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雪夜的回忆

     　　
     　　梅亚莉愤怒的盯着眼前已经走头无路的目标，紧握着手中的细剑。她根本没有兴趣去思考为什么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还会自己行动，对于梅亚莉来说，没有什么是能够比让伊明受伤更使她生气的事情了，更何况，他还是为了掩护自己而受伤……
     　　自从拥有了力量之后，对于梅亚莉而言，最重要的莫过于和伊明并肩战斗，减轻他的负担。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为了照顾毫无自保能力的梅亚莉，伊明遭遇过不少危险。而这一切，都深深的记忆在梅亚莉的心里。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力量，渴望能够拥有不再躲于人后，而是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一起战斗的生活。为的就是彼此守护，但是现在，伊明却因为自己没有小心注意的缘故而受伤了，虽然那是可以治好的伤痛，但是对于梅亚莉来说，依旧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大意。
     　　眼下，无头的身躯紧贴着背后的墙壁，在梅亚莉散发着冰冷而浓烈的杀意下浑身颤抖。它慌不择路的逃了这么久，但是梅亚莉却好像影子一样紧随其后，这让眼前的无头尸体非常恐慌。而且，它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自己非常非常不舒服的气息。那股气息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但是却充满了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种本能的威胁，让这具尸体感觉到，眼前的少女，绝对是自己的敌人。
     　　不对，应该说，天敌。
     　　剑光闪过。
     　　梅亚莉不需要多说什么，她也不想多说什么。消灭眼前这具丑陋的尸体，是她唯一想要做的事。
     　　白色的闪电划破长空，精确无误的刺入了眼前大长老尸体的心脏。但是，此刻的尸体，却发出了一阵含混不清的叫喊声。
     　　想要杀死我？想要杀死我？我是魔族！就算挖去我的心脏，就算割下我的头颅……
     　　杂乱无序的声音骤然而止。
     　　百万伏特的电流顺着链剑冲入尸体之内，在大自然的伟力面前，再坚硬的躯体也无法抵挡雷神的愤怒一击，轰鸣与耀眼的无法直视的闪光一起打入了魔族的身体，将它最后的惨叫与哀号一起淹没。尸体化为虚无，在完全无法阻挡的攻击下彻底粉碎。而直到这时，梅亚莉才放下了手中的细剑，同时收回了那夹杂着厌恶与愤怒的目光。
     　　任务完成，该是回到伊明身边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梅亚莉这才抬起头来，在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她面色大变。
     　　狭窄，幽暗的小巷里，没有一丝灯火。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强自压下犹如条件反射般涌上心头的恐惧，梅亚莉努力移动着自己的步伐，试图离开。她刚才只是一直在关注那个魔族，愤怒之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身处在什么情况之下。而现在，当一切都已经过去时，梅亚莉内心那本就无法压抑的恐惧与惊慌好像是出笼的毒蛇般，开始肆无忌惮的吞噬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性。
     　　（要离开……要离开这里……快……）
     　　脚下，腐烂的泥土与污物让梅亚莉为之犹豫，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试图离开这里。但是，无论梅亚莉怎么走，她都惊慌失措的发现，自己仿佛无法离开似的，最终都会回到原本的地点。
     　　（冷静……冷静……）
     　　心慌意乱的梅亚莉根本没有发现，原本拿在自己手中的众神黄昏已经变幻为了朦胧而不可见的光流，并且越来越微弱。灵魂武装与使用者内心的意志是成正比的，现在的梅亚莉，不但没有了战斗的欲望，还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内。这让与她灵魂相联的符文武装的存在也变的不安定起来。
     　　恶臭的空气，腐烂的泥土，浑浊的污水。
     　　（哎？）
     　　当梅亚莉跌坐在地时，她甚至无法反应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听从主人的指挥，而是擅自做出了回应。紧咬牙关，梅亚莉再次用力，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当她的手通过手套碰触到地面上的污物时，对于少女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考验。
     　　但是，当梅亚莉无意间向前望去，注意到那由天而降的雪花时，她那原本一直苦苦维持着理智，终于到达了极限。
     　　“哦呀？”
     　　而就在这时，一个酒醉的男子从小巷的另外一侧走出，当他看见坐倒在地的梅亚莉时，充满酒气的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惧的笑容。
     　　“这位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大雪天的坐在地上，难道不冷么……怎么样？要不要去我家？我的床可是很温暖的哦？”
     　　（不要……不要过来！）
     　　梅亚莉的内心自语完全没有传入眼前男子的脑内，而那个男人，此刻已经狞笑着将双手伸向了梅亚莉的肩膀。
     　　一切，就好像那一天的重演。
     　　少女的理智终于彻底崩溃，那无法脱口而出的尖叫化为了另外一种形势的悲鸣，破堤而涌。
     　　（————————————！）
     　　伊明只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的敲了一下，仿佛连脑髓都要被敲出来似的痛苦却让他的内心一沉。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真该死！”
     　　顺着无法忽视的心灵悲鸣而来的，无尽的恐惧，悲伤让伊明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一天。他紧咬牙关，飞速奔向了心灵悲鸣所发出的方向。
     　　“梅亚莉！”
     　　从房顶跳下的伊明，终于发现了梅亚莉的踪影。此刻，她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不住的发抖。而在她的面前，一个没有头的男人尸体倒在那里，血浆夹杂着鲜血四处飞散。梅亚莉的心灵悲鸣不但摧毁了他的大脑，甚至连他的头颅都一起引爆。但是，这并不是伊明所关心的事情。
     　　（伊……伊明？）
     　　梅亚莉寻声望来的眼神中有着无法压抑的恐惧，伊明来到她的身边，将那颤抖的身体拥入自己的怀里。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伊明……伊明……）
     　　面对伊明的轻声安慰，梅亚莉只是紧紧的抱着他，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对于她而言，只有眼前的男子，才是唯一能够将自己从这恐惧中解脱出来的对象。
     　　而伊明则紧紧抱着梅亚莉，轻抚着她的头发，接着，他弯腰将她抱起，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人，您回来了……”
     　　看见房门打开，玛琳急忙上前迎接，但是当她看见眼前的情景时，却还是张大了嘴，呆愣在了原地。
     　　此刻，梅亚莉双手环绕伊明，被他紧抱在怀中，仿佛被冻僵的猫般瑟瑟发抖。而她那原本华丽的衣裙，此刻已经到处都是污物和鲜血，夹杂着恶臭的气味，甚至连那金色的长发，都暗淡的仿佛失去了光彩。对于已经知道自己这位女主人有着超乎寻常人的洁癖的玛琳来说，眼前的一幕实在让她无法理解。
     　　“大人，这究竟是……”
     　　“去准备热水，什么都不要问。”
     　　伊明抱着梅亚莉走进浴室时，热水已经准备完毕，他轻放下梅亚莉，小心翼翼的帮她退去身上的衣服。
     　　（我……我自己来……）
     　　“做不到吧。”
     　　伊明注视着梅亚莉那依旧颤抖不已的纤细手指，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内心也放松了下来。既然这位大小姐已经有力气开口，就说明她已经开始恢复了。
     　　（……）
     　　再也没有任何说话的梅亚莉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接着便任凭伊明帮助自己脱掉了身上的脏衣，原本，与这些恶臭的污物进行接触就已经让少女到达了极限，如果不是伊明陪伴在她的身边，恐怕梅亚莉现在早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慌晕倒过去了也说不定。
     　　温度适宜的热水冲去了少女身上附着的污秽，在伊明的碰触下，梅亚莉原本还有些不停颤抖的身体，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显然，和主人一样，梅亚莉的身体也知道谁才是可以安心托付的人。
     　　如同侍奉着公主般，伊明温柔而轻细的擦洗着梅亚莉的身体，他知道，这是唯一能够将梅亚莉从那个恶梦中解脱出来的方法。自从六年前的那一夜之后，少女染上的重度洁癖，正是缘于她内心想要逃避的恶梦。洁白无暇的肌肤，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醉神迷的美妙曲线，在伊明的眼中，却依旧是那天晚上的女孩，一直以来，从未改变。
     　　奢华的浴室里异常安静，只有水流声时响起。梅亚莉安静的坐在浴池之中，任凭伊明擦洗着自己的身体，四肢，脸颊以及长发。
     　　“……你还是忘不了那一天所发生的事吗？”
     　　对于伊明的反问，梅亚莉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
     　　而望着眼前的梅亚莉，伊明也不由的陷入了那一天的回忆之中。
     　　那是六年前，一个下着雪的夜晚。
     　　当时的伊明刚刚做完了一笔“生意”，正走在回到自己隐藏住所的路上。就在那时，一阵忽如起来的头痛感毫无预兆的袭击了他。这让当时的伊明非常惊讶，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这似乎是有人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声音。于是，伊明很难得的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巢穴，而是他感应到的地方走去。
     　　当他拐入小巷的深处时，伊明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眼前，一个全身赤裸的中年女子倒在血泊之中。她的头上被砸开了一个大洞，血液和脑浆四处喷射开来，散满一地。而在她的身边，一个女孩正在拼命挣扎，反抗着那群围绕着自己，衣着褴缕的小鬼们的侵犯。在贫民窟，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强暴，抢劫，杀人，这一切对于伊明而言是再熟悉不过，每天这里都会有数十个受害者，而能够活着走出去的不到五个。原本，伊明并不想管这种闲事，但是，这时候他不得不出声了。
     　　“给我住手。”
     　　听到伊明的声音，那帮小鬼终于停下手来，他们不满的望向伊明，但是很快神色大变，连即将到口的美食也顾不上再吃了——毕竟，眼前的少年可是贫民区里最惹不得的人之一。但是，这并没有能够阻挡死神挥舞镰刀的速度，很快，他们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匕首刺入心脏，倒地毙命。
     　　伊明走上前去，望着眼前的女孩。而当看到那女孩蓝与黄的双色眼眸之后，他忽然心里一跳，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忽然涌上心头。这对从懂事开始，就将谋杀和背叛视做家常便饭的少年而言，实在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伊明还是开口询问道。
     　　“刚才呼唤我的，是你吗？”
     　　“……”
     　　听到伊明的询问，女孩抽泣着抬起头来。同时，一个弱小而优美的声音浮现在伊明的脑海之中。
     　　（你……你是……）
     　　“我叫伊明，是你的……同类。”
     　　这是伊明和梅亚莉的，第一次相遇。
     　　后来，伊明才从梅亚莉那里知道，那时她正受到政府的追捕，梅亚莉的父亲，选择留下来阻挡追兵。而受伤的母亲带着梅亚莉逃到了贫民窟里。原本，她们只想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但是，她们低估了贫民区里隐藏的危险。梅亚莉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被那群贫民侵犯之后活活砸死，并且抢去了身上的所有财物，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放过。如果伊明再晚到一会，恐怕连梅亚莉，都要步上自己母亲的后尘。
     　　在那之后，伊明将梅亚莉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并且帮她洗了澡。那个时候，对于伊明而言，他只是将眼前的少女纯粹当作自己的同类，以及妹妹一般的看待。毕竟，当他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时，伊明也曾经尝试过寻找和自己一样，拥有着“属于非人类能力”的人。但是却一直都毫无结果，虽然伊明的能力帮助他奠定了在黑暗世界里的地位，但是同时也让他变的孤独。即便是和自己一同犯罪的伙伴，也将伊明当作怪物来看待。
     　　而在这时，梅亚莉的出现，显然带给了伊明新的希望。
     　　（以后……该怎么办？）
     　　站在自己母亲的墓前，瘦小的女孩非常茫然，她对未来充满了迷惑，不安和恐惧，以及深深的绝望。
     　　但是，伊明却有着自己的看法。
     　　“要不要，和我一起来？”
     　　（哎？）
     　　“去找找看，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既然有你，也有我，那么，也一定就有和我们一样，拥有着非常人能力的其他同伴吧。不知道他们生活的怎么样？如果他们过的很幸福，我们可以学习借鉴一下经验。如果和我们一样悲惨的话，那不如把他们也聚集起来，那样，肯定也会比较好吧。”
     　　面对伊明的提议，梅亚莉沉默片刻，接着，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们可以选择继续居住在这贫民区里，互舔伤口般的生活。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寻找，改变，如果人没有了这些，那么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虽然结果并不理想，但是，他们曾经努力过，并且，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努力。他们遇到了冰鱼，遇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人，有朋友，有同伴，有教导者，也有敌人。当然，梅亚莉内心的伤痕，并没有就此消失。亲眼看见自己母亲被侵犯，杀死。而自己当时浑身上下都沾染着母亲的鲜血，脑浆以及秽物，而且也险些被侵犯的经历让梅亚莉不但染上了严重的洁癖，甚至极度厌恶男性碰触自己的身体。当然，伊明是唯一的例外。
     　　而且，现在的他们，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为之努力。
     　　“好了。”
     　　收起脑中的回忆，轻轻梳理完梅亚莉的头发，伊明站起身。
     　　“再泡一会儿，就准备休息吧，今天已经很晚了。搞了那么大的动静，明天我们要出城恐怕会有些麻烦。而且，你也很累了……”
     　　说着，伊明拍了拍梅亚莉的头，便准备离开。
     　　而就在此刻，他的手，被梅亚莉紧紧握住。
     　　（伊明？）
     　　“怎么了？”
     　　伊明有些疑惑的转过身来，当他望向梅亚莉时，却感觉到她似乎有什么地方和平日不同。那双美丽的双色瞳里温柔而坚定的视线似乎是在宣告着什么，而她的表情，也让伊明不由的心跳加速，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开始有了变化。虽然以前两个人也经常一起洗澡，而且也会有男性的本能反应。不过，因为一直很尊重梅亚莉的个人意愿，所以伊明并没有顺着本能去行动。但是，象现在这样强烈，似乎还是第一次。
     　　（你还记得吗？）
     　　梅亚莉面色微红，那白玉般洁白柔软的肌肤，在热水的映衬下，显现出了诱人的粉红色。少女身体独有的香味充斥着她的身体，那玲珑美妙的身躯，曲线优美的胸部，此刻似乎魅力全开，没有什么是可以抵挡的。
     　　（我曾经说过……接下来的事情，请你期待三个月之后。）
     　　梅亚莉低垂双目，显然有些害羞，但是，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而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