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之盟（四）

     　　
     　　被强行拽出觐见厅，夏尔试图扳开那只牢牢钳住右臂的手，却发现自己的蛮力竟然使不出。
     　　单论力气，尤金比不过自己。
     　　深知这一点的夏尔不由大惊。
     　　难道……是因为项上水晶的缘故？
     　　想到这儿，她把剩余的另一只手伸向精美的首饰。
     　　看似纤细的链子无论如何拉扯也纹丝不动，别说弄断，连变形都做不到。
     　　“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上面附着她的神力。不止会封住你元素之力，就连力量也比不过普通人类。”回头瞥了一眼还在和项链做斗争的夏尔，尤金一语正好戳在她的痛处；“本以为你有些长进，怎知还同两年前一样傻。母亲岂是那么好说话的角色？她对你越好，就越要小心。”
     　　“我怎么会料到……”张口说了半句，夏尔就沉默了。
     　　这是个教训！
     　　正如拉法所说，谁都不能信。
     　　莫亚原本就是谎言与诡计的黑暗女神，怎么能因为她和罗兰是多年旧交，就轻易地让她靠近，顺带给自己戴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啊～～原本就已经够弱的，这下好了，连普通人都打不过……
     　　心情无比悲愤的夏尔在尤金的半拖半拽下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幢散发着阴冷的漆黑建筑外停下。
     　　这里不是她两年前来时住的那处小庭院，坚硬的岩石雕凿成莲花怒放的姿态，是皇族独有的标记。
     　　望着大门上的鲜红独眼徽章，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这地方该不会是……
     　　“我的寝宫，在找到解除虚弱之法以前，你就暂时呆在这里。”
     　　果然么……
     　　嘴角一阵抽搐，夏尔就算是想反对都觉得无力。
     　　没有魔法保护，又没了唯一自傲的蛮力，她已经丧失了自保的能力。若没有身份上的保证，随便一个暗夜精灵都可以把她干掉。
     　　呆在尤金的地盘确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没有卫兵？”瞥了一眼四周，半个人影都没有，和沿途林立的岗哨截然不同。
     　　“没人愿意靠近这里，除了我，你是第二个进入的活物。”
     　　“连你父母都没来过吗……”淡淡的伤感伴随着先前被莫亚打乱的情绪一同涌上。
     　　“从我睁眼的那一起，这里就是禁地，这是身具力量者必须付出的代价。”背对的身影挺得笔直，昭示着他的心态——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这样的力量，换做是我，宁可不要。”仅只是因为一双眼睛，失去的……太多了。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而回瞪的双眼漆黑而没有一丝光亮，就像初见时一样，仿若噬人的沼泽，深邃无底。
     　　“我可以把这理解弱者的自傲吗？”冷笑伴随着不宵，弱者的同情？
     　　他还没有悲惨到这个地步。
     　　“是身为强者的无奈吧。”
     　　“哼……”轻轻一使劲，就把夏尔推出老远。
     　　看着她跌坐地，尤金一挥手，空旷冰冷的房间立时亮起几道微光。
     　　“老实待着吧，我去找解咒的方法。虽现在这种状况也不错，但离解除契约还有九十八年，我可不想把时间都完全花费在保护一个弱到连人类都对付不了的废物身上。”
     　　待尤金化做一道黑雾消失无踪，夏尔将视线转到无力的双手上。
     　　这种悲愤而无奈的感觉，已有两年没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到。
     　　尝试着去拔佩在腰间的炽炎。
     　　铿锵出鞘的利刃直直跌在地，发出好大的声响，在空旷的石室里发出久久不散的回音。
     　　用力握紧双拳，夏尔暗叹一声。
     　　“叹气并不能改变命运。”
     　　翩然响起的话语让她浑身一僵硬。
     　　“小夏尔哟。”
     　　搭在肩上的手，从未有一刻如此沉重与冰冷。
     　　深吸一口气，平复紊乱的心，以无畏的表情迎接造访者。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让我堤防你了。”
     　　“拉法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而作为黑暗一族，我不可能只依靠罗兰保命。冒然闯进蜘蛛巢穴的小虫，既天真又愚钝。”撩起已经长及肩膀的金发，用看不见的气息将之一点点剪断，依旧面带笑容的莫亚此时看来才是真正的夜影女神，深沉而决然的杀意仿若利刃，将尤金临去时点亮的魔法荧光熄灭。
     　　看到她的这一举动，夏尔才恍然大悟。
     　　看似照明用的光亮原来是保护自己的法阵。
     　　“眼神不错，像极了她……”轻抚脖颈的指尖泛着让皮肤生生发痛的黑芒，与片刻前带着慈爱的安抚截然相反。
     　　“真是可悲。”
     　　改抚为捏，收紧手掌，莫亚森冷的目光与尤金在一瞬间重叠。
     　　“不是吗？就连在自己的家里，也要诸多防备，你这母亲当的真是失职。难怪尤金那么的，讨厌你……”
     　　“菲莉西娅，你不过是沙达斯与亚里沙的后嗣，论力量和位阶，就算我当着龙皇的面把你的尸体丢给他，受法则制约的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在这种绝对而不等的对比下，我认为你不该一再的挑衅我的忍耐力。”
     　　“若连这点忍耐力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自满。”回视的双眼中没有半点退缩；“你可以封住我的力量，折断我的四肢，哪怕割去舌头挖去双眼，依然无法扭曲我的意志。这是源自灵魂最初和最后的骄傲，至死不屈。”
     　　刹时，所有的犀利与锋芒散去。
     　　莫亚松开勒紧脖颈的双手，黑瞳里泛起柔和如水的微芒。
     　　“究竟是历史造就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了历史，没人能给出完整和正确的答案。夏尔，至此我才肯相信，当初的选择果然没错。你在我们这批对抗命运的人之中，是最弱却又是最强的存在。
     　　论意志的坚定，你不如罗兰，论力量你不如拉法，论心智你不如我，论对生存力你不如西斯，可是……满身缺点的你却保留了一项最可贵的特质，那是源自你母亲亚里沙，不、该说是源自人类最值得自傲的东西。本质的善意，这项被所有黑暗一族鄙视的情感，在很多时候都挽救大局，无论是当年的罗兰还是亚里沙，这都是不可抹杀的一个理念。
     　　原谅路德维西吧，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悲剧。你的弑母之痛，沙达斯的失妻之愤，全部都交由我来偿还。我只求……你能以平常心对待他，好不容易能让这孩子冷硬的心灵打开一个细小的缝隙，不要那么快，那么残忍的就让它弥合。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凑近的耳语低得无法听清，却让夏尔双目圆睁。
     　　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瞬，萨尔托皇宫发出了剧烈的摇晃与震动。
     　　月曜历暗月55日，梅里屹立了长达三千年，象征夜影女神的女神殿轰然坍塌，位列六十一柱神，身为黑暗神首的莫亚·法西继死神之后，成为又一名为支持安尼西亚而进入破碎虚空的主神。
     　　史记第八纪元诞生，改月曜为星辉。元年碧月1日，弗洛伦西在荣耀王城正式更替为女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