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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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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殷殷自地府归来后,便将纪若尘忘得一干二净,黄星蓝还有些欢喜,毕竟经历过这许多风波后,张殷殷与纪若尘实是很难有个结果。其后纪若尘身殒消息传来,黄星蓝更是暗自庆幸,如果张殷殷还记得纪若尘,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再入一次酆都地府。
       从地府归来后,张殷殷就性情大变,变得恬淡安静,有时整日也不说一句话,黄星蓝屡次相问,她自己也说不上有何不开心的事,只是高兴不起来而已。黄星蓝就有些忧在心头。
       年关之前,久未有往来的云中居忽然遣人来到道德宗,带队仍是与诸真人有旧的天海老人,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来了楚寒与石矶,却少了个顾清。天海老人前一次踌躇满志踏上西玄,志在较技,结果却变成了送亲。今番重上西玄,倒是一开始就准备要谈亲的。
       云中居派到道德宗结亲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寒与石矶。说是结亲,但据天海老人讲,实是云中居掌教云中金山结合派中古藉,悟出一门双修之法。此法极是霸道,可令修炼之人道行迅速提高,如有足够灵药配合,则进境会惊人之致,据说数月之内即可修入上清之境。但此法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对两派来说,找些稀罕灵药反倒是容易得多了。既然是双修,当然修习之人要结为道侣,而且此法只能有一人修习云中居心法,另一人必须是别派子弟,因此天海便带着楚寒、石矶再上道德宗。
       时值多事之秋,无论是云中居还是道德宗,如能多一个上清修为的门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云中居此时与道德宗结亲,另一层意思是告诉天下修士,这场大乱,云中居决定站在道德宗这一边。
       云中金山不是不知顾清已随吟风返回青墟,更不可能不知吟风及青墟宫实与道德宗势不两立,但他仍与道德宗结亲,隐约之意,或是再也不认顾清是云中居门徒了。
       天海此来重任在肩,紫阳真人也不愿怠慢,好在前次楚寒与石矶上西玄山时,对道德宗年轻一辈杰出弟子均已见过,双修伴侣选择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黄星蓝心中牵挂着女儿,见楚寒人品样貌才学道行无一不是万中无一,心中便十二分的满意,当下提了张殷殷出来。楚寒曾见过张殷殷一次,对这外媚内烈的女孩印象也是极佳的,而且他此来也无特定人选,心灰意冷之时,选到哪个是哪个,当然一口应允下来。
       云中居这门双修法对天资要求极高,道德宗如此大的门派,年轻一辈的女弟子中能够修习的也不过张殷殷、姬冰仙、含烟等寥寥三五人。黄星蓝既然先提了殷殷,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略略商议,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如若玉玄真人仍掌丹元宫,想必定要与黄星蓝好好争上一争。
       轮到石矶时,倒是横生波折。她纤手一抬,直接点出了尚秋水出来,道除了此人,旁的谁也不选。尚秋水面上血色尽去,周身冰凉,几乎动弹不得,却是死也不肯相从。这一对闹将起来,声势之大倒是出乎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意料。接下来的数日,石矶将尚秋水追得满山躲藏,但无论使何手段也无法令他屈服。石矶岂是容易相与的?她恼羞成怒,一次拿住了尚秋水后,便当场撕破面皮,欲行那霸王硬上弓之举,若不是天海老人及时赶到,便要给她得了手去。说来也怪,尚秋水明明道行高过了石矶,但就是对她怕得厉害,好似见了天敌一般,十成道行发挥不出三成来。
       被石矶如此一闹,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均哭笑不得,却又无计可施。
       与这边天雷勾动地火般的轰轰烈烈相比,楚寒与张殷殷相处得平淡无奇。两人偶会相伴而行,讲讲道,说说法,半点风月也无。
       如是,便也到了大年初一。
       初一这夜,张殷殷独坐在天璇峰崖边,一双小脚在深不见底的绝渊上荡来荡去,一双本是媚得入骨的星眸呆呆地望着缭绕峰间的淡云薄雾。
       此时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身影向张殷殷行来。
       张殷殷轻轻地叹了口气,空空洞洞的双眸中重新浮起生气,道:“吾家,你怎么来了?”
       那身影正是地府中被苏姀收伏的吾家,此际他不知有了什么际遇,已有了自己的身体。听得张殷殷询问,吾家不答,反而问道:“殷殷小姐,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想跳下去。”张殷殷淡淡地道。
       吾家双眉紧锁,良久方沉声问道:“是因为与楚寒的婚事吗?”
       张殷殷以手托腮,平平淡淡地道:“与这件婚事无关吧。楚寒各方面都很不错,我没什么可不满意的。我只是喜欢坐在这里,喜欢看这里的云,喜欢……跳下去。”
       她慵慵懒懒地舒展一下身体,刹那间的媚,顿令吾家觉得眼前一亮。伸好懒腰,张殷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了,这里一直是空的,很……难受。”
       吾家默然不语,绝崖之顶,就这样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吾家长叹一声,道:“那空的地方,本来是有一个人的。”
       张殷殷嗯了一声,仍是心不在焉的道:“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纪若尘。”
       “纪若尘?”张殷殷黛眉轻轻皱起,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忽然有若一道电光划亮识海,她猛然跳起,大叫一声:“纪若尘!”
       张殷殷如风般冲到吾家面前,纤手抓住吾家铁甲胸口,一发力竟然将他提了起来,叫道:“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吾家侧过头去,不愿望向她精致无双的面庞,沉声道:“公子一年之前……已然身故。”
       张殷殷纤手血色渐渐褪去,五指逐渐无力,再也提不动吾家,将他放落在地,随后她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去,慢慢蹲下,纤纤十指下意识地抓着满头青丝,肩头颤抖不休,好不容易,才听到她呜地轻轻哭了一声。
       吾家只能呆呆立着,看着。
       张殷殷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能看见的只有抓紧青丝的一双纤手,苍白得如冰若雪。
       吾家站得笔直如旗,眼前却已有些模糊,甚至都没发觉张殷殷是什么时候神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的。
       吾家依稀记得,似乎自始至终,张殷殷只哭了一声。
       “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张殷殷问,语气平淡的如同在谈论一个不相关的人。
       吾家道:“我们只知道公子身故的时间,何时何地均不知道。我只听说,公子那次下山后,好像是向无尽海去的。”
       张殷殷点了点头,理理纷乱的秀发,便向太璇宫飘然而去。
       “殷殷小姐,你要去哪里?”吾家感觉有些不妙,在张殷殷身后叫道。
       张殷殷头也不回地,淡然道:“去给他收尸。”
       “可是……”见张殷殷远去,吾家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一声叹息:“都已经一年了啊……”
       一刻之后,张殷殷已只影单剑,出了太上道德宫宫门,如风远去。
       守门的两个道德宗弟子本想拦下她盘问,结果张殷殷一人一记耳光,干脆利落地将二人扇飞,去势未慢分毫。
       午夜时分,张殷殷突然离山的消息已被道德宗诸真人所知,紫阳真人沉吟片刻,还是将这个消息遣人告诉了楚寒。
       经过昨夜一事,张殷殷与纪若尘往昔的情事又为人想起,也便有那多事的人约略说了一二给楚寒知晓。
       楚寒听后,独坐一夜,直至天明时分,方收拾行装,向天海老人及紫阳真人禀告说准备下山,要随张殷殷东行,陪她去收捡纪若尘尸骨。
       事已至此,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也无话好说。楚寒与张殷殷已有婚约在身,楚寒又沉稳干练,有他在身边照顾张殷殷,也能令人放心些。
       于是楚寒带了简单行装,也下了西玄山,一路向东追去。
       镇心殿深处的石牢中,吾家单膝跪地,正等候发落。
       苏姀哼了一声,怒道:“多事!”
       吾家沉声道:“是,吾家知罪!可是……若要看着殷殷小姐与楚寒成婚,过那世间所谓圆满幸福生活,吾家宁可多此一事!”
       “你!”苏姀先是大怒,然后怒意渐消,转而浅浅一笑,道:“罢了,多事就多事了吧。反正如果到了殷殷与楚寒成亲那日,那件事还没有转机的话,我也是会多事的。”
       说着,苏姀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道:“好倦!真不想离开这个小窝呢,看这风雪大的!可是不出门又不行。唉,我这当师父的就是命苦呀,还得亲自动手帮徒儿抢男人去。”
       苏姀的声音柔润如珠落玉盘,说不出的好听,可是吾家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于是吾家看着苏姀身后一大片狐尾有如孔雀开屏般展开。他揉揉眼睛,定神看去,然后又狠狠地揉了次眼睛,再次向苏姀身后狐尾望去。这次他数得清清楚楚,一共有九条狐尾在空中飞舞。
       可明明还有一根狐尾钉在墙上!
       吾家目瞪口呆,看着九根狐尾忽然以推山倒海之势齐齐拍在墙壁上,于是钉住第十根狐尾的铁钉倒飞而出!
       苏姀千年束缚一时尽去,当下轻轻一笑,自语道:“现下世道变了呀,什么妖魔鬼怪都敢跳出来横行。他奶奶的,看姐姐我这次可会轻饶!哼哼,一人一个耳光,统统扇扁了你们!”
       轰鸣声中,镇心殿轰然倒塌,一道白光冲天而起,轻松击穿护宫的西玄无崖阵,消逝在东方天际。
       只留下道德宗一众大小杂毛面面相觑。
       章九 不肯栖
       一缕缕魂丝宛如条条小蛇,灵动地在不时喷涌而出的地火毒炎间穿行,最终在相府中汇聚,一一归入纪若尘几近透明的身躯之中。他以神识观瞧己身,见胸中文王山河鼎正自缓缓旋动,根根魂丝自鼎口投入,与鼎中幽幽蓝焰融为一体。每根魂丝上或多或少地载了些别的东西,比如阴气之魄,比如地火精华,又如毒炎火种,这些星星点点的精华地魄都为鼎中熐炎所融,最终化为纪若尘身躯的一部分。
       鼎身上镌刻的上古大篆不时亮起,明灭不定,每亮一次,便会射出数道魂丝,向远方游去。每个大篆代表意义各不相同,这些魂丝便也有了不同。不同赋性的魂丝载回的精魄便是不一样的。比如熐炎其性至阴至寒,所化魂丝载回的只能是阴气之属,绝不可能是地火毒炎。魂丝自带一点灵性,足够趋利避害,绕开属性相克的气脉或者陷阱。
       勉强说来,纪若尘修的也是丹道。只是他修的这颗丹与众不同,是以文王山河鼎为基,鼎中熐炎永燃不灭,熐炎外又结成一颗玲珑心,以此为法力运使凭依。寻常修道人吸日月精华,采天地灵气,温养金丹,以求天道。
       纪若尘此时则管它是精华灵气还是阴火地煞,统统扔进鼎中炼了,快则七日,慢则三十六日抑或是七十二日,入鼎之气皆会去芜存精,化成他本元的一点灵力。
       这点灵力,即是道家所载修道人最本原的一点精华,是一切道法之基,典藏中或称玉液,或称天浆,说得都是这个。这元力妙用无穷。可脱胎换骨、可易筋洗髓、可内养金丹、可外放伤敌,总而言之,几乎没什么是它做不了的。修道之途三千,之所以有高下之别,即在于多数道法修炼出的皆是元力所化之物,比如说五行真元等等。而最高妙的法门皆是直接修炼元力本身,如三清真诀修入上清境界后,一颗金丹所生真元,便至少有一半是这等本原元力。
       此次进入人间界后,纪若尘虽无实体,但实际上已是长生,若能安心修炼个千八百年,以元力无所不能的特性,则必可修得内外圆满,无有缺漏,既有金刚不坏之躯,又有地裂天崩的道法。而寻常修道门派修至极处,或是道法强,本体弱;或是金丹灵性足,丹力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这即是不修元力的坏处。
       然正如一两银子不能花上两次,元力再好,却也有限,纪若尘只能将其用在最急需的地方。在修至极处之前,和其他修士相比,纪若尘却是没什么优势的。
       前有苍野十载之根基,后与贪狼生死相搏,纪若尘此时心志已坚凝如一,再也不可能动摇。修道人飞升最大一劫的心魔已不是问题。此时在纪若尘面前,大道即为坦途,时机一至,便可一飞冲天。
       纪若尘修行法门源于苍野,核心处即是巧取豪夺四字,苍野魔神夺来的灵气真元驳杂不纯,凝聚成内丹后,又得耗费漫长时光除去内丹中杂质,然以文王山河鼎为金丹,所炼化的乃是至纯无力,因此纪若尘又绕开一座难关。
       此时洛阳相国府中炮竹声声,而纪若尘独坐房中,全神凝视着身内缓缓旋动的文王山河鼎。须臾,山河鼎喷出缕缕青气,一滴通体浑圆、色作深青的水滴缓缓自鼎中浮出,水滴中心处有一点紫金光芒闪动。
       这是进入人间界后,纪若尘凝成的第一滴玉液天浆。
       于这第一滴玉液天浆的用处,纪若尘便有了犹豫。他此际道行法力不过是太清初阶,用以提升真元或是大多数修士的第一选择。不过初至人间界,理清在此间修炼法诀后,纪若尘便已决定先行凝聚身躯。然他忽然心念一动,却将那滴玉液天浆洒在山河鼎下,丹田之上的位置。
       玉液天浆一落,即刻化成一片青色雾气,凝而不散。随后三千魂丝又牵来一颗莲子,投入到这片青雾之中。莲子受了青雾温养,缓缓胀大、破皮,一点绿意便蓬蓬勃勃地萌发出来,随后抽枝发叶,吐芽结苞,一朵紫莲便在这青雾上盛放。此莲瓣作深紫,边缘有紫金丝缠绕,莲蕊暗红如火,隐约可见一颗藏蓝莲子正孕育其中。
       这朵紫莲,看上去与相府池塘中所生古莲竟有九分相似。
       纪若尘日前神游,偶于相府中感应到一点微弱灵气,随即发现是一枚上古莲子,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竟还有一线生机。其后纪若尘神游之际,不忘以神识温养莲子,七日后终于成功催发古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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