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爸爸是一个善良勇敢的幽灵
清晨，趁妹妹上卫生间，我把她拉进房间，告诉了她今天何同天要带我们去找爸爸的事。
“真的？”妹妹兴奋地叫。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毛毛！”妈妈在厨房里喊，“你叫什么？”
妹妹随口说道：“没什么！有点高兴。”
“是应该高兴啊，落下几天的功课，今天总算可以去补上了。记得早点儿上学，别迟到！还有，明天就要参加小新星大赛了，今天再把节目准备准备！”妈妈说完这些，把早餐端上桌，就出门去买报纸了。
按理说，找爸爸这件事事关重大，妈妈有权利参加，就像妈妈有权利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女儿一样，但是，如果让妈妈加入，就得先告诉她妹妹的事。她会难过。再说，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会难过加难过，说不定会伤心到极点，我不希望妈妈出半点意外。所以，对这件事，我想还是不让妈妈知道为好。
我和妹妹胡乱吃了点东西，就要紧赶在妈妈回来之前出去了。我还象征性地带走了书包。不然，被妈妈发现书包在家里，我就有麻烦了。
我们跑到星星花园的时候，才7点刚过。何同天却早已经坐在小湖边的草地上了。他正盘着双腿，仰着头看天。
“何同天！”妹妹喊。
何同天转过脸来，看见我们，就迅速地从草地上爬起来，裤子上沾着露水。
“小可爱！”何同天注视妹妹，“你好吗？做人习惯吗？是不是很难适应？”
妹妹浅浅地笑，说：“我很好，做人的感觉真好。”
“你真的带我们去找爸爸？”我问何同天。
“嗯！”
“上哪儿找？天上吗？”我又问。
“我想了一夜，也看了一个早晨的天，认为你爸爸他，不会在天上。”何同天肯定地说。
“不在天上？你的意思是，我爸爸在地狱？不可能，爸爸是救你而死的，是善良的英雄，应该活在天上。”我一本正经地说。
这么多年，我一直相信爸爸在天上。
“可是，就算你们的爸爸在天上，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找他呢？”何同天说，“小可爱，你的口诀能把我们带上天吗？”
妹妹噘着嘴巴摇头，“该怎么办呢？”
“有一个地方，可能找得到你们的爸爸。”
“什么地方？”我和妹妹同时问。
何同天从我肩上把书包取下来，挂在自己肩上，一甩头说：“跟我走吧！”
看着他这样帮助我们，我心里暖暖的。
大概是心情紧张加激动的缘故吧。一路上，我们三个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匆匆地往前赶。
走了一程，何同天带我和妹妹坐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来到了郊外。
在一片绿色农田的尽头，一条很宽的河展现在我们眼前。
天哪！这是我心里想了千百回，却从来不敢到达的地方——大运河。
十二年前，黄昏时分，我的爸爸就是在这里救上了一个六岁的男孩，而他自己，却永远地消失了。
难道爸爸就沉睡在这大运河里？南来北往的船只会不会扰了爸爸的梦？
站在平静的大运河边上，我和妹妹泪如雨下。
“毛毛，小可爱，你们哭吧！”何同天的声音颤抖着，“十二年来，我一有空就会来这儿，面对大运河流泪。这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自责中。遇到你们，我的心里就十分愧疚。有的时候，我想，如果我也可以救上一个快要溺水而死的孩子，并能见到你们的爸爸，那该多好！我可以骄傲地对他说，我一点儿都不比他差。”
“你不需要自责，不需要愧疚，”妹妹抹着眼泪说，“我们的爸爸没有救错人。你是个善良、勇敢的男孩。既然爸爸用他的生命换取了你的生命，你就是爸爸生命的延续，为了我们的爸爸，你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
妹妹的话让何同天无比感动。但是，我的心胸没有妹妹那么宽广、那么博大。面对大运河，我心底里还是有点怨恨何同天。只是从最近几天的接触中，我不得不承认何同天是个有责任心的优秀男孩。
“爸爸！爸爸……”我走近了大运河，拼命呼喊。
“爸爸！爸爸……”妹妹跟在我身旁，同样不停地大声呼喊。
“爸爸，我是您的女儿何严爱。您记得吗？这名儿还是您取的呢！我还带来了妹妹。您不知道吧，我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您看见了吗，她很漂亮。爸爸，我们来找您了，您在这儿吗？”
大运河依然平静。
“奇怪，怎么没有船只经过？”何同天拧着眉头说，“平时，这儿的船只可是陆续不断的。”
我们不停地呼唤爸爸，仿佛我们这么一喊，爸爸就一定会出现。
淡黄色的河水开始泛起涟漪，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我和妹妹继续喊。
小小的旋涡渐渐变得透明。
“快看！”何同天说。
我们看见，在小小的透明的旋涡里，出现一片深蓝色的阴影，在轻轻抖动。
“爸爸！”我们拼命叫。
“我的孩子，我在这儿，我看见你们了，也听见你们的呼唤了。”一个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
我们四下里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而那声音，分明就是从河中间深蓝色的阴影那儿发出来的。
爸爸！那是爸爸的声音，我终于听到爸爸的声音了，那是多么好听的声音啊！
“爸爸！”我兴奋地叫着，不由自主地冲下河去。
一只手有力地拉住了我，“毛毛！”
是何同天。
“爸爸！”妹妹伤心得扑通一声跪在河岸上，“我们看不到你的样子，你为什么不上来？”
深蓝色的阴影跳动着：“我的孩子们，你们已经看到了我的样子，而我，不能离开这大运河。”
“为什么？爸爸！”我大声问。
深蓝色的阴影继续跳动着：“大运河就是我现在的家。我在这儿生活得很好，每年都可以挽救几个即将溺水淹死的孩子。我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都惊得说不出话。
“叔叔，你好伟大！”何同天对着爸爸说。
深蓝色的阴影好像跳舞一般：“你叫何同天？这可是我的名字，说明你想记住我。不用那么内疚，你应该感到高兴，要不是你，这大运河里就缺少了我这样一个幽灵。那么，会有更多的孩子溺水淹死。”
多么伟大的爸爸！
何同天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答应叔叔，不要再生活在自责中，好吗？你不是想做她们的哥哥吗？哥哥可是要起榜样作用的，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好好做人。”
何同天坚定地点头。
“爸爸，您说，您是一个幽灵，您怎么会是幽灵？”我不解地问。
“不是幽灵，我能成什么？”
“人啊！爸爸您上岸啊！”妹妹说。
“傻孩子，幽灵怎么能变成人？”
我说：“妹妹是狐狸都能变成人，您去找找你们那儿的王，说不定也能变成人，那样，我们一家四口就真正团聚了！”我多么希望见一见爸爸人的模样啊！
“我走了，这救人的事情怎么办？事实上，十二年前，有两个孩子在这儿游泳，我只救了一个。我感到难过。”爸爸善良极了。
“爸爸，妹妹，妹妹还有两……”我忍不住想告诉爸爸妹妹的事情，看他能不能帮忙。
“姐姐！”妹妹突然打断我的话，“不要让爸爸担心。”
深蓝色的阴影开始变淡：“爸爸知道，你妹妹是狐狸变的。事实上，在我住进大运河那天起，你妹妹就从胎儿变成了狐狸。她跟我是同一天消失的。”
“同一天消失？为什么？是您带走了妹妹？为什么？”我想解开心中最大的谜团。
“孩子，有些事情不一定要知道。”
“可是，你有办法救妹妹吗？”
蓝色的阴影变得越来越浅：“有些事情，我们都很无奈。孩子，顺其自然吧！只要无愧于生命，生命就无所谓长短。”
是吗？只要无愧于生命，生命就无所谓长短？我不太明白。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多说什么，浅蓝色的阴影就融进了水里，紧接着，小小的旋涡消失了，河水不再透明，水面恢复了平静。
爸爸不见了。
“爸爸！我会记住您的话！”妹妹喊。
“爸爸！你是一个善良、勇敢、了不起的幽灵！”我冲着水面大声喊。
河面平静极了。
“爸爸说，十二年前，这儿有两个孩子一起游泳，他只救了一个。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死了？”我问何同天。
何同天的眼睛湿润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一直不敢提到他。那天，是我提议来这儿游泳的，没想到害了他，也害了你爸爸。”
两行热泪从何同天脸颊上淌下来。
“爸爸让你不要自责！”我说。
何同天擦去眼泪。
“你想做我们的哥哥？”妹妹看着何同天突然冒出一句。
“嗯！可是，我保护不了你。”何同天难过地说。
“哥哥！”妹妹不容分说，边喊边用两手紧紧地抓住了何同天的一条胳膊。
“哥哥！”我喊着，也像妹妹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何同天的另一条胳膊。
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什么都没有说，飞一般地冲出舞蹈房。
我们分明听见，身后传来整齐响亮的呼喊：“谢谢神仙姐姐！谢谢神仙哥哥！”
天哪，我们成了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