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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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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宁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平康坊大门正对东市,到高升第六客栈同样也只有二里路程,此时客栈里十分热闹,倒不是因为士子们考试归来,而是张焕被封了官,还得了大笔赏赐,客栈里上至掌柜、下至鸡犬,都要他请客。
       当然,也有闭门不出、躲在房里生闷气的,林知愚是一个,今天考的就是《孝经》,他题是押对了,但却没有默全;郑清明是另一个,他的考引昨晚忘在青楼了,又赶去拿,虽然考官没有为难他,但时间却不够了。
       最高兴的是赵严和宋廉玉,他们不仅考得不错,而且有官员突然上门,告之他们因随张焕去烧粮而被封为云骑尉,并各得了一千贯的赏钱,林巧巧高兴得昏了头,当即做起她七品诰命夫人的梦来,只是她并不知道,云骑尉不过是个勋官,徒有虚名而已。
       而宋廉玉则跑到官办的柜坊,领出两百贯的飞票,托人给家里老父捎去,整个客栈都笼罩在一片喜洋洋的气氛中。
       “姐,你忘记做饭了吗?”
       林巧巧的七品诰命夫人梦终于被惊醒了,她茫然地望了望因她忘记做饭而气鼓鼓的平平,忽然笑道:“做什么饭,姐有钱了,我带你去太白楼吃饭。”
       “一千贯啊!自己还是阔夫人了。”林巧巧心花怒放地跳下榻,“你等等!我去叫你姐夫,一起去吃饭。”
       她刚出门,却一下子看见了站在院中的崔宁,不由失声叫道:“崔小姐!”
       “姐!别这样惊惊咋咋的,我今天一直和她在一起。”平平对她姐姐的大惊小怪不屑一顾,她推了巧巧一把,“你快去叫姐夫,崔宁也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崔宁却微微一笑道:“我是来找张公子,他有一样东西在我这里,把东西给了他,我就要回家了。”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却一下子僵住了,只见张焕就站在门口,笑容可亲地望着她。
       崔宁的脸‘腾!’地红了,她想说点什么,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赵严和林三叔也走进院子,林巧巧急忙将丈夫拉到一边,低声给他说了几句,赵严哈哈一笑道:“好!今天大家就一起去外面吃,我请客!”
       张焕深深看了一眼崔宁,“崔小姐也一起去吧!”
       崔宁惊觉,她连忙摇头,低声道:“我不能在外久呆,要回去了。”
       “那好,我先送你回去!”
       崔宁默默地点了点头,回头对平平笑道:“你还要来找我玩啊!”
       “哈哈!就不知你爹爹还准不准我进你们的家门。”
       崔宁笑着摇了摇头,她又给众人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张焕收拾一下东西,快步追了上去。
       一直等他们背影消失,林平平的眼里却慢慢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
       天已经黑了,雪依然在纷纷扬扬下着,地上堆了厚厚一层积雪,张焕骑着马跟随她马车缓缓而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转了一个弯,崔府已经遥遥可见。
       “张公子,这个还给你!”崔宁轻轻拉起车帘,将手中的玉递给了张焕。
       张焕却不接,他微微笑道:“崔小姐赠我予刀,我无以为报,这块玉就送给你。”
       崔宁低下了头,她的脸胀得通红,但心中却感到异常甜蜜,耳畔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眼看马车离府门已不到二十步,崔宁终于鼓起勇气,深情地凝视着张焕的眼睛,低低声道:“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吟罢,她轻轻将车帘放下,将张焕留在了漫天飞舞的风雪之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五十八章 小酒肆
       夜渐渐地深了,张焕骑着马在长安城里漫无目标的游逛,崔宁的表白使他心神激荡,一种二十二年从未有过牵挂感充盈着他的内心。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崔府,他站在后门处,向园里眺望,希望自己能看见崔宁的窗户,也希望她出现在窗户前看到自己,但除了高高的院墙和紧闭着的大门,他什么也看不见。
       张焕自嘲地笑了笑,骑马返回了客栈,眼看到了客栈大门,他这才想起自己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还有一帮打秋风的杂色人等在眼巴巴地等他请客呢!
       张焕掉头便去了客栈对面的小酒肆,招酒的胡姬不在店堂,店堂空空荡荡,明日还有考试,大部分士子们都回去早歇了。
       十几张简陋的坐榻几乎都空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要断气,虽然小酒肆破旧,却使冰雪中累了一天的张焕感到分外温馨。
       “小二!拿一壶三勒酒来。”张焕拍打着桌子,“再来几样可口小菜。”
       “来咧!”小二哥手脚麻利地端上一壶酒,又摆了几盘下酒小菜,“客倌还想要什么,尽管说!”
       张焕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身体靠在板壁上,浑身都松懈下来。
       早晨大明宫的对峙争斗也只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可他已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遥远、那么不真实,就仿佛做了一个梦。
       ‘羽林军果毅都尉、昭武校尉’,张焕苦笑一下,果毅都尉是六品职官,而昭武校尉是散官,可问题是宫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羽林军,十五年前,鱼朝恩的神策军被回纥人击溃后,羽林军就再也没有能恢复,宫中只有不到千人的侍卫,其余防务职责就是由崔庆功掌管的金吾卫来代行。
       可就是这样,羽林军大将军、郎将、中郎将等军职一个不少,但也个个都是虚职,而掌管千人侍卫的却是两个职位低微的从七品左右司戈长。
       换而言之,他也是一个无兵无卒的空职将军,张焕又饮了一杯酒,胸腹间已暖和起来,吃了几口菜,他又渐渐陷入了沉思。
       应该说,李系将他拉进羽林军是有深意的,他是张若镐和张破天和解的基础,也是他二人定下的家主继承人,李系不可能不知道,他这样做,其实就是想将张家拉拢过去。
       他不由又想起了张若镐最后给他说的那句话,‘你放心,在走之前,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
       是的!张焕现在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深意,家主所指绝不仅仅是和张破天和解这么简单,极可能他还在走之前和李系达成了某种协议。
       所以在朝堂上,最后才是李系出手,利用崔雄冒功免去了崔庆功的凤翔节度使之职,再安排自己进了羽林军,一步步条理分明,看得出这些都是事先策划好了的。
       可是,让张焕不明白的是,崔圆完全可以把凤翔军抽走,那李系任命段秀实为凤翔节度使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他想从各地调地方戍卫兵重建凤翔军,但调兵权是掌握在崔圆的手上,而财权则由裴俊控制,没有得到他们的同意,根本调动不了地方军队。
       李系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或许他是想把凤翔军逼回山东,减弱崔圆在京畿地区的实力,应该是这样。
       张焕饮了一杯酒,他又想起了张破天那天晚上带自己去凤翔,实际上就是想告诉杨烈和卢千里二人,将来他会是掌管那支三万军队的人,所以家主和张破天才会将自己安排了军职,果毅都尉之职不高也不低,正好让他能统领少量的河东军,成为正式家主继承人。
       “等等!”张焕的脑海里忽然电光矢火般闪过一个念头,自己的军职是羽林军果毅都尉,这样一来,自己掌管的河东军不就是变成了羽林军吗?
       难道……
       张焕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张家与李系达成的协议,什么凤翔节度使,那不过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三万河东军,为李系夺回皇权,还张家的相权,而自己就是这个协议中最关键的一子,是联系河东张家与大唐李家之间的一根纽带。
       想通了这一点,张焕开始兴奋起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畅快地吐了口气,能扳倒其他六大世家,独据朝堂,这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挑战。
       他喜欢挑战,无论是在水里还是在朝堂,无论是权力还是女人,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权,这是何等快意的人生……
       “醉卧美人膝。”张焕想到了崔宁和裴莹,自己能不能有齐人之福,将她二人一齐笑揽入怀呢?嘿嘿!三杯老酒下肚,他竟有些飘飘然起来。
       杯中酒干,他伸手去拎酒壶,却抓了个空,只见两只纤纤玉指出现在眼前,豆蔻鲜红、光洁晶莹,“公子孤身饮酒,为何不叫京娘来陪?”
       一身浓香的胡姬不知几时出现在他身边,她温柔一笑,提酒壶替张焕斟了一杯酒,手一翻,象变戏法般手中也出现一只小杯,她替自己也斟上,用柔软躯轻轻在张焕身上一蹭,娇笑道:“酒是忘忧仙露,酒是尽兴琼浆,妾身敬公子一杯。”
       “好一个尽兴琼浆,我喝了!”
       张焕酒意酣张,他伸手去搂胡姬的肩膀笑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浓艳牡丹虽美艳,山野小花也可人。”
       不料他伸手处,却搂了个空,京娘仿佛蝴蝶般沾花即走,张焕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山野小花虽可人,却藏有暗刺。”
       京娘又俨如蝴蝶般飞来,轻靠在他身上,软语笑道:“靠得太近你会被野花扎手,可离得太远你又看不见它的可人处,距离不远不近,反而最美,公子你说可对?”
       “不错!不错!是我流于下乘了。”张焕哈哈一笑,仍然伸手搂住她的肩,替她斟了一杯酒道:“京娘妙语横生,为何却委身在此简陋之处?”
       “这里不好吗?”
       京娘也不再躲张焕的轻搂,反而向他身子靠了靠笑道:“这里无忧无虑,每日劝几盏淡酒,若遇到心仪之人还能求一夕之欢,我每日快乐生活,岂不比你们殚精竭虑有趣得多。”
       “那你将来呢?”
       京娘起身长袖而舞,舞姿轻盈灵动,“京娘只享受今天,从不考虑将来。”
       张焕放声大笑,索性也丢去烦忧,“落马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来!来!来!我与京娘痛饮,不醉不休。”
       ……
     
     
     卷二 京华风云 第五十九章 马后炮
       睁开眼,眼前是白晃晃的帐帘,大片阳光映照在帐顶,张焕略一侧头,便看见一妙龄女子的脸,眉眼如黛,是京娘吗?
       随即妙龄女柳眉竖起,耳畔传来又凶又恶的声音,“张十八,你知道昨晚是怎么回来的吗?”
       张焕只觉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噢!是平平。”
       “懒鬼,快点起来!”
       平平用力拖他起床,“起来喝杯茶醒醒酒,你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张焕头脑一阵迷糊,“今天好象是科举第二天。”
       “今天是你上任的日子,你忘了吗?”
       “啊!”张焕一骨碌坐了起来,他险些忘了,他现在可是羽林军果毅都尉,昨天吏部郎中让他今日上任,他却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什么时辰了?”
       “时辰早就过了,刚才有个当官的跑来,说你可以晚一点去。”平平蹲在地上一边给他穿鞋,一边埋怨道:“你从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河里游泳,现在可好,居然喝醉酒,听说还和胡姬调情,哎!真不知该说你什么了。”
       “我昨日高兴,多喝了几杯,是有些失态了。”张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站起来随手将头发挽起,结了个髻,却见案几上放了一堆名刺请柬之类。
       “那是昨天许多大官派家人给你送来的。”
       平平端着一盆水快步走进来,她望着那些请柬笑道:“外面人都说你会游水,能游一千步,名震京华,就好像长安人都是旱鸭子似的。”
       “事情传千人,自然就走了样。”
       张焕接过她递来的毛巾,洗了一把脸,头脑立刻清醒了,这才翻了翻那些名刺,‘吏部侍郎暢璀、太常卿李勉、太府寺卿杨炎……’张焕的手停住了,他捡起其中一张散着淡淡清香的名帖,‘左相裴俊!’
       是邀请他正月初七赴家宴,‘正月初七’可不就是今天吗?裴俊相邀自然是要去的,可别的帖子怎么办?张焕忽然发现了一件极头疼之事,这些侍郎卿相个个是手握实权之人,既然都发帖来请,就算不去,也得回帖谢礼才行,这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家,难道还要他一家一家去跑吗?他又没有什么仆从跟班。
       张焕看了看一脸无辜的平平,忽然笑道:“平平,帮张十八跑跑腿如何?”
       ……
       写了一堆谢辞丢给林平平,张焕大摇大摆上任去了,自古新官上任都一般麻烦,先要去吏部注名,再去礼部学礼,他是武官,还得去兵部备案,然后去卫尉寺领取兵器盔甲,再到太仆寺领马,最后才去羽林军大将军行辕报到,等他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了。
       “李都尉,我要回去吃午饭了,你以后就没什么事了,现在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都随你的便。”
       领他办理这些手续的是个姓卢的吏部员外郎,对他很热情,办事也尽心尽力,可就是说话有些刻薄。
       张焕的羽林军果毅都尉是个虚职,手下并无一兵一卒,他报到结束后,确实就可以回家了,不过他这个虚职注定是与众不同,还不等他决定去哪里,几名宦官便慌慌张张跑来,“谁是张焕?今天刚上任的张焕是谁?”
       “公公,在下便是。”张焕上前答应,那为首宦官一把抓住他急道:“快随我去,太后要见你!”
       “太后?”张焕愣了一下,这个词在他心中实在太淡,从小到大,耳闻目染都是皇帝相国、公卿大臣之类,长大后在书院说起后宫,大家也只对公主、郡主感兴趣,谁也不会去提什么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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