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块空地离一个大的造船厂不远，空地上燃着火，浓烟滚滚。一些大男孩儿和拾荒者经常会来这儿碰运气。但是同时你也得很小心，这里经常会有打斗发生。一个人去抢另一个发现的好东西，然后两人就会扭打在一起。这个时候你不能和他们靠得太近，不然他们才不管你是不是小孩，一旦你挡了他们的路，就会被狠狠推开，甚至一巴掌打向你的脑袋。
如果垃圾里有烧过的报纸，你就能在那儿看见老鼠。它们经常躲在那儿吱吱叫。胆大的孩子会追着老鼠玩。但你必须当心垃圾里的玻璃碎片和熔化的塑料，前者很容易扎伤你，而后者会烫伤你。垃圾里还能发现一些大小不一的铁块，被扯烂烧过的旧杂志，还有书。“哦，这里还能找到黄书！”那些大男生这样说。
空地上的灰烬大多是白色的，有时也会有红色的和黑色的。在那小山一样的灰烬中穿行，每走一步脚都会陷下去，直没到你的脚踝，灰烬会进到你的鞋袜里，让你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你只能把鞋袜都脱下来，把里面的灰烬倒出来。有时候灰烬温度还很高，钻进你的鞋子里时会烫到你，把你的袜子弄成黑色的，闻起来像烧过一样。你腿上还会沾上一层白色绒毛状的东西，把你弄得又疼又痒。
马特和他的哥们儿装了整整一麻袋的“幸运鸭”，准备把它们搬回自己家，而我照例跟在后面。我们走在街上，望见有艘汽车轮渡正在向码头开去。他们拖着麻袋越过一道摇摇晃晃的栅栏，在浓密的草丛上铺了块木板，把麻袋放在木板上，轮流拉着把麻袋弄上了轮渡。我也帮了不少忙。不一会儿，轮渡就重新开动了。当开到一半路程的时候，我们远远地看见一艘载人的小轮渡朝前开着，慢慢地开离了航道。这是常有的事情，因为它要给汽车轮渡让道。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它。
那艘轮渡上满是人，其中有些拿着五颜六色的旗子，还有个乐队在里面演奏着。看起来好像是个马戏团，但是又不太像。“哈，是橙带党员，”一个孩子这样喊，“他们是来做游行的！”
然后我们聚在一起，说着那里面我们可能认识的人。突然马特大声说：“快看，是比利舅舅。”他开始大喊起来：“比利舅舅！比利舅舅！”
我也努力地在那群人中寻找着舅舅，可是船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于是我干脆爬到栏杆上去看。高一层的甲板围着栏杆，人们都站在那儿，汽车都停在最底下一层甲板上。正因为这栏杆，人们才不会掉下去。要想看到东西，就得从栏杆的空隙中钻出去，站在船身外抓着栏杆。只要我低头就能看见波浪拍打着船身，泛起白色的水花和泡泡，然后一浪接着一浪涌过来，水花、泡泡连着波浪，此起彼伏。正当我看得出神的时候，一个男人抓住了我把我举了起来，嘴里骂着：“天啊，你个浑蛋不要命了吗？”
马特就站在旁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他是你弟弟吧！他差点掉下去喂鱼了。好好地看着他。”那个男人这样对马特说。
这男人一走开，马特的拳头就落到了我胳膊上，但是却不疼。我根本不会掉下去，因为我抓得很紧。身边的男孩开始嘲笑那个男人。要知道，站在栏杆上是不容易掉下去的。我故意又像刚刚一样站了出去，得意地四处望，可是那个男人并没有再看我。对面的小轮渡在河中心等着，好让我们这边的大轮渡先开过去。所有的橙带党员站成一圈，手拉着手，乐队在演奏着什么调调。“听，他们在演奏SASH！”有人听出来了。我也听到了，可惜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谁叫我压根就没听过呢！
轮渡靠岸了，所有的汽车都开上了码头。我们本来打算不下船的，但是想了想还是下了。噢，那个乐队要过来了，我们可以跟着看看热闹去。似乎人们都是这么想的。马特看了看我，还是让我跟去了。反正比利舅舅又不在。
我们跟着那些橙带党员走了很长一段路，边走边听着长笛声，还有鼓声，感觉棒极了，所有声音融合在一起原来可以那么好听。我们在一旁的人行道上走走跳跳地跟着，时不时地跑到队伍前面去看乐队指挥扔棒子。他高高地将指挥棒扔上去，棒子快速地旋转着下落，然后被他稳稳地接住，而他的步子却一点儿都没乱。
人渐渐多起来了，有些老人也跟着乐队一起走着。慢慢地队伍越发地庞大了，乐队边围着男人、女人、男孩儿，还有女孩儿，个个都穿得五颜六色的。“哈罗！哈罗！”那些男孩儿这样喊起来，然后我们也跟着起哄：“哦吼吼吼吼，教皇滚开。”要知道，我们可都是新教徒。
那些女人们走过的时候，一个个看起来像是快被绊倒了似的，她们的脚都扭动成奇怪的样子，但她们却一个都没有倒。我想，她们应该是在跳舞吧！游行的队伍缓缓向前移动着，每个人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唯一要注意的是，千万别挡他们的路。记住了，千万别挡路，不然你就会被狠狠揍一顿。如果你冲出人行道，跑上游行的街道，队伍受到阻碍，队伍里的那些男人就会对你大喊：“快回去，快滚回去。”游行的时候，警察也会在人群里。他们来凑什么热闹呢？但是他们根本不会注意我们。“他们都是好警察。”马特的一个哥们儿这样说，“哎呀，放心，他们才不会抓你。”
跟着游行的队伍走了很久，终于拐上了一条大路。那里待着另外一群人，其中还有不少男孩儿，他们瞪着我们，好像随时都会冲过来似的。如果他们以为我们是胆小的天主教徒，那就大错特错了。当他们一窝蜂地冲了过来想抓住我们时，我们马上掉头跑开了。他们追得我们很紧，有几次差点就碰到我们的后背了，不过好在我们及时跑过了河堤。不得已他们只能开始挑衅，喊道：“有本事别跑啊，有本事来打一场啊！”
如果我真的停下，他们一定会捉住我。我使劲地跑啊跑啊，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和马特他们跑散了。我边跑边想：“该死，他们跑哪去了。”我四处找不到他们，却被那帮孩子抓住了。一些年纪稍小的开始打我，拳头纷纷落在我的背上。“快，抓紧他。”那些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这样喊道。他们下手可真狠啊！我一个劲地哀求着。一阵恶心，一些东西从胃里反到了口中，我跪在那不停地咳嗽、呕吐着，胃疼得厉害。无力地坐在地上，那帮孩子凑过来看了看我，然后就跑开了。
我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走了。我到底在哪儿？我慢慢地走着，来到一个地方。口袋里一个铜板也没有。路边商店的橱窗很气派，其中有一个很大的玩具商店，橱窗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玩具士兵、汽车、小火车，还有小的英国士兵和苏格兰士兵。旁边一间薯条店飘出一阵阵食物的香味。一个女人在路边看着我，我走上前去，可怜巴巴地说：“夫人，我迷路了。一些大孩子打我，把我的钱都抢跑了，您能给我一点钱吗？”听了我的话，她竟然真的给了我一些钱。我用这些钱买了薯条，一边走一边吃，我买的可不少呢！
然后我看到了一条街，印象中顺着这条街走下去可以拐到另一条街上。这样依着街道的顺序走，走完这几条街，我终于拐上了一条“河街”。远远地我看见马特在码头那儿找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接着我看见了马特的哥们儿，还有一些其他的人。如果有别人在的话，马特应该不会打我的。可是事有例外，瞧瞧马特的脸，天呀，他铁定要打我。马特看到了我，径直朝我冲了过来，瞧那架势，分明是要狠揍我一顿。我扭头就跑，跑得飞快，他却没有追过来，只是待在码头那。他朝我挥手，让我过去。傻瓜才会过去，他无非就是想抓到我。我待在大街上，一旦他过来的话，我就能立马跑开。不一会儿，小轮渡过来了，他把手放在嘴边收拢声音，在码头上不停地朝我喊：“基隆--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就去抓你了！基隆--我要杀了你！基隆--基隆--”
渡轮靠岸，船上的人纷纷下船上岸。而在岸边等候上船的人们也依次上了船。码头上只剩下马特和他哥们儿两个人，马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基隆--基隆--”
马特追我，我就跑；他一停，我就走回去，继续观望着。过了几分钟，马特的哥们儿跑下码头边的台阶，马特也跟着跑了下去。渡轮开走了。我等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慢慢往码头方向走，以防马特偷偷躲在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抓住我。但是他没有。码头很近了，可以看见靠水的地方有些柱子，上面缠着铁链。我躲在一根柱子后，探头向外看。小轮渡在河里行驶着传来阵阵笛鸣声，已看不清船上人的表情。他究竟在哪儿呢？天啊，他已经气疯了，如果抓到我的话，那顿打肯定不好受，我的胃又会遭罪了，要知道，我刚刚才把所有的薯条吃完，一根不剩。如果要是再吐的话，我非得去厕所不可。绕过柱子，我小心地看了看，他们不在，只有一些汽车和船客在等渡轮。我坐在木踏板那，远远地汽车轮渡开来了，人们在码头上排队等船，其中有些是轮渡工人。他们用看报纸，吹口哨或是抽烟来打发时间。我很讨厌抽烟的人，因为香烟的味道会让我的胃难受得想吐。偶尔爸爸在家休息的时候也会抽烟，那味道太呛了。
汽车渡轮靠岸了。人们先上船，然后是汽车，最后是货车。渡轮不大，没有多少位置可以躲人。我看了看，没有发现马特的影子。等到快开船了，我才跳上了渡轮。这时会有人过来把渡轮的门关好，拴上链子。看着他做完这些，渡轮就开动了。我走到船头，看见小渡轮从河的另一边开了过来，马上就会从我们身边经过。于是我跑到船的另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河里。小轮渡开过的时候，我在船上绕着圈跑，只为了能多看它一眼。终于，渡轮靠岸了，我随着人流上了岸。突然马特跳过来抓住了我，原来他躲在人群里下了船。他扭住我的胳膊，而我则开始大叫。周围的人都盯着我们看。“我是他哥哥。”马特这样解释道。他在后面推着我向前走，不时地绊我的脚后跟，还总踢我。“我要好好地收拾你一顿，以后你别想再让我带你出去玩。”
他用拳头打我的后背，还不停地推搡着我，十足一个恶棍，我心里暗暗地想。“我哪儿也不会带你去了。想玩，找你的小朋友去吧！”马特恶狠狠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