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北冥也没有开口，就算他再冷静，也无法掩饰心里那浓浓的失望。
简约在一边问：“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了？”
何伦一指壁上的照片，声音里毫不掩饰对琴魔的崇拜：“这样的六弦魔音，谁会看错？”
的确！照片上那个光芒四射的男子，只要见过他的人，谁会看错？
“我常常想，如果琴魔还活着，最大的可能就是隐居在天使镇！这个城市，是他从普通的学生走向摇滚界巨星的起点，有着太多的回忆，美好的、悲伤的、热血的、颓废的……”
北冥也黑眸闪动：“那么，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何伦苦笑：“他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就谁也找不到他！”
北冥也紧紧地抿了抿唇：“何叔叔，能不能问问，当年帝音乐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故事流传得也很广，他听到过无数的版本，每个版本，都被演绎得精彩纷呈，所以也离事实越来越远——他想知道最真实的答案。何伦也是当事人之一，他所说的，应该是最能还原真相的吧？
“当年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受到伤害，没有一个赢家——”何伦的神情有些恍惚，沉思了片刻，他摇摇头，“算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不提也罢！”
北冥也默然无语。
何伦轻轻敲打着膝盖：“我有点累了，简约，你推我回去吧！”回头对北冥也说，“北冥也，欢迎你以后常来玩！”
北冥也站起来道别：“谢谢叔叔，我会的！”
“北冥也，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走。”
北冥也微微一笑：“好。”
简约推着轮椅，将何伦送回屋内。
静纸音看到他们消失在门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头探出一点点：“北冥也，你没事吧？”
她待在他的怀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因为离他的心脏最近，可以感受到他所有的喜悦、惊讶、失落、伤悲……可是感受到的越多，她越担心。
认识北冥也这么久了，在她的心目中，他一直是冷静、理智的，虽然温和，却又很超然，心也藏得严严的，谁想稍微靠近一点，立刻便会被他内在的冷淡拒之门外，似乎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会令他真正地欢喜或者发怒——所以今天，他会有这么多的情绪起落和变化，真是令她十分忧虑。
“没事！”北冥也笑一笑，将她的头按回去，顺手在茶几上拈起一粒杏仁，放进口袋。
明明是有事，偏偏就不说！静纸音嘟着嘴坐在他的口袋里，抱着杏仁闷闷地啃。咳！总是这样！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到他的心！
远离客厅的一间房子里。
“简约，你把那个琴盒带给你的朋友！”何伦指着倚在墙角的一个黑色琴盒，对简约说。
简约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师父，那把吉他……不是您最心爱的东西吗？”
“这把吉他是琴魔少年时候用的，送给北冥也用，很合适！”
“那么，好的！”简约把墙角的琴盒拎过来，看了看何伦，“师傅，您送这把琴给他，是因为他姓北冥的，还是因为他当得起用这把琴？”
何伦微微一笑：“也许只是因为……十多年没见了，我很想念六弦魔音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我们都已到中年，年轻时候的事情，也应该过去了——也许，北冥也可以用这把吉他，把他找出来！”
这是一把黑白相间的电吉他，侧板上镶嵌着七粒细碎的钻石，构成北斗七星的图案，金枫木的琴颈，黑檀木的指板，桃花心木的琴体，乌木的琴桥，外形并没有多华丽，但也许是它曾经承载并见证了一个传奇，琴体似乎散发着无形的光彩。
北冥也的指尖轻轻地从琴弦上划过，一连串音符跳跃而出，他的神情依然平静，甚至有几分的漠然，然而那不太稳定的音符，却暴露了他的内心绝不像表面上那么从容。
何伦送他的，竟然是这把琴！这把他早就在演奏碟中，无数次地看过的琴。
“纸音，这把吉他，是六弦魔音早年用过的。”他一向冷然，不会把自己真实的感受表现出来，可是实在太爱这把琴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看到这排列成北斗状的七颗星了吗？每一颗都有着不同的含义。从勺柄部位开始，分别代表着力量、智慧、勇气、爱情、幸福、灾祸和重生，很简单的意思，但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体会不来。”
静纸音抓着他的衣襟，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位讲话吞吞吐吐的大叔，竟然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你！”虽然并不很了解这把吉他的价值，但是看到北冥也这样喜欢，她也开心起来。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这把吉他竟然被他收藏着。”北冥也笑着把吉他放进琴盒，“纸音，一会儿我们去买配件，还需要音箱、效果器和其他一些东西。”
“好呀！”她笑呵呵地说，“北冥也，你是不是很开心？”
“不仅仅是开心，我——”北冥也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立刻把话止住，纸音倏地把身体缩了回去。
这是太阳城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包厢，简约和北冥也离开何伦家，看已到中午，便决定先去吃饭。简约去完洗手间，拉开包厢的门，走了进来。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两个平时都比较沉默的男生面对面坐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他们无比怀念一个人——话痨紫炎，有他在，至少不会冷场。
刚想到这个人，简约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看号码，嘴角弯了上去：“居然是紫炎！”
北冥也同时微笑，这个紫炎，还真是不经念想。
简约按下接听键说了几句话，然后挂断，对北冥也说：“紫炎一会儿也会从天使镇过来，还带一位朋友来——说是那个弹钢琴的‘怪物’。”
北冥也点点头。昨天说好今天大家一起吃饭，结果自己和简约到太阳城去看何伦，几乎忘了这件事。
虽然紫炎尚未到，但他这通电话，却令场面稍微活跃起来。
“简约，这把琴……替我谢谢你的师父！”
“不用客气。”简约回答，“我师父会将这把吉他送你，我也有点吃惊呢！”
北冥也抚着琴盒：“你师父的腿……”他听到的帝音的故事里，只提到何伦曾被车撞伤，并没有说他成了残疾。
简约说：“已经十几年了，我六岁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了。”
“哦。”北冥也说。
三两句话说完，两人又没词了，场面再次冷了下来。简约和北冥也有些尴尬，紫炎从天使镇到太阳城，至少要半个小时，难道两人就这样对坐吗？
静纸音觉得好闷，小手捂在嘴上打个哈欠，准备闭上眼睛睡一觉。
不过还好，没多久，简约终于想到可说的话了，很高兴地开了口：“北冥也，你认为，我师父为何会送这把琴给你？”
北冥也淡笑了一下：“也许，我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琴魔前辈的本名，是北冥玄吧？”
静纸音在昏昏欲睡中听到这三个字，激灵一下，清醒了。
琴魔的名字叫做北冥玄？那么，他和北冥也是什么关系？对了，北冥也似乎是随他妈妈姓的，那么，北冥玄莫非是他舅舅或者什么的？难怪北冥也会那样崇拜琴魔，原来人家有亲戚关系的！先有一个北冥玄，后有这个北冥也，还有他那位小提琴家妈妈，都拥有超高的音乐天赋。呀，他们家的遗传基因真好啊……
北冥也淡淡一笑：“对！”
他知道简约是什么意思，也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北冥”这个姓太少见了，任谁都会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简约才肯带他去见何伦。
简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师父说，琴魔前辈有可能隐居在天使镇，只是，天使镇那么大，人口也多，要找他并不容易。”
北冥也眼中光芒闪耀：“所以，他才送了我这把琴，对吗？”
简约转动着手中的茶杯：“那么，你的意思是——赞同紫炎先前的提议？”
“是的。”北冥也静静地说。
他以前本不欲参加乐队之类的，但是把琴魔用过的吉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想法已然改变了。
“六弦魔音如果不想被人找到，就谁也找不到。”——但是，也许不必去找，只要他能够站在天使镇流行乐界的高处，六弦琴魔就一定可以看到的。
虽然已经厌倦了高高的舞台、厌倦了瞩目的灯光，但，命运自有它的安排，有些人，天生就应该生活在聚光灯下，在舞台上散发巨星光彩。
“好，”简约的脸上露出坚定的笑容，“那么，我们共同努力吧！”
他伸出手去，北冥也毫不迟疑地举掌相击。
两个才华横溢的男生，一个沉静似水，一个孤傲如鹰，神情在这一刻却惊人的相似——同样的意气风发，目光坚定，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们，他们将以无敌的青春、信念和勇气，去打造继帝音乐队之后的又一个传奇。
既然已经决定要联手组建乐队，简约和北冥也便也不再客气，讲话随意了许多。
“等紫炎来了，我们再详细探讨。”简约说，“紫炎说他的朋友以前是弹钢琴的，转做键盘，应该不会很困难。”
“简约，你在视线，是贝司兼主唱吧？”北冥也问。
一支乐队，最好的配置是主音吉他、节奏吉他、贝司、鼓和键盘，但这要视音乐风格而定，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且，一个好的乐队，不能缺少主唱。主唱是乐队的灵魂和中心，这个人唱功必须极佳，风格独特，甚至能用不同的感觉演唱同一首歌，因为整个乐队都是围绕着主唱的风格走的。
“是。不过，新的乐队，仍由我担主唱不太合适……”简约突然抬起头看着北冥也，“对了，有一个问题——”
北冥也扬扬眉：“哦？”
“我很希望静纸音能成为乐队的一员，可是——她究竟能不能参加？”简约看着北冥也的眼睛。
听到简约突然提自己的名字，静纸音吓了一大跳，立刻竖起耳朵。
北冥也却不动声色，微微一笑：“纸音有一些事情，即使参加乐队，只怕也不能配合大家的练习时间。”
简约犹豫了一下：“她……她没出什么事吧？昨天在暗殿酒吧，我看见她刚走下台，灯光一闪，人就突然不见了……”
北冥也沉默了片刻：“她的事情——有些离奇，你不会相信的！”
简约神色有些紧张：“为什么？”
北冥也苦笑：“纸音的事情，要她同意，我才能告诉你。”他叹了口气，“稍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料理店的洗手间很干净，北冥也看左右无人，径直走到里面的一间，将门关好，轻轻唤：“纸音！”
“嗯？”静纸音探出头来，发现所处位置，急忙用两只小手捂住眼睛。这种地方不能乱看的，会长针眼！
“我决定和简约一起，组个乐队玩。”
“我听到了。”静纸音将小手移开一点，星星眼亮晶晶的，“这样很好啊！你是吉他天才，如果埋没在民间，老天都不答应的……”
这副“赤裸裸”的崇拜表情，简直萌到爆，北冥也只觉心中柔情涌动，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满眼都是宠爱：“这么替我吹牛，别人听到会笑话的！”
“才不是吹牛！”静纸音笑呵呵地说，“你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吉他大师，我有信心！”
北冥也笑了：“那么，你呢？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我？”静纸音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啊！”
“不是开玩笑。”北冥也说，“你也有听到，简约说看到你突然消失，已经起了疑心。”
“听到了。”静纸音有点郁闷，垂头丧气地说。
“你要不要见他？”
“那怎么可以！”静纸音条件反射地藏回他的口袋，“要是把他吓死，我良心会很不安的。”笑话！光想起简约那嚣张的深蓝色头发、那目中无人的冷傲神情，她的心情就不好，不想见！
北冥也不禁莞尔：“哪有那么严重！”
静纸音两只小手扒着他的口袋：“北冥也，你很想我去见他吗？”
“我很想你能够和我们在一起。”北冥也说，“你知道为什么先前简约一定要你参加视线乐队吗？”
静纸音悻悻地说：“因为我是笨驴，用完了杀着方便！”
“你对简约成见太深了！”他用指尖点点她的脸蛋，“纸音，一支好的乐队，不仅仅要有一流的队员、一流的主唱、一流的作曲编曲……最重要的，还得要所有成员对音乐的感觉一致，这样才能默契配合，表达共同的主题。”
“然后呢？”
“你对吉他感觉非常好 ，简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坚持邀请你，明白吗？”北冥也说。
静纸音有点受宠若惊，原来自己还这样了不起呢，北冥也真好，总是夸奖她……可是，昨天他还说不会参加什么乐队呢，今天就改变主意了，还来说服她——是什么重要原因让他改变了？不仅仅是收到何伦送的礼物吧？
“北冥也，参加这个乐队，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北冥也轻轻点点头：“很重要！”
“为什么呢？”
“因为我无法找到琴魔，所以只好要琴魔自己来找我。”
“刚才简约说，琴魔的名字叫北冥玄吧？”静纸音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你什么人？”像他这种性格的人，若非对琴魔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绝不屑于做出粉丝因为喜欢偶像而热烈追随的事来的！
“他是我什么人？”北冥也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唇角轻轻牵出一丝淡淡的笑纹，有点无奈，又有点苦涩，“我也不知道。”
静纸音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色，她有些不安，自己似乎触到他的心事了。看来自己先前的猜测并不离谱，他虽然不说，但和那个六弦魔音绝对有一定的关系，所以才想要找到这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