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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草人传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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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没有买票,从那个窟窿直接进了票房,在票房里转一圈,从正门出去了。一只好奇的麻雀,蹲在窟窿的边缘,探出头往票房里面看。它看见,河野站长正在大骂海川,还扣了他一个月饷钱。河野还不解气,把蝈笼抓下来,扔进火炉。那只蝈蝈就这样送了性命。
     
       麻雀很怕,飞了。
     
       票房屋顶的大窟窿,并没有给满山带来体面的评价。为什么这样说呢?--没人相信那个窟窿是满山烧的。相反,满山做过日本人“俘虏”的事情,却越传越广,孩子们都知道了。为这个,满山快疯了。
     
       让满山发疯的事情,多着呢。
     
       镇子里的小学改名叫国民学校,开始教日语了。没有多少孩子来读书,满山也是被骗来的。学校宣传说是免费听讲“四书五经”的,满山好奇,就来听了。满山没有学习的意思,就是很想看看周老先生读“四书五经”的样子。听人说,周老先生读书的时候摇头晃脑,像喝醉似的。满山来学校那天,学校却让周老先生教日语,周老先生不答应,收拾起文房四宝,辞职不干了。上面马上新派来一个校长兼日语教师,是个日本人,叫小泉,文质彬彬的样子。小泉戴着眼镜,只是眼镜后面不时放出些凶光,一般人不易察觉。那种大舌头的日本话,满山听着很费劲,真不知道舅舅当年在奉天是怎么学会的。趁老师不注意,满山从后面窗户跳出去。李小刀本来也有这个意思,跟满山挤眉弄眼,让满山等他一会儿。满山那天还在跟李小刀生气,没理他,嗖地就出去了。
     
       满山跟李小刀生气,是因为他不相信车站的窟窿。为这个,满山跟灌水镇所有的孩子生气呢。他们都不相信那个窟窿出自满山之手。满山能不生气吗?
     
       满山坐在学校背后的山坡上晒太阳。坐在这里,满山专心想念他的蝈蝈。想来想去,满山想明白了,蝈蝈是死在打日本这件事情上的,死得值。明年,山坡上还能长出一模一样的蝈蝈。要是还有那种紫色翅膀的,那就是它的魂儿变的。
     
       端午悄悄坐在满山身边。满山把头扭过去,不看他。
     
       “满山,听说你是小子烧的票房?”
     
       一提烧票房的事情,满山心里憋的火又烧起来,“我一个俘虏,哪敢啊?那是抗联干的!”
     
       端午收起坏笑,认真地看着满山,“满山,是你干的。我信。”
     
       满山才不信端午的好听话,这家伙一直拿他当笑料的,是他的死对头。
     
       “抗联干的。我是个废物。”
     
       “满山,以后记住,别再干这样的事,你还小。干了别说出去,自己知道就行了。”
     
       端午说完,踩着林间的毛道走了。一闪就被一棵柞树遮住了,只剩下轻快的脚步声。
     
       “记住端午叔的话--”茂盛的林木湮没了端午叔,端午叔的叮嘱是从树枝的缝隙里挤出来的,所以调子是走样的。
     
       满山这才有些得意起来。看样子,端午叔说的是真心话。
     
       “端午叔!你干什么去?我跟你去!”满山一下子就原谅的端午叔。
     
       没有回音。满山沿着林间小道追出很远,也没见端午的影子。端午被幽深的山谷吸收了。端午身上多了几分神秘。
     
       满山悻悻地回到山坡上,躺下来。阳光一晒着脑门,马上有无数个念头爬进脑袋里。满山随手折了一根草梗,学着老奎爷枣红马的样子,细细地嚼着。淡淡的香甜从草梗里渗出来了。满山第一次品尝到秋天草木的香甜。难怪那些秋收的牛和马不爱干活,非要赖在山坡上不走呢。
     
       李小刀像猴子一样爬上山坡。
     
       李小刀是第二个从窗户跳出来的学生。
     
       “嘿,满山……”李小刀很亲密的样子,挨着满山坐下。
     
       满山站起来,躲开李小刀,坐在一块裸露的山石上。满山的体温融化了这块山石上面的秋霜,一丝凉意让满山全身禁不住寒颤了一下。满山站起来,回到阳光下面。
     
       “你离俘虏远点!你离汉奸外甥远点!”满山警告李小刀。
     
       李小刀咧嘴笑了,“你说你不是孬种,那做点事给我看看。”
     
       烧灌水车站的事情,在李小刀看来那是抗联干的,已经“定论”了。满山不再提它,满山相信自己还有别的作为。
     
       满山盯着李小刀,“找个晚上怎么样?”
     
       李小刀说,“你自己的事情,你随便。”
     
       两个人的交谈一点也不和气,像山道两旁裸露的石头,很坚硬。再没有别的可说,满山只等晚上到来,用一次行动洗刷自己。
     
       沉默半天,李小刀问:“就这么空手去干吗?”
     
       满山说:“我自己的事儿,你别操心。你敢跟我去看看就行。你要是怕,就别去。”
     
       李小刀嘿嘿笑了,“我怕什么。”
     
       两人不欢而散,不过,都没回学校。下了山坡,满山在前,李小刀在后,绕开学校,顺着墙根走到镇子里来了。
     
       学校里的孩子们在跟教员念着日语:“啊--伊--屋--爷--奥--”
     
       票房烧出一个大窟窿,河野站长再也不会睡觉了。以前,脑袋一粘在枕头上,就能打呼噜了。现在,怎么调换姿势都感觉头顶有一个大窟窿,窟窿里面是瓦蓝瓦蓝的天,再过一会儿,一个枪口从窟窿里伸出来……河野站长一惊,睁开眼睛,窟窿也没有了,枪口也没有了。一闭上,窟窿和枪口又来了。河野只好睁开眼睛睡觉了。
     
       这样的游戏不好玩,玩了几天,河野的眼圈就黑了。
     
       河野站长眼看就发疯了,只好给上级打个报告要求增兵。他的上级也在失眠,很理解河野站长,赶紧给杨木川大桥专门增兵。他们以为,这样做就能治疗失眠。
     
       他们还在电话里精辟地分析火烧票房事件的真相:火烧票房是抗联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吸引杨木川大桥的兵力来救援票房,然后借大桥空虚破坏杨木川大桥。两个人分析到这里,够得意地笑起来。笑过之后接着推论下去,却发现他们的逻辑推行不下去了。那天票房着火,河野带人赶回车站了,杨木川大桥那边安然无恙,并没有受到抗联袭击……怀了,前面的推论站不住了。两人各自收起了笑脸,越来越感到这把火烧得莫名其妙。抗联的“战法”没有章法,很让人费解。挂了电话已经半夜,他们又失眠了。
     
       看看河野怎么加固他的车站吧。
     
       河野先派人砍光了车站周围的野玫瑰。那片灌木丛里太容易埋伏抗联了。
     
       河野把票房的窟窿也修好了。是海川去找来的泥瓦匠。好不容易找来两个泥瓦匠,人家还不爱干这个活,怕日本人赖账不给钱。海川赶紧跟河野要来钱,先付给他们。他们收下钱,半天就把票房的窟窿修好了。
     
       修好房子,河野就让八个日本兵轮番值班。四个日本兵负责白天,四个日本兵负责黑天。这还不算。河野还让海川在镇子里招募几个中国人做帮手。海川就挨家去招兵。
     
       海川碰了满脑袋钉子,只招来两个兵。一个是镇子里的二流子,平时不干活,到处惹事。海川就告诉他,给日本兵当差去吧,以后就不用干活了,有钱花,镇里人还不敢惹你,不错的差事。二流子想了想,就领了河野发的制服和大洋。另一个是镇子里的要饭花子,从前就躺在票房里过日子的。日本兵来了,把他赶出票房,气得他在破庙里足足骂了三天。现在,海川要请他回去住,他不信。直到河野发给他一套制服,外加一块大洋,他才信,嘴里说着,“奶奶的,这还差不多。”海川没有那这句话翻译给河野听。
     
       要饭花子穿上新衣,就直奔票房去了。他要躺在长椅上睡觉了,他很长时间没在这个老地方睡觉了。海川赶紧把他拉起来,“兄弟,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赶紧到外面巡逻去,以后咱们给皇军当差了。”
     
       二流子站在旁边笑起来,笑这个要饭花子有点傻。要饭花子这才明白,这辈子总算发达了,不但有地方睡觉了,以后连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了。痛快地斜挎上步枪,跟在二流子身后去巡逻了。
     
       三天以后,车站又来了几个镇上的人。有两个是要饭花子从丐帮找来的哥们,一个是二流子的酒肉朋友。要饭花子还没有名字,海川管他叫花子。二流子原来有个名字,但是不顺口,海川就管他叫流子。他们都直接归海川指挥,是海川的部下。
     
       海川带兵了,还挎了个盒子炮。海川发迹了,满山姥姥和姥爷羞得要搬家离开灌水了。海川说:“整个东北差不多都是日本人的,往哪搬啊。”满山姥姥卧床不起了,吃了几副中药才好。
     
       满山几次要去车站重新干一件大事,可是那里已经有十几个兵看守着,一直没找到机会。李小刀时不时地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满山了。这样的眼神让满山坐立不安。
     
       有一天,满山差点就得手。最后,满山还是放弃了。一个又矮又胖的日本兵喝醉了,从崔家羊肉馆出来,晃晃荡荡拐进“那家杂货铺”买货,正好让满山看见了。满山拉上李小刀,随后也进了杂货铺。日本兵把小物品翻了个遍,一个也没看上。这家伙嘴里嘟囔着,打着酒嗝,在柜台前坐下要茶喝。老板不敢得罪他,赶紧倒茶给他。满山盯住了这个醉鬼,想抓住这个机会给他一个难堪。日本兵喝着茶,看见了柜台里的陀螺,嘴里说着“优喜”,站起来,要买这枚陀螺。满山凑过去,想趁机挪开了椅子,给这家伙来个腚蹲儿。
     
       日本兵看好陀螺,老板怕他不给钱,就指着满山说:“这个玩意是小孩子玩的,大人用不上。”
     
       日本兵摇摇头,用别扭的中国话说:“这个东西就是给一个孩子买的,等战争结束了,带回日本送给儿子。”
     
       老板只好把陀螺卖给他。日本兵爽快地掏出钱来,磕磕巴巴说:“给儿子买的礼物,一定要付钱的。”
     
       日本兵付完钱,摸着陀螺,突然哭了。
     
       不知为什么,满山把挪开的椅子又放回了原处。那日本兵哭咧咧地,一屁股坐上去,屁股又坐到了椅子上。李小刀还遗憾呢,要是满山不把椅子放回去,现在他的屁股就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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