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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再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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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晚荣兄在吗?”陈晚荣才端着碗,就听见黄伯鸣的声音响起。今儿是陈再荣进京的大日子,可也不能早到连早饭才端到手上的程度,雷也不打吃饭人!
       陈晚荣忙放下饭碗,迎出来,只见黄伯鸣和齐贤明并肩而站,冲陈晚荣一抱拳:“请问晚荣兄可都准备好了?县馆都等着呢。”
       “准是准备好了,只是五脏庙还有点事要做。”陈晚荣在肚子上轻拍两下,意思是说还没吃饭。
       齐贤明怕陈晚荣误会,忙解释道:“晚荣兄请别误会。我们学馆虽不争气,送进国子监的生员还是有些,只不过没有一个如再荣这般出众的了,是以我们都有点心急,先生,生员们早早就聚齐了。”
       陈晚荣哪会为这事生气,笑道:“齐先生言重了。你们用过早点了么?要是没用过,我们一起吃点。”
       “这个……”黄伯鸣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下文了。
       陈晚荣知道他们也没有吃早饭,这些人也真是的,再忙总得吃饭,笑道:“一点便饭,还请二位先生不要推辞。再荣,请二位先生上座!”
       陈再荣应一声,以弟子之礼见过,引导二人进屋,坐在上位。陈王氏忙端来粥,送上馒头,小菜。黄伯鸣二人谢一声,老实不客气的吃起来。
       吃过早点,不用黄伯鸣催,陈再荣把包裹挎在胳膊上。其实包裹里也没什么东西,主要是些吃的,是陈老实夫妇忙前忙后给做的。长安的食品多的是,根本就用不着,只是在慈母眼里,儿子出行,那是何等的大事,要不带也不行。
       要不然孟郊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样的深入人心。慈母虽是力量有限,所做的事情不算大,还很琐碎,却自有一股温暖人心的力量,让人想拒也拒不了。
       “伯父,伯母,您们也得去。”黄伯鸣相邀。
       这事陈老实还着实想不到,迟疑着道:“我们去做甚呢?有晚荣就行了。”
       “伯父所言极是,长兄如父嘛!”黄伯鸣先是夸一句,这才道:“只是伯父伯母这些年含辛茹苦,为的就是再荣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今儿是再荣的大日子,也是您的大日子,我们县馆得感谢您把这么出色的子弟送到县馆呢。”
       唐朝的读书人倍受人尊敬,一朝登得天子堂,父母兄弟姐妹都跟着沾光,高人一筹,要是现在不请他们去,陈再荣一旦得势,他们面子上也不好过。虽然有点取巧,于人伦上倒也说得过去。
       陈王氏迟疑着道:“那老头子去就是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去县馆呢。”唐朝女性的思想观念开放,抛头露面很正常,只是陈王氏没有读过书,大字连一箩筐也认不了,去县馆还真不合适。
       黄伯鸣笑道:“伯母言重了!我们县馆每有生员应试,都要把父母请到。若伯母不去,我们就是坏了规矩。”这就象现代社会的“欢送会”,父母得到场。
       这是按惯例办的,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了,陈晚荣发话了道:“娘,您就去吧。这些年,您为了再荣吃了多少苦,是应该的。”
       “晚荣,你说甚话呢,娘哪里吃苦了。那娘去换下衣衫。老头子,你也换下。”陈王氏一拽陈老实,快步离去。
       这话太在理了,陈老实想不听都不成,只得跟着去换衣衫。没多久功夫,换好衣衫出来,好衣衫穿在身上,年轻了许多。
       一家人随着黄齐二人出了门,直去县馆。肖尚荣自小和陈再荣要好,韩花花是近亲,也要相信,直送出老远一程,这才回去帮忙监管活儿。
       远远望见县馆,有人在外望风,看见陈晚荣他们来了,忙进入县馆,想是报信去了。来到县馆,往里一瞧,上百号人分列两厢,引颈翘望,仿佛在盼望英雄归来似的。
       门内升了两堆火,燃得正旺,火堆旁边放了不少竹爆,准备工作还真细的。
       这让陈晚荣想到现代那些学校,特别是那些多年没有人考上大学,没出过“人才”的学校,一旦有人考上大学,会好好热闹一场,仪式搞得挺大。
       沈榷和县衙一帮子人站在头里,学馆的先生们紧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才是生员。对沈榷这钻营的劲头,陈晚荣打从心里瞧不起,但今天还得给他面子,一抱拳道:“劳动大人,草民心下惶恐!”
       “晚荣兄说到哪里去了?”沈榷忙回礼:“为陈年兄壮行,是本县的职责所在。陈年兄,恭喜!本县预祝陈年兄高中,成为朝廷栋梁之材!”
       陈再荣回礼:“谢大人吉言!陈再荣驽钝之资,不敢当大人吉言!”
       一行人在黄齐二人的引导下,从中间经过,直接去了学舍。一进学舍,陈晚荣还以为钻进洞房了。学舍里挂着红色的纸花,墙上贴着彩色纸,还摆上了瓜果、糕点,喜气洋洋。
       在先生和生员的引领下,沈榷一众县衙人等坐在前排。当然,陈晚荣一家子坐在正中,今天是他们的节日,不坐中间还能坐哪里。陈老实做梦也不想到自己大字不识的人居然有这等殊荣,连测试脸蛋是不是滚烫都忘了。
       陈王氏一个劲的乐呵,比起陈老实好不到哪去。
       陈晚荣平静的坐着,仿佛这不是礼堂,是在饭店一样轻松。
       第二排坐的是先生,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老师”。在他们后面才是生员。
       “沈大人,牛大人,孙大人……”黄伯鸣身为学馆祭酒,相当于现在的中学校长,自然是要“致辞”,站起身先念了一长串县衙官员的名字,这才道:“陈伯父,陈伯母,晚荣兄,县馆的各位先生,各位生员: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学馆生员陈再荣进京应试的大日子!”
       一片叫好声打断他的讲话,还伴随着阵阵击掌声,赞叹声,此起彼伏,过了好一阵这才静下来,黄伯鸣接着往下说:“自从大唐创建以来,朝廷予读书人格外优待,大办学馆,这是朝廷的恩典。本学馆创建已近百年,一百年来,本学馆为朝廷培养了不少人才,进入国子监的有两百三十九人,陈再荣此去,必是第二百四十人!”
       又是一片欢呼声响起,那些生员更是艳慕无已。国子监的人数有着严格规定,一般不会变动,一个县馆有两百多人进入国子监,的确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这是套话,例话,讲完了才请沈榷讲话。沈榷一通之乎者也的话讲下来,讲得是热情洋溢,尽多勉励之词,赢得听众的阵阵喝采。陈晚荣却听得想打瞌睡,领导讲话都是这种声口,开口朝廷恩典,闭口皇恩浩荡,相形之下陈再荣的个人能力给无视了。
       沈榷讲完了,黄伯鸣请陈家代表说几句。这事非陈晚荣莫属了,这是走过场,没什么实际意义,陈晚荣随便说了几句感谢之词。
       这之后才是重头戏,就是陈再荣感谢师恩了,向黄伯鸣、齐贤明这些先生磕头拜谢了。一个个的头磕下去,费了不少时间。
       陈晚荣心里一阵怜惜,幸好陈再荣练过武艺,身板结实,要是换作自己,肯定早就累得散架了。这等苦差事,却惹得生员们眼睛泛红,巴不得跪在地上叩头的人是自己。
       陈老实夫妇眼里冒着红光,很是自豪的看着陈再荣磕头。可怜的人啊!陈晚荣感叹无已,现代社会感谢师恩顶多就是摆上几桌,喝上一顿,敬敬酒啥的,开明多了!
       一通头磕下来,皆大欢喜,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当然陈晚荣除外。
       黄伯鸣拉着陈再荣的手,万分不舍的道:“再荣啊,你这次去,一定要多用心,一定要给县馆争光。为师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朝廷的栋梁!再荣,你还有些什么事没有办?你给为师说,为师帮你完成。”
       话说得绝对动听,仿佛真是师生情长,难以割舍似的。那些先生、生员眼里满是希望之光,盯着陈再荣不说话,仿佛陈再荣欠他们宝贝似的。
       按理说,陈再荣只需两个字“没有”就可以把问题解决了,陈再荣迟疑的看着陈晚荣,半天没有说话,一脸的为难之色。
       陈老实夫妇不明白黄伯鸣话里的意思,不住向陈再荣使眼色,意思是要他说些感谢的话就行。陈晚荣却比他们精明多了,听话听音,黄伯鸣哪里是难舍,分明是在敲竹杠,打秋风,向陈再荣索要好处了。
       我们现在一个劲的叫读书太贵,读不起,这是实情。其实,唐朝的读书人比起我们现代人更加辛苦,那花费更加高昂。光是进士登科那应酬就要花费巨额的钱财,唐朝进士宴会名目繁多:大相识、次相识、小相识、闻喜、樱桃、月灯阁打毬、牡丹、看佛牙、关宴。
       最著名的是关宴,又叫曲江大宴,不仅珍馐美味毕集,山珍海味齐上,还要请乐坊助兴,吃喝玩乐尽在其中了。
       这一时期还有一种更豪华的进士宴叫“烧尾宴”,正广泛流行。“烧尾”一词取自“鱼跃龙门”,意即“神龙烧尾,直上青云之欹意”。龙门在现在的山西津县,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所凿,每到春季时,鲤鱼云集,溯龙门而上,只是龙门水急,往往不能游过去。多次尝试之后,鲤鱼就会改游为跃,迎波劈浪,一举而过龙门。就在此际,鲤鱼必遭雷电轰击,尾巴给烧掉,变成真正的龙。
       因之,“烧尾”二字就是平步青云的代名词了。
       现代大学生要自己找工作,自谋生路,混得差的摆地摊、刷皮鞋。唐朝的读书人不一样,中举之后,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朝廷给官做,混得好的可以外放,成一方大员,吃请、收礼自是不在话下,就是搜刮民财也没问题,真的当得起“书中黄金屋”的说法。
       他们前程似锦,还有不大摆宴席,大吃大喝的道理,就是没有钱的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四处借钱拼凑了。
       唐朝读书人间吃喝成风,这烧尾宴就更形厉害了,菜肴之多,做工之精细,都快赶得上“满汉全席”了,流传于世的菜肴就有五十八种之多,有多少没有流传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感谢师恩更是很重要的一环了,黄伯鸣话里的意思是说“陈再荣,你家现在有钱了,是不是请我们喝顿酒呀”,只不过他说得委婉罢了。如此巧妙的表达,一家四口除了陈晚荣懂,还能有谁懂?陈再荣只得向陈晚荣求助了。
       陈家以前家徒四壁,吃饭都成问题,之所以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是陈晚荣之功。陈再荣明知陈晚荣大方,懂规矩,也不能私自答应什么,这主意还得陈晚荣拿。
       要是放在以前,黄伯鸣知道陈家穷,断不会说出这话,说不定还会资助点盘缠。与其说这话是对陈再荣说的,还不如说是冲陈晚荣说的更准确。
       陈晚荣万万想不到平时和自己兄长弟短的黄伯鸣居然来这一手,看着先生们、生员们热切的神情,也理解黄伯鸣了。这是规矩,这是风气,他只不过代大家说出来罢了。
       取出十两黄金,陈晚荣递在黄伯鸣手里,笑呵呵的道:“黄先生,些微之物,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再荣这些年在县馆就读,您们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正要感谢您们,只是身不由己,不能亲自作陪,实是遗憾。请黄先生备办几桌酒席,代再荣谢罪。再荣此去,若能荣升,定当厚谢!”
       这话很有水平,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在暗示他们,等从长安归来,还会有好处。他们如何听不出来,十两黄金,就是一百两银子,足够他们美美的喝上一顿了,无不是大喜。
       黄伯鸣本想收了,只是处此之情还不得不惺惺作态,忙把黄金塞回陈晚荣手里:“晚荣兄,您这是做什么呢?我们栽培再荣是为朝廷出力,非为一杯水酒。”
       这是假客套,先生们才不会相信陈晚荣会把出手的东西收回去。
       陈晚荣笑着把黄金塞回他手里:“黄先生施恩不望报,陈晚荣很受触动!大唐要是多些您这样的先生,大唐何愁没有人才?只是,这钱非为谢先生一人,是谢所有为再荣呕心沥血的先生,帮助过再荣的学友们!”
       黄伯鸣皱着眉头,思虑再三,这才很“不好意思”的收了:“既如此,我就代先生们,代生员们谢过晚荣兄了。”
       公然吃请,还要整个三推四让的,真会表演,陈晚荣在心里暗笑,嘴上却说出一番大义凛然的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再荣孝敬您不是应该的么?”
       这边事情已经办成,沈榷这才站出来“收场”,击掌赞道:“黄先生心怀若谷,谦让再三,晚荣兄尊重师长,执意相请,此番情意让沈某感动呀!在师长眼里,真心希望学生学到才学,成为朝廷的栋梁,这是师德!在学生眼里,孝敬师长是该尽的义务,师恩深厚,学生感德,足以感天动地,垂范后人了!”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陈晚荣在心里甩了一长串脏话给沈榷,嘴上还不得不道:“大人言重了,一点心意罢了,不敢当大人厚誉!”
       “此去长安,百里之遥,说长也不短,说短也远,再荣,你就上路吧!为师率领先生、生员为你送行了!放爆竹!”黄伯鸣好处也得了,便宜也卖了,心满意足。
       陈再荣应一声“谢恩师”,在众人的相送之下,出了屋,向门口走去。几个生员正手忙脚乱的往火堆里放爆竹。
       爆竹才放下去,还不会响,现在离去太不热闹。只得等了一会,爆竹发出砰砰的响声,陈晚荣牵着青花,陈再荣和父母、黄伯鸣、沈榷他们作别而去。
       陈老实夫妇叮嘱完陈再荣,再来叮嘱陈晚荣,一个劲的要陈晚荣照顾好陈再荣。陈晚荣是千保证,万保证,二老才放过他。临别之际,陈老实夫妇万分不舍,不由得饮泣起来,黄伯鸣他们好说歹说才劝回去。
       出了县馆没行多远,就看见郑晴和青萼驻马道旁,正在等他们。郑晴今天一改往日傅粉不施的习惯,略施胭脂,修饰了一番弯月眉,更增几分娇媚,看见陈晚荣脸上立时绽出一朵花儿,一拍马背,笑盈盈的迎了上来。
       第三十六章
       国子监(上)
       “郑小姐,让你们久等了,真不好意思。”这个送行仪式又长又没意思,要不是陈晚荣顾及陈再荣的面子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郑晴还是那般善解人意:“陈大哥,你言重了。办正事要紧嘛,我们又不急,迟点早点都一样呢。”
       “你知道就好!”青萼可没有郑晴那般好说话,冲陈晚荣做个鬼脸,很没好气的道:“要不要我们等你们到天黑?”
       郑晴轻喝一声:“青萼,不得胡说。这般送行,人生能有几次?我们等等又何妨。”
       这种事由不得陈晚荣作主,想快也快不了,真是理解万岁!郑晴向陈再荣施礼:“恭喜陈小弟!”
       陈再荣忙回礼:“多谢郑姐姐!郑姐姐,我们这就走。”
       “请!”郑晴拉转马头。
       她骑的是一匹神骏的白马,骨相不在青花之下,陈晚荣略一打量赞道:“真是一匹好马。”
       “陈大哥过奖了,哪能和青花比。”郑晴笑着谦逊,催动白马,和青花跑了个头尾相齐。
       青萼骑的是一匹黑马,异常神俊。唐朝的好马很多,主仆二人有如此神骏的坐骑陈晚荣一点不惊奇,不过一白一黑相互辉映,很是有趣。
       陈晚荣和陈再荣共乘一骑,郑晴主仆二人相随,四人向长安赶去。
       这是陈晚荣第二次去长安,与第一次不同的是春意更浓。相隔才半个月,在官道上放眼望去,满目尽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盎然春意。农人在田里忙活,更增几许田园景致。
       三匹马的脚程都很快,四人谈谈说说,青萼偶尔气下陈晚荣,倒也不乏寂寞,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长安。从北边的光化门进入长安,郑晴一勒马缰,白马缓缓前行,问道:“陈大哥,你们要在哪里驻足?”
       也就是问陈晚荣他们要在哪里住宿,对这事陈晚荣心想随便在哪里找个客舍就成,笑道:“找个客舍吧。”
       郑晴笑道:“要是陈大哥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到我们家。我们家紧邻国子监,于陈小弟很是方便,再者愚弟是四门俊生,对国子监比较熟悉,可以给陈小弟一点建议。”
       好是好,只是受她之惠太多,陈晚荣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老劳烦你们,心里过意不去。”
       “陈大哥说到哪里去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在长安遇到乡里人,让人倍儿亲切。”郑晴盛情邀请。
       她的美意真难却,陈晚荣征询陈再劳荣的意见:“再荣,你看呢?”
       陈晚荣自能拿主意,不过今儿他为主,陈晚荣开明之人,自是要征询一下他的意见。陈再荣想也没想:“哥,你作主吧,我听你的。”对陈晚荣还是那般信任。
       在郑晴热切期盼中,陈晚荣略一沉吟道:“那好,就多谢郑小姐了。”
       郑晴展颜一笑:“请陈大哥随我来,我们家在平康坊。”一拉马缰,率先走在头里。陈再荣控缰,紧随其后。
       长安的坊陈晚荣印象深刻,经过安定、休祥、金城、礼泉四坊,从西市外边经过,又看见高大的皇城。现在正是群臣办差时间,皇城外除了守卫的禁军以外,没有朝臣出入。
       平康坊就在皇城边上,走完皇城就到了。郑晴带着陈晚荣兄弟二人穿过坊中大门,顺着高大的坊墙前行十余丈,来到一座四合院前,翻身下马:“陈大哥,就是这里。”
       陈晚荣兄弟二人翻身下马,陈晚荣一瞧这四合院比起郑家在宁县的院子小了许多,不过更加精致。
       “陈大哥,陈小弟,请!”郑晴热情相邀,牵着白马走在头里。
       陈晚荣道声请,跟着她进了院子。院子依然是园林式布局,树木吐绿,百花盛开,花香沁人。
       正看间,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冲了过来,远远就嚷起来:“姐,你来啦!也不给我说一声,人家好去接你嘛!”冲到近前,靠在郑晴肩头,调皮似的在郑晴肩头轻捶起来:“姐,你不给我说,我打你,我打你!”
       “弟弟,别闹了,有客人呢。”郑晴俏脸含怒,她弟弟冲她吐吐舌头,扮个鬼脸。郑晴白他一眼,为他引介:“快见过陈大哥。”
       “陈先生!”郑晴的话才完,她弟弟非常惊奇的指着陈晚荣,惊喜无已,好象捡到宝贝似的兴奋:“陈先生,怎么是你呀?”不是别人,正是和陈晚荣在乐游原上有一面之缘的郑宛如。半月前在乐游原上,陈晚荣一展诗才,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乍见陈晚荣,能不惊奇?
       “你们认识?”这一来轮到郑晴惊讶了。
       郑宛如兴奋之极的拉住陈晚荣:“姐,我们岂止是认识,还一起喝过酒呢。三月三叫你去乐游原上观夜景,你不去,错过机会了吧。”
       “我不是要帮娘清帐么?”郑晴含笑而答:“真没想到你们早就认识了。”
       对陈晚荣的事郑宛如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姐,陈先生在原上吟诗,同是以黄昏为题,意境却大不一样呢,截然相反。”
       郑晴大感兴趣,白了陈晚荣一眼:“陈大哥,你好紧的口风,也不给人家说说。弟弟,是什么好诗?”
       郑宛如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从屋里快步出来:“晴丫头,你来长安了。”陈晚荣一瞧,这女子和郑晴酷似,只是年岁较大,成熟些。
       “娘,女儿看您来了!”郑晴笑盈盈的迎上去,冲她娘拜倒。
       她娘本姓周,嫁给郑建秋后叫郑周氏,忙把郑晴扶起来:“哎呀,晴丫头,你来了娘就高兴了,不要这些俗礼。”拉着郑晴,左瞧瞧,右瞧瞧,怜爱无限,真个母女情深,看得陈晚荣有些眼热。
       “陈大哥,这是我娘。娘,这是陈大哥。”郑晴忙给陈晚荣介绍。
       陈晚荣忙施礼道:“陈晚荣见过伯母。”
       郑周氏右手虚扶:“陈小哥免礼。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拘那些礼节,就当是自个家。”声音甜美,更多几分亲切,让陈晚荣打从心里受用,“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话还真是有理,能在长安得到她们的帮助,真是幸运!
       陈再荣上前见礼,郑周氏拉住陈再荣,仔细瞅瞅:“当家的说过了,你是来应试的?我们宁县的大贵人呐,郑周氏有幸得见陈贵人,荣幸之至!”末了向陈再荣盈盈一福。
       读书人在唐人眼里高人一等,更别说陈再荣此番应试意义非同凡响,能见到太子,在她眼里自是常人难及。
       礼节周全,就是让陈再荣有些不好意思,向左边一闪,表示不敢受她之礼,忙道:“伯母,您这是折煞我呢。陈再荣一应试之人,能不能进入国子监还不一定,哪及宛如兄四门俊生这样的才俊之士。”
       郑宛如入四门学的确是一件让人很开心的事,陈再荣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笑呵呵的道:“陈贵人真会说话!请屋里奉茶!”引着陈晚荣兄弟进屋。
       这是一间布置极为幽雅的客厅,屋里桌椅齐全,墙上挂着一些墨宝,绘着壁画,美仑美奂,比起宁县的会客厅更胜一筹。
       丫头送上茶水,郑宛如端着茶,挪过一张椅子,紧挨着陈再荣坐着。郑宛如虽是佩服陈晚荣,和陈再荣更亲近,毕竟两人都是读书人,还有着共同的东西:国子监。只一会儿功夫,两人不顾有尊长在前,勾肩搭背,粘在一起,好象两兄弟般亲热。
       “宛如这孩子,真不懂规矩。”郑周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嘴里却是埋怨。陈再荣的事她听郑建秋说过,知道此番应试的重要性,一旦陈再荣成了太子身边的人,郑宛如和他交情好,也会跟着得些好处。哪个做娘的会拒绝这种好事呢?
       郑晴叫人送上饭菜,陈晚荣赶了半天路,着实饿了,老实不客气的大嚼。用过午餐,陈晚荣这才为陈再荣之事操心:“宛如兄,我们对国子监不了解,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说说。”
       “陈先生,国子监的规矩很多,等陈年兄进了国子监就知道了。不过,你们今天应该去国子监报备。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去。”郑宛如非常热情。
       有他这个国子监的生员帮忙,自然是最好,陈晚荣没有理由不同意:“那就有劳宛如兄。”
       “陈先生,您说哪里话,一点小事不足挂齿。”郑宛如和陈再荣勾肩搭背的走在头里,也不管陈晚荣去不去。
       郑晴转着眼珠道:“娘,我跟着去看看,不要让弟弟闹出事来。”
       郑周氏笑道:“宛如听话呢,哪会闹出事。也好,你跟着去看看吧,不要他乱跑。”
       郑晴和陈晚荣暂别郑周氏,紧跟着郑宛如去了。
       国子监在朱雀街东面第二街,离平康坊很近,走了不到半里路就到了。陈晚荣一瞧,国子监竟然占了一坊之地,学舍一间接一间,不知道有多少。
       郑宛如领着四人来到国子监大门,只见门内矗立着一尊雕像,只是要中国人都认识的老夫子雕像,和我们现代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孔老夫子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人,那些进出的先生、生员都要到老夫子雕像前行礼,行礼之前还要整理衣冠,一定要庄重、整洁、整齐。看着读书人一脸肃穆的表情,陈晚荣想到瞻仰烈士陵园,极为相似。
       郑宛如和陈再荣不再勾肩搭背,整理一下衣衬,来到老夫子像前,老老实实行大礼。郑晴虽是女流,读书也不少,步了二人后尘。独有陈晚荣不理不睬,径直从老无子像前走过。
       “哥,不得对圣人行礼。”陈再荣提醒。在这里对老夫子无礼,会给口水淹死。
       陈晚荣的理由充分得紧:“我又不是读书人,怎么能给圣人行礼?我要行礼的话,也该是神农才对。我虽是泥腿子,可我也知道一条,不能拜错了圣人,这道理你们懂的吧?”
       那么多人都对孔老夫子恭恭敬敬,独陈晚荣例外,不少读书人已经很愤怒了,正准备着来教训一番陈晚荣,没想到陈晚荣先一步把话说出来。读书人拜孔子,庄稼人拜神农,商人祭陶朱公,这是正理,读书人一下子给噎住了。
       这话谁也无法反驳,读书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晚荣从孔子像前大摇大摆的走过,徒叹奈何。
       对孔子陈晚荣并不是完全排斥,是他开启了民智,正是他开了中国教育的先河,陈晚荣对他很有敬意。只是要陈晚荣象那些读书人一样,对着一尊雕像磕头,陈晚荣无论如何做不到,找个籍口搪塞过去了事。
       摇摇头,陈再荣他们跟上去。郑宛如对陈晚荣的做法不能认可,至少也没有理由反驳,只得把这事放下了,当起了义务导游:“这是集贤门。意即广集天下贤士,由太宗皇上御笔亲题。”
       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块泥金匾额,上写“集贤门”三字。这三字气势不凡,金钩银划,如欲腾跃苍穹,唐太宗的飞草真是名不虚传。
       对唐太宗这位明君,陈晚荣有着十二分的敬意,虽是见到他的手迹,心里油然而生敬意,整整衣衫,冲匾额鞠个躬。
       见了皇帝的字,就如见了皇帝本人,行礼是必然之事,这举动合符这里的规定,那些因适才之事对陈晚荣不爽的读书人郁闷之情稍解。
       “站住,你们做什么?这是国子监,朝廷重地,等闲人不得入内!”从国子监里出来五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兵士,拦住去路,喝问起来。
       唐朝的国子监占一坊之地,有一千多间学舍,规模太大,皇城内放不下,是以建在皇城外面,是唐朝唯一不在皇城内的“中央机构”,守卫自然森严,在这里见到兵士,实属正常。
       郑宛如笑道:“索大哥……”带队的军官脸一板,斥道:“郑宛如,少嬉皮笑脸的,我在办正事。”
       “索大哥,我也在说正事。”郑宛如脸上的笑容消失,介绍道:“索大哥,这位陈再荣陈先生奉国子监之命应试,特来报备。你知道的,这次应试可是太子主持哦。”
       后面一句话是在提醒这位姓索的军官不要太无礼,陈再荣是能见到太子的人,后面的话大家都明白。索姓军官冷笑一下道:“就是见皇上,也得这么办,验文书!”
       对他这种不畏权贵的品德陈晚荣很是赞赏。陈再荣取出文书递上,索姓军官验过道:“原来是陈先生,请恕无礼。您请进,这两位得做什么的?”
       郑宛如介绍道:“这位是陈再荣的兄长,特的送陈再荣报备。这是我姐。”
       索姓军官没有说话,看着陈再荣,陈再荣明白他的意思:“索大人,郑年兄说的是实话,这是我哥。”
       “那你们进去吧。记住,得守规矩。”索姓军官手一挥,带人退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郑宛如解释道:“国子监虽是朝廷重地,比起皇城里宽松多了。家人、朋友来访,都可以见。”
       国子监虽是为朝廷培养人才,是官学,毕竟是学术机构。学者之间走访、交流学术是必然之事,要是规定太严苛,不准见面,反倒抑制了学术的发展,对这点陈晚荣很是赞赏。
       “这是井亭,东面这门叫敬持门,通孔庙。每当祭祀之时,这里的博士、生员进进出出,人来人往。”郑宛如真是个好导游,逐一介绍。
       从中间大门进入,陈晚荣一下子惊呆了,学舍一幢接一幢,宽大明亮,一眼望不到头,就是现代高等学府也没有这等规模。陈晚荣是高等学府的高材生,万未想到国子监竟然如此宏大,不惊讶都不行。
       郑晴和陈再荣也是讶异。郑宛如笑着介绍:“武德元年,高祖下旨办学,修建国子监。那时的国子监不大,只有四百来人,都是朝廷官员子弟,没有四门俊生。到了武德七年,战事平息,天下一统,高祖扩建了国子监,设立子四门学,百姓庶民可以凭才艺进国子监求学。
       贞观年间,太宗皇帝下旨大征天下儒士,充实国子监。太宗皇上数度临幸国子监,国子监因此盛极一时。增修学舍一千二百间,扩大了太学、四门学博士和生员,才有今日之盛。”
       从他的话里,陈晚荣真切的感受到贞观遗风,唐太宗遗教,是那么的宏大,怪不得唐朝能够盛极一时,名垂千古!
       第三十六章
       国子监(下)
       读书在古代是一种特权,平头百姓读书的事虽不少,比起贵族、富人来说比例少了许多,周礼宣扬的“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更是一种桎梏。唐朝能设置四门学,招收庶民百姓子弟入学,是中国教育史上的一大进步,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为唐朝培养了很多人才,为大唐的兴盛做出了贡献。
       “高兄,你又在扇,扇出道理了么?你都扇了几天了呢。”一个颇带讥诮的声音传来。
       空地上有一个亭子,几个学子围坐在亭子里,正在讨论问题,气氛很热烈。有一个学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右手不住在面前扇来扇去,眉头紧皱,正在思索问题:“廖兄这话不对了,凡事都得弄清道理。你想呀,升火的时候,用扇子这么一扇,或者用嘴一吹,这火就燃得更旺了,这道理何在?”
       “高兄,这有什么道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用不着琢磨了。”又一个学子泼冷水。
       “高兄,也是我们了解你,要是换成不了解你的人,肯定把你当疯子了。快坐下,不要折腾了,我们来吟诗。”一个学子拉着他坐下来。
       郑宛如一脸的好笑,仿佛在看猴子跳圈似的。
       陈晚荣听在耳里,喜在心头,这位姓高的学子提的问题虽然平常,却是个化学问题,在唐朝,还是在国子监听到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要陈晚荣不惊喜都不行:“他是谁?”
       郑宛如虽不明白陈晚荣的用意何在,还是回答:“高渐呗,国子监除了名的疯子,整日里不好好读书,就搞些莫明其妙的事情。”
       他嘴里的莫明其妙的事情,在陈晚荣听来肯定是自然科学方面的事情,很是感兴趣的问道:“都有些什么事情?”
       “陈先生,没给您说,这高渐做的事没有一件不让人笑话。”郑宛如先贬损一通,这才说高渐的事情:“他看见用扇子扇火,火燃得旺就会问这是什么原因?看见肉呀米呀坏了,就会问这又是什么原因?整天想的都是这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真是疯子。”不住摇头,为高渐惋惜。
       郑晴对陈晚荣很了解,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一碰郑宛如:“弟弟,不要乱说,有些事看似无理,只要用心去想,很有道理。陈大哥,你不会是说高学子说的有道理?”
       “岂止是有道理,是很有道理!”陈晚荣大声赞叹。
       亭子里那几个学子听到了,一齐望着陈晚荣,一脸的鄙夷,仿佛在看疯子一般。这也难怪,不要说在没有化学的唐朝,就是在现代社会,有了化学这门学科,要是有人问这个问题,指不定还会遭到白眼。
       高渐打量一眼陈晚荣,抱拳行礼道:“请问兄台高姓大名。”
       “高先生言过了,在下陈晚荣的便是。”陈晚荣自我介绍一完,不等他追问,给他解释道:“你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你用手这么一扇,会感觉到一阵阵凉意,我们叫做风。风里面有一种东西叫氧气,柴禾的燃烧就需要氧气。你吹也好,扇也好,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加快了氧气的流动速度,使之与柴禾更快的接触,从而火也就燃得很旺了。”
       把空气说成风,是便于高渐理解。
       那几个学子原本当笑话听的,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取笑之心顿去,静静的听陈晚荣说完。高渐仿佛捡到宝贝似的,眼睛瞪得老大,想了想这才问道:“陈先生高见,高渐茅塞顿开。只是高渐愚昧,请问什么是氧气?”
       氧气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不需要解释。对于高渐这个唐人来说,非解释不可,陈晚荣略一思索:“简单的说,氧气是风里的一种成份。风就好比一碗饭,碗里有米、有菜、有油、有盐,我们吃起来才香。而氧气就好比油盐菜饭中的任何一种,没有氧气,火也燃不旺。”
       这比喻生动形象,简单易懂,尽管眼前这些人是没有化学知识的唐人,还是听明白了,脸上写着“原来如此”的表情。
       高渐最是兴奋,忙侧身相邀:“陈先生请坐,我们慢慢聊。我正有好些问题想向陈先生这样的达人请教呢。”
       瞧着他那副欢喜之情,陈晚荣也不好拒所绝:“言重了,言重了,请教不敢。若我知晓的话,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几个学子腾出地方,请陈晚荣他们坐下。高渐坐下来,一抱拳道:“陈先生,请问鬼火的道理何在?”
       所谓的鬼火都知道是白磷自燃,对我们现代人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出处高渐这个唐人之口,由不是陈晚荣不惊奇,不答所问,反问道:“你为何问起这个问题。”
       高渐脸上闪着得色,笑道:“陈先生有所不知,其实那不是鬼火,是一种白色的东西在燃烧。我胆子大些,在城外乱葬岗上猫了几个晚上,等到鬼火出来时,抓在手里看过了,是一种白色的东西。”
       鬼火就是在现代都挺骇人的,高渐居然敢去乱葬岗猫着,还用手去抓鬼火,这就不是一个胆子大道得明白,这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那些学子们,陈再荣,郑宛如,郑晴都是惊讶得尖叫出声。
       这种事任谁都会自豪,高渐眉梢儿飞扬,声调都提高了许多,笑道:“其实这鬼火没什么好怕的。抓在手里,捂一阵子就熄了。沾在手上,再这么晃来晃去,又会燃起来,我在想那些方士说的鬼手鬼火很可能是这种东西。”
       方士用来骗人的鬼手鬼火就是在手上涂点白磷,再一阵晃动,利用摩擦生热的原理,使得白磷的温度升高,达到四十度的燃点就燃起来了。
       高渐这个唐人竟然有如此丰富的联想,陈晚荣很是讶异:“高先生说得对,鬼火就是这种东西。这东西有一个名称,叫白磷。要想找到白磷,就去坟园,那里多。白磷的燃烧不会象柴禾的燃烧那般烫手,是以方士们才敢拿来骗人。”
       白磷之所以在坟园多,是因为人体含有磷,尸体腐烂以后,磷会重新凝结在一起,漂浮在空气中,特别是到了夏天温度高,就会自燃,这就是鬼火往往出现在坟园的道理。
       陈晚荣不仅证实了高渐的猜测,还说出一番让他耳目一新的道理,那感觉就象醍醐灌顶,高渐异常兴奋,不顾礼节的手舞足蹈起来:“陈兄,你这话我闻所未闻,听所未听,挺新鲜,也在理,我能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不再叫陈先生,改口叫陈兄,自然是距离拉近之故。
       对他这种欣然向道之心陈晚荣打从心里赞赏,接受他的兄弟之称,笑道:“高兄过奖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不入高兄法眼。”
       “如此高明的道理,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听到一回呢,陈兄真是谦谦君子。”高渐对陈晚荣是赞不绝口。
       陈晚荣微笑着摇头,问出一个很关心的问题:“高兄,你如此关注这些问题,也不怕给人笑话,看不起?”
       在陈晚荣的印象中,唐朝依然是以诗书为主进行教育,其教育目的就是为朝廷培养官员,高渐专心于“杂学”,在国子监恐怕无立锥之地。
       郑宛如呵呵一笑,代高渐回答:“陈先生有所不知,国子监不比其地方,有问题可以问,有想法可以说,即使错了,也不会给人笑话。不过象高兄这等人,国子监虽有几千号人,也只有这么一个了。我们虽然暗地里称他疯子,见了面取笑一通,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这毕竟是他的爱好。”
       那几个学子齐声附和:“是呀,郑兄说得对极。在国子监,并不是一心务诗书,还可以学学杂学,只要有兴趣格物也可以学。”
       唐朝最高学府竟然鼓励学子从事“课外学习”,陈晚荣无论如也是想不到,轻轻击掌赞道:“真是难得呀!你们就不怕误了前程?”
       “怎么了,陈兄?你也为我担心了?”高渐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只要不担误了功课,就是学再多的杂学也没关系。”
       唐朝国子监在教学内容和课目的设置上并没有规定死,更不会进行填鸭式的教育,而是有很大的灵活性,给生员以很大的选择性,生员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修。
       儒经分为大中小三类,大经为《礼记》、《春秋左传》,中经为《诗经》、《周礼》、《仪礼》,小经为《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生员可以按照标准,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学习,要是选择“二经”的话,必须是一大经和一中经或者小经;选“三经”的话,就是大中小必选一经;选“五经”的话大经必须全修,其余各选至少一经学习。
       《孝经》和《论语》是必修课,不论经学,还是书学、算学,只要是国子监生员都必须学习,没二话。
       给予生员足够的自主权,并不是放任不管,而是有很严格的规定,学习经学有年限规定,《论语》、《孝经》为一年。
       同时,还有很严格的考核制度和奖惩制度。唐朝的考试分旬考、岁考、毕业考。旬考就是十天一考,主要测试十天内教授的知识,类似于我们现在的小测验,三分为通晓,两分为及格,一分不及格,要受处罚。岁考就是考核一年内所学的知识,学经学的话考经义十条,通八条为上等,通六条为中等,通五条为下等。下等为不及格,须重习(也就是留级),重习岁考仍不及格,勒令补习,仍不及格者,不好意思只能退学了。
       毕业考由博士出题,国子监祭酒亲自监考,合格者可以应省试或礼部试,就有中举的机会,一旦中举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如果无意于官途,只想做一学者,合格者仍可以再学习,四门学生可入太学,太学可入国子学。
       唐朝国子监的管理方式和现代大学极为类似,让人惊叹。当然,陈晚荣不知道这些,徒自为高渐担心。
       唐太宗时期极为重视儒学教育,儒家之学盛极一时。经过高宗和武则天后,儒学渐衰,出现了“生徒不复以经学为意”的局面,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儒家的影响力,为杂学、格物的兴盛奠定了基础,是以务杂学者渐多。
       陈晚荣真想不到唐朝竟有如此务实的教育,比起明清时期专务“八股文”好到天上去了。开明的学风,培养出了很多能务实的人才,也许这是唐朝能够强盛的重要原困。
       打从心里喜欢高渐,陈晚荣在感叹之余调侃道:“你就不怕贪多嚼不烂,贻人笑柄?”
       高渐不以为意,笑道:“陈兄有所不知,就算是博士授课有不妥之处也可以提出,不必以博士之说为准,博士不仅不怪罪,还很鼓励。如我者,不会给人笑话,知者只会教诲我。”
       唐朝的博士主要负责教授生员知识,相当于现代大学的教授,只是他们的影响力比起教授大得多,他们可以见皇帝,必要时皇帝会召见他们商议国政。可以说博生是国子监的权威,德高望重,他们犯了错生员可以纠正,如此学风比起现代大校只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晚荣再次击节赞叹:“真是想不到!”
       明清时期的读书人一言不合就相互攻讦,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给对手扣上“不合圣人之道”、“不重先圣之说”这样的大帽子,甚至而引起党争,祸国殃民。唐朝学风如此之好,要陈晚荣不感叹都不行。
       “陈兄第一次来,我们得好好盘桓,我正有好多不解之处要向你请教。”高渐真是个好学生,准备粘上陈晚荣了。
       他喜欢自然科学,给他讲解倒没问题,只是现在不行,陈再荣报备这事得先办,陈晚荣笑着婉拒道:“高兄的盛情我心感,只是我弟弟要去报备,时间不等人,先告辞了。”
       “可是来应试的?”高渐眼睛特别明亮,盯着陈再荣,很是惊喜。
       陈再荣笑道:“正是。我只是来应该,能不能进入国子监还未可知,哪象高兄这般已是国子监大才了。”
       高渐笑着摇头:“陈兄过奖了。今年这试与往年不同,不说别的,光就这条件,我们国子监数千号人也没几个符合呢。陈兄能给推荐来,已是这个了,难能可贵了!”大拇指竖得老高。
       那些生员附和道:“是呀!陈兄,你可得努力,要是给太子挑中,那就是前程似锦了。”都不是笨人,这利害看得比谁都清楚,眼里满是艳慕之光,巴不得自己去应试。
       “高兄,各位兄台,我们就告辞了。”陈晚荣站起身辞行。
       高渐忙拦住道:“陈兄,敬一亭离这里比较远,我给你带路。顺便向你请教,还请陈兄不要嫌弃我。”
       敬一亭是国子监祭酒办公的地方,相当于现代高等学院的院长办公室。
       陈晚荣不能拒绝他,只得道:“要是高兄不嫌我愚钝的话,我们可以相互切磋。”
       “多谢陈兄!”高渐大喜。
       那几个学子起身相送,说些祝福之类的话,拱手作别。
       在郑宛如和高渐的带领下,一行人往里走。高渐兴致大好,不厌其烦的给陈晚荣介绍国子监,指着一排排学舍道:“这是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是学子们听讲的地方,合称六堂。”
       郑宛如在窗户上一望,见里面是空的,这才推开门给陈晚荣见识,陈晚荣一瞧,偌大一间房子,可以容纳两三百人听讲。桌椅齐全,摆放整齐,纵成列,横成行。更重要的是,一尘不染,非常干净。
       “真是学习的好地方!”陈晚荣都有点艳慕了。
       高渐笑道:“现在天色晚了,学子们在做自己的事,要是早点来,朗朗读书声让人心醉。”
       郑宛如关上门,指着前面一长排学舍介绍道:“这是四门学学舍。四门学是国子监生员最多的,现在有一千多人,占的地方也最大。”
       四门学几经扩大,最盛时有一千三百名四门俊生,在中国教育史上堪称辉煌的一笔了。
       高渐指着前面一座院落,声调提得老高:“陈兄,这里以前是唐太宗皇上讲学之地。当年太宗皇上临幸国子监,在此处讲授《春秋》,国子监生徒是围得水泄不通,称一时之盛。现在,已经改成崇文阁了,天下图书尽集于此,要是能通十一者,也就是通才了。”
       陈晚荣仔细一瞧,崇文阁比起现代大型图书馆一点也不逊色,收集的图书不知道有多少。这是中华文明的宝库,陈晚荣忍不住一阵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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