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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海上花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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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旁人眼里,他就像一个惯于和女生说分手的狠心家伙。话音不高但言辞果断,绝不拖泥带水,就连“对不起”都说得水到渠成、干净利索。
     
       对于陈星而言,这一天确实是迟早的事儿啊。
     
       自从刚在一起,陈星就隐隐感到,他和张红旗的关系不会长久。他和张红旗本来就应该是两根平行线,突然之间交汇在一起,一定是因为他们的运行轨迹出了什么问题。
     
       他了解张红旗的想法:爱情是纯粹的、超脱的,与世上其他因素无关;爱情就是爱情。但他认为,这样的信念实则是一件奢侈品。它只属于张红旗这种各方面条件都良好,自我感觉尤其良好的女孩儿。有了这一信念,张红旗的年轻时代就算循规蹈矩,本质上却是浪漫的。
     
       可谁能保证张红旗永远不变呢?她一定会毕业、出国、找一份体面工作。到时候别说别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会感到和他的隔阂。她也许不会瞧不起他,但却会认为他应该为她作出相应的改变。为了他们的长久之计,他应该去考大学,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以保证在和她同一水平线上生活,使她不那么尴尬。
     
       然而陈星自有他的想法。一方面,他不打算追赶张红旗。张红旗是北大毕业的,还去美国留学,以他的情况,追也是追不上的。就算他回到学校从头再来,想必也只能上一所差强人意的大学,找一份凑凑合合的工作。那时他们就算能凑合着在一起,他也将永久性地定格在“失败者”的形象上。而且,一旦成为张红旗的“附庸”,他的失败会逐渐加剧,他将在绝无希望的路上一头走到黑。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实在对“走正道儿”提不起兴趣来。也不知是为什么,什么考大学呀,找工作呀,挣越多越好的钱呀,这些勾当在他看来特别没劲。特别特别没劲。这种心态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可能是小时候逆反过度,最后形成了条件反射吧。反正一想到别人孜孜以求的那些目标,他就有一种呕吐的冲动。他没法想象自己像一棵向日葵一样,和所有向日葵簇拥在一起,朝着同一个太阳奋力拔高儿。
     
       在陈星心里,什么样的生活算是幸福的呢?他也没有明确的想象。假如一定让他勾勒出美好的蓝图,也许是这样的:在广阔的祖国大地上徒步行走,走累了,就坐在路边,打开收音机,听一段相声节目。别人早已厌倦的包袱会让他笑得喘不过气来,而恰恰因为笑点特别低,说明他还是一个单纯的人。
     
       从原则上说,他也许应该放弃自己的好恶,为张红旗作出牺牲。毕竟他爱她。但有一层,张红旗也许不明白:假如陈星不是现在的陈星,她还会喜欢他吗?也许他一旦改变了,她反而会觉得他乏味、庸俗,进而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但那种后悔又是不能说出来的,这会令她更加痛苦。
     
       这样一来,他们的爱情就早已注定是悲剧性的了。
     
       因此,陈星决定:一旦张红旗要求他像正常青年一样去追求、奋斗、攫取,他就和她分手。这不仅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张红旗的幸福。
     
       从另一个侧面来讲,也许那才是“负责任”的表现吧。
     
       因此,那天真的对张红旗提出分手后,陈星的心里除了阵阵作痛以外,还有一种悲壮感。这感觉几乎令他觉得自己很伟大。他想起了一首叫做《花房姑娘》的老歌:我还要回到老地方,我还要走在老路上。
     
       对于陈星来讲,张红旗就是一个花房里的姑娘吧。虽然这姑娘太严肃了点儿。
     
       自然,分手的感觉最多的还是痛苦。陈星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厌恶北京这座城市,因为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就会让他想起张红旗。他产生了强烈的冲动,想要离开。
     
       恰恰是这个时候,叔叔打来了电话。
     
       而在临走之前,坐在即将开动的火车上,他忽然问自己:自己选择南下和叔叔一起做生意,是不是说明他在潜意识中,对“自己和张红旗”还存有一份希望呢?要知道,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史,几乎就是一部南下发家史。有那么多一穷二白的家伙像大雁一样,一会儿排成一字形,一会儿排成人字形地向南狂奔,最后都莫名其妙地发了。这样的神话天天都在电视上播出,在报纸上刊登,为什么不能在他陈星身上再发生一遍呢?
     
       如果他真的在南方混出头来了,他和张红旗不也就有转机了吗?
     
       此念一出,又让陈星发现,自己也是一个矛盾的人。支撑他向张红旗提出分手的那些想法,也有可能是不坚定的。这个发现让陈星直冒冷汗。
     
       消失后的第四天,叔叔终于露面了。他好歹给陈星带来了几件旧衣服,还有两箱“康师傅”牌方便面:“老出去吃多贵。”
     
       陈星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直接问叔叔:“我工作的事儿有戏了么?”
     
       “不好办呀,不好办呀。”叔叔搓着手说,“大一点儿的公司都要国家承认的学历,不要求学历的地方我又不能介绍你去。到时候你回去跟你爸说,我把你卖到工地当民工去了,那我还做人不做了?”
     
       陈星便闷着头,拆开方便面箱子:“给您也弄一包?”
     
       叔叔摇摇头,眼里忽然放出一道光:“咱们再出去喝两杯吧,你也好几天没喝酒了吧?”
     
       在小饭馆里,叔叔飞快地喝掉了一瓶“金六福”,又“人生豪迈”起来:“你不要急,等我再弄到一笔资金,咱们立刻转型,我手头的项目还多着呢。别忘了你叔叔是从日本回来的,日本那边儿的废铜烂铁搬到中国那都是项目……”
     
       马不停蹄地吹了两个钟头,叔叔才一拍桌子:“走人!”
     
       临出饭馆,他还面对空无一人的马路唱了一嗓子:“牵爷的马来爷好过关——”
     
       那唱腔在陈星耳中回荡了好久。他望着叔叔跌跌撞撞的背影,觉得这老头儿真是太他妈的沧桑了。
     
       而这一去,叔叔就再也没露过面。
     
       又过了半个月,陈星真是等得慌了神。早知道到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才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呢。那几天里,他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叔叔的手机打一个电话,但却总被告知关机。有一天,电话里的声音干脆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这期间却有一个老头子来敲门。他操着广味儿的普通话,费力地说:“明年你们还租这间屋吗?”
     
       陈星这才意识到,叔叔的办公地点也是租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说:“我问问我叔叔。”
     
       老头说:“那你告诉他,要租的话就快来交房租,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
     
       老头要走的时候,陈星一把拉住他:“我叔叔有没有给你留其他地址?我也找不着他了。”
     
       “你到底是不是他侄子?”老头狐疑地瞪着陈星。
     
       当天下午,陈星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老头给他的地址。这倒是个不错的小区,门口还站着保安,穿得跟香港警察似的。只是房子稍显旧了点儿,大概是深圳头两批商品房。
     
       按照门牌号,他按了好几下门铃,才有一个干瘦的女人开了门。他们隔着门框,互不信任地对视了一会儿。
     
       还是陈星先说了话:“我叔叔在么?”
     
       他迟疑着是不是该管这个女人叫婶儿。
     
       那女人“哦”了一声:“你是陈星吧?”
     
       陈星点点头,对方却没把他让进屋。她抱着胳膊,把守着门口,语调更冷了:“他不住这儿了。”
     
       “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好几天没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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