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尘埃·光线·老唱盘(1)
薄光里的尘埃细碎的撒了一地。
浮华里所有的花朵都失去了原本的色泽。
你带着笑，带着难过，带着美好。
就这么的走过了我一路的繁花似锦。
而你走之后，世界暗了。
灯光再也不亮了。
而静默存在着的这个世界是你永远都感受不到的孤独和无望。
苏夏出考场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匆匆地说了两句挂点后电话再次响起，不同的是这一次是爸爸的。
跟刚刚一样，急忙的说了两句再挂断顾今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约定好见面的地方后，苏夏就跑回家把所有的东西扔了赶过去。这一次照例是四个人的小聚会，只是这次是为了庆祝他们脱离苦海。
其实是苦海吗？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苏夏想未来的路或许才是真正的苦海，并且一旦掉下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家叫做“时光蓝调”的地方，一家刚开没有多久的小餐厅。苏夏刚走进去就看见了顾今朝，即使餐厅这么大但是她仍旧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苏夏想顾今朝就是那种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够让人看见的人，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彩实在是太耀眼了。
吃饭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提高考的事情，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周亦宸依旧还是在饭桌上说着他最擅长的冷笑话，偶尔的时候苏夏会附和着的笑两下。而顾今朝和黎落则是一点儿都不给他面子的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东西，有时候抬起头来跟苏夏说上两句话。
而就在周亦宸正第一百三十六次的再次说起关于那个火柴烧着了的冷笑话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苏夏看着周亦宸不停的笑着发着“啊”，“嗯”，“哈”这一类的语气词后，挂了电话对着他们说道：“兄弟们，班级里面组织毕业派对，让我们赶快去‘晚安’报道。”
顾今朝“噢”了声，然后慢条斯理的吃完嘴里的饭菜，然后按响铃声等着服务员来结账。
苏夏刚进包厢就差点被扑过来的人撞到，幸好顾今朝眼疾手快的挡着才让她幸免于难。
这是“晚安”里面最大的包间，可是即便这样在站了六十多个人后依旧还是有些拥挤。大家的兴致似乎都有一些高涨，苏夏再看见班长站在桌子上把手摆成奥特曼的形状唱着《两只蝴蝶》的时候彻底被惊悚到了。
而这一夜似乎什么高考，大学都离他们远了。似乎他们所存在的世界就只是这一个小包厢，而不是包厢外复杂的一切。
今朝抬起眼就看见周亦宸正被人拉到最角落处的地方扔骰子喝酒，而黎落和苏夏也躲在角落处跟班级里面的其他女生玩着游戏。
虽然看上去有些纸醉金迷，但是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在释放而已。
释放他们青春里最后的那一些张扬，因为从今以后他们要面对的一切会比高中的一切都要来的困难。
苏夏接到林安琪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里，包间里面有的人已经醉了过去，有的人也已经睡着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串不认识的手机号码心脏突然跳动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移开已经趴在她身上睡着了的黎落走出去。
刚按下通话键，苏夏就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呼吸声。虽然两年多没有听见过，但是她还是第一声就认出了这是属于林安琪的声音。
苏夏不敢出声，只能够提着心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呼吸声。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才听见电话那头林安琪的声音。时隔两年半，却恍若隔世。
她说：“苏夏，我明天回浅岛。”
苏夏很想要说话，想要问她过得好不好，或者仅仅是一句“嗯，我等你回来”。可是所有的话都好像在胸口被困住找不到出口，她听见自己胸膛里传来了心跳加速的感觉，而眼眶泛着酸楚。
林安琪站在上海灯火霓虹的大街上，握着手机的手里已经溢出了汗。今天考完最后一门她就想要给苏夏打电话，可是她不敢，她害怕。
而当她终于提起勇气拨出这个电话后，回应她的却是一路的沉默。这一刻，她很想要哭，她很想知道苏夏是不是已经讨厌她了。
就在她准备把电话挂掉的那一瞬间，电话里传来了女生略带哽咽的声音。
——安琪，回来后我们一起逛塔山路吧。前两天我看见有个很好看的玩偶，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了，你别忘记我可是很会还价的。
——所以，到时候一起去吧。
林安琪和苏夏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如何的挂断这通电话的。而一直到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上海的街头依旧人潮汹涌，而苏夏的面前则多出了个顾今朝。
她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好看的少年眼泪突然就流的更加厉害了，她说：“今朝……安琪说她要回来了，你知道吗，她明天就回来了。”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走上前，伸出手轻轻的拥抱住她，任由她在她的怀里流出再多的眼泪。
顾今朝看着苏夏渐渐的在她的怀抱里面安静下来，他想这个怀抱幸好还不算太迟。
苏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就连三年前查中考分数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浅岛的机场不算很大，但是她却来回的在这里走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但是她依旧害怕会找不到林安琪。航班降落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零五分，而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八。
原本顾今朝他们是要陪苏夏一起过来的，但是林安琪却告诉她只想要先跟苏夏待在一起。她们有两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也有两年多的话放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从昨天晚上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苏夏都觉得一切好像是在梦里面一样，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而当三点十分林安琪的身影出现在安全出口的时候苏夏依旧还是想要哭，她想要进去但是却被保安拦在了外面，只能看着林安琪朝着她跑过来。虽然两年多没有见面，但是苏夏却觉得林安琪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像洋娃娃一样精致的女孩子。
她看着她离得越来越近，然后在那一瞬间紧紧的抱住她。熟悉的属于林安琪身上的味道让苏夏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了下去，如果是梦的话那么请一辈子都不要惊醒她。
也不知道到底拥抱了多久，苏夏才听见林安琪闷在她肩膀里的声音。
“苏夏，我回来了。”
——苏夏，我回来了。
——嗯，你回来了。只要你回来，那就好了。
这个下午，她们谁也没有说起这两年来的一切。就好像所有的时间和离开都是不存在的，她们一直都是这么安静的待在彼此的生活之中。
苏夏陪着林安琪去十二中，刚放暑假的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才碰到一两个跟她们一样来这里怀念那些青葱岁月的高三毕业生。
苏夏看着她，面前的林安琪已经长的更加亮眼了。以前苏夏总是会想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小说电视里面的情节。
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像是水到渠成。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苏夏才听到林安琪的声音。“苏夏，还真怀念当初在这里的时光呢。”
时光。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呢。苏夏不明白，林安琪不明白，所有的人都不明白。只是我们都习惯性的说着它怎么样怎么样，像是残酷啦伟大啦，这些词语总是会被加之于这里。
苏夏记得第一次见到林安琪的场景，林安琪记得苏夏替她还价的模样。
似乎一切都离得很近，但是却又已经走的那么遥远。
随后苏夏又陪着林安琪去了塔山路，在逛到临近八点的时候接到了周亦宸的电话。电话那端的他口气调侃的说着：“苏夏，我说你们俩该腻歪完了吧，现在你还不快把林安琪带来给爷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真是不够意思。”
挂了电话后苏夏便和林安琪招了辆车去“晚安”。
聚会总是少不了KTV这样的地方，所以当林安琪一进去就看见周亦宸和顾今朝一脸严肃的看向她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是在她愣了没两秒钟，周亦宸就突然跳了起来对着她就是一个热情的拥抱。
“欢迎回来。”
伴随着这句话，是他们热切的笑脸。
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要哭。林安琪一直认为半年的相处时间很短，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个半年已经足够长了。因为无论是她想要守护着的，还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现在都依旧还在。
出KTV的时候四个人都喝了很多，原本只不过是想要聚聚没想过要喝这么多的酒。可是当所有人高兴着，那些酒瓶也就越积越多。
苏夏走在顾今朝的左侧，惺忪的眼睛里面能看见他好看的侧脸。苏夏无意识的想顾今朝一定也喝了很多的酒，要不然脸颊不会这么的红。
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长的时间，周亦宸突然扯着嗓子说道：“要不咱们回学校吧。”
没有人说话，但是脚步都一致的往学校走去。越临近的时候苏夏就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连酒都醒了。虽然下午刚刚和林安琪来过，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在踏入这块熟悉的地面时难过会来的那么浓烈。
她想三年就这么过去了，而2005年的那个盛夏似乎还出现在昨天。
顾今朝依旧是那个成天板着脸的少年，周亦宸依旧还是每天絮絮叨叨的说很多话，林安琪依旧会在每天中午的时候对着她说“苏夏，快点去食堂啦”，而黎落依旧还是默默的帮着她。
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但是所有的一切却又朝着一个看不清的未来前进。
走到操场的看台上时，大家都坐了下来。因为放暑假的关系，所以操场上并没有亮灯。可是即便是这样，苏夏依旧还是能看见篮球场在哪，双杆在哪。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里。
夏季夜晚的虫子总是特别的多，当四个人安静下来没有说话的时候苏夏甚至听见了那些虫子拍动翅膀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苏夏觉得林安琪渐渐的靠在她的手臂上睡着了。而在她也倦意袭来的那瞬间，她听见了手机铃声在响着。
接着是顾今朝小声的说话声。“嗯……我知道了……等过段时间填完志愿我就去英国……”
苏夏不知道顾今朝的电话是什么时候被挂断，她只记得自己紧闭着的眼睛里面好像闪过一道白光，而整个世界却似乎都暗了下来。
有心跳声回荡在她的耳边，而胸口处是剧烈的疼。
耳边似乎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交汇着。
——妈，你昨天说的关于去英国留学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再说。
——留学的事情只不过是我妈妈想的，我已经决定了待在国内。
——苏夏，考北外吧。
——等过段时间填完志愿我就去英国……
……
考北外吧，考北外吧。这句话在苏夏的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回荡着，最后成为了唯一的一句。苏夏不明白为什么当她已经快要追上他的脚步时，他却要临时改变自己的方向。
苏夏想顾今朝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他的那句话对她造成的改变有多大。每天熬夜读书，努力的写习题，终于才高三最后那个学期每次考试都可以挤进年级的前十名。
可是现在呢，好像所有的努力全部都被推翻了。
英国。
这个字眼离自己应该太过于遥远了。
七月早上的气温并不算太炎热，苏夏到学校的时候才六点多钟。她看了眼十二中的大门，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初中时候的向往，以及高中的生活。
早在聚会后的第三天林安琪就又回了上海，只是这一切她们分开后依旧还联系着。有的时候周亦宸和黎落会打电话喊她出去，但是都被以天气太热而拒绝了。
苏夏很想给顾今朝打电话，想要问他关于英国的事情。但是每次却都不敢拨出去，就连偶尔接起他的电话也不敢问出口。
而时间似乎就这么一滑到了真正要各奔前程的一天了。
苏夏在校外的小吃店里面吃了碗馄饨，又在学校里绕了一圈教务处的门才打开。
这一天是填志愿的日子，而苏夏算是最早来的学生。帮着老师把有段时间没用的办公室打扫了下后苏夏就坐在了老师的办公桌上，而面前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再写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是随即还是填上了“北京外国语大学”这样的字眼。
苏夏走出去的时候手里面多出了两样东西，毕业证以及毕业照。
她看着这两样东西突然觉得莫名的酸楚，三年的时光最后留下来的只有这两样用纸做成的东西。苏夏看着毕业照上面的顾今朝和周亦宸，眼泪忽然就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
是要再见了吧。
所有张扬而过的青春年岁，以及这个盛满了梦想与泪水的学校。
苏夏想再过两个月这里就会迎来另一批的人，而那时候的他们或许也会带着与她同样的心态开学，一直到三年后的毕业。
苏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了金黄色的夕阳里。妈妈还在上班，苏夏走到客厅里翻出半块面包就啃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北京，但是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全部都变了。
以前她以为她会继续跟顾今朝在一起，不管能走多远但是至少大学会是在一起的。可是现在当她拿到北外的录取通知，那个当初让她考北外的人已经离开了。
在浅岛的时候，苏夏一直都在等顾今朝和她说这件事。可是却始终等不到一个答案，到最后连个电话都没有了。苏夏打电话去，可回答她的永远都是客服小姐冰冷的声音。“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可是这个稍后到底用了多长时间呢，一直到苏夏离开浅岛到北京也没有等到。
苏夏想或许他已经在英国安顿好了，而等再过一段时间等她再拨起这个号码时或许客服小姐会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是空号。”
而那就这样吧，迟早都要散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还是不舍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苏夏有点恨顾今朝，恨他在带给他那么多的信仰和希望后抽身离开。
苏夏有时候就会想这个暑假到底是不是太残忍了呢。
好像所有曾经的人和事都在这个暑假里分崩离析。可是有的时候苏夏又会觉得很多事情还是没变，就好像林安琪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句“你考北外啊，那我也填北外吧”。
苏夏想，至少会有那么一个人陪着自己了。
而关于黎落，苏夏在填志愿的那天下午就知道她报考的学校也是北京，只不过不是北外罢了。那时候黎落还在电话里抱怨为什么不等着她一起去填志愿。
但是无论是周亦宸还是顾今朝，苏夏都不曾知道他们的去向。
不，苏夏想至少她已经知道了顾今朝会在英国发展。她甚至有些自嘲的想，说不定等他镀了层金回来后会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那个时候，他们所经历的一切或许也就只能够出现在她的回忆里了。
时光，还真是一个残忍的存在呢。
早上八点钟，北京的空气里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燥热。苏夏把书拿好后就出了宿舍。
这是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在昨天报名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东西搬到了宿舍，跟高中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跟林安琪一个宿舍。
因为所选择的专业不相同，所以就连宿舍楼都不在同一栋。
到教室的时候讲师还没有来，苏夏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这个时候教室里面的人并没有很多，许多人都已经熟稔的在交谈了。
苏夏看了看窗外就低下头看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