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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想看看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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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亚的个头很小,从单明明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头顶的一络软发刚好跟单明明的肩膀平齐。他的眼睛大得让人心疼,跟他的瘦削的小脸几乎不成比例,任何人一眼瞥向他,留下的印象绝对是那一双浅蓝色漂亮眼睛里的仓惶无助的神色,像兔子被老鹰一劲儿猛追,跑得快要断气的那种绝望和张惶。他的额头上,脸颊上,鼻梁上,青色和淡红色的血管透过皮肤依稀可见,有的地方还在微微跳动,让人马上就会想到自然课本上的人体筋络图,于是心里担心它的破裂,泛出隐隐的恐慌。还有他的嘴唇,潮湿的,柔软的,上唇稍有点薄削,下唇却是异常丰腴圆润,粉白中染出些许嫩红,晨曦里的玫瑰花瓣一样,使整张面孔一下子有了颜色,添了活力,变得柔美而高贵。
     
       班主任文一涛紧跟在杜小亚身后进来,他的手小心翼翼搭在杜小亚的后脑勺上,仿佛手底下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东西,无论如何他不敢用力似的。走到讲台正中的位置上,在紧抓住裤腰的单明明和气红了面孔的李小丽之间,文老师站住了,就手把杜小亚的脑袋轻轻地一拨。杜小亚很自然地领会了他的意思,跟着止步,然后把身体转向了全班同学,脸上泛出一丝红晕,很快地又消褪不见,回复到苍白。
     
       文一涛先对李小丽介绍:“新来的同学。”跟着目光扫过全班:“他叫杜小亚。”
     
       文一涛在讲台上拣一支粉笔,回身往黑板上唰唰地写几个大字:杜小亚。文老师的板书一向写得漂亮,所以他每说一句什么,都喜欢即刻在黑板上写下来。
     
       杜小亚跟着回身看他的名字。很自然地他的目光溜到旁边,顺便看了一下那道积肥的数学题。目光再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瞥见了单明明的窘态,弄懂了单明明和李小丽之间那种箭拔弩张的局势。
     
       杜小亚低下头,眼睛不看单明明,看他那双断了一根带子的鞋,嘴里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用除法。再通分。”
     
       声音轻得像蚕儿吐丝,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音量,仅仅是唇语。但是单明明听见了。他读懂了。其实单明明真是个很灵醒的男孩子。
     
       文一涛吩咐杜小亚:“你上座位。坐第一排的那个空位子。”回头又对李小丽:“李老师你继续。”说完话他就背着双手走出教室。任课老师的早读时间都不希望被人耽误和打扰,这一点他懂。
     
       李小丽的面孔依旧愤怒地红着,而且越来越红,熟透的番茄一样。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只手慢慢地抬起来,伸向单明明,手心里用劲地握着一截粉笔头。每次她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就喜欢用粉笔头掷人,一次掷不中再掷第二次,直到对方中弹。当然粉笔头打在身上不算很疼,尤其在距离稍远的时候,那简直就是蚊虫叮咬的触感。问题是被掷中的刹那多少有些难堪,挺丢面子。
     
       李小丽的手臂已经抬伸到前胸,眼见得粉笔头就要出手,全班同学都已经意识到了,座中一片寂静,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紧张和兴奋,等待着白光闪过之后那一声“啪”的轻响。千钧一发之际,单明明急急忙忙地大叫一声:“用除法!再通分!”
     
       李小丽的手臂蓦地垂了下去。她挑起眉毛,惊讶地盯住单明明,充满喜悦而又不敢相信地问:“是你说的吗?你在说什么?”
     
       单明明不无心虚地小声重复一遍:“用除法。再通分。”
     
       李小丽深吸一口气,激动得好像要扑上去把单明明搂进怀里。“你看看!”她说,“数学有什么难的?只要用心,只要钻进去了,差生也照样能学好,木鱼脑袋也能够开窍。”她忽然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太到位,赶快补充一句:“当然我们班里没有差生,单明明也不是木鱼脑袋。”她柔声地吩咐单明明:“你上位吧。”
     
       单明明如遭大赦,张大嘴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溜烟地逃离讲台,滑进座位。
     
       路过杜小亚座位的时候,他做了一个瞬间的停留,想要说一句什么,终究又想不出该说的话,没说。但是他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若有若无的,像青草又像木屑的,苦涩中带着一缕奇妙的异香。
     
       单明明回到座位之后,李小丽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她这人就这点好:不记仇。她心情愉悦地转向黑板,卷曲的、染成了酒红色的披肩发在背后飘拂着,右手臂高高抬起来,嗒嗒嗒地在黑板上示范解题。
     
       4:5=4/5(筐)
     
       5:6=5/6(筐)
     
       6:7=6/7(筐)
     
       把5、6、7三个分母相乘,得公分母210。通分后得:
     
       168/210(筐);175/210(筐);180/210(筐)
     
       分母相同的数,分子越大,数也越大。因此说,第三组积的肥最多。
     
       李小丽一门心思陶醉在解题的快乐之中的时候,跟单明明同座的周学好拿一只手掌捂在嘴巴上,结结巴巴问单明明:“滑……滑……你……你……”他越急越说不利索,干脆不说了,扯过数学书,在空白处勉勉强强画出了一辆滑板车的图样。
     
       生日这天会得到一辆滑板车,这消息开学的那天单明明就对周学好公布出去了。周学好虽然结巴,记性一点儿不差,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单明明带点恶狠狠地看着周学好。说真的,对方如果不是他的死党,他绝对要怀疑周学好是不是故意要看他的笑话。他浑身烦燥,扯高了嗓门叫起来:“问什么问啊!”
     
       李小丽听岔了,扭身看着大家:“谁有问题要问?还有谁不懂?”
     
       周学好慌忙站起来:“我我我……”
     
       李小丽做个手势让他坐下:“算了,你一个人不懂,不能耽误全班,下课你问单明明吧,他的解题思路很清楚。”
     
       周学好腾地坐下去,什么都不敢再说。
     
       李小丽循循善诱地:“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道题目应该怎么解。想一想看,还有没有人知道,题目可以有另外的解法?”
     
       教室里一下子沉寂下去,除了粗细不一的紧张的呼吸声,只听见窗户外面秋蝉没完没了地叫着,简直就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胆小的同学,像月亮和吕晓晓,已经把脑袋深深地埋到胸前,以为自己不去看老师,老师的目光就注意不到他们似的。
     
       李小丽满怀希望地说:“有人知道吗?左凡兵?”
     
       左凡兵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跟他的姓氏非常巧合,他是个左撇子,做什么事情动作总跟别人反着。但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异常,逮住机会就要宣称自己是故意让左手得到锻炼。“手跟脑子的神经连在一起,懂不懂?你们看看我,左右手并用,左右脑都聪明!”
     
       可是现在左凡兵聪明不起来了,他磨磨蹭蹭站起身,左手的指甲在课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掩盖心里的张惶,一边不肯服输地说:“我正在想。”
     
       李小丽长长地“哦”了一声,移开她的目光:“好吧,你好好想吧。林琪?”
     
       林琪是班长,学习成绩仅次于左凡兵,而且稳,上百次大大小小的考试,她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单明明每看到她的模样总觉得她可怜,她规规矩矩谨小慎微的样子,让单明明总是想起邻居王阿姨家那只弓起脊背贴着墙根走路的猫。
     
       林琪站在座位上,脸红得像她衣服上印着的无数颗草莓,双手绞着胸前的纽扣,老老实实申明:“我不会。”
     
       李小丽大为失望地做一个手势,让左凡兵和林琪坐下。她已经不想再叫起第三个人了,毫无疑问,这个班的学生对于数学的领悟程度远不如她所期待的那么高。她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准备去擦黑板上的题目。二十分钟的早自习也差不多应该结束了。
     
       就在这时候,教室角落里传出一个细细的声音:“我可以回答吗?”
     
       所有的人,包括李小丽在内,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有好一会儿他们都没有寻找到说话的人,因为杜小亚的个子实在太小了,他坐在第一排靠窗口的位置上,露出座位的几乎只有一颗小小的头。要不是他旁边的吕晓晓使劲把身子往后缩,又抬手夸张地往杜小亚那边指,谁也想不起教室里曾经走进来这么一个小人儿。
     
       李小丽第二次把眉毛高高地挑起来,饶有兴趣地看着角落里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你真的想出了第二种解法?”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忘了,你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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