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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青史名亦香 三零五、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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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天子赵与莒,如今已经是一个二十七岁的男人,虽然他打六岁起便与“幼稚”、“轻浮”之类的词无关,不过,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崔与之在心底深处,还是隐隐会有惊叹。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诞生如此沉稳而又英姿勃发的天子?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是胡人四百年肆虐与外夷二百年侵凌下的悲惨,才有如此天子诞生来挽回国运。
       赵与莒见着他们时,虽然面上还是谦和带笑,可眉宇间有着一种抹不去的忧虑。崔与之时常与他打交道,便是没有政务时,也喜欢往皇宫里走,陪同皇子公主们玩耍,也与皇帝说说闲话,因此很容易便发现了赵与莒的隐忧。
       见过礼之后,崔与之带头问道:“陛下召臣等来,不知是有何事?”
       “十九日之前,朕接着近卫军龙骑兵参领王启年的奏折。”赵与莒向内侍示意,内侍将一份奏折的抄写本赶紧交给了四人。崔与之听得“近卫军龙骑兵”时心中便是一沉,原本他以为是少壮派的禁军军官出了问题,可现在才知道发起者竟然是近卫军。
       但仔细看过奏折内容之后,崔与之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猜想都错了。
       在王启年的奏折当中,只是对整个事件源源本本地记录,连那个倚仗着力大从煤厂里逃出来的唐十力,如今被他征募入伍的事情也都说了。但对事件本身并没有做任何评价。折中自然免不了请罪,他以军队做了原是护军做地缉拿事情,实是有违禁律,只是当时情形紧急,故此不得已为之。
       “朕收到这奏折时还不大相信,认为情况未必有如此严重,但是后来派了人去暗查。两个钟点前,那人的奏折传了回来——若是朕猜得不差。这已经是他的遗奏了。”
       听得遗奏二字,崔与之四人都是一惊,天子自然不会差个病得要死的去调查此事,好端端的使者死在调查过程之中,这意味着什么事情,他们四人心中都有数。
       “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百姓他们可以欺凌虐害。官吏他们可以收买贿赂,就连朕派出的使臣,他们也敢欺瞒,见欺瞒不过,便杀了灭口!”
       赵与莒的怒火刹那间膨胀起来,象是一颗爆炸地炮弹。崔与之四人都是变了颜色,天子之怒,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这岂是小事!
       “朕与诸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为的是什么?朕地忠勇将士前线厮杀牺牲,为的是什么?莫非是为了这些羊狠狼贪之辈躺在金山银山上做着美梦?莫非就是这些贪官污吏升官发财?”
       “这才是两年,两年!无论是诸卿举荐的官员。还是朕自流求调来的官员,或者是留用的原先金国官吏……竟然都勾结在一起了,欺下瞒上官商勾结横行不法,这是谋逆,是造反,是要革朕和文武百官的性命!是要将朕的子民逼为盗贼,是要将朕放在火炉上烧烤,是要食朕之肉寝朕之皮!”
       狂风暴雨般地怒火倾泻出来,崔与之四人慌忙跪倒请罪。
       “你们有什么罪,若是有罪。朕早着付有司前往缉拿。还要召你们来做甚?”赵与莒冷笑了一声:“朕要的不是你们请罪,是你们替朕寻出个解决方法!朕对这等事情。零容忍,零容忍!”
       “零容忍”这个词,众臣虽然是初次听到这词,顾名思义,却也知道这是天子表明要对那些贪官污吏和不法奸商重惩。
       “朕要你们做三件事。”赵与莒又道:“第一,刑部与大理寺组成朕合处置使,朕要你们从快,从严查处此事,所有官员,一律不得自京西、河东两省抽调,朕不想这些蛀虫再次坏了朕的大事!”
       刑部尚书赵葵与大理寺正卿袁韶都是躬身领命。
       “第二,吏部必须尽快拟出大宋官吏律令条文,澄清吏治,不可姑息养奸,官员任免方式,朕也要变动——如今朕还只是有个想法,只是与你说一声,但是,邹卿,自古王朝更替,莫不与吏治败坏相关,我大宋善待士大夫,官吏薪俸之厚,远胜于汉唐,可那些贪腐蛀虫仍是成片成片地出来……这吏治不得不改,你须给朕拟出约束官员的章程,官吏薪俸既是胜于以往,那么官吏若是违法乱纪,其受到的处罚也应胜于以往才是。”
       “必须加大那些狡官胥吏的乱纪成本,他们贪上一文,便要让他们吐出十文,他们祸害一方,便要叫他们一代不得安生,其余罪衍不宜株连,但这贪渎腐化,非株连不可止。官吏贪渎所得,多供其自身与妻儿子女挥霍,既是如此,他妻儿子女也须得为此受重惩!”
       “给朕在吏部衙门前立一副对联,上联便写‘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下联是‘汝权汝职,国器国利,私心可有,国法怎逃’!”
       “其三,崔卿,你牵头坐镇,设立一个由吏部、刑部、大理寺联合抽人组成的新官署,这个新官署名字便叫廉政司,专门负责督查百官——御史台的那些大嘴巴,每日只管盯关朝官吃饭喝水,却不肯去关注地方上地民生疾苦,你替朕训斥他们,告诉他们朕这朝堂之上,不养只吃闲饭不干活的牲口!”
       赵与莒对文臣百官,向来是宽容优厚,对等御史谏臣,更是礼敬有加,总是说他们是文人之骨,当礼敬三分。可这次他真是气急了,连“只吃闲饭不干活的牲口”都说了出来,口不择言。让崔与之心中苦笑。
       若只有他们君臣二人,他还有转圜地余地,但是当着邹应龙等人的面,这事情就有些难办了。
       “这三件事,须得给朕办好,要快,特别是第一件联合处置使。三日之内人员必须调齐,要年轻踏实勤恳廉洁的。五日之内必须出发,十五日内须得抵达河东珙桐县,便给朕从珙桐查起,朕从近卫军中抽调五百火枪手护卫,从军情司抽调一百军法官听令执法,以合律制。”
       在最后关头,赵与莒终于从气愤中稍稍冷静。他自亲政以来,便努力使得司法独立,到现在为止已经略有成效,至少在地方上,提点刑狱司和护军已经从地方行政主官地控制下独立出来。若是他为了今日之事不顾一切,让军队去执法,那么日后军权必定扩张,武人干涉司法之事便会屡见不鲜了。
       听完赵与莒的咆哮之后。崔与之心中有些不以为然,贪腐之事,历朝皆有,岂是一朝一夕能禁绝得了的,皇帝为此如此暴怒,实在是有失平日里的镇定。即使不是小题大作,也应该算是失态了。
       不过大宋如今御史谏官确实处在一个异常尴尬地局面,自从赵与莒亲政之后,对于中枢官员的控制非常紧密,数年间也未曾听闻有贪贿者,而除此之外言官对于百官地监督,几乎没有意义。相反,地方官员特别是边远之地的地方官员缺乏有效监督,虽然司法独立使得贪贿之行为有所收敛,可还是难以杜绝。增加一个监督地方官员的机构。从现有的官署中抽调冗员组成,这样既不至于增加冗员。又有助于澄清吏治,倒是一个好主意。
       “陛下除此之外呢?”见赵与莒神情平静下来,崔与之问道。
       “还嫌少了?”赵与莒愣了愣,这次河东省地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个打击,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长期以来,地方官员地相对独立性,使得“天高皇帝远”,他们缺乏监督,因此为所欲为。赵与莒上次将司法权从地方官员手中分离,只是改革地方吏治的第一步,而现在廉政司地设立,则又在制度上为这些地方官员套上了一个圈圈。再加上户部的经济管辖,吏部的人事任免,地方政府的胆大妄为将受到空前强大的约束。这当然不可能根除腐败,但可以最大限度上增加腐败成本,至少象王启年奏折中说的那种地跨两省、牵连数以十计的州县的贪腐渎职之事,便难以再发生。
       “臣劾近卫军参领王启年,以武职干预地方政务,以军队擅行执法,实是目无法纪。”崔与之大声说道:“武人干政,为我朝之大忌,王启年得知此事,当奏明圣上,再行处置,而不应擅自抓捕,陛下另不罚之,安知他日后世子孙之中,无有不肖之人挟兵权以自重,行天下不忍之事?”
       赵与莒刚刚按下去地怒火腾的又扬了起来,他盯着崔与之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惊奇。
       此前崔与之便是要劝谏,也都是极委婉的,多是选择在二人相处之时,而不会在其余臣子面前。这次他劝谏,为何会如此失态?
       想到这里,赵与莒按捺住怒火,看了看大气也不敢喘的袁韶等人,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崔卿留下,你们退了吧。”
       袁韶三人恭声领命,迅速退了下去,出了博雅楼之后,三人相对苦笑,自他们入阁以来,皇帝便一直是和蔼可亲的,可突然间发一回怒,便是袁韶这样年逾七旬的老人,也不禁觉得心底发寒。
       赵葵更是头上冒出了冷汗,在他还未调入中枢就任刑部尚书之前,他坐镇长安,虽是军区都督,实际上当时陕西行省处在军事管制之下,对于那边地情形更为了解,他的一些禁军部将,更是与那些行不法之事的家伙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心中暗生警惕,今日天子的怒火是如此明显,自己那些原先的部将们,只怕少不得有一些要倒楣了。
       “崔相公这次……”邹应龙张开嘴只说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二位,我们快去办事吧。”
       袁韶与赵葵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天子正在气头上,崔与之却一反常态,当面弹劾天子信重的近卫军将领,实在是不智之极。以崔与之的老奸臣滑,怎么也不应该玩出这样一手,除非……崔与之还打着其他的盘算。
       在他们离开之后,博雅楼中,赵与莒盯着崔与之许久,崔与之则笑眯眯地看回来,两人对视许久,赵与莒终于没有这老儿的耐性,先开口道:“崔卿,你今日为何与往常不同?”
       “陛下今日为何与往常不同?”崔与之笑道。
       赵与莒不禁一愣,确实,今日他觉得崔与之与往日不同,可若是从崔与之地立场来看,自己今日大发雷霆,是否也与往常不同?
       他皱起眉,自从朝堂大改组特别是将史弥远拎出来刺激了一次众臣之后,大宋政务军务都是一帆风顺,难道说正是因为顺利久了,当出现自己意料之外地大规模贪腐事情时,自己的耐心就变弱了?
       “崔卿有话就直说。”想到这里,赵与莒心中隐约有些懊恼,他催促崔与之道。
       “陛下往常,凡事必三思而后行,臣这个丞相,只要能协调好陛下与诸臣地关系即可,上有明君下有贤臣,臣落得可以偷懒。但今日陛下急躁暴怒,臣若还与往常时一般应付,只怕有所不宜了。”崔与之收敛起面上的笑容,正色道:“臣有幸得遇明主,陛下不以臣老迈不才,简拔臣于草莽,臣骤得高位,常怀忧思,自古以来为相者,庸碌方可全身而退,忠直多以抑郁而终,臣是庸碌而退,亦或抑郁而终,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这次崔与之说得便不是那么客气了,虽然还是有些委婉,却很明确地告诉赵与莒,以前他表现得是个深谋远虑耐心十足的英明之主,所以崔与之看上去庸碌无为以保全君臣间的关系,但若是赵与莒总是象今日这般暴躁亦怒,那么崔与之少不得也要做耿介之臣,哪怕因此得罪于天子抑郁而终也在所不惜。赵与莒默然半晌,面有愧色,良久之后起身向崔与之行了一礼:“崔相公,朕谨受教。”
       崔与之哪敢当他的礼,慌忙避了开来。
       “陛下,今日陛下暴怒之时,言辞辱及言官,臣恐明日御史言官,多有称病请退者。臣以为,陛下不妨下旨,诏令御史言官尽数进入廉政司,且责且抚,方为天子执政之道。”
       “此事依卿。”
       “臣劾王启年之事,虽是出于公心,可有面辱陛下之嫌,陛下宜诏告群臣,罚臣俸禄,以护天子之威。”崔与之又道。
       赵与莒哑然失笑,指着崔与之道:“你这老儿,恁地奸猾,分明是要朕处置王启年,却拿自己说事……王启年擅自拘捕百姓,虽不是武人干政,确属越权,念在事情紧急,他又行事有度,朕就不罚不赏,只斥责了事如何?至于卿,朕也不赏你进谏之善,不罚你面辱之过,不罚不赏,如何?”
       注1:“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实是五代十国时蜀主孟昶所言,后为赵匡胤所用,以告诫百官,赵光义继位后,更是刻了二十五块戒石铭分置全国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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