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你果然长得不像人

      也许宋依然有天生的自我催眠才能，也许是她今天真的太累了，躺到床上后不到一分钟，她就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梦里有神仙妖怪也有人类，大家挤在一起跟着音乐的节拍欢快地跳着《Nobody》，跳着跳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扭到了她的面前，突然又变成了狐九的模样，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扯着嗓子直吼：“nobody…nobody…nobody…”
      喝！宋依然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身周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亮穿过厚厚的梧桐树叶，穿过透明的玻璃窗和薄薄的白色纱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而隔壁不知新搬进了什么邻居，大半夜的居然还在开Party，男男女女的笑闹声夹杂着《Nobody》的欢快节奏和悠扬的蝉鸣，仍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
      呼，原来是梦！
      宋依然坐在床上支着下巴发了半天呆，感觉自己猛烈的心跳渐渐缓和下来，这才抬手抹了抹满额的冷汗，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夏季夜晚特有的懊热湿闷蒸发掉了她全身的水份，她觉得喉咙干得仿佛快要着火，衣服却被汗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黏乎乎的极为难受。
      还是，去冲个凉吧！
      宋依然从床上下来，先开了冰箱，一口气连灌了三杯冰水下去。这才感觉整个人舒服了许多，头脑也随之清醒，而不是像刚才那样昏沉沉的犹似梦中。不过清醒也有清醒地坏处，她突然又想起了自己下午与狐九在游戏里的那场对话，稍稍松快起来的心情，又立刻低沉了下来。
      隔壁邻居的Party仍在继续，不知道为什么。反反复复，放的音乐总是那首曾经被全世界无数人恶搞过的《Nobody》。宋依然唇角绽出一抹苦笑。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像是一场恶作剧，被造物主随手拨弄了一下，立刻就偏离了原来地方向，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站在冰箱前发呆，直到里面冲出的冷气变得稀薄时，她才将喝剩地冰水放回去，随手把冰箱门关上。趿拉着拖鞋，准备去浴室冲凉。走动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卧室那边的窗台上有个黄影子，倒像是个人坐在那里往窗内张望。
      宋依然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怯怯地壮起胆子抬眼去看，却只见窗外的梧桐树影随着微风的吹拂在那里轻轻晃动。
      眼花了吧！还是今天的异常经历让自己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明明住在六楼，窗外也只有一棵长得极高的法国梧桐，哪里会有什么人影……
      宋依然右手按着胸口。强笑着自我安慰，可是终究觉得浑身不太自在，尤其是后背，仿佛那里有一双无形地眼睛正注视着她，让她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不安。
      “幻觉……统统都是幻觉……”宋依然自言自语着。可是初睡醒来后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却将自己给吓了一跳，虽然极力想着不怕不怕，还是不由自主地摁亮了房间里的每一盏灯，让满室的光明来缓解内心的不安。
      胡乱冲了个凉，换了干净衣服出来，再给自己泡上一杯能安定心神的熏衣草茶，宋依然从书架上抽了一本汉语词典斜倚在沙发上开始查询“妖怪”这个词。迅速翻到指定页，两行解释立刻跳入她地眼帘：1.怪异、反常的事物与现象；2.旧指草木、动物等变成的精灵。
      头痛！
      她用指尖反复摩挲着这两行字，开始幻想自己得了失忆症，可是狐九的身影却怎么都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反而愈加清晰鲜明起来。
      宋依然丢掉词典。揉乱头发，将脑袋埋在沙发里低低呻吟了一声。觉得自己又开始犯晕了。还是，继续去睡觉好了！睡着了就可以忘掉一切，没有那么多烦恼！这，算不算逃避现实？
      不敢关灯，她跳到床上躺下，然后闭上眼睛，深吸着力尽量平缓自己的情绪，可是这次显然没有先前那么幸运，她足足躺了一个小时，还是半点睡意也无，索性掰着手指计算起古往今来那些妖怪传说故事的真实几率来。
      “总有几分真实地影子吧，要不然也不能描绘渲染得那样活灵活现呀……”
      “可是这与狐九有什么关系？说算传说中的妖怪全是真的，也不代表我就能坦然的面对他……”
      “哎，好烦，狐九会不会是骗我的呢？”
      “无法想象一只妖怪会在游戏里出现……”
      “笛子和离鸾……好像也很可疑……”
      宋依然盯着天花板，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此时隔壁邻居家的Party好像结束了，四周又恢复了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大街上车辆穿行而过的呼啸声，可是这样的静寂反而让她感觉不安，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看时间，想知道还有多久才会天亮，但手机屏幕一片黑，原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她叹了口气丢下手机又探头去看墙上挂的钟，原来才凌晨四点。
      睁着眼等天亮地感觉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宋依然心里渐渐有冲动萌起，她突然很想上游戏去看看，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上去找狐九聊聊天，就像上回地雨夜，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闲说着话，那种完全放松地状态真好，但再一想起自己目前烦躁困扰的原因就是狐九的身份，她又犹豫了。
      倒不是害怕。
      这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事情能够让宋依然感到害怕，但她绝对不会怕狐九。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他这样另类的身份，觉得十分荒谬而怪异，因此也无法坦然和自然地去面对他。
      “在游戏里中暑？”
      下线前，狐九曾说的话又再次回荡在了她的脑中，默默地重复念了数次，宋依然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咀嚼出了愈来愈浓的悲哀。她开始设身处地的去想象，要是自己是个妖怪。对朝夕相处的朋友坦白了身份，最终换来地只是朋友的惶恐和疏离……
      不！这样地话自己也会感觉悲哀的！
      宋依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奔到了营养舱前。决定了，她要上线，去游戏里看看狐九，告诉他自己并不是害怕他……
      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既然之前就没有因为狐九的NPC身份而嫌弃过他，那么就算换成妖怪身份，又如何呢？狐九终究还是狐九。是她的朋友，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如果自己之前的反应已经伤害到他的话，宋依然认为自己此时就更应该上线去当面道歉！
      翻身进了营养舱，宋依然坚定地按下连线按钮，得到正在连线的提示后，她闭上了眼睛。
      《仙途》这款游戏地时间与现实同步，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虽然天上有繁星点点。可是那一点星光，却无法穿透那浓得有若实质的黑暗。芒果上线后睁着眼睛努力张望，也只能依稀瞧见离她仅数步距离远的一棵枯树的模糊影子。
      轩辕坟四周通常都没有什么玩家出没，此刻当然更不会有人，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芒果甚至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狐……狐九……”她解下腰间的炼妖壶。对着壶内轻喊，不知怎地，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栗。她的确不怕狐九，可是她怕眼前这种黑暗的环境，还有不远处的坟堆，虽然知道是虚拟出来的，终究会觉得胆寒。
      没人搭理她。
      芒果定了定神，再喊：“狐九，出来！”
      仍然没人理她。
      这家伙不会是睡着了吧？芒果吞了吞唾沫，极力压下心里的不安。这次她干脆伸手去炼妖壶里拽狐九。可是摸了半天，壶中空空如也。
      芒果顿时慌了。这家伙不会一气之下就跑了吧？虽然灵兽会受到系统地束缚，可是狐九并不是单纯的NPC……
      “狐九，你去哪了？”芒果慌乱之下放开嗓子就大声喊起来，万籁俱寂中，这呼唤的声音显得分外响亮，将她自己都惊了一跳，不过她更怕的是狐九从此就消失不见，于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捂着耳朵就开始尖叫，“狐九，你快点给我死出来！否则被我捉到的话就关你一个月的禁闭！”
      “狐九！狐九！狐九！”喊了又喊，没有回应，芒果不顾一切地开始破口大骂，“死狐狸！臭狐狸！骚狐狸……”
      “臭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吵？”
      熟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芒果好似中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直到确定这声回应并不是自己的幻听，这才抬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身旁高高的枯树之上，有一个白色地人影正倚树而坐，他双手搭在后脑勺上，正仰头望着天空，根本就不瞧自己一眼。
      明明是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地黑夜，芒果却奇怪地发现自己能看清树上的狐九，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侧脸地线条分外明晰，简直犹如美玉雕琢出的一般，散发着柔和的淡淡光晕，他的眼睫长得离谱，微微垂着，在眼底投下浓密的阴影，还有他身上那袭样式简单的白色长袍，被穿得松松垮垮，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竟不显邋遢，反而带出一种随意的风流……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干嘛不说话？”狐九本来赌着气不想理芒果，但没想到她沉默的时间居然会这么久，而且还仰着头，睁着那双看上去无辜又可怜的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他，害他感觉耳根都一点一点烫起来，最后忍不住，只好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先开了口。
      芒果看狐九看入了神，早都忘了要说话，此刻被一问，才惊醒过来，可是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羞赧不安的神色，而是皱着眉头严肃道：“你果然长得不像人！”
      “啊——”狐九怎么也没想到芒果脱口而出的会是这样一句话，惊得下巴差点脱臼，身子一颤，险险就要摔下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