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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逃出狼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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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不知是什么身份,那胖子似乎相当忌惮他,一见他就变了脸,谄媚地跑上去巴结讨好。明娜看惯了他们几个的恶形恶状,万万没想到,这种人的嘴里还会说出那么低声下气的话来,不由得呆了一呆。
      青年没理会他们,只是淡淡地道:“这个孩子年纪还小,就算犯了错,也不该打得太重。”
      “是是,您说得是。”
      “没什么事的话,就忙你们的去吧……”
      胖子等人面面相觑,还想要说些什么,只是看到那青年神情中带着不耐,才乖乖走了。明娜假装看不到他们在瞪自己,审视地瞄了一眼青年,猜测他是否可信。
      “还有什么事吗?”对方的笑容又再变得亲切起来,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内。明娜见惯各种人的嘴脸,立刻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冷漠。
      这个人或许会亲切和善地对待他人,但绝不会平白无故地提供帮助。明娜迅速摇摇头,拾起水罐,调头离开。
      就算没有别人帮助,她也可以逃出去。
      “你这死丫头,又干什么好事了?!”酒鬼不知几时出现在她面前,瞪着地上那滩水:“你居然把水洒了?!还不再去拿?!”
      他骂了两句,看到不远处的青年,顿时热情地迎了上去:“公爵阁下!遇上您真是巧,您是来找我的吗?”
      “只是偶尔路过而已。”青年对待酒鬼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气,“昨晚上我向您提到的那种药,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啊,那个啊,放心,我已经在熬了,很快就会制作好的,放心吧……”
      趁着他们二人在交谈,明娜迅速重回存水的山洞里,领了水,就绕道回了帐篷,酒鬼居然已经回来了,正聚精会神地搅拌着炉上的大锅,时不时放些材料进去,难得地没有喝酒,更没有骂人。
      明娜坐在旁边切水仙根茎,磨蝎干粉,同时偷看酒鬼的动作,认出他要配的是一种特效头痛药水,喝了不但能止痛,还能使人头脑清晰、精神振奋的。这就是刚才那个“公爵”要配的药吗?他看上去那么年轻,会是哪里的公爵呢?是诺嘉吗?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跟爷爷在那个国家所经历过的事,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吃大苦头吧?
      诺嘉前任国王病逝时,首都诺蒙卡曾因为下任国王的人选而闹出一番腥风血雨,结果几位王子死了两个,伤了两个,最后上位的居然是最不被看好的盖尔王子,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马里奥只落得个亲王称号。
      现任的盖尔二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体弱多病,喜爱艺术,一向不爱参与政治,没想到却被推上了王座。不过托他的福,这几年诺嘉局势渐渐稳定下来,也重新和其他国家通商交往了,但战争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因为马里奥亲王的权势并没有因为他失却了国王宝座而有所削减,军队、战马、资金、粮食……一切都仍在进行中。
      明娜是从爷爷和老师那里听说这些事的,到了图里的营地以后,偶尔也有几个“大人物”会凑在一起议论些诺嘉威沙两国的局势。这里的人,似乎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聚集起来的,每年都会有新的人来,但也每年都会有一批人被带走,剩下的人,有些会聚在一起讨论国家大事,有些会制作各种药剂或武器,有些则常年待在营中,偶尔会到外头工作一两个月,回来时,身上的血腥味总是浓得叫人作呕。
      明娜有时候怀疑,这里会不会是某种秘密基地之类的地方。
      酒鬼缓缓搅拌着魔药,哈欠连连,浑身不自在,显然是酒瘾犯了。若是平时,他早就丢下药喝酒去了,没想到现在还坚持站在炉前,继续放锅里放材料。明娜感到有些怪异,忽然,她看到他丢下锅里的东西,目光一闪,低下了头。
      有人钻了进来:“喂,药做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再煮两小时就行了。”酒鬼斜了来人一眼,“怎么?你有好酒?”
      那人轻笑:“有,不过你得把药做好,千万别让那个小公爵看出问题来。别忘了,我们听的是另一位的吩咐。”
      酒鬼笑了笑:“放心,他绝对不会发现的。”他将一瓶橘色的溶液滴了两滴进锅,拌匀了,收小火,厉声对明娜道:“看好了!煮两个小时,每五分钟搅拌一下,不许离开!我会给你带饭回来!”
      明娜连忙点头,他就满意地拉着那人出去“品尝”好酒了。他一走,明娜就飞快地跑到刚才他拿材料的地方,拿起那样东西闻了闻,确定那就是韶南特产圆籽草。
      头痛药里为什么要放圆籽草?它与药里的其他成分会产生副作用,使人精神过度兴奋,长期服用会让人发疯的!
      他又在用魔药做坏事了。
      明娜冷笑一声,将方才酒鬼滴进锅里的橘色溶液又滴了五六滴进去,大大中和了圆籽草的加幅作用。
      你要害人,我就让你不成功!在药水对人体产生真正的伤害前,服药的人就会发现不对劲了,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明娜把所有东西都摆放回原处,只是转身时,瞥见那盒圆籽草,忽地想起了酒鬼平时惯用的解酒药中,有甘草的成份。她咬咬唇,悄悄抓了一把收起。
      营地中最大的帐篷内,那位年轻的公爵正一边喝酒,一边冷冷地看着几个小时前才为自己端过洗澡水的女奴被别人压在身下,哭泣挣扎。而骑在她身上的那个男人,原本英俊的五官被欲望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半天,他才爬起身来,一脸无趣地道:“这种小地方也只有这种货色了,皮肤粗糙,姿色也不佳,一点风情都没有,偏偏还是别人用过的。”他厌恶地瞥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女奴,转向旁边的营主:“没有其他的吗?十三四岁的,纯点的。”
      营主笑道:“当然有,王子殿下喜欢那种呀,怎么不早说?我……”“我真替你的管家悲哀,劳勒。”年轻的公爵忽然插了嘴,“他四处为你搜罗美貌处子,结果你却跑来这种地方打野食,玩起小女奴来了。”
      “别生气,亲爱的杰达兄弟。”劳勒王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刚才我明明问过你的,你说你对这女奴不感兴趣,我才叫她侍候我的。现在都完事了,你别发酸。”
      杰达冷笑一声:“我不发酸,我只是好奇马里奥叔叔知道这些事后,会有什么想法。”说罢也不管劳勒难看的表情,自顾自地起身走了出去,坐在他身边的另一人也跟着走了,留下营主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脸色阴沉的王子。
      杰达一路走到附近的红岩山上,心里憋屈不已。跟随他走出来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问:“没事吧?”
      杰达冷哼:“风之贵族已经堕落了,我们的王子,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居然是这个样子!那个女奴,甚至还是我们诺嘉人!萨金特,我真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一拿到药水,我们就走吧!”
      萨金特叹息道:“劳勒的确是太过分了,但没办法,国王陛下没有子嗣,马里奥亲王势力大,而王太后又溺爱孙子,才会决定立他为王储的。希望你带回去的药能让陛下身体好转,如果可能的话,再有一位真正的王子就好了。”
      杰达却有些泄气:“就算陛下身体真的能好转,也不会再有王子了。他曾经说过,不愿意背叛去世的王后,他们夫妻恩爱二十年了,可惜菲德勒王子死得太早。”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深知那位堂弟的死有古怪,正如他的父亲那样!
      萨金特静静地打量着他脸上的神色,忽然笑了笑:“其实,劳勒只不过是会讨王太后欢心而已,国王陛下未必愿意立他为王储呢,不然也不会仅仅封他为王子。说起来,你跟他一样是先王的孙子,陛下的亲侄儿,但比能力、比威望,你都比他更合适。”
      杰达紧紧盯着他,忽然眉头一皱:“谁在那边?!出来!”
      明娜小心地从岩石后冒出头来,萨金特见了便道:“这是那个魔药师的小女奴吧?可能是来挖蛇的。她只是个孩子,又是哑巴,不会乱说话的。”
      明娜手中正抓着一条蛇,证明了这种猜测的正确性。杰达眯了眯眼,看到她一脸茫然的愚蠢表情,便决定不做多余的事,以免引来劳勒的怀疑与魔药师的不满。
      他摆摆手示意她离开,但又嘱咐了一句:“最近几天尽可能待在帐篷里吧,外面不安全。”
      明娜脚下顿了顿,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走了,半路上把那条匆忙间抓到手作掩护的蛇丢掉,暗暗思量所谓的“外面不安全”是指什么。
      到了傍晚,她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营地里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奴,被人带进主帐后,出来时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下身流了一地的血。
      明娜曾经听说过,有些人特别喜欢玩弄小男孩小女孩,不过营地里的女奴,通常是到了十四五岁才会面临类似的命运。那位死者,因为长得特别漂亮,被主人当成了珍贵的货物,平时除了挨骂,很少受到肉体上的折磨,甚至连衣服都比别人的整齐漂亮,营中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对她是又羡又妒,现在她死了,她们也忍不住要说闲话。
      明娜冷眼看着她们对那具小尸体指指点点,再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绻成一团的年轻女奴,转身走进了帐篷。
      从那天晚上开始,她就尽可能少地离开“主人”的帐篷,只在天刚亮时出去拿水,或是傍晚时才混在女奴们当中一起吃饭,除此之外,就是窝在帐中干活,顺便做手脚。这样过了两天,当营中的小女奴又少了三个之后,客人们终于要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又带走了一大批人,全都是孔武有力的,围绕在一位据说是王子的贵人身边,越发显得一旁只有一个随从的年青公爵身边冷清。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大汉们,眼中带着审视与防备。
      他们离开以后,营中冷清了很多,也因为人手突然减少,连守卫也松懈了。新人最起码要在一个月以后才能到达。明娜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某天傍晚,酒鬼又一次喝得醉醺醺的,明娜非常乖巧地送上了解酒药,他喝了几口,笑了笑:“最近怎么变机灵了?”打了个哈欠,他发现眼前有些模糊,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心想最近怎么老觉得看不清东西,还爱发困,难道酒喝多了,身体受不了?他忙把解酒药全都喝了下去,嘱咐一句:“看好炉火,我先睡一觉。”说罢就往床铺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明娜看着他,忽然笑了,转身回到炉火前,拣了几样药粉,用艾草浸液搅成块状,再用火烧,一看到它散发出气体来,就捂住鼻子将它拿到酒鬼鼻子底下晃两晃,后者头一歪,昏死过去。
      剩下的药块,她丢进了酒鬼平时珍藏的一坛酒中,然后捧着那酒走到他那个好友的帐篷里,送了上去。那人一看就笑了:“我还以为那小子一定舍不得给呢,没想到他真叫你送来了?”
      旁边有人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堕落魔药师打赌输给你的酒?”
      “没错,我还打算今晚去找他要呢,没想到他那么爽快就送过来了,快,叫大家一起来尝尝,这可是意尼特产的好酒!趁他还没后悔,咱们把酒全都喝光吧。”众人都笑着说好,纷纷去叫人。
      明娜静静地退出帐篷,走到马厩,将酒鬼的那匹马喂饱了,又趁人不注意,用干草包住了它的蹄子,还上了口笼。这匹马平时就是她照料的,除了酒鬼,最听她的话,自然不会反抗。
      当所有这些工作都完成以后,明娜又回到了自己的小窝,将这些天收集到的水袋和粮食放进一个粗糙的布袋中,再拿上酒鬼的一个水袋和一把匕首,静静地等待营中人们睡下。
      酒鬼发出阵阵呼噜,在夜里显得尤其响,明娜厌恶地看着他,想到这大半年来他对自己的折磨,心里的恨意就不可抑制地涌上心来。
      回头看看炉火上翻滚着的药,她咬咬牙,走过去舀起迷幻剂,倒进了酒瓶中,想了想,又倒了些在水杯里,摆放在他手边。然后,在他手脚可及的地方,放上几根蜡烛,又把油和易燃的布散落在四周。
      你这个混蛋,如果你够幸运,今晚就烧死在这里,不然,这些天让你服下的药,足够让你瞎掉、废掉!让你一辈子受罪去吧!
      她在黑暗中飞快地潜进马厩偷了马,静静走到营地边上,瞥见守卫(刚才有份喝酒的一人)歪在柱子上,已经睡着了,便悄悄牵着马,从旁边抄了出去。
      她走出很远,方才翻身上马急奔。虽然她的骑术仅仅是入门,但现在她顾不上那么多了,眼里只能看到前方。一人一马奔出十公里外,偶尔回头,才看到天边的一抹火光,烧得正旺。
      明娜忍不住心中的快意,大笑出声,嘶哑的声音中却隐隐带了哭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连忙擦一把脸,稳住马,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黯淡的星光,辨别出自己要去的方向,纵马往东南面急驰而去。
      番外:安隆的抉择(上)
      安隆躲在黑暗中,屏息静气地听着马车外,萧家商行与北方情报司两方人马的争吵声。前者的人一直在强调己方是正当商人,而对方的搜查手法给己方造成了严重损失,同时还暗示着自家老板跟安全署的关系。至于后者,胖子埃蒙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仿佛丧失了理智般,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嚣着要捉拿安全署的叛徒,指责商行的人在包庇罪犯,甚至连他手下的人都对他的言行起了疑心,他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嘭嘭”两声巨响,马车一震,安隆能听到对面的维罗妮卡已经把剑拔出了剑鞘,从外面的人的对话中,可以猜想到埃蒙正在发狠,把几辆马车上的货物都推落到地面了,他心里一阵紧张。现在他已经可以肯定,那个胖子跟叛国的事件绝对脱不了关系,甚至有很大可能就是麦城情报站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他把手放到了剑把上,随时预备着出击。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然后便是一阵呼喊:“发生了什么事?!胖子?这里是我中部辖区,你北方区的人来干什么?!”安隆听了心中一动,知道是中部情报司的司长带人来了。
      胖子喘着粗气,总算回复了一丝理智:“我只是……在追捕我们北方情报司的叛徒!伦纳德,你别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被称为伦纳德的声音冷笑,“这里是我的辖区,就算有叛徒也是我的事,真正多管闲事的是你吧?你要对萧伯爵的手下做什么?你在暗示安全署创建者的家人是叛徒吗?”
      埃蒙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便是一个声音在劝他什么,安隆隐约记得那似乎是驻守梅顿的一个中年人,同样隶属于北方情报司,曾和自己见过几面。
      埃蒙很快就带着人撤走了,临走前还和气地对伦纳德说:“刚才我是太着急了,说话不留神,如果得罪了你,还请你原谅。我是一心追捕叛徒,才没留神进了你的辖区,你不会因此就向总署告状吧?”
      伦纳德只是傲慢地哼了声:“我忙着呢,没那个空闲。”
      安隆听到埃蒙的人离开,暗暗松了口气,但对于伦纳德,他只是远远见过两回,不能肯定对方一定可靠,而且他们来的时机实在太巧,他存了疑心,并没有贸然出去。
      但维罗妮卡却先动作了,她敲了身上的木板两下,很快就有人来打开了马车的夹层,扶了她出去。安隆轻轻皱了皱眉,听见维罗妮卡已经跟伦纳德打招呼了,才从夹层里爬了出来。
      此行负责护送他们的萧家商行北部分行管事正站在马车边上,一见他便小声说了句:“是我叫人通知的。”安隆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
      伦纳德大概三十来岁,一头金色卷发,唇上长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他正与维罗妮卡说话,转头看见安隆,便笑着招呼道:“你就是安隆吧?我一收到信就来了,总署已经来了秘密文书,让我护送你们进伊东城,剩下的路程就交给我吧。”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那个没用的胖子你们不用放在心上,用不了多久,他就完了。”
      安隆笑着应了,但心中却存疑:“总署怎么会下这样的文书?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叛徒的事了?”
      结果又是那管事解开了他的疑问:“我们商行在离开其顿后经过的第一个城市也有分行,我那时就用信鸽送信回伊东了,应该是总行的人通知安全署的。”他看到安隆惊讶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尽可能在第一时间转移风险,是伯爵大人教给我们的道理。”他的眼光中含着轻微的责备:“您应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我们的人出去打探,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实在不必您亲自出马。”
      安隆脸上有些发烧,然后就吃惊地望着这个刚刚才表现得像是位亲切长辈的半百老人双眼闪着精光,向中部情报司负责人报告己方的损失并就赔偿问题进行讨价还价。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些人都是父亲教导出来的呢,由于米拉贝尔夫人和兄长的缘故,他很少跟这些人接触,只觉得自己好像比他们差远了,这一路上,如果不是这位管事和其他商行员工机警,也许他早就暴露了行踪,不,大概他已经暴露了,不然埃蒙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这使得他的心情有些沮丧,不禁怀疑,如果不是父亲的安排以及他手下的精明,自己大概已经死在路上了吧?还会连累维罗妮卡。他对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产生了质疑,即使最终抵达了伊东城,心情还有些郁郁的。维罗妮卡曾经问过他是怎么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进了安全署总署,他们第一时间面见了副署长莉亚夫人。
      这是位年近五十的女士,深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灰蓝眼眸中透露的是智慧的光芒,戴着单边眼镜,嘴唇紧紧地抿着,不苟言笑,处事严谨。据说她是没落贵族家的女儿,至今未婚,所谓的“夫人”只是称号。她是安全署资格最老的成员之一,刚开始只是副署长的第三秘书,但十多年后,就已经升为副署长了,在署长长年健康不佳的情况下,她实际上就是整个安全署的最高负责人。
      莉亚夫人严肃地听完了维罗妮卡与安隆的报告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照顾好麦城殉职人员的家属,并为他们申请抚恤金,第二个命令则是交待北方情报司尽可能将殉职人员的遗体找回来。下达完这些命令后,她面带悲伤地取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倦意。房间里,众人都沉默下来。
      维罗妮卡首先打破了这股平静:“夫人,您准备怎么办?北方情报司司长埃蒙的做法显然非常可疑,我认为他绝对跟麦城的惨剧脱不了干系,赫达家的叛国行径已经很明显了,我请求您马上下令将他们全部铲除!”
      伦纳德也道:“维妮说得有理,夫人,我们应该已经得到决定性的证据了吧?马上向国王陛下报告吧。”
      安隆有些意外,原来总署的人已经知道了吗?
      莉亚夫人却只是平静地戴回眼镜,淡淡地说:“我们没有证据,因为……小尤里也殉职了,连同他搜集到的证据,一起葬送在大火里。”
      维罗妮卡脸上满是不解:“小尤里?”伦纳德却是失声惊叫:“您说什么?!艾伯利·尤里……他怎么会死呢?!难道他身份暴露了?!”
      莉亚夫人点点头:“应该是了。昨天晚上,他让人通知我们,说已经得到确凿的证据了,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派人去取,但当我们的人到达他家时,房子已经烧成了废墟,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年仅四岁的儿子,以及几个仆人,都没有逃出来,只有一个女仆因为回家探望家人,逃过一劫。我们的人检查过,小尤里夫妻的身上都有刀剑的痕迹,很可能是被杀后才焚尸的。证据已经没有了,而且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对他们起了疑心,我们必须重新部署下一步行动。”顿了顿,她对维罗妮卡和安隆扯了扯嘴角:“原本我们还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现在多亏了你们,叛国的就是赫达家无疑了,知道这点,以后我们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维罗妮卡一拳击在桌面上,眼中喷出愤恨的怒火。安隆却心中十分不安,虽然进了安全署,殉职并不少见,但尤里这个姓氏,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伦纳德则是红了眼:“可怜的小尤里,他才二十五岁,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一家人死得太惨了,姓赫达的都不是好东西!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莉亚夫人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道:“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署里有安排好的房间,先下去休息吧。维罗妮卡尽快将麦城的事写成报告交上来,安隆暂时留在都城,我另有安排。”她扫了面前三个年轻人一眼,脸上一派肃然:“逝去的已经逝去,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刻保持冷静,紧盯着猎物的行动,等待最佳时机,一殂必杀。不要做多余的事!”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正盯着伦纳德。后者有些讪讪地,但始终不太甘心:“那胖子埃蒙呢?难道您要让他继续留下吗?只怕整个北方情报司都会被他毁了。”
      莉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他不会有那个机会。”
      离开莉亚夫人的办公室后,他们三人一起走到外面的大厅,打算前往后院的署员宿舍休息。伦纳德还有不停地念叨着小尤里一家的惨死,从他的话中,安隆才知道这位殉职的烈士是贵族子弟,平时的身份是保密的,即使在安全署里,知道的人也不超过五个,没想到还是未能逃脱杀身之祸。
      他们正要转进通往后院的走廊,这时旁边的一个房间开了门,走出来一个神情肃穆坚毅的老人,穿着黑色的贵族服饰,面上隐隐带着悲伤。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女仆,后者正在低声抽泣。
      伦纳德小声说:“那是尤里伯爵,小尤里的父亲,前法政署署长。他长子留在封地里,只把小儿子安插进法政署当个小秘书,没想到……”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拉了两个同伴一把:“我们走吧。”她不想再看这种场面了。
      但安隆却整个人呆在那里。那个女仆,他是认识的。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尤里这个姓氏熟悉,米拉贝尔夫人的姨甥女——她堂妹的女儿——正是嫁给了尤里伯爵的小儿子!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因为父母早逝,十四岁就被接到姨母身边抚养,曾经跟安隆住在同一个房子里长达两年时间,虽然接触不多,却是整个卡多家里仅有的几个不会歧视他们母子的人之一。而那名女仆,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人。
      当年那个温和的小妹妹,居然成了叛国者刀下的牺牲品吗?
      番外:安隆的抉择(下)
      安隆犹自发着呆,维罗妮卡奇怪地叫了他两声,见他不应,正要伸手去拉,这时送尤里伯爵一行离开的工作人员走了回来,看到他们,便打招呼说:“伦纳德,什么时候来的?维罗妮卡!我们都担心死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没事吧?”
      维罗妮卡淡淡地向他点了点头,伦纳德笑道:“没事没事,我刚好碰上了,有惊无险。”他指指安隆:“没见过吧?安隆·卡多,就是萧伯爵的二公子。”那人眼中一亮:“啊,听说过,原来您也到我们署里来了吗?您父亲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安隆有些尴尬地回应,眼光斜向大门口处正在上马车的人影:“那位就是尤里伯爵吧?”
      那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感伤,谨慎地道:“没错,他是来听取调查报告的。这真是太悲惨了,可怜的小尤里先生,我前天傍晚还看到他陪着妻子散步,他们的孩子非常可爱。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歹徒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的,免得有更多的人受害,这也是我们安全署的职责。”
      安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大概是安全署给出的官方解释——某个凶徒犯下的罪行,这位安全署人员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才没向自己透露实情。
      伦纳德拍了那人肩膀一记:“斯威尼!他是我们自己人!”他挤了挤眼,“这回就是他送维妮回来的。”
      那被称为斯威尼的男子微微吃了一惊,紧盯着安隆不放,让他好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收起目光笑道:“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萧伯爵阁下的儿子!请原谅,我不是有意骗您的,我们对外只能这么说,总不能让外头都知道小尤里先生是我们的人吧?”
      安隆轻轻点了点头,的确,让外界知道贵族中有安全署的密探专职打听贵族间的秘事,一定会引起大风波的。毕竟,连伯爵之子、法政署副署长秘书这样的级别的人都是安全署安插的探子,那整个上流社会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不过,他也有些不解,那位出身显贵的表妹夫,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他这样问了,伦纳德先开口:“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国家,他不能参军,又没有什么专长,凭他的身份,正好能为安全署做事。”
      斯威尼却有些明白安隆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他是小儿子的关系吧?他无法继承家业爵位,家人只让他当个小职员,要想出人头地,就只能靠自己闯了。我听说尤里伯爵退休前一直想要插手安全署的事,可惜没能成功,小尤里这样做,大概也是希望能凭功劳争取高位,好一圆父亲的梦想吧。老实说,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这件案子结束后,小尤里至少也能在我们署里得个不错的职位,比他副署长第二秘书的名头好多了。刚才尤里伯爵单独听我们陈述实情时,非常伤心,后悔以前太过忽略小儿子,居然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维罗妮卡飞快地扫了安隆一眼,冷哼一声:“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为了长子而忽视小儿子,活该他难过!居然还妄想染指安全署?”
      安隆皱着眉看她,斯威尼也道:“维罗妮卡,你不该这样说一位伤心的老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他退休以后,就再没有过那样的心思。你这话说得太过份了。”
      维罗妮卡不屑地撇撇嘴,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伦纳德干笑着打圆场:“好了,斯威尼,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吧?我们就不打搅了。”斯威尼也合作地点点头:“那么我先失陪了。”他淡淡地向维罗妮卡道别,倒是很郑重地向安隆行了礼,方才走回办公室中。
      安隆小声道:“维罗妮卡!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维罗妮卡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他叹息一声,道:“算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回卡多家一趟。”维罗妮卡睁大了眼:“你回那儿去做什么?”“我刚刚想起小尤里太太就是米拉贝尔夫人的甥女西尔瓦娜,她不幸去世,我想回去安慰一下夫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你……”维罗妮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疯了?!以前就算了,现在你跟伯爵大人见了面,也该知道你跟你母亲这些年受的苦,都是那位夫人搞的鬼吧?不去质问他们已经算不错了,你居然还要去安慰她?!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几年过得太舒心,想要再重温一下被人冷嘲热讽的滋味。”
      “维罗妮卡!”安隆无奈地看着她,眼角飞快地瞄了伦纳德一下,后者刚好对墙角爬过的一只蚂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安隆只好把维罗妮卡拉到一边小声说:“有哪一个女人会无怨无悔地接纳丈夫的情妇和私生子呢?米拉贝尔夫人并没有这个责任,但她还是容忍了我们的存在,让我们过了二十年富足的生活,还给了我受教育的机会。无论她做了什么,如果没有她的仁慈,我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并不是毫无怨言,但也不会忘却她的恩情。”何况他心里很清楚,父亲多年的不闻不问才是母亲悲伤的源头,就算当中有误会的存在,也不能抹杀父亲不负责任的事实。
      ……
      米拉贝尔·卡多今年已有五十岁了,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一头金色的秀发高高盘起,明蓝色的丝绸长裙裹着依旧修长匀称的身段,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一根镶蓝宝石的怀表,没有一点首饰。她相貌极美,肤色白皙,脸上带着淡淡的冷傲,曾经明媚动人的蔚蓝色眼眸现在却如同一潭死水般,不见一丝波动。
      安隆在她面前不敢抬头,这位昔日的伊东城第一美人,即使年华老去,也依然是伊东城第一美妇人。他每次见她,都不敢直视她的面容,有时甚至还会疑惑不解,父亲为什么要疏远这么一位绝色的妻子,却看上了自己那位相貌勉强算是美丽的母亲呢?何况米拉贝尔夫人并不是草包美人,她懂得多国语言、知识丰富、多才多艺,又精明能干,一向是父亲的最佳贤内助。
      按捺下心中的疑问,他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便静静听候吩咐。米拉贝尔淡淡地点了点头:“你有心了。事情我也听说了,丧礼的事尤里家会办妥的,我们会以西尔瓦娜娘家人的名义帮点忙,这件事就交给管家吧。”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不必多事,安隆顺从地应下了,心里打算过后去丧家问候一声。接着又是一番问候和寒暄,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正打算告辞,米拉贝尔却忽然说出了一番让他吃惊的话:“伯爵阁下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你要改回萧姓,我没有意见,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文书了,商行的人就在大厅里等着,有什么话你就跟他们说吧。”
      “改回萧姓?夫人,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安隆不解,父亲什么时候送了信过来?
      “他没跟你提过吗?那你现在知道也一样。我打算把你的姓改成‘萧·卡多’,算是让你记住卡多家给予你的东西吧,要记住自己的身份。”米拉贝尔冷淡地站起身来,“我累了,你去吧,以后你就独立了,不必再来看我。”说罢就慢慢离开了房间。
      安隆满心疑惑地来到大厅,果然看到两个人站在那里,穿着打扮跟先前见过的那位老管事十分相似,一看到他,便高兴地走过来问好:“您就是二少爷吧?我们正在等您,有好消息要让您知道。”其中一人取出一份文件来:“这是为您申报身份的文件副本,正本已经送到户政厅去了,想必两天内就会有正式批文下来,到时候您就是萧家的少主人之一了。”另一人拿出一袋金币:“听说您在城里并没有住所,我们经理已经备下了一栋房子,您有空不妨过去看看。这是您这两天的零用,等正式批文下来,我们会再送些过来的。”
      这两个人都十分殷勤亲切,但安隆只是干瞪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实在太突然了,父亲是什么时候送信来的?信上又说了什么?他很高兴能改回父亲的姓氏,但“萧家的少主人”和那些金币又是怎么一回事?
      门外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安隆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发蓝眼、与他年龄相近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这正是他的兄长依隆,又名萧云龙,是父亲萧天剑与前妻所生的嫡长子。
      依隆停在他们三人面前,打量了安隆几眼,皮笑肉不笑地问:“回来了?你都听说了吧?父亲真是大方,是不是?”安隆没作声,只是恭谨地鞠了一躬,当是问好。
      依隆似乎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嘴角翘了翘,便转过头,冷冷地扫了两个商行管事一眼:“怎么?那么急着来巴结,还当着我的面,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别忘了,就算多了个二少爷,继承父亲家业的人还是我!”
      其中一个管事忙笑着解释说:“您误会了,大少爷,我们只是听说二少爷过来了,才到这里听候吩咐的。我们只是依照伯爵大人的意思做而已,绝对没有对您不满的意思。”
      依隆脸色有些阴沉,死盯了那管事几眼,才冷笑一声:“你们果然很能干啊。”他伸手掂了掂那袋金币,转脸对安隆笑笑:“份量不轻嘛,看来你运气不错,弟——弟——,快收好吧,这够你用很久了。要知道,不是每个有名望的家族都愿意让私生子与合法子嗣享有同等待遇的,虽然你无法继承家业,但每年都有钱拿,可比很多真正的贵族子弟都要强呢。凭着父亲的声望和财富,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能舒舒服服享受一辈子了。”说罢假笑一下,便高昂着头往楼上去了。
      两名管事相视一眼,轻声对安隆道:“二少爷不必把大少爷的话放在心上,自从伯爵大人离开,商行的事务都是经理先生亲自打理的,做任何事都有规矩。大少爷不太习惯我们的做法,所以常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没错,二少爷,这些都是伯爵大人和经理先生的一片心意,您可别辜负了。不管大少爷说什么,您是伯爵大人的儿子,这些都是您应该享受到的。”
      安隆却只是瞪着那袋金币,脸色越来越难看,抬脚就走,丝毫不理会后面两人的呼喊。
      这是什么意思?兄长又是什么意思?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那种态度……那种态度……
      还有,那两个管事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应该享受到的”?他从没有奢望过这种东西!无论是财富、权势还是声望,他从来没有过要沾父亲光的意思,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
      他觉得心里好像有一锅开水在沸腾似的,却又没法把热气散发出来,郁闷得很,不知该如何发泄。
      接下来的两天,他心中的郁闷更深了。史诗英雄兼传奇伯爵萧天剑承认私生子身份并为他请求贵族封爵的消息传出,整个伊东城都议论纷纷。户政厅很快就把安隆新的身份文件办了下来,安隆·卡多正式改名为安隆·萧·卡多,而国王那边也接着赐下了爵士的头衔,皇家骑士队发来邀请信,欢迎他的加入。
      安隆面对这些,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他听到别人的议论,都把他说成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全大陆最有福气的私生子,不但被家族正式承认,还马上就获得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许多身为非长子的贵族子弟都对他十分羡慕;有女儿的家庭打听到他已结婚生女,还大叹可惜;有些好奇心重的人则到处打听他的住处,想要上门拜访。
      他一直缩在安全署中很少见人,也很少外出,才没被人缠上,只是安全署中的人,不认识他的还好,认识他的见了面都爱恭喜两句,伦纳德总爱打趣他,而斯威尼,则开始帮他盘算着申请一个总署的文职,体面而又安全的那种,比如后勤科或资料室之类的地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长了二十七岁,之前也没人对他有那么大的兴趣,怎么一听到他得回萧姓,就都改变了态度?
      维罗妮卡冷笑道:“先前的二十七年里,那位夫人隐瞒了你的存在,大多数人都当你是卡多家的养子,所以对你没兴趣。现在当然不一样了,萧家正式承认了你呢。再说,现在五月节刚过,人人都很无聊,有了上好的谈资,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安隆紧紧闭着嘴,沉默以对,内心其实早就燃起了熊熊怒火。他最受不了的,是别人把他当成一个一无是处却意外走了好运的纨绔子弟,仿佛将他这二十七年来的努力都通通抹杀掉了。财富、地位、声望,这的确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绝不是依靠别人的赐予!
      他现在最想要的,是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他不是别人议论中只依靠父亲的庇护得到财富地位的无用之人。
      他没有想到,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副署长莉亚夫人召见了他。当他进入她的办公室后,有些意外地看到房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在。
      这是个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男子,一头白发,但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他神情淡漠,见到安隆,只是轻轻点头示意。莉亚夫人介绍说:“这是麦洛里先生。”
      情报分析科主管麦洛里,人称安全署之脑,深居简出,是署中的传奇人物。
      安隆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有一种感觉,他马上就要遇上一件会影响他一生的事。
      简单的寒暄过后,莉亚夫人很快进入了正题:“我想知道你现在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计划,是否还愿意听从安全署的指派?我听说皇家骑士队已经向你发过邀请函了,你的决定是怎样?”
      安隆答道:“我并没有脱离安全署的打算,一切都听从您的指派。至于皇家骑士队,我已经拒绝了,我认为那里并不适合我。”那里的人,与其说是骑士,不如说是一群穿着骑士服腰挎细剑到处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莉亚夫人与麦洛里对视一眼,继续道:“那么,我这里有一个任务,或许你会有兴趣,但如果你拒绝,我希望你走出这个房门后,就马上忘掉这里发生过的事。”
      “是,您请说。”安隆直起腰认真听着,心中有些激动。
      “小尤里先生的事,你也听说过了。因为他不幸殉职,我们需要有一个人填补他的空缺,这个人需要是贵族子弟,地位不能太低,要能接触上流社会人士,胆大心细。而且,吸取了小尤里先生的教训,我们希望这个人有一定的自保能力。经过考察,我们认为你符合这几项要求,而且目前你正是城中热议的中心,这时候进入社交圈子,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安隆怔了怔:“您是指让我接替他法政署副署长第二秘书的职位吗?可是我从没担任过文职……”
      “不,不是这样的。”莉亚夫人摇摇头,“那个职位是他家人安排的,如果不是尤里伯爵曾经担任过法政署署长,他也不会得到这个位置。你不适合做那种工作,而且那位副署长,正是赫达家的长子,这样太危险了。”
      “那您的意思是……”
      “皇家骑士队那边,你推掉了,但可以参加城卫骑士队。我们所说的接替,仅仅是在贵族阶层里安插人手,只不过你的任务,更多地侧重于赫达家而已。”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麦洛里开口了:“赫达家三子,是城卫骑士队的队员,他是赫达家家主上一任妻子的独子,在家中并不受重视。年轻人志向远大,梦想着能凭自己的努力获得家人的认可。想必你能和这个年轻人交上朋友吧?”
      安隆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既然他不受重视,那我接近他又有什么用呢?”
      莉亚夫人淡淡一笑:“即使不受重视,他也仍然是赫达家的儿子,只要赫达家举办宴会或舞会,绝对少不了他和他的朋友。想办法跟他成为好朋友,并且尽可能加深你们的交情。我们想知道有哪些家族跟赫达家来往密切。这种叛国大事,没有别的家族支持,他们一家人绝不可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隆心跳得有些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可是……我在安全署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有人看到我坐着安全署的车进城,而且埃蒙那边,一定会通知赫达家的。”
      “他还没来得及上报。”莉亚夫人轻笑,“昨天他的报告送来了,说是捉到两个叛徒,一个是他的副手,一个是驻守梅顿的人员,因为拒捕,都当场杀了。不幸的是有不知名人士在埃蒙身上做了手脚,可能是毒吧,我收到他报告的同时,他的手下也上报说埃蒙因公殉职了。我们都查过,他并没有向家族报告你的事。”
      麦洛里也道:“显然,你父亲路过你工作的地方,意外发现了你的状况,心中愧疚,决定要作出补偿,就交待商行的人送你进都城,申请身份确认。半路上遇到我们安全署的人,出于萧伯爵与安全署关系的考量,你和商行的人庇护了我们的情报人员。来到伊东后,由于你和嫡母兄长之间相处得不太好,我们为了报答你先前的帮助,就让你在署内借宿,你也因此认识了不少朋友。”
      他说完这一长串,眨了眨眼,安隆明白了,轻轻一笑。这番解释或许有许多破绽,但是……他愿意去尝试一下,冒冒险。为什么不呢?这里是伊东,他的任务仅仅是交朋友和打听消息,跟麦城情报站的人相比,跟刚刚牺牲的小尤里相比,这点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呢?这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他要完全依靠自己去完成这项任务,如果他成功了,至少在安全署里,别人不会再仅仅视他为“萧伯爵的儿子”。
      “我愿意接受这个任务,请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安隆心情平静了下来。
      莉亚夫人与麦洛里对望一眼,都露出了满意的眼神。前者道:“我等会儿就让城卫骑士队给你发函。”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把妻子和孩子接过来,这样能减少他人对你的怀疑,而且妻子也能开拓另一种社交圈子。我听说,你的妻子,是一位很讨人喜欢的子爵千金。”
      安隆沉默了,他脑中闪过小尤里丧礼那天,伴在其棺木旁边的两个小些的棺木,其中一个,是他那仅仅交谈过十几次的表妹。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直视莉亚夫人:“不,请让她们留在安全的地方吧,即使我不能陪在她们身边,至少她们是安全的。”
      是的,他为了自己,选择了冒险,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面对这些。他会尽力及早完成任务,到了那时候,他会把朵拉和明娜都接过来,一家人再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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