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枣村的腊 (1)
火车驶进月台，透过车窗，罗奕奕看到了站台上的二伯二婶，还有二伯二婶的女儿豌豆妹妹。
\"奕奕长高了。\"二伯从奕奕手里接过拉杆箱，摸摸奕奕的头，笑眯眯地说。
\"是长高了不少。\"二婶也摸摸奕奕的头，笑眯眯地说。
奕奕硬着头皮朝二伯二婶笑了笑，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这些大人真幼稚，动不动就摸人家脑袋。
二伯二婶走在前面，豌豆妹妹偷偷在奕奕头顶刮了一下，尖着嗓子学舌：\"奕奕长高了。\"然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我的堂哥罗奕奕长得欣欣向荣。\"说完仰头大笑。奕奕白了她一眼，她又笑得呵呵呵的，像个女巫，一点女孩子的斯文样儿都没有。
\"欣欣向荣\"这成语奕奕是闹过经典笑话的。有一回，不知怎么的，奕奕的作业本落到了豌豆妹妹的手里，第一页正好有一道造句题，用的是\"欣欣向荣\"，奕奕知道这是茁壮生长的意思，立马想到身高一蹿一大截的豌豆妹妹，就写：\"我的堂妹罗琬琬长得欣欣向荣。\"罗琬琬是豌豆妹妹的大名，但是家里几乎没人叫她罗琬琬，都喊她豌豆妹妹。
偏偏奕奕的语文老师还挺有幽默感的，直接在句子后面批了一句：\"奕奕，你堂妹是'植物人'吗？\"
\"欣欣向荣是用来形容花草的，笨蛋！\"豌豆妹妹一脸的不屑，每次见到奕奕，都会取笑他，每次都得意扬扬地把胳膊上耀眼的红色\"三道杠\"凑到他跟前。豌豆妹妹在学校里是\"大权在握\"的大队委，奕奕连小队长都不是。
豌豆妹妹不是童话里的豌豆公主，豌豆公主是皮肤娇嫩的小姑娘，垫在厚厚的被褥底下的一颗小豌豆，都能硌着她。豌豆妹妹绝对不是这样，疯累了，就是躺在凹凸不平的大石头上，她照样能呼呼大睡。
豌豆妹妹酷爱吃豌豆，她小时候，喂她奶，她摇头；喂她米糊，她摇头；喂她豆粥，她摇头；喂她任何婴儿食品，她都紧皱着眉头，大摇其头。一家人担心坏了，这架势，撑不了几天，不就饿死了吗？大伙赶紧把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拿来试试看，试到豌豆糕，小家伙张开没牙的嘴，笑了，一把夺过来，囫囵吞进肚里。
糖渍豌豆、油酥豌豆、炒豌豆、豌豆汤、豌豆饼，甚至豌豆粉，豌豆妹妹都喜欢吃，这种蔬菜就成了她的昵称。豌豆妹妹从出生至今，吃了大量的豌豆，逢到考试，她吃得格外多，吃完豌豆，熬夜温习，然后像一只红眼兔子那样冲进考场，嘿，怪了，人家回回都考第一。
奕奕曾经误以为豌豆有什么特异功能，或者是被施加了什么魔法，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于是他悄悄学着豌豆妹妹，吃豌豆、熬夜、应考，奢望着奇迹发生，考出满堂彩，运气好的话，落个\"豌豆王子\"的美誉。结果呢，坐在教室里，由于吃太多豌豆的缘故，他的肚子胀得要命，终于憋不住，噗噗噗接连放了三个屁--\"豌豆王子\"没当成，\"打屁虫\"这绰号倒是从此就跟定了他。
说实话，奕奕有点惧怕这个堂妹，豌豆妹妹比他小五个月，却比他足足高出一头，伶牙俐齿的，洗刷这个毫无权威的堂哥来，说辞是整套整套的。奕奕是打不过她，说不过她，比不过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躲。
幸好二伯二婶住在县城，距离奕奕家居住的省城有几百公里的路程，平常奕奕和豌豆妹妹是难得见面的，到了假期，奕奕回老家看望祖母，兄妹俩才会共处个把月。
出了火车站，二伯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车子拐了几个弯，停在了二伯家楼下，二伯上楼，拎下来大包小包的行李，一猫腰，钻进车里，对司机说：\"去长途汽车站。\"计程车穿过县城，把他们载到了长途汽车站，二伯买了车票，他们四个人一道登上了开往青枣村老祖母家的长途汽车。
今年的春节有点不同，以往老祖母是轮流住在奕奕家和豌豆妹妹的家里的，过年也就在省城的奕奕家，或者是县城的豌豆妹妹家里。但是，去年的夏天，老祖母突然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病情稍稍好转以后，她就闹着要回到老宅，一家人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从县城到乡下老祖母家，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上，豌豆妹妹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眨眼工夫，一车的人都认得她了。老爷爷老奶奶微微笑着，夸奖说：\"这小姑娘，真招人疼。\"叔叔阿姨微微笑着，夸奖说：\"这小姑娘，真可爱。\"就连被父母抱在怀里的小婴孩，都张开双臂，咧着粉红的小嘴，向着豌豆妹妹笑。
\"瞧我们家的外交明星！\"二婶笑得合不拢嘴。二伯生怕冷落了奕奕，连忙说：\"豌豆妹妹是外交家，奕奕是思想家，对不对啊，奕奕？\"奕奕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车子转过山坳，一个又一个的弯道接踵而来，奕奕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二婶手忙脚乱地帮他清理。奕奕又难受又羞愧，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他赶紧闭上眼睛。
\"我来帮你按摩吧，保证物超所值！\"豌豆妹妹跳过来，在他的肩脖处使劲揉捏，奕奕疼得大叫。
\"别捣乱，你哥晕车呢。\"二婶打开豌豆妹妹的手。
\"我这是低价按摩，一小时才收五元钱而已，比外头的盲人按摩便宜多了。\"豌豆妹妹撅着嘴，嘟哝一句。
四邻全都哄笑起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笑声里说：\"小丫头，奶奶胳膊酸得厉害，来，帮奶奶捏捏，奶奶这儿有好吃的点心......\"
豌豆妹妹屁颠屁颠地过去了。
\"豌豆妹妹，帮奶奶按按可以，不许要奶奶的东西！\"二伯忙叮嘱。
\"知道知道！\"豌豆妹妹头也不回地答应着，\"我就是练练手艺而已。\"
她的话惹得车厢里一阵爆笑。一想到要跟这位刁钻促狭的表妹共度寒假，奕奕就垂头丧气。
2
青枣村是因为大片大片的青枣林而得名，漫山遍野高大修直的青枣树，散发着植物的清香。
老祖母就住在青枣林的深处，门前一条清澈的溪涧，流水潺潺。房前屋后都是繁茂的果树，有甜橙，有青枣。从前祖母时常对奕奕描绘，到了暮春时节，橙花、枣花纷纷地开了，细小芬芳的白色花朵，浓香袭人。而在夏天，满树果实累累，蜜甜蜜甜的夏橙，脆甜脆甜的青枣，那个馋人啊。
这是冬天，树们安静着，沉默着，淡淡地绿着。稀疏的枝叶间探出一角灰砖廊角，那就是老祖母的家了。
临近家门，一支舞狮的队伍从迤逦的山道上敲锣打鼓而来，一红一黄两只大狮子，或跳跃，或扑腾，奕奕和豌豆妹妹看得眼花缭乱。舞狮队走远了，他俩仍旧恋恋不舍地引颈眺望。
\"今天是腊八节，舞狮团可能是到镇里参加表演。\"二伯告诉他们，\"在青枣村，新年就是从腊八节开始的，扫尘、贴春联、贴年画、守岁、放爆竹、拜年，一直要热闹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哟，我们的宝贝儿豌豆妹妹回来啦！\"大姑闻声迎了出来，亲热地一把揽住豌豆妹妹，豌豆妹妹神气活现地走在前头，挡住了矮她不少的奕奕。
\"大姑好！\"豌豆妹妹乖巧地招呼。
\"大姑好！\"奕奕蔫蔫地跟着喊了一声。
\"还有奕奕，奕奕也回来啦！\"大姑这才惊喜地发现奕奕。
\"我们先到火车站接了奕奕，然后一起过来的。\"二伯解释。
\"奕奕，你爸妈真是的，都快过年了，还成天惦记着工作，就不能多请几天假，一块团聚团聚吗？非得等到年三十儿！\"大姑把奕奕也揽进怀里，打量打量，说，\"奕奕长个儿了，快赶上豌豆妹妹了吧？加把劲儿，争口气，早点儿超过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