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在游戏里冒了爱的险(1)
我们的梦里没有宝马
文 \/ 崔修建
一
从图书馆出来，梦瑶打电话给我，她语气淡然而坚定地说：“我想了好久，我们还是分手吧，愿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不是一个好女孩，离开我你应该很悲伤。”说完，她逃也似的关闭了手机，任我再怎么拨打，也打不通。
可以想象，作出这样的决定，梦瑶心里一定不轻松，她不愿当面跟我说，也不想给出更多的解释，甚至不想听我的意见。
那么多的风花雪月陡然飘散，我怅然地走在路灯迷蒙的校园，欲哭无泪的感觉那么强烈。其实，几个月前，梦瑶与我的情感裂痕便在扩大，两人常常为一点儿鸡毛蒜皮争执不已。她似乎对爱情变得更务实起来，那天聊起一档电视征婚节目，对其中一位女士那“宁肯在宝马车里哭泣，也不愿在自行车上微笑”的雷人语录，我不无轻蔑地感慨：“真是世风日下，爱情温馨的面纱全都揭掉了，只剩下赤裸裸的金钱了。”梦瑶则冷冷地反驳我：“只有温馨的爱情是不够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古人说得没错。”于是，两人互不相让地争论起来，结果是不欢而散。
我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多读了些书的穷博士，研究的是与经济联系甚远的文学批评，至今看不出将来能有任何发达的迹象。当然，梦瑶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物质至上者，她内心里也有着很浓的浪漫情结，只是眼看着身边的女友一个个选的男友或嫁的人都有着非凡的经济实力，她不免要暗中较劲，要前思后想，于是，曾经笃信的爱情变得迷离起来。我们的分道扬镳，也便是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应该谢谢梦瑶，现在提出分手，总比婚后因经济窘迫而吵而闹而伤感情，最后再各奔东西要好许多。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释然了。
那天，不知不觉间走到校园侧门，一眼看到附近的那间茶室，想起上周一位师兄告诉我，他在那里存了茶，让我抽空去喝掉，别浪费了。
一杯碧螺春还没喝完，邻座的一位茶客的大嗓门传过来，是倒茶的女孩脚下不慎被绊了一下，一杯茶水洒在了那位茶客身上。女孩一遍遍赔礼道歉，还提出了几种解决方案，可那位显然刚刚喝了许多酒的茶客仍不依不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我感觉那位茶客实在有些太过分了，便冲动地要过去跟他理论几句，女孩见状忙拦住我。
争吵平息下来，女孩继续和颜悦色地给大家添茶、续水、拿果盘、递杯子，只是到了吧台转角时，她才偷偷地抹掉眼含的泪水。她过来续水，对我刚才道义上的理解与支持致谢。我顺便与她聊了两句，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也是师大的，名叫雨薇，刚考上研究生，学的是地理专业。她是为了赚学费，每周有三个晚上到这里做兼职。
同是师大穷书生，自然地，我多打量了她几眼。她亦是，彼此心里都多了一份亲切感。
二
那天在书馆查资料投入得忘了午餐时间，我匆匆赶到食堂时，里面冷冷清清的几乎没人了。我不愿意再去外面的饭店，便买了两个馒头和一盘凉菜，准备速战速决。蓦然抬头，看到雨薇姗姗而至，这会儿连剩菜也没了，服务员说只能点炒菜了。她说宿舍里有咸菜，只买两个馒头就可以了。
我关心了一句：“别太节省了，身体重要啊！”
雨薇笑笑：“我在减肥呢，没看到我这体形，很多女孩都羡慕呢。”
“那也不能为了美，而不顾及身体啊。”我猜想她肯定是节俭习惯了。
“你不也一样吗？天天在书籍的海洋里游泳的大博士，更需要加强营养啊。”她反过来关心我了。
“我嘛，别的方面可能会马马虎虎，但吃饭问题上是一向很认真的，今天只是偶尔的一次例外，我平时可是从不虐待肠胃的。不信，哪一天请你陪我就餐。”我突然想走近她。
“好啊！我期待着有机会欣赏你饕餮的壮举。”她很爽快。
“那你选一个时间吧，这个周末晚上怎么样？”我想趁热打铁。
“这个周末，我要去省地震研究所做一个实验，晚上应该没有问题。”她略一迟疑。
“那好，周末见。”我愉快地消灭了最后一口馒头，跟雨薇一起走出食堂。
快到宿舍楼前，她塞给我一块口香糖：“别让你的蒜味熏倒了寝室的同学。”
“没关系的，我现在是一人独占一个宿舍，同寝的那位到北京访学去了。”
“那也要注意啊，你还要接触其他老师和同学呢。”她不由分说地命令我把口香糖含在嘴里。
“哎，你怎么管起我来了？”我恍然大悟似的喊起来。
“怎么？不可以吗？”她粲然的一笑，有着不容争辩的美丽。
“当然可以，能够被美女管着，是我的幸运。”我的心花开始蓓蕾初绽。
“少贫嘴，周末见！”她摆摆手，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太棒了！”我兴奋地连打了几个响指，多日挥之不去的抑郁，瞬间烟消云散。真的像那位心理学家所说的，对付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恋爱一次。
三
周末傍晚时分，我早早地来到刚开业不久的“馨意自助火锅城”，占据了一个临窗的位置。雨薇发短信告诉我，她要稍微迟到一点儿，因为要等一位研究员核实一下实验数据。
一会儿的工夫，生意兴隆的饭店里便挤满了食客，有的还在门口排号等座位，服务员几次过来催我点餐，我说了三次“马上，马上”，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要点餐，雨薇给我发来了短信，说她的自行车链子卡在保险盒子里了，一时找不到修车的人，又赶上交通高峰，出租车根本打不到。
“嗨，怎么会这么不凑巧？”我赶紧安慰她，“别着急，我马上过去。”
我租了一辆摩的，在拥挤的车流人流中间七扭八拐，见缝插针。终于赶到了雨薇身边。她见了救星似的指着倒地罢工的自行车：“平时表现非常好，到关键时刻掉链子了，真不给我面子。”
“让我来看看，估计问题不大。”我在出饭店时，顺手捡了一根铁钉，正好派上了用场。
仅仅两分钟，故障轻松排除。我让她坐在后座上，她说路上车太多了，还是推着走吧，随便碰到瞧着顺眼的饭店就进去。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门手艺？”雨薇颇有些惊讶地望着我。
“在老家的时候，跟修自行车的舅舅学的，小技术，不值得一提。”我很有成就感。
“以后我的自行车坏了，你就负责修理了。”她捡到了宝贝似的。
“以后，你开上宝马了，我的手艺恐怕就派不上用场了。”我逗她。
“宝马？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我的梦里从来没有宝马。”她摇头晃脑，一副已然在幸福中的神态。
“我的梦里也没有宝马。”我突然想起了梦瑶，听说追她的那位经理准备给她买的车是花冠。
“那我们是一个‘组织’的人了，都是自觉的‘低碳一族’。”雨薇乐了。
四
没想到，雨薇读了那么多文学作品，与我谈起古典诗词，不仅时常能大段地背诵那些名篇佳作，还能给出颇有见地的赏析。我惊讶地说她应该学中文啊，她说当初天真地以为学了地理将来可以天南海北地到处走，便放弃了中文。后来才明白，其实无论学什么，只要喜欢阅读，都可以在文字的世界里任意东西的。
雨薇的这个认识挺别致的，在文字的世界里行走，结识各路自己喜爱的人物，该是一种极佳的读书境界了。我不禁对她又多了一份敬佩。
她问我：“别人都说理论是灰色的，怎么见你对那些复杂的理论问题一点儿也不头疼。”
“因为喜欢呗，就像我跟喜欢的女子在一起，除了满心的喜悦，你说还能怎么样呢？”我不会放过表白心意的机会。
“只是因为喜欢？”她继续刨根问底。
“因为喜欢而热爱，因为热爱而将其当做一生的追求，没办法，遇上了，喜欢了，爱了，就是缘分。”我说的是所学专业，心里想的却是送给雨薇的绵绵情话。
“缘分注定，坎坷同担。”她轻轻地哼起那首很抒情的歌曲。
我也随之哼唱起来。唱闭，两人四目相对，笑成一团。她说我们真像一对小傻瓜，真是叫花子唱山歌——穷欢乐。我说，这年头聪明的人太多了，我们就心甘情愿地傻吧，傻瓜烦恼少。
她故作无奈地说：“没办法啊，好容易碰上一个傻瓜，不跟着做伴，你得多么寂寞啊，就牺牲一下吧。”她说这些时，一脸的幸福无可遮拦地流露出来。
我也兴奋附和道：“就是啊，一个人骑单车在大街上走多没意思啊，两个人在一起，就多了浪漫，多了快乐。”
“是啊，小女子也没有远大志向，拥有一辆漂亮的自行车，身边还有一个勤快的维修工，就挺幸福的了。”雨薇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与雨薇一起漫步在校园内外的快乐时光，阳光一样温暖着我。我的灵感也由此多了起来，有两篇论文被国家级刊物采用了。导师高兴地夸奖我这样的爱情是有力量的，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他十分赞成，还说要请我和雨薇吃饭，看看是怎样的一位优秀的女生让我短短的几个月里，便有些令人刮目相看了。
五
我从邮局取出刚到的稿费，直接去商店给雨薇买了一块手表，然后直奔她宿舍，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恋爱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给她买过什么礼物呢，每次问她要什么礼物，她都笑着说有爱这么珍贵的礼物，别的就不需要了。
刚拐过图书馆，便见到前面不远的路边，雨薇和一个年轻男子正在争论什么，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那个男子赔着笑脸还想说什么，她干脆地挥挥手，转身急切地回宿舍了。那个男子怏怏地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旁边的一辆宝马车里。
他是谁呢？宝马经过我身边时，我瞄了一眼他，他也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实事求是地说，他长得挺帅，也很健壮。
雨薇嗔怪我乱花钱了，但还是很喜欢我买的表，戴在腕上看了又看，一再说我的审美眼光还可以，不只会纸上谈兵。
我问她那个“宝马男”是谁，她故作严肃地告诉我，他叫薛涛，是我的情敌。
“真的啊？看着挺优秀的一个帅哥啊，这样的对手我喜欢。”我逗她。
“你都看到了，薛涛追我追得比你辛苦多了，我拒绝好几次了，他还是那么执著。”一缕忧戚在雨薇的眼里闪过。
“很简单的事情，你决定取舍。要是觉得我们两个旗鼓相当，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跟他决斗一下。”此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么棘手。
“傻瓜，你拿什么跟他决斗？比家庭背景，还是比拳头？他刚刚考上研究生，年龄比你还小呢。”雨薇告诉我，薛涛的父亲拥有自己的大公司，他一上大学便开上了好车，追他的女孩排成了长队，可他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那就比一比谁更爱你吧。”我知道遇到了一个劲敌，但相信雨薇一定会与我站在一起的。
“他的爱也很真，也很深，都两年多了。我都对他说过好多次了，说我们不合适，可他一直不肯放弃。他说只要我不嫁人，他就不会移情别恋。”显然，雨薇对薛涛的痴情很感动也很无奈。
“找一个时间，我跟他谈谈。爱是一个人的事情，爱情则是两个人的事情。”其实我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但愿你们能谈出一个好结果。”雨薇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六
我的滔滔不绝，丝毫没有说动薛涛。他的自信和执著，反令我在一瞬间有了“第三者”的感觉，但很快我便清醒了：别的问题都可以商量，在爱雨薇这个问题上，绝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从薛涛的举止神态里，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超级自信，与他优越的家庭背景关系密切，也许是他经历了太多的一帆风顺，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反而激发了他不肯退却的斗志，尤其是不愿输给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
“既然已经没有希望了，为什么还要固执到底呢？”我流露出不解。
“谁说没有希望了？我承认，雨薇现在对你好一些，可是你的那些浪漫之爱，能给她一生的幸福吗？”薛涛似乎对我们的爱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你以为你厚实的经济基础就能让她幸福一生吗？”我不以为然。
“我不是你想象的经济暴发户，不是花花公子，更不会用金钱绑架爱情，我也会给她温柔、浪漫之爱，而且我有创造浪漫的充足条件。”他似乎想说我的经济基础太薄弱，不能送雨薇钻戒，不能带她去欧洲旅游。
“我相信你很爱雨薇，但问题是，你也承认了，她更爱我一些。其实，她对你的好感，根本就不是你理解的爱，你不要期望用执著来打动她，爱是发自内心的，是自觉、主动的，不是被动的，不是被感动的。”我提醒道。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不管怎么说，我不想输给爱情。”薛涛的固执，还是挺可爱的。
“不是想不想的事情，而是应该面对现实。再说了，输给爱情并不可耻，反而能表明你爱得纯净，爱得美好。”我还在竭尽全力地劝说。
“那你怎么不输给爱情呢？”他依然毫无退意。
“我已经赢了。”
“未必，刚刚开始，还是先别高兴得太早。”他甩下这句话，开车离去。
都说陷入爱情的女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薛涛怎么也变得这么感情用事呢？也许真的是因为爱得太真切、太投入了，我不是也一样吗？为了雨薇，我愿意上刀山下火海，海枯石烂心不变。
七
没想到，那天傍晚，在一个僻静的小胡同里，我被三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围住了。三个陌生人虎视眈眈地望着我，似乎要把我撕碎了。
我问他们想要干什么，他们开门见山，说是薛涛的好朋友，命令我赶快离开雨薇。
哦，原来是薛涛搬来的援兵。我本来对他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一个挺让人敬佩的男子汉，没想到他会使出这种手段来，我不由得在心里对他产生了一丝轻蔑。我笑着告诉他们说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便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战术，先说只要我肯与雨薇分手，薛涛愿意给我一笔非常丰厚的补偿，甚至可以送我一辆宝马车。我笑着说我的梦里根本就没有宝马，要让我提出来与雨薇分手，那只能是痴人说梦。于是，三个家伙一通拳脚招呼过来，打得我头破血流，但我回答他们的只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不。
“你真傻，你就表面答应他们呗，要是脑袋被打坏了，不就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大傻瓜了。”雨薇心疼地抚摸着我手臂上的纱布。
“他们让我离开你，那不是要我的命吗？别担心，我不过受一点儿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对了，我临危还不乱，知道抱住了头，那三个家伙也只是想替薛涛出出气，没想把我打残废了。”我笑着安慰她。
薛涛来医院了，看到雨薇正坐在病床前为我剥鸡蛋。他诚恳地向我赔礼道歉，说没有想到他的朋友会做出那样粗鲁的事情，伤了我，也伤了雨薇的心，他没有脸面再继续追雨薇了，要我以后好好地照顾雨薇，如果哪一天他知道我欺负雨薇了，他会亲自用拳头来修理我的。
我说我相信薛涛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会一辈子好好地疼爱雨薇的。
转过身来，薛涛告诉雨薇：“我现在听从博士的教诲了，承认输给爱情了。”
“其实，你没有输，他也没有赢，只是我们都懂得了珍惜，懂得珍惜生命中的缘，生命中的爱。”雨薇激动地握住了薛涛的手。
“有道理。等吃你俩喜糖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告诉我啊，我会送一份让博士吃醋的礼物。”薛涛冲我诡秘一笑。
“怎么会忘记好兄弟呢？”我没有想到事情突然的转机竟如此美妙。
出院时，我们才知道薛涛早已存了充足的押金，扣除所有的费用，还剩余不少。我打电话感谢他，说要送还剩下的钱，他笑着说如果我认他这个朋友就拿着，权且当做是小弟弟给哥哥买营养品的。要不然，他心里会一直愧疚的，再也不好意思见雨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