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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它的内部,是在二零零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下午一点钟,从盗洞的尽头切割掉最后一层石板,鬼墓下的世界便彻底展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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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了停,夹着雪茄的手指摇了摇:“沈南,在这里必须要更正一点,我进入的是它的最下面一层,是绝对意义上的‘底层’。记得我跟你说过,世界上所有的墓穴,无论古今新旧,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它的底层。建造墓穴者的一切蓝图中,都是以大地为最后的载体,放好需要深埋的棺椁、殉葬品后,再用一道道的上层建筑封闭、覆盖、掩埋。所以,我只需将盗洞的穿刺路线直指底层,其它什么都不必管。在那里,我发现了传说中的‘五重鬼楼’,嗯,这个问题,又要牵扯到《埃及记事》这本书了。感兴趣的话,请先去翻翻那本书,记得我曾寄给你一本,就在储藏室上层的一个抽屉里……”
       方星耸了耸肩:“稍等,我去拿。”
       我无奈地摇摇头,大概她对小楼进行监视时,已经把上上下下的房间都搜遍了,只是手法高明之极,没让我和关伯发现而已。
       唐枪说的“底层”当然是指我们去过的地方,但他没办法打开最后一道秘门,所以才处心积虑地邀我前去。
       “我自负聪明,却没能攻克最后一道难关。沈南,如果我邀你帮忙,你会来吗?呵呵,像你那样的人,有点像古代的大丈夫,遵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圣人思想,我还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打动你呢!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先说说鬼墓下的情况——沙漠废墟下面,竟然是一个巨大的三层迷宫,算上游客们参观到的第一层之后,这个巨大的地下建筑竟然有五层结构。同行的人都感到万分惊讶,不停地拍照片,准备把这个巨大的秘密公诸于众。结果,我只能杀了他们,以保全这个秘密,因为这里能大量地勾起我的记忆……”
       越往下听,我对唐枪的人品和思想就越怀疑,能跟他一起动手盗墓的,都是信任他并且为他所信任的人,但他却毫不犹豫地下手,根本不讲个人感情。
       “我认识唐枪,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我苦笑着自语。在地宫里,如果没有无情替我挡枪,也就没有现在喝着咖啡听故事的沈南了。
       “沈南,那本书不见了,但我发现浮尘上留着关伯的指印。”方星重新出现在门口。
       关伯很少动我的东西,况且他的文化水平不是太高,对这些文字性的典籍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我摆摆手:“等他回来再说,先来听故事吧。”
       名为“故事”,其实是一个人的真实经历,而眼下他正被埋葬于鬼墓里。
       我偷偷注意到,方星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而且情绪也正变得焦躁起来。
       “我找到了鬼墓,然后去见一个人。因为很久之前,他就通过种种江湖关系约见过我,高价收买与鬼墓有关的资料。现在,我有了资料,得狠狠地敲诈他一笔。他就是伊拉克绝对无二的领袖红龙,吃惊了吗——”
       唐枪说的这些秘密,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每一件都是匪夷所思的奇闻怪事,但我和方星经过鬼墓之行后,领悟良多,对与鬼墓相关的任何诡异事件都会泰然接受。
       “呵呵,红龙给我一张五千万美金的支票,要我带领他的人马进入鬼墓。我们都明白,像他这样成名多年的铁腕人物都非常奸诈,前一秒钟笑容可掬地递给我支票,后一秒钟就可能拔枪相向,取我的性命。所以,我只给了他鬼墓的经纬度坐标和盗洞的隐蔽位置,其它的事由他自己想办法。这笔交易进行到这里,应该算是非常圆满了,但他力邀我在总统府里住一晚,然后介绍了一个女人给我认识。沈南,不要乱猜,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一个改变了我的未来的人。”
       唐枪挠挠头,望着指尖那支雪茄,忽然满面凄楚地苦笑起来:“她是……我的母亲。”
       他虽然在笑,但笑声哽咽,喉结颤抖着,比放声大哭更难受。
       一个孤儿能够在长大后找到自己的母亲,应该感到无比高兴才对,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
       “她是我的母亲,而红龙是我的父亲,这个变化让我……让我真的很难接受,而且永远不想接受,永远……不想接受。”他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古书堆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方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个惊人之极的坏消息!”
       对于唐枪的身世,无情曾含糊提到过一点,但那毕竟只是别人的传言,现在得到唐枪的亲口证实后,我也是吃惊非小。
       “如果五角大楼得知这一点,唐枪早就人头落地了。”方星接着长叹,陡然低叫,“不好,有危险——”
       窗帘拉上后,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当她侧身扑向墙角时,“啪”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过窗子,射中了电视机屏幕。“哗乱、哗乱”两声,一重一轻,前者是窗子上的大块玻璃跌落后摔得粉碎的动静,后者则是电视机的荧光屏骤然炸裂后的声音。
       “有枪手在对面楼顶,水平角右前方四十五度,仰角七十度左右。”我迅速估计到了对方的位置,身子一仰,隐蔽在沙发后面。
       “喂,对方射出的是穿甲弹,那沙发根本挡不住!”方星焦灼地叫起来。
       我来不及解释,挥手掷出放像机的遥控器,砸在门边的照明开关上,屋里的灯光立刻熄灭了。
       “沙发内衬四厘米厚的钢板,能挡任何子弹,到这边来。”我现在才有机会解释,这张沙发被我和关伯偷偷改造过,为的就是抵挡偷袭者的子弹,不过改装完毕后,一直都没机会使用。
       方星一个贴地翻滚,跃到我身边来,两颗子弹呼啸而至,正射在她的行动路线上。
       “嗯,来的不是普通枪手,你等着,什么都不要做,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我按住她的肩膀,完全隐藏在钢板的遮蔽之下。
       既然射击者能隔着遮光窗帘瞄准,可见他的瞄具上一定带着热敏成像系统,只要追踪到目标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能准确的予以射杀。
       “你小心一点,而且——不要妇人之仁。”方星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意思全部表达了出来。
       “妇人之仁?你这样看我?”我审度着沙发到门口之间的距离,一边微笑着回应她。
       “敌人动手,子弹不长眼睛。你不杀他们,自己随时都会死。沈南,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场诡秘而复杂的战争。你说过,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必须辣手锄奸,对吗?”方星所说的,是黑道上“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的生存原则,但二十一世纪的港岛是个法制社会,黑道的那一套理论并不完全适用。
       我脱下上衣,系成一团,猛的掷向窗帘,同时毫不迟疑地飞扑向门口,右脚在门框上一点,身子箭一样扑向左侧楼梯。对方的枪手连续射击,先是射中了衣服,随即醒悟过来,两颗子弹射中门框,只差半步就要击中我的右脚。
       “没事吧?”方星关切地叫出声来。
       我迅速关掉了小楼里的电闸,奔向储藏室,拉开一个墙角的矮柜,露出了一扇隐蔽的小窗。窗外是茂盛严密的冬青花丛,就算枪手们严密地封锁住了前门和所有窗子,也不会注意到这条暗道。
       港岛之夜,温暖而暧昧,比起大漠里的燥热风沙来,不知要温馨多少倍。不过,只要有枪手出现的地方,危险性都是显而易见的,时时刻刻都会有人送命。
       我从花丛里爬出去,偷偷向对面楼顶观察。果然,两支狙击步枪以三十度火力交叉的方式架在楼顶女墙上,狙击手的衣着和枪身上的瞄具都做了不反光处理,不会引起街上来往的行人注意。
       一阵熟悉的音乐声随风而来,位置是在院外左侧的三十步外。
       我忽然明白了杀手的来历:“萨坎纳教的教众们——”之前,那种音乐曾出现在跟踪我的一辆车子上,正是从饶舌歌手起家的邪教教主奥帕的嘶吼歌声。透过篱笆的缝隙可以看到,那辆车子停在拐角处,四扇车门全部敞开着,唱机开得很小,有人在跟着音乐放肆哼唱着。
       三分钟后,我从篱笆下钻过,借着人行道上停着的车辆掩护,轻松地到达了那辆车子前。车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坐在司机位置上,另外一男一女搂抱着躺在后座上。我在车顶敲了敲,司机倏的回头,鼻尖上早中了我一拳,鼻梁立即折断,应声而倒。
       后座上的两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跃进车子,同时锁住了两个人的喉咙。这一系列动作快速轻捷,不会引起楼顶枪手的注意。那个男人挣扎着反手擎出匕首,来不及向我刺过来,已经被我砍中肘弯,半条胳膊都废掉了。
       “不准叫,否则我会捏碎你们的喉咙。”我用英语和阿拉伯语重复了两遍,等到两个人拼命点头时,才慢慢放手。
       两个人举手按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连续咳嗽着,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疑惧。
       “从哪里来?到这里干什么?一共来了几个人?”我放慢语速,向着那个满脸都是雀斑的年轻男人。
       “我们从巴格达来,五个人,来杀一个叫做‘沈南’的中国人。”他顿了顿,认出了我的样子,接着承认,“我们要杀的,就是你,上头给了我们照片。”
       “其余两个呢?”我明知故问。
       “在楼顶。”他赶紧回答。
       “照片呢?”我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萨坎纳教都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不会轻易向人投降。这个男人招供的速度太快,令人生疑。
       “在……在枪手身上。”他打了个愣怔,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驾驶台上的烟灰缸里空荡荡的,而副驾驶侧面的地上,扔着不下二十个烟头,可见曾有一个烟瘾非常大的人在那里坐过。我打倒的司机和眼前这两人身上都没有烟味,所以除去两名枪手外,一定会有第六个人存在。
       “你不喜欢说实话?”我捡起掉落在座位下的匕首,指向这男人的喉咙。
       事情紧急,我必须在十几分种内结束战斗,没时间听他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他连声叫着,乖乖地举起双手,一副老实认罪的模样。他的同伴老老实实地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只是在偷偷地颤抖。
       “别动,放下刀子,慢慢转身——”一件硬梆梆的东西顶在了我的后颈上,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冷酷而傲慢。
       “他是沈南,快开枪,快……”被我制服的男人吼叫起来,但没说几个字,匕首便从他的咽喉上一直贯穿进去。他很聪明,拖住我并且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给了车外的同伴下手之机。
       顶住我的枪瞬间便跌在座位上,那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人则被我扣住手腕,反手一带,跟着跌了进来,跟那个死掉的男人摞在一起。我暂时无意杀他,只是要弄明白萨坎纳教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人吓了一大跳,立刻用阿拉伯语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想杀人,但你不要逼我。”我挥掌砍在女人的颈后,她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你死定了,教里的高手很快就从巴格达赶来,你死定了!”这个男人的态度更为凶悍,根本不管身子下面的同伴鲜血未冷。
       “说,为什么要刺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问题令他桀桀怪笑起来,阴森森地反问:“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是帮红龙做事的,替他们执行那个‘保龙计划’,我们当然得杀你。否则,那个计划成功,所有人都得死,不单单是阿拉伯人和美国人,而是地球上的所有人都会死,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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