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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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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天大亮后,我们去院子里提了井水,烧开后各自洗漱,又吃了点东西,然后就一起走出门去。
     
       太阳虽然已经挂得高了,但外面还是凉飕飕的,初春的树还没发芽,光溜溜的树杈上挂着几个白色塑料袋,被风一吹鼓了起来,“扑啦啦”的一直响。
     
       秦老师一路上不停地向我们问这问那,看得出他也有些紧张。
     
       走过成片的田野,终于来到了那片果园,接着我们顺着果园中间的小路继续往前走,那破旧的招待所就近在眼前了。
     
       招待所周围一片安静,显得气死沉沉,好像我们一夜没住,少了不少人气。我往招待所后身的小山上看了一眼,上面已经没了人影,昨天前来上坟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隐约远远见得点点黄纸,压在坟头上随风颤动。
     
       “那看门的大爷姓什么?”秦老师一边推开招待所的大门一边问。
     
       “姓马。”我说。我边说边偷偷看了眼头上的塑料遮雨棚,那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秦老师走了进去,我们四个人紧随其步。
     
       传达室开着门,我们走过去,但发现里面没有人,半茶缸水放在凳子上,好像还和昨天一样。
     
       马大爷人呢?
     
       昨天他扔掉猫头鹰掉头就跑,不知道跑哪去了……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突然在想。
     
       “马大爷!在吗?”大奇忽然冲着楼梯的方向凭空喊道,吓了我一跳。
     
       但是没人回应,只有些短暂的回声。回声很快结束了,整个楼里静得有些糁人。
     
       我们没敢乱动,看了看秦老师。
     
       他转头对大奇说:“你住的那个房间在哪?”
     
       “在二楼。”大奇说。
     
       “上去看看。”老师说。
     
       于是他在前,我们在后,一起往楼上走去。
     
       一直走到二楼,也没见半个人影。我们转过一道弯,直接奔着大奇的房间走去。
     
       大奇的房门是关着的,大奇刚要把门打开,这时我却发现,旁边的那个装电箱的小屋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了条缝儿,门闩棍上挂着那把大黑锁,横在门的一边。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使劲一拍大奇,指着那扇小门不说话。
     
       这下大家都看见了,所有人都不由得退了一步。
     
       秦老师壮着胆子敲了敲那扇小门:“有人吗?”
     
       没人应答。
     
       老师轻轻推开门,里面只立着孤零零的一排电表箱。不大明亮的光线从一扇小气窗照进来,投在电表箱上和地上,形成了一方相对明亮的色块。
     
       这时候,小艾指着电表箱的一角喊道:“看那儿,有个手印!”
     
       我们转头一看,果然,电表箱上被光线照到的地方,有一个清晰的五指印,但那手印的形状并不完整,而是由手掌的方向向下延长,像是有谁摊开手掌拍在了电表箱上,然后滑了下去。
     
       这时,小青又低头轻声叫道:“看地上,还有脚印!”
     
       我们又低头看,只见地上满是杂乱无章的脚印,还夹杂着难以辨识的大块不规则形状,像是谁的身体从地上滚过,把地上的浮灰分割得支离破碎。
     
       顿时,我的脑子里转过一连串可怕的镜头——
     
       马大爷昨晚睡不着,正喝着茶,忽然听到楼上这间屋子里传来女人的阵阵哭声,于是他悄悄上了楼,结果发现门是锁着的。他把门打开,里面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他的手被什么东西握住了,他顿时惊得两手挥舞起来,拍打在电表箱上,就在这时候,一只黑乎乎的手摸在了他的脸上,他顿时瘫在了地上,手顺着电表箱抹了下来……
     
       想到这儿,无意中我抬头看了眼窗外,只见远处的几座小坟正对着窗口往里看,我顿时感觉到阵阵阴气,赶紧把视线移开。
     
       马大爷现在人呢?还有那女清洁工呢?我在想。
     
       “走……人不在,咱们先出去。”秦老师忽然说。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我们一起停下脚步。
     
       “谁?”秦老师对着楼梯大喊。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们五个人贴在一起,齐齐盯住楼梯口。
     
       一只半秃的黑脑袋,从楼梯口露了出来。
     
       那是……马大爷?!
     
       “马大爷!你没事吧?”大奇喊道。
     
       他加快了脚步,几步跨上楼梯,走到我们跟前。他一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朝我们说:“死人了!死人了!”
     
       “死人了?谁死了?!”我们一下都惊住了。
     
       “牛桂花!”
     
       “谁?!”
     
       “就是那个那个……打扫卫生的!”他边喘边说。
     
       “啊?!她怎么死了?”
     
       “刚刚死在这楼里了!今天早上她来这打扫楼道,本来她应该十几分钟就下来换一次水,结果我在下边待了一个多小时了,也没见她下来,我就想上楼去看看。我走到这个门的时候,我看门是开的,我知道她是进去打扫卫生了,结果我一推门,就看见她倒在地上一个劲儿抽筋,口吐白沫,手里还攥着个湿手巾。我一看电表箱被打开了,就知道她八成是擦电表的时候被电打着了……”马大爷边说边往那小屋里撩了一眼。
     
       我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
     
       马大爷这时转过身,往楼下走,一直走进传达室,我们也跟着走了进去,围着他站成一圈。他脸上还挂着汗,他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渐渐把呼吸平静下来。
     
       “怪不得这几天有猫头鹰出来了,原来是奔着她去的……”马大爷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们几个听了后,互相看了看,心里有些复杂。虽然现在看来,那猫头鹰不是奔我们来的,但我们又都轻松不起来,那个大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而且在临死之前,她竟还被我们几个人怀疑和防备着。
     
       “她家里人都知道了吗?”秦老师问。
     
       “家里人?唉……”马大爷突然叹了口气,“桂花家里没人,她爹妈死得早,她又嫁个短命的穷汉,大前年还突然死了。也不知道是他俩谁的问题,桂花结婚这么多年了都没要过孩子。她这一个人守寡守了好几年了,今天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突然去了,都没个人给她料理后事……”
     
       我们一直静静听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来也真是奇怪,”他说,“好像桂花她全家都和猫头鹰过不去——当年桂花她爹妈一起得了场怪病,来了好几个郎中,抓了多少药都治不好。临死前有一天晚上,有人就看见他们家窗户上停了一只猫头鹰,一动不动盯着屋里头看,结果没过几天老两口就咽气了;还有桂花她男人——那是我亲眼看见的——那是……大前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收了牛往家走,经过他家田边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垄上给牛卸犁,我刚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就看见从树上轻飘飘落下个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来,就落在他家田埂上。我仔细一看,那东西在地上墨黑的一团,就能看见两个锃亮的圆溜溜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我当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拉了牛撒腿就往家跑,生怕被那东西看上一眼。结果没过几天,桂花她男人就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淹死了……这东西不信不行,猫头鹰这玩意儿可邪乎了。”
     
       我听得愣了,这时候又想到前几天看到的猫头鹰,忍不住一阵后怕。
     
       这时大奇说:“马大爷,那你说,猫头鹰怎么就能报丧呢?它怎么能知道谁快要死了呢?”
     
       “都说猫头鹰能闻出死人味儿来,谁身上要是有那股味儿,估计就是离死不远了。”马大爷说。
     
       “死人味儿?是什么样的味儿?”我突然想起我和小艾闻到的那股味儿,一下激灵起来。
     
       “这咱就不知道了……没闻过,也不会闻。”马大爷把头歪在椅子上,感觉有些疲惫。
     
       我们让马大爷先好好休息,然后我们五个人就出了招待所,朝村子里走去。
     
       村子还像往常一样平静,早春的田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影,每家每户都在享受着春忙前的最后一段清闲日子。好像那大姐的死,知道的人还并不多,或者,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过下去。
     
       当天中午吃完饭,秦老师就给我们四个重新安排了住宿,我和大奇与秦老师住一起,小艾和小青被安排到另一户农家。
     
       秦老师叮嘱我们不要把消息说出去,以免在同学中引起恐慌。当天下午,我和大奇就把行李从招待所里搬了出来。
     
       当地农村的风俗是讲究过了“头七”再下葬,死者要停在家里七天七夜,一直等到过了第七天“回魂夜”再入土为安。
     
       我对农村的这些习俗一直保持着敬畏的态度,而那大姐死前经历的一些事情,恰巧或多或少被我赶上了,于是我一直在想,我会不会被扯上什么事?
     
       之后的七天时间,在我一天天的等待中慢慢耗过去,“回魂夜”的那天晚上,我甚至一夜没合眼,苦等第二天的到来。但是还好,在这七天里,一切坏情况都没有发生。
     
       第八天到了,那是下葬的日子。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见到吹吹打打的送葬队伍,甚至也没有见到抬着灵柩的人走在村子里。当时我在想,不知道那大姐能被埋在哪里,可怜她这个老寡妇,连身后事都办得这么潦草。
     
       然而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突然听见房东两口子的一句窃窃私语:“听说牛桂花的尸体被拉走了……”当时他们两个正在厨房收拾碗筷,我恰巧走过,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当时就心里一颤——什么?!
     
       但房东两口子立刻收了嘴,开始扯起别的话,我识趣地没去问他们,但是这个疑问横在了我的心头。
     
       又两天过去了,这天上午没有活动,房东两口子出去镇里赶集了,我和大奇两个人正在屋子里看电视,忽然,秦老师推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莫可名状的表情。
     
       “那个老马头被警察抓了!”秦老师突然冲我们走过来说。
     
       “啊?!他怎么了?”我和大奇齐问。
     
       “听说那个牛桂花就是他杀死的!”秦老师压低声音说。
     
       “啊?!这是听谁说的?”
     
       “村里那个刘主任今天上午去派出所协助调查去了,他回来跟我讲的。”
     
       我和大奇一起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听秦老师讲下去。
     
       “是这么回事,那天马老头把牛桂花送到医务所抢救的时候,她已经断气了,但当时有个人发现她脖子前面有半圈儿红印,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后来正好这个人给牛桂花守灵,尸体停在家里两天后,那守灵的发现她脖子上那半圈儿红印已经全变紫了,他这才断定肯定她肯定是被勒死的。第二天一早他就报了案,警察当天就把尸体拉走了做尸检,同时那老马头也被警察铐走了。”
     
       “真的啊?!那他为什么要杀牛桂花?”我打断问。
     
       “你听我继续说。”秦老师说,“那老马头一到派出所,还没等尸检结果出来,他就哆哆嗦嗦全交代了。牛桂花以前的丈夫好像是有什么病,所以他俩结婚了多少年也没有个孩子,牛桂花却特别想要孩子,眼看着自己就快过了生育的年龄了,还没抱过自己的孩子,于是牛桂花就想离婚改嫁。可那个男的又穷又有那见不得人的病,怕离了婚就再也娶不着媳妇儿了,所以就不肯,这么一来二去的,牛桂花就急得动了杀心。当时她就跟这个老马头借了些耗子药,下在她丈夫的碗里,把他给毒死了,然后给草草埋了。当时这个老马头还不知道这事,但后来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儿,最后查来查去就发现真相了,于是他就以此威胁牛桂花。牛桂花为了掩口,就被迫把自己的身子给他糟蹋了。这老马头年轻的时候就是个二流子,几十岁的人了也一直没娶媳妇儿,连牛桂花也瞧不上他。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就经常三更半夜的摸到牛桂花家里,或者叫牛桂花半夜跑到这招待所里。牛桂花后来渐渐受不了,但又不敢声张,怕老马头报复,所以每次弄完她就忍不住偷偷哭——你还记不记得你半夜听到这楼里有女人哭?那就是牛桂花。”
     
       “原来是这样……那老马头要勒死牛桂花是为什么?”大奇追问。
     
       “那天是清明,咱们不是都不在招待所的楼里么,老马头就让牛桂花过来,她一过来就被他按床上了。牛桂花终于觉得受不了了,开始和老马头厮打,一边打一边说要把这事捅出去,宁可和他‘同归于尽’,这时候老马头也急了,上去就把她拿枕头捂死了,后来又怕没死,又用手掐住她脖子死掐了十多分钟,牛桂花就这么死了。掐死她以后,他又把她拖到二楼那间小房里,做了一个触电身亡的假象。”
     
       听到这儿,我深深一哆嗦,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发生的很多难以置信的事,现在好似终于有了答案。
     
       但是,好像还有一件事情说不清楚。
     
       “那猫头鹰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警察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老马头自己也没提。我估计是老马头自己抓来的猫头鹰,来掩盖牛桂花的死因的?如果真是他干的,这个问题也只有问他自己才知道了。”秦老师说,“不过像猫头鹰报丧这类传说,有也好,没有也好,都不要过分相信。”
     
       我和大奇点点头,然后三个人同时陷入安静……
     
       一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我们的毕业实践居然就要在一宗迷离的案件中结束了,当我们三十多人重新走上乡间小路的时候,那个马老头已经被检察院正式起诉,牛桂花也终于得以入土为安,葬在了村招待所后面的小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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