要的金银首饰,每日送完信我就会去市场买母鸡,炖满满的一罐,分一半给尹大志,反正顺路。
     
       那些工友一看到我就会咧着嘴笑,然后大喊尹大志过来,他们说,你的妞看你来了。我笑得很窘迫,提着汤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他在工地边缘的树荫里停下,抱胸看着我:“你又带的鸡汤吗?”
     
       “是呀是呀,你这么辛苦是要好好补补的。”
     
       “你一直这么多管闲事吗?”尹大志拿过碗豪迈地饮尽,当他再次回过头时,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流鼻血啦!”
     
       尹大志疑惑地用手去擦,很不能面对现实地说:“不是吧,对着你这样的小孩,我流鼻血?”
     
       我拿纸巾帮他擦,尹大志忽然按住了我的手,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别动,让我靠会儿。”他的声音低低的,倒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孩。
     
       看,我哪儿也没伤到,
     
       我还能跑
     
       我约尹大志去看电影。他特地理了发,衬衣洁白如初,没有一丝褶皱,站在影院门口,挺拔而骄傲,像童话里的王子。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有点感动,眼眶湿了。过马路时,发生了一起小小的车祸,色迷迷的我,倒霉地被一辆摩托车撞倒。车主死活要带我去医院,可是,为了准时赴约,为了和我喜欢的男生看电影,我拼命拒绝,“看,我哪儿也没伤到!我还能跑!”
     
       黑糊糊的影院里,我才慢慢感觉到膝盖处的疼痛。尹大志说:“你怎么了?”
     
       没等我回答,他大大的手臂已经圈住我,他开始吻我。
     
       我不知道半年前的青年才俊尹大志的手掌是怎样柔软高贵,我只是真切地感受到这一刻的他,手掌粗糙但温暖,带着坚定,不容我退缩。
     
       他说:“小麦,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不然我的生命里,就会错过你。”
     
       电影故事已经到了尾声,四周的女孩子发出了隐忍的哭声,我是最动情的观众,哭得那样嚣张。
     
       她长得很像那个眼熟的
     
       邮差妹妹啊
     
       尹大志重新被一家建筑公司赏识,并且在复兴路重新租了一套小公寓。每当我按着车铃从楼下穿梭而过时,他就会站在阳台上一边刷牙一边对我傻傻地举起剪刀手。
     
       于是我像是被鞭策的骏马一样,把单车踏得呼呼生风。每送完一个小区的信件,我就会停下来给他发一个信息。他再忙,也会回复一个笑脸给我。
     
       两个月后,尹大志拿到第一笔奖金,他带我去买手机,我选了Kitty猫限量手机,他选了N95,他看着我可爱得不成样子的手机哭笑不得,因为我死皮赖脸要和他换着用。
     
       据说那一天的尹大志很窘,不敢接电话,不敢看时间,电话震得他坐立不安,因此搞坏了一个CASE。
     
       4个月后,尹大志已经升为部门经理。他变得很忙。当我踏着单车在烈日下奔波时,他在会议室听取报告,当我对着一桌饭菜睡着的时候,他还在公司加班。他回来的脚步总是很轻,把我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吃着冰凉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
     
       夏天来得这样地快,我申请了大半年的工作调动被批准了。从此以后我就要去市中心的那片写字楼送信了。这个调动是我极力请求的,因为那里,是尹大志工作的地方。
     
       到他们公司之前,我给尹大志打电话:“快点出来!”
     
       尹大志风风火火地下楼,然后看到一身制服的我。我斜背着大大的帆布包,站在公司门口冲他扮鬼脸。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惊喜吧!以后你公司的信件报纸都由我负责呢!”
     
       尹大志似乎并没有多惊喜,路过的同事用诧异的眼神看看我们,然后撞撞他的肩膀:“女朋友啊?”
     
       尹大志只是呵呵地笑,并不应。
     
       那天晚上,尹大志拉过我,很认真地说:“小麦,我不想你这么辛苦,你辞职好不好?我可以养你的。”
     
       “不好!”我几乎是愤怒地说,“你是嫌我丢你脸了吗?”
     
       尹大志宠溺地刮我的鼻子:“我是真担心你,好吧,既然你喜欢,我尊重你。”他转过背,兴冲冲地拿出一套礼服在我身上比画:“这周公司的周年庆,我要把你介绍给大家。”
     
       我以为只是公司内部的小聚会,没想到,是一个很隆重的场合,我手足无措地挽着他的胳膊,浑身不自在。
     
       我不懂得吃西餐的礼仪,不懂得怎样品红酒,尹大志介绍我的时候说:“这是小麦,我女朋友,正在考研。”
     
       有女孩子说:“长得很像给我们公司送信的邮差妹妹啊!”
     
       我刚想开口,尹大志在餐桌下轻轻握了我的手,他说:“她在做兼职,很勤奋的姑娘呢!”我把手重重地抽了出来。
     
       他以为他是在保护我,可是他不明白,他伤害了我。
     
       我的门铃只按3次,最后一次是告诉你,
     
       我来过了
     
       24岁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邮差。我用两年来靠工作挣的钱,在街角开了一个报刊亭。
     
       我没有想到会在日报的广告版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是一则寻人启事——寻找我的爱人乔麦。
     
       2007年夏天的那个夜晚,尹大志睡得很熟,而我,迅速地搬离了这个城市。上火车之前,我一个人去了影院,是那晚同尹大志一起看的《现在只想爱你》。
     
       尹大志,如果我现在同你讲一个故事,你会不会愿意听?
     
       3年前的我,为了一段爱情歇斯底里,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用暖水瓶砸那个第三者。女孩的爸爸是脾气很暴躁的富人,我被他搞得生不如死,当中有一项惩罚是,被校方勒令退学。
     
       我自杀过,吃了50粒安眠药。吃完我很后悔,躺在地板上号啕大哭,直到困倦袭来,我再也发不出声响。那个时候,一位勇猛的邮差撞开了房门。
     
       我得谢谢他,他挽救了我的生命,然后让我可以遇见你。
     
       那天我拼命地踹着门,踹到脚趾发肿,我以为我踢开门,看到的会是那个傻乎乎的自己。我很想冲进去,重重地给她两耳光。
     
       然后,我看到了躺椅上你安静的面孔,我流下了眼泪。
     
       我无法抹去自己那段犯傻的从前,可当与你并肩坐在影院里时,我突然决定,我22岁之后的生命里,从此只装你一个人,我的眼,我的心,我的发肤都只刻下你的温度,到老,至死,不渝。
     
       我飞快地翻过寻人启事,眼泪已经把字迹打湿,可我宁愿被你遍寻不获,也不要你从瞧不起我开始,到渐渐习惯了我。那不是爱,爱是何其良知良能的事,一点点不对等,都是鞋子里硌脚的小石子,而我们的一生,要走千里路,奔万里前程。
     
       小麦的门铃只按3次,最后那一次,只是想告诉你,我来过了。你不必开门,让我们彼此怀恋门即将拉开的那一秒,我们曾有过的那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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