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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03章 养虎遗患。引狼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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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条镰仓的承诺迅速地被实施了下去。我离开镰仓的当晚,欧洲和美洲的政治势力就开始重新洗牌。亚当斯一党惊恐地发现,自己经营多年的领地竟然是建筑在摇摇欲坠的沼泽地上的,哪里都有北条的势力存在,罗马教团也发出了全力“倒亚”的通电。传媒、网络、军队、议会等要害地盘中每一刻都传来剧烈的人事变动消息,当然和平演变也不会是那么一帆风顺,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翻天覆地的效果,不动武不现实。
     
        在这场政坛剧变中,柏林、洛杉矶和新罗马的武装冲突尤其激烈,在一天时间内就上升到了大时代以来人类动用常规武器的最高程度。新罗马的新旧势力冲突激烈,但政府所在地的武装并不雄厚,只顶了两天就顶不住了。老亚当斯熬到了弹尽粮绝的一刻,最后不得不出来投降,却给狂热的罗马教团教徒用石块打死,新罗马也因此继续混乱了一个月之久;柏林的骚乱则在提都斯带领军队进驻后迅速平定,死者逾千,多数被评定为“流氓无产者”。
     
        最惨烈的则是洛杉矶之乱。亚当斯家族60%以上的产业都在这里,可以说这里就是亚当斯的城市,大部分人的血缘或工作生活都或多或少与其有关,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因此这里的骚乱规模虽比不上新罗马,场面却最为血腥。被北条势力掌握的西美利坚机动队进驻该市后,武装直升机屡屡在悬停火力压制时被反器材狙击步枪击落,装甲车辆也不住遭到准自杀式攻击,竟然在武器装备落后自己五十年的疯狂市民武装袭击下寸步难行,伤亡惨重。他们的抵抗持续到了最后一刻,甚至在新罗马的“地狱五月”结束之后,仍坚持了五天之久。
     
        伤亡惨重的机动队士气低落之余也积累了极深的怨气,到了城市战的后期阶段,对无辜平民的随意伤害已成为了一个公开地事实。唯一能让他们看起来还保持正常的。是他们不断高呼地口号:“让缩头乌龟小亚当斯出来说话”,可当他们攻克最后一个地堡时。却发现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事实:这场行动头号目标的小亚当斯早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家伙躺在一具棺木中,已经散发出恶臭,经法医目测鉴定已经死了一个月以上。也就是说,他的死亡日期大约就是这场剧变刚刚发生的时候。
     
        随后的搜查也证明了这一点,暴徒的日记证明,小亚当斯是在听到罗马教团的通电后心理崩溃服毒自杀地。然而他的死党不愿意接受事实,隐瞒了他的死。继续顶着他的名号筹措了这场历时一个多月的城市战争。事后的官方统计结果为:机动队和“正义警察”共伤亡四百余人,暴乱分子和平民伤亡一千六百人左右。按照GDIL延续至今的惯例,这种数字乘以十甚至二十后才基本可以得出事件地真实面目。乘后的数字的确触目惊心,算得上大时代以来屈指可数的大暴乱了。这场暴乱的可笑之处就在于:小亚当斯死得太快了,所以从一开始,军队的行动和暴徒地抵抗就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人类历史上没有意义的暴力行为数不胜数,多这一件也算不上什么。即使如此。这等惨烈的事件真相亦使一贯高呼着“民主自由,舆论公开”的议会一致通过了封锁消息的议案。直到十年之后,才逐渐有人敢对这件事进行深入的调查和批判,题目多是《论人类信念杀人地劣根性》一类的,一度讨论得非常激烈,但已与我毫无关系了。
     
        这几场暴乱并没有妨碍到全世界整体的改旗易帜潮流。在北条的推动下。我和奥维马斯的人陆续接任了全球议会和各地方议会、政府的要害权力位置。奥维马斯在四月二十七日就已抵达了原宇宙舰队的驻地太空大十字架,到了后便一直在那里忙着接见各界人士,没有跟我联系。他不联系也好,当真见面的话,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虽然强压得北条同意了我地“彻底换血,肃清天下”的主张。但北条的具体动作几乎是一面倒地支持奥维马斯,把他的手下扶正上台。可惜奥维马斯这次几乎是以裸奔的姿态跑回来的,身边的将军只有一个韩曾,不得不把副官、卫队长甚至厨师都派出去做官,实在是有些赶鸭子上架。所以北条给他的权力移交更象是一种名义上的过继,多数人在北条的安排下向他表示了忠诚,但这种忠诚有多少东西可以保证,奥维马斯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当然。我也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中国和欧洲都已是我的地盘,北条是在找平衡——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中国目前给我搅得一团乱麻,就算全身心投入,要收拾起来恐怕也得两三年以上;而提都斯并非一人独掌欧洲,这个人也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理想寄身我麾下惟命是从的部下。他一直有很大的野心,并且已有了自己的天下。尽管此时还表示听从我的将令,然而这种承诺究竟有几分出自本心,又经得起多少岁月和距离的考验?以我的年龄和阅历,早已不会相信那种至死不逾的忠诚了。当然,那种东西也许在这个年代依然存在,但一是不会出现在提都斯这种本身具有野心的人身上,二是即使出现,我本人也消受不起。
     
        这种问题不是只有我看得到,身处这个位置,自然会有许多比我聪明勤奋的人看到并让我不能无视现实。镰仓之行当晚,我返回南京时,寒寒已早我一步返回在机场候着了。一见我便十分公式化地说:“现在有几件大事必须做,你看怎么分配安排?一是控制泛中华地区,二对提都斯的策略,三是随后的权力分配,四是备战。”
     
        她说的四件事,任何一件都得具备大智慧大魄力者方可为。综合到一起,就使我这个智力和魄力似乎都不太合格的人头疼了起来,歪着头想了一会说:“要不这么着,还是照雷隆多例。你就做将军助理或者代理大将军吧,替我都管着先……”
     
        寒寒闻言大怒。眼一红,紧接着暴喝了起来:”大将军,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她这一吼可把我吓着了,几乎产生了想找个角落躲起来的想法,最后好容易忍住了,迎着她的怒火问:“干嘛那么见外,你从前这么喊过我么?该怎么称呼还是怎么称呼,咱俩别见外。”
     
        “我回到你身边可不是陪你吹牛聊天的。”寒寒斩钉截铁地说:“舍弃了一切来追随你。你也该给我相应地诚意!”
     
        我就怕认真人。寒这样的人平时玩笑也罢了,认真起来可真是可怕!才烦完北条地事,她却让我片刻都不能休息,但不回答也不行。我耸耸肩说:“待定。”
     
        这种回答比没回答还会引发认真下属的怒火。但不管寒寒会怎么看我,我此时当真不想再做过多的事了。北条会全力支持奥维马斯的事情已定,再多做什么也许已是徒劳。全力巩固中华地盘,再图与提都斯建立坚不可破的联盟么?也许能做到的。但那得花多少时间心力?我还有足够的时间么?
     
        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我从前线返回后就考虑至今也没有结论,这一两天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我作出了一个非常令人震惊地选择:在这个翻天覆地的时刻,没有积极作为去争取趁乱扩大自己的地盘,而是收缩了起来。唯一主动的作为只是把霍书湘和杨沪生的势力安插进了南京政府。后世分析家对此又作了无数的臆测,最后的主流意见是“黄某聪明地避免了与奥维马斯地直接冲突,巩固了二人的脆弱联盟”,只有极少人坚持批评我“胸无大志,毫无作为,狗运昌隆”。后者人数极少。话又说得难听,但可能更接近实际一些。
     
        用“毫无作为”和“不想作为”来糊弄寒寒是没可能的,事实上我倒还不是那么窝囊。我操纵了多年政治,但一直对其提不起兴趣来。如今寒寒摆到我面前的四件大事倒有三件是政治工作,我看了都头痛。
     
        我第二天还是决定去面对现实而不是逃避,把寒寒召来问:“提都斯不好安排,就让他继续管着欧洲好了,反正向他要也不见得会给。叫了过来也没有合适位置可安插,你说呢?”
     
        寒寒淡淡地说:“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你不想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是写在脸上了的。”
     
        “不要露出那种面对没出息男人地脸色。”我微微一笑:“中国这边也不好办,霍书湘和杨沪生当个省长、区专员还行,执掌全国时间一长肯定会出乱子。谭康现在出工不出力,许多工作让小淫贼实际主持,说到底不是太放心。你有意执掌中国么?你有这个能力,我相信你。”
     
        “让个日本人来执掌中国,你脑子坏掉了?”寒寒摇了摇头:“再说,日本的失败已经让我灰心了。与其深涉政治,还不如就象在雷隆多当总督时那样以军事为主的好。”
     
        我耸了耸肩说:“你我的性格从根本上是有些接近的,只不过你比我更愿意去接触那些内心不爱的事物。中日关系会闹到现在这样僵,以至于成为最佳人事安排地阻碍,始作俑者虽然不是我,但我起的作用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真是啊……”
     
        “不要扯远了,现在的策略是全力对宇么?”寒寒打断了我的感叹:“如果是那样,后方暂时交给这几个人也可以,毕竟那边来得更紧要。我要求到一线去,作战也好,后勤也罢,有什么干什么。”
     
        “好吧,我给你调阅所有资料的权限,对宇作战的准备方略就拜托你了。”
     
        寒寒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时,忽然又停住问:“那你把所有事都推掉了,自己又干什么?不会再去找个小姑娘陪着压马路玩吧?”
     
        她说这句话可当真是鬼使神差,竟使坐在椅子上的我突然雄躯剧震了起来。我俩间地空气凝固了足有半分钟,寒寒才迟疑着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终于反应了过来,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当年穿着吊带凉裙,脸上还戴着面具陪我逛街的暴龙公主了。第二次亡魂公路会战前,她正在尼布楚上作战,断绝消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再怎么也给我当了那么久的卫队长,现在我要再去逛街,未免有‘人面桃花’之伤吧。”
     
        寒寒撇了撇嘴说:“老毛病了——你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些根本不该去爱的人,我倒真想看看你的感情生活最后怎么收场。”
     
        我挥了挥手说:“瞎讲瞎讲,别根据几张为她支付的信用卡帐单就做无责任推测。你去做自己的事吧。你可提醒了我,该去接见一下天界军首领了。这伙大爷请来容易送走难,要让他们乖乖听话给我们上宇宙前线打仗,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功夫,这不就是本将军的工作么?”
     
        与其说是找到了工作,不如说是找到了在部下面前为自己懒惰行为开脱的借口。收到奥维马斯返回大十字架消息一个小时之后,我到雨花台的天界军军营与他们的首领召开了一个座谈会。追溯大时代以来历史,我应是七十年来以官方身份与他们正面接触的人间第一人。一不留神,就又创造了一个历史记录。
     
        尽管曾经亲赴过天界大都市徐州的龙潭虎穴,早已领教过大将军的军威,我抵达雨花台时,仍为那种铺天盖地的浩大军势为止气息一窒。驻扎在这里的是无忌军的李氏军团,有五万兵马;同样拥有五万兵马的无忌军风里军团驻扎在江浦,只是派了高级军官过来迎接我。他们以极小的代价蹂躏驱逐了江淮军后,一南一北地驻扎在南京周边。从最坏的方面考量,现在的局面绝对不是我夺取了南京,占据了中华,而是接替了林铁锋被他们包围的位置。
     
        一同迎接我的人中有一小部分服色不同,他们是泰严军的北方军团代表。一百多年以来,北方军团唯一的任务和最沉重的负担就是抵御无忌军的扩张步伐,二者间的关系实在难以用“友善”形容。然而现在他们却都站在了一起迎接我,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感到有些惶恐:我确实已经深深地改变了历史了,又将会用自己的力量把历史引向何处?北条镰仓批评我的话虽然刺耳难听,但却不无道理:除了那个艰巨遥远的“胜利”之外,我确实没有为将来做任何的打算。没有宏伟目标的人坐到这种高位上,恐怕比野心家更危险。
     
        简单的寒暄之后,我们来到了大帐中。帐中已设了筵席,我坐上首,泰严军和无忌军的将领坐下面,举行一个边吃边谈的饭桌会议。环顾四周荷甲佩剑的天界将领,我微微有些口干,定了定心神方才用天界语说:“各位舍弃旧怨,以人类共同大业为重,星夜驰援,精诚协作,毕大功于一役,本座不胜感谢。“我话音未落,坐在左边下首的泰严军北方军团将军虹达首先笑了起来:“大将军真是客气。大将军的天界语说得如此之好真是意外。而且很明显有泰严口音,各位说是不是啊?”
     
        什么舍弃旧怨。精诚团结?这就开始勾心斗角了!我心中暗骂,脸上还是得堆起笑容,抢先发话把无忌军众人的不满情绪压住:“泰严世子在我幕府中担任要职已有八年时间了,屡建奇功,与本将军推心置腹。无忌军公主来得稍晚一些,也已有七年,其间舍生忘死多次救下本将军性命,也是生死交情。我能走到今天。与他们二位和他们背后的你们各位的支持是分不开的,因此要特别感谢你们,今后还要请大家继续团结协作,再创辉煌——为了宏伟的目标,现在请大家共同满饮此杯!”
     
        一场可能发生地口角给我轻轻化解了,而且气氛变得热烈融洽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得意。酒过两巡。无忌军李氏军团长李静站起来向我敬酒,说:“大将军,今日一睹风采,果然名不虚传,霸主之相也,本将不胜仰慕。今后愿效犬马之劳!我与虹达将军对峙多年,今日得以聚集一堂执酒言欢,以往真是不敢想会有这等融洽场面。本来这种气氛真不该谈军事,可本将心中有一疑惑,如不向大将军讨教……”
     
        我微微一笑:“你尽管说。”
     
        “大将军,天界人口生养不旺。即使以我无忌军家最强盛之时,也不过能养不足二百万常备军,泰严军最强盛之时亦有此数,可数十年来天下无事,大概也裁减了许多吧?”
     
        他说着说着眼神望向了虹达。虹达苦笑一声,说:“这些情况你们比我还清楚,问我做什么?一说就是个泄漏军情。也罢,大将军在此。我也就不隐瞒了。如今的泰严军,上上下下,四大军团加城防、内务、卫戍部队,一共六十九万四千人。”
     
        “那就是了。”李静点了点头:“虹将军说了实话,我也交给底,无忌军可投入作战地军队,上下总计一百二十六万七千人。因领土辽阔,集结困难,已有多年未进行总动员了。最近的一次大规模作战是伽南战役,只投入了三个军团,十五万人,已是相当难得的大规模作战。大将军,事实摆在面前,调动我们以多敌少,镇压江淮军之流图有武装却不得人心、训练低劣的军队自然不在话下,但要到遥远外星去与占据地利优势的海量敌人作战,只怕仍是军力不足。何况天界并非我两家之天界,一旦守备军抽得太空,难保不会有地方豪族和边界小国兴风作浪,侵害根本。依我之见,无忌军和泰严家虽已表示全力支持大将军,能提供驱使的兵力也是有限的,两家合计能有一百二十万已属不易,而且地方有变的话,一定会要求撤回嫡系部队地。敢问大将军,这一百二十万军队可够用么?”
     
        李静对我说这席话时,在座的将领纷纷停下来聆听。待他说完,立即纷纷点头同意,相互议论了起来。我挥了挥手,压住了议论,说:“李将军果然是深思熟虑,已超出了一军团长的思维局限,将来想必大有可为。不错,天界军的数量绝对不够。依照我的估计,要完全压制尼布楚的话,以人间以往的热兵器常规部队,应有五百万以上,而且还得打着看。但现在不一样了,想必各位已知无忌军静唯公主为我建设地‘剑士团’了?”
     
        无忌军风里军团长风里渠说:“多有耳闻。其实静唯公主组建的这种部队也不是什么新鲜创造了!无忌军早在五十年前就有过这种考虑,但最后并未实施。原因无他,装备、维护什么都贵得离谱!泰严家虽是天界首富,恐怕也养不起一个军的那种部队。”
     
        虹达连连摇头说:“养不起,的确养不起。”
     
        “没错,无坚不摧的武器,刀枪不入的盔甲,假如这种东西便宜到中产之家都可以买得起,那么天下就要大乱了,恐怕大家上市场买菜都得穿上一身恶魔甲,还得从小修习剑道防身。”我见下面将领都哄笑了起来,也笑了笑,说:“所以这种部队只能作为精英部队,不可能大规模推广使用。但是这却给了我们一种反向思维——是否可以将高防御力、高近距离作战能力作为新阶段作战地第一考虑?因此,我准备利用天界军作为教导部队,教导并率领数量庞大的人间冷兵器部队作战。天界的人少,不要紧,人间的人多。现在已有多种比较便宜的步兵装备,样式与天界军队类似。虽然性能比原剑士团的差得远,比起你们普通士兵地装备也略差一些,但价格和重量都足以让人接受。”
     
        李静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大将军是说,要驱使穿起盔甲拿上刀枪的平民到外星作战?”
     
        我点点头说:“虽不如你说的那样恐怖,却也相差不远。但我相信只要稍经训练,应有一战之力。军队都是从血海中练出来的,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筹措训练,所以你们的任务很重。作战和训练要不间断地进行,今后的事就摆脱你们了。怎么样,我的回答还能让大家满意吧?那么就再喝酒,喝酒!”
     
        “大将军,我还想问一句!”李静又站了起来:“我们将有多少人间盟军部队?”
     
        “前线的情况你们知道,现在只有辛巴地三万部队。那种重火力的科技部队,今后配备得将会很少,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我沉吟了一下,说:“具体会有多少,还得走着看,不会少的。我的助手正在策划一个战前准备计划,内容还不详,标题是‘十亿动员’。”
     
        “十亿!”在场的将领们都惊呆了,过了好一会,才陆续反应过来,相互间露出兴奋的神色,齐声说:“愿为将军效劳!”
     
        接下来的气氛就真正称得上融洽而热烈了,再没发生什么怪事。饮宴直到晚上才告结束,我拖着被酒精沉醉的身体信步走到附近小山岗上吹风,却意外地遇到了风里渠。见他不胜酒力的模样,取笑了他一句:“哟,威震一方的将军可不能这样啊,逃宴!”
     
        风里渠苦笑道:“确实经受不起了。自从十余年前风里家被削爵后,我家上下禁止饮酒至今,还是这一次才破了例呢,哪能与大将军相比?”
     
        我听到他这句话,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对着我转法轮的家伙了,问:“对了,你们家族可有个叫风里君的么?好像是很厉害的家伙。”
     
        风里渠又苦笑了起来,不知是他天生爱苦笑还是我提出的问题总是让他无法开颜。他踌躇了片刻说:“大将军,风里君是无忌祖师给我家留下的名爵,不是某一个特定的人。可惜已经被削除很久了。如今的风里家只能默默为无忌军效力,希望能以时间来洗去背负在我家身上的罪孽吧。”
     
        我点了点头说:“哦哦哦,是我的不好,说起些不愉快的事了。”
     
        “那没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终究也是隐瞒不了的。”风里渠努力地找了一个新话题:“大将军似乎对天界熟悉得很?天界语也说得好,还有泰严口音,难道曾去过泰严?”
     
        “跟虹家兄弟够熟的,泰严倒是没去过。”当真是鬼使神差,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下面那些完全没有必要的话:“我去过天界,那还是少年时候的事了。曾与你家上届家主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可惜终究地位悬殊,不能走到一起。到我时来运转,终于拥有能与她并肩伫立的实力时,又传来她英年早逝的消息,真是令人痛惜啊。”
     
        我说这席话时。风里渠的面部表情就象马戏团的全部动物都到他脸上来踩了一回似地,变幻莫测。非常好看。听完我说的这些,他忽然“扑通”一声就跪倒了。我大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扶他,说:“你这是怎么了?”
     
        风里渠竟然感动得抽泣了起来,说:“大将军可是视我为知己么?把这么隐秘地事也跟我说,末将真是没齿难忘,感激涕零!”
     
        我觉得他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难道无忌军常年的铁律把人的脑子都教秀逗了。或者他当真把自己看做了我麾下的一条狗?可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那种无人格尊严的家伙,那种家伙也万万坐不上无忌军军团长的地位,这倒让我当真稀奇起来了,问:“你那么爱听八卦故事啊?听了这么一个就感动成这样——咳,我骗你的,根本没有那回事。”
     
        风里渠这才站了起来。大口喘气道:“也好,也好。”
     
        我眼睛一斜,问:“也好什么也好?”
     
        “如果不是骗我的话,那这件事就太骇人听闻了。”
     
        我嗤之以鼻说:“骇人听闻之说,静唯公主也跟我说过,你们就当真那么在意门第之见。容不得那种惊世骇俗地恋情?”
     
        我说着说着,风里渠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了。他迟疑着问:“静唯公主也那么说——难道是真的有?”
     
        “真有又怎样?”
     
        风里渠忽然岔开了话:“大将军,敢问您可好女色么?”
     
        这个问题有点考住了我。我苦思半晌说:“不算特别在乎,要看是谁了。”
     
        “哦,那就是……”
     
        面对脸色憋红得象要滴出血的风里渠,我的好奇心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了。此时我才怀念起当年具有的那种异能——在秃鹫要塞的冒险中。我地异能因变异植物的毒素而严重受损,直到现在都只恢复了很少的部分,而且妄动时似乎有很不妙的感觉。因此在新宿选举大乱那天,积累了多时的精神力仍然不够,甚至要靠蛮力辅助才能勉强叩开风萝的精神枷锁,完全做不到往常地那种稍微解除自身禁制就可对他人心理一清二楚的程度。好在我一直不依仗那种能力,所以失去了也没说明大不了的。
     
        但此时此刻我当真想要那种能力回复到自己身上,哪怕只有一秒钟就够了——可事实上我此时能做的只有按下狂燥的心情。把事实真相从他那里套出来。好在对于现在的我,这并不难。我马着脸说:“你们无忌军祖师不也是一介白丁起家?现在哪里来地那么多门第之见,好像自己当真尊贵得不得了似的,要知道你们封的那些公主世子之类的,还不被天界中央承认呢。你说说看,究竟哪里惊世骇俗了?”
     
        风里渠连忙回答:“大将军说的不错。无忌军起于民间,虽然设了爵位,但并未像天界其他封建国家一般重视,公主世子在民间打工演艺的也大有人在,我们其实并不太注重门第之见的。当然,家主的事有些不一样,肯定会有人说闲话甚至横加阻拦,但以我们看来是没什么值得惊奇的,除非……”
     
        我地好奇心都快憋得爆炸了,但还是要忍。按照行话说,就是要把架子坤够。摆足了坤哥派头,冷冷地说:“有话一口气说出来。”
     
        “是。”风里渠说:“因为传承大时代前无忌祖师之风,我无忌家在天界算得上最开化之地,甚至比如今的人间也有许多前卫之处。然而,上届家主那样的个人癣好,实在不是能为众人理解。他的爱人竟然是大将军你,真是令人意外。说到惊世骇俗,恐怕也是难免。唉,怎么说呢?李林他的确是天资聪敏,才智过人,对英俊豪杰喜好非常,只可惜生为男儿之身……”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那句,突然忍不住暴喝了起来:“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
     
        霸王发威,非同小可,吼出这一句后,竟然整个山野都似为之撼动。风里渠顿时扑倒在地,连呼“末将有罪”。我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怒之威能至于此,心中一凛。脑中念头一转,忽然发现不对,问:“你刚才说什么李林,那是什么人?”
     
        风里渠满口牙齿都在打战,支吾着说:“末将不敢说。”
     
        我被逼无奈又摆出了坤哥派头:“怎么,本大将军问你话,你敢抗命?”
     
        “回大将军,李林就是我家上届家主,大将军你的……”
     
        “住口!”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摆摆手说:“你起来,我有很多事要问你。”
     
        遗憾的是,我那声暴吼不慎震山动野,还未等我想好怎么问他,无忌军和泰严军的将领已匆匆带了自己的卫队赶来。不管这个误会有多么严重,多么急迫地需要解决,也不能在如此人多嘴杂的时刻再提了。我竭力控制了情绪,草草说了句:“没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有如梦游,不外是套话连篇。经过多年官场洗礼,我已能充分发挥自身资源优势,在做这些事时神游太虚。也许风里渠看到前一刻方才面目狰狞的我忽然变得如此落落大方会感到钦佩不已,那也是他的事。真正的我隐藏在那幅面具下迷茫沉思——抑或说虚假的我在迷茫沉思,真正的我在外应酬也可以,孰真孰假,并不重要。
     
        回到官邸后,我企图找些时间来好好整理一下情绪,然而这种努力失败了。寒寒一刻也不放过我,给我安了无数的事做。我刚刚想要推辞,她就露出那种受伤的眼神看我,眼睛里写满了“原来你是个欺骗挚友感情的差劲男人”这种文字。我不怕任何人跟我提刀动武或骂街耍泼,只怕这种无言的精神摧残,于是只得默默地接受了一个又一个任务,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好腾出时间来回想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
     
        然而任务一个接一个没完,而且一个比一个大条,非得集中全部精力去做不可,我每天都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睡觉,连续搞了一周后,铁打的身子也有些熬不住了,静心涤念考虑私事之说更是想也不用想,早全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眼见系列任务做了十七八个却不见尽头,终于察觉出不对来。这时偶尔在一个奇特的场所与阿冰冰儿相遇,发现他竟坐在马桶上打起呼噜来,当年敢提菜刀去与龙骨兵肉搏的超级猛男也累瘫了!我隔着墙壁安慰了他两句,从侧面打听任务怎么老做不完的原因,阿冰冰尔心直口快地给我泄漏了天机:“寒寒在日本时就召集高手开发了一个ERP系统,用计算机设计最优化流程安排所有的人事工作,前段时间就修改了拿到这边用了。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还特地加了码的,小淫贼前几天装病都给她亲自赶起来了,怎么可能做得完啊。反正是无法抵抗的强奸,默默忍受并试图从中获取快感吧。”
     
        我忽然察觉到胖子已经修炼出了足够的幽默细胞,不再是当年那个冷笑话之王。而寒寒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随意给我差来差去也无怨无悔的好朋友,她厉害着嘞。时间当真可以改变一切,我却似乎有些落后了。
     
        六月初,诸事稍定,主星上的权力再分配基本完成,全球议会的例会即将召开。在北条的操纵下。奥维马斯、我和第三方民主势力(也就是怎么都不听话又没办法立即把他们赶下位置的)共主全球议会局面,三方在议会中所占的席位数量也是按这种顺序排列地。比例刚好达到能相互制约的程度,不能不佩服老头子地老谋深算。然而原本预定六月四日召开的例会却迟迟不能召开,原因是内部表决始终不能通过。寒寒提出的“十亿动员”案首先在北条那里就卡了壳。他虽然同意我和奥维马斯主持全球局面,动用我们从来不曾获得的大量人力物力对抗太空威胁,此时却亲笔写了一封劝诫信给寒寒,表示自己不是无条件支持我们的。信里废话不多,基本上直奔到了主题:“从大时代走出来的老人必须提醒你:我们不能再回到大时代那种全面动荡时期。无论危机多么迫在眉睫,也不能作出那种伤害本元的决策。日本以区区弹丸之地雄踞全球经济之首。就是靠大时代以来信奉不移的‘不建军’政策。与世无争,就是争。以不伤元气之举达到目标,方是上上之策。”
     
        寒寒转手就把这封信拿给我看。我看得也是一头雾水:北条是个相当厉害地人,但这封信纯粹象是垂死老头的胡言乱语。辛巴有一句比较粗俗的口头禅特别能代表此时我们的心情:“都什么时候了,与世无争?开什么鸡巴玩笑?!”
     
        在全球议会首席议员参与的第一次内部研讨会上,北条系的人对这个问题的怀疑态度作出了比较明确地解释:“如今全球人口不过三十亿出头,动员十亿。天下动荡。日后带来的农产剧减、生活必需品供应断裂风险如何承担?”
     
        寒寒立即对这个问题作出了回答:“十亿动员,是指动员十亿人为军队工作。对动员对象实现军管和供给制,以在最短时间内达到物质生产供应和军需预备队的最大化,并不是要十亿人都不干活了全数训练成军。战争结束后,这种机制可以立即结束,不造成危害。”
     
        一个民主派议员提出了尖锐的反问:“一点都不会造成吗?”
     
        寒寒稍微语滞了一下。坚定地说:“也许会的,但我们能够承受,必须承受。”
     
        然而她的这句话在北条地反对下显得苍白无力,北条已经确定了“最低限度动员”的目标,充其量只会抽调约一千万人、一万亿资金为宇宙舰队服务,其中还包括了被编成部队送上前线的人。而主持作战的人都知道。对于如此规模的恶战,后勤人员往往需要是作战人数的数倍。至于一万亿地作战资金,对于十年前来说也许足够了,我们可以编织一个密不透风的“天网守护者”把自己套在保险柜里。但如今我明白那样是不够的,也许在十年二十年内可以抵挡住费里亚的侵袭,但单凭那颗体积和矿藏远超过地球的尼布楚星球的潜力,他们五十年、一百年或者更长时间后必然成功。虽然那时已是后人的世界,但我们既然有能力现在解决问题。就没有必要把问题丢给后人解决。毕竟能解决问题的人不是年年都有地。
     
        内部表决会以54%的通过率告失败收场(未过三分之二)。民主派差不多都在恶意拆台捣乱,奥维马斯不待表决结果完全出来就黑着脸离开了。我能理解他的痛苦:54%什么概念?我这边基本没有问题,所以立即可以推算出来奥维马斯那边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投了赞成票。势力虽然极其庞大,却不由自己作主,这种傀儡木偶的空虚感够这位猛将兄受的。
     
        内部会议开了三次都出不了结果,寒寒的十亿动员案给否决了一次又一次,可又没人能拿出不被否决的提案,日子便一天天地拖了下去。日历翻过了五月,会议不能再拖了,前方也再等不起。下面的人都心急火燎,可奥维马斯没反应,我也没反应,看起来象是坐家等死。终于连提都斯都有点坐不住了,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再去跟北条或奥维马斯大人沟通沟通?他们师生好像有些不合,我们从中调解一下,对大家都好。”
     
        我哼了哼说:“这时不能动。枪打出头鸟,谁动谁找死。”
     
        依照我当年侵占阿尔法后赵源民等人想收拾我那件事的经历,这种人人都觉得你该着急的事你却偏不着急,就总会有人比你着急。拖到六月十五日,日本那边传来了消息:全球议会于十八日召开,届时将公开讨论并决议派兵案。到目前为止,拿出来讨论的只有寒寒那个十亿动员案,可照目前形势看那个案子是铁定通不过的,几百个人不可能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开会罢?果不其然,两个小时后,龟井寿给我打来了专线电话:“北条镰仓邀请您出席十六日晚的祭神典。”
     
        我随口问:“什么祭神?”
     
        “哦呵,大人不知道啊?大时代时期,日系军人信奉淄川大神,每次出战前都要祭祀膜拜,以祈无往不胜。这项风俗传到现在已经有些衰退了,北条镰仓为了鼓舞天下士气,已布置下面重修了淄川神社,亲自主持祭神和悼念大时代英烈。”
     
        “哦,他还是准备要出战么?”
     
        “大人说这话可奇怪了,北条镰仓何时反对过出战?”
     
        话虽如此说,动员十亿人和一千万可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概念。我心头正暗骂,龟井寿又说:“天下大事,各人想法不同是正常的,但只要能找到大同之道就好了。北条镰仓准备在祭神前与二位大将军面谈一次,相信通过彼此交流立场和观点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谅解,请大将军早点前来。”
     
        所谓的早点前去,不过是“立即赶来”的客套用语。形势逼人,容不得再耍拖延战术,我当晚就带团赶到了神奈川县,待安全人员搞好了酒店手续入住时已凌晨三点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北条老儿要跳大神,这一晚有无数的大小官僚赶到小小的神奈川县住宿,因此光是寻找一个可以住下我们代表团的酒店就花了几个小时时间。要不是身份特殊,只怕只有打地铺的份了。值得欣慰的是,来到日本后,起码中华大地的那些特急以下的事我可以完全丢给别人处理了,脑子可以稍微轻松些。于是我特意吩咐了守卫严守大门不得任何人进入,好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补一补前些日子的疲劳。可别看我官越做越大,这种想偷懒的命令却一直没有顺利地被执行过。正睡得云里雾里的,忽然耳边响起炸雷般的声音:“黄二,起来了,有客人!”
     
        这一刹那,给惊醒的我竟有种疲惫不堪的妓女给老鸨押起床接客式的仇恨和屈辱感!什么堂堂幕府大将军,连个囫囵觉也睡不成!可我睁开眼看到是巴斯克冰在面前,立即说明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前些日子不比我轻松,偶尔在厕中相会,都有些“睡得比狗还晚,起得比鸡还早,干的活比骡子还累”的辛酸牢骚。这次到日本来,他途中在飞机上就鼾声大做,睡得人事不醒,找酒店的时候完全脱离了我的安全负责人的职守在一边睡觉,可见累成了什么样子。他来叫我,那势必是有不得不起来应付的事了。我心里叫苦,但怒火已去,问:“有什么事?”
     
        巴斯克冰掩饰不住虚弱和疲惫地打着连串哈欠说:“寒寒请你到内庭去一下,好像有要事相商。”
     
        我俩步履蹒跚地挣扎到内庭路口时,却看到有穿宇宙军制服但一点不认识的士兵站岗,他们伸手就把巴斯克冰拦了下来。我顿时明白前面是什么人了,精神一振。缓步走去一看,庭院中的假山中有一个小小石桌。大约是给在这里休闲的人下棋用的。桌边已坐了三个人:奥维马斯、寒寒和韩曾。
     
        “打扰了阁下地休息,实在不好意思。”说着这种客套时,奥维马斯脸上丝毫不带愧疚之色:“然而时间有限,必须见你一面。对于有些事情,必须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我打了个哈欠说:“我现在思路还不清楚,你们先说吧,我听着。”
     
        韩曾先发话了:“关于出战准备,大将军地承受底线是什么?”
     
        “哟。这个你问她就行了。”我对寒寒扬了扬下巴:“在雷隆多时你们就知道,这女人管完了我所有的事,搞不好以后我女儿找工作嫁人都还得靠她……”
     
        奥维马斯忽然笑了:“怎么,你有女儿了?”
     
        “哪里哪里,我是说假设啦……”
     
        “大黄,不要插科打诨!”寒寒严肃地说:“大家时间都很宝贵。”
     
        “好吧好吧。”我连打了几个哈欠,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敌人有一颗比我们更大、资源更丰富的星球。十亿动员,未必能够啊!克扣一分一毫都是难以想象的。”
     
        韩曾又问:“也就是说,大将军绝对不会接受北条镰仓提出的一千万最低动员方案了?”
     
        我反问道:“都是带兵打过仗的人,你们会接受么?”
     
        “老师的心意,我能了解。”奥维马斯缓缓地说:“他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如果真要以全部精力投入对费里亚作战,一是可能会有粮食减产民不聊生之忧。二是可能会造成日后军人把持政治的局面。他老人家不愿意再看到天下大乱啊!大时代之后,GDIL从割据军阀手中收回权力前后用了接近二十年,期间屡屡有叛乱发生。当时地天灾,倒有一小半是被掩饰的人祸。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太深刻了,以前曾对我讲过,军人绝对不能把持政治。”
     
        韩曾拍了拍大腿。叫道:“他老人家操什么空心!咱们不把持就是了,大不了写个什么承诺书……”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我们三人都死死地把他盯着。这家伙立即如坐针毡,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现在重要的是,我们没时间考虑以后的事。”寒寒说:“人和环境都是会变化的,以后的事,现在谁也说不清楚。现在最直接的问题是,北条镰仓所坚持地与我们的目标是矛盾的。如果只投入他同意的那点人力物力。最乐观的预测是我们可以恢复与共工要塞的联系,稍微加强一些在尼布楚陆地上地根据地,然后就做不了什么了。这些目标实现后,后方的政局会怎样影响前方,谁能预料?对于出战的将领来说,后方没有稳定的支持和目标,就谈不上制定和实现什么远大战略。”
     
        “你说得很对。”奥维马斯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对我说:“你有什么看法或者准备?”
     
        我伸了伸懒腰说:“无论干什么事,北条镰仓都不肯放手。要把民主派改革全都推到老亚当斯头上,我看是不合适的。除掉了亚当斯家族,民主势力依然有人操纵,这个人是谁不言自明。我们都是军人,跟他斗政治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是得想想办法了。”
     
        “是啊,是得想想办法了。”奥维马斯问:“请问阁下现在有何上策?”
     
        我一时语塞,心里开始打鼓:他地语气不同寻常,隐隐含有杀气,难道……但会不会只是在试探我?这种事可不能大意,我与眼前的这个人风风雨雨相处了多少年,但实在是从未建立过推心置腹层次的信任关系。考虑再三,过了好一会才勉强说:“下午见过他再说吧,看看能否让他让步。”
     
        奥维马斯平缓而坚定地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中午吃过饭后,我特意睡了一觉,直到精神清爽了才起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寒寒等人已开始准备祭祀时的服装。她随口告诉我说龟井寿已打电话催了我五次,说奥维马斯大概两点不到就已到达那里跟北条见面了。我迟迟不去实在失礼。但这个失礼是寒寒造成的,可见应该是更好的选择。于是我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把幕府大将军的行头穿好,带上巴斯克冰和五十名卫兵行向宇都宫。那里已聚集了不少政界要人,但都给拦在山脚下。我地卫队也都给挡下了,只放我一人上去。
     
        大概是为了会见我和奥维马斯,北条庭院里地侍奉人员给撤走了不少。我一路走来,只在两个路口看到保安值守。其余地方竟都空无一人。寻到北条居所时,隔着老远就听到激烈的争执声。这二人自然就是奥维马斯和北条镰仓。他们用日语激烈地争吵着,我半个字都听不懂,只得走上前去劝解:“二位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
     
        有我加入,会议通用语只得改成汉语。对他们来说。用汉语吵架就没日语那样得心应手,气氛大概能缓和一些。北条狠狠地瞪了奥维马斯一眼,对我说:“你们地想法我都明白,但我不会让你们那样做的。独裁天下,想也不要想!”
     
        “我有点冤枉啊,大人。”我一脸无辜地说:“你们说了什么我都不清楚。刚来你就给我扣上一顶独裁者的帽子。再说我们有两个人,何来的独裁之说?”
     
        北条老儿丝毫不理会我的打岔,依然语气尖锐地说:“十亿人交在你手里,你会放手吗?GDIL成立五十余年以来,一直在防止这种事情的出现!”
     
        我只得正面迎战,说:“GDIL已经没有了。阁下,是您亲手把他毁掉的。”
     
        北条镰仓厉声道:“不,毁掉GDIL的是你,还有你,我地学生!”
     
        我不知道他们事先说了什么会闹得那么僵,但北条的怒火已侵袭到了我身上,不抵抗不行。我咳嗽了一声说:“那是些题外话了,眼下我们二人不过是领地在敌人手里的幕府将军而已。离你所说的‘独裁者’差得远呢。如果你认为把太多人交给我们不放心,大可成立一个中立的监管委员会什么的,这些议题我们都可以平心静气地商量,何必闹得那么凶?”
     
        奥维马斯在后面冷冷地说:“黄而,前面的话归纳起来还是那一条:老师只答应给我们一千万人,一万亿资金。他一分钱、一个人也不愿意多给了,说是怕养虎遗患。”
     
        我苦笑了一下,老人都是这么直白么?只得竭力堆出笑容说:“镰仓大人,一千万少了些,加一点吧。”
     
        “不管你们怎么说!”北条镰仓地怒气丝毫不减,火气十足地说:“仗可以去打,但染指天下,依然想也休想!我已经太老了,大概看不到你们班师回来的一天,但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就不容你们颠覆天下!”
     
        “已经颠覆了,大人。”我苦笑了一下,心里的不耐烦和怒火也渐渐堆积:不知奥维马斯跟他说了些什么?大概已经辩论得很透彻了吧。在这种走过三个世代的老人面前,什么伪装都是徒劳的。他听得出真诚和虚伪,一眼就能看到最遥远的可能,只要不能回避那个问题,一切都是徒劳。然而我们现在要做地正是去回避那个主要矛盾做好当前的事。他却不会答应让我们这样拖延回避的,这种意愿如今已经很清楚了。
     
        奥维马斯忽然大喝道:“老师,请你以人类大局为重!即使是以内藤氏的‘十亿动员’案,我们的力量也不见得足够。如果我们失败,人类就只有面对从星空中消失的命运,你要慎重考虑,不要以私情为重!”
     
        “吵什么吵,当我老人听不到么?”北条傲然藐视奥维马斯说:“不要把什么‘大义’名分抬得那么高,只要你没有那样地野心,用现有的条件做好现有的事就行了。考虑得太多,可不是你们军人应当所为!”
     
        “我们还是政治家,政治家。”我立即提醒道:“我们可都是民主的全球议会首席议员呢。”
     
        奥维马斯吼道:“黄而,说那些没有用!如果说那些有用的话,在你来之前问题就已经解决了!”
     
        他说这句话时脸侧向我,竟悄悄使了个颜色。虽然脸色身形都无异状。也没有任何杀气外泄,可以我与他打的多年交道立即明白这其中是什么含义。既然如此。事先摊开来说把这种事商量好谋定而后动不好么?可惜我俩在走进死胡同的最后一刻前还不能信任对方啊,此时也不过是无可奈何”
     
        好在事先并非全无准备,我用最短的事件判定了利害得失,迅速做下了决断。长叹一声站了起来,顺手提起放在身边地佩刀,高声叫道:“北条大人,说得这么僵实在是不好。既然你只要在世一天就不会看到我们坐大,非要我们去实现‘最低目标’。那你就是绊脚石了。”
     
        “怎么,你想用武力威胁我么?”北条镰仓冷笑一声,手掌忽然在地板上一按,身子直窜而起,将旁边刀架上的一把太刀抽了出来:“这宅内四周伏有二十名精锐武士,不知你二人可能对付多少?就算他们不上,本阁手下太刀也足以十步之内斩你二人头颅!想当年担任司徒王卫队长。刀下斩杀妖魔小丑无数。回到日本之后,倒有七十年未有人敢向我挑战了!”
     
        “您啊,那么激动干什么?”我连忙作出畏缩姿态说:“我不是在跟您讲道理吗,您怎么就先拔刀了?当然,我也不是怕你才这么说,本人可是新科宇宙战斗英雄。多次赴汤蹈火与费里亚人火拼,武艺高强,而且年轻力壮,您老真要对我动刀,可得想清楚喽!”
     
        此时这么说话,倒真是在虚言恫吓。虽然那些战绩不假。可从秃鹫要塞冒险之后,我地功力到现在都没怎么恢复,虽然比常人强壮一些,但远达不到与这种隐藏剑圣比斗的程度。北条却似已洞察了我内心的想法,冷笑道:“废话什么?拔刀见真章吧!”
     
        我悠悠叹道:“天下大事,要用砍人决斗的方式来决定?实在是太儿戏了,您就算赢了我们,把我们俩的脑袋都砍了。又准备怎样?”
     
        北条冷笑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自然会有人来接替你们的。”
     
        “那得了,不得不打了,免得自己被人接替啊。”我慢条斯理地抽出了刀,双手举起直向天花板,说:“大人,我没怎么学过刀术,一招一式都是实战里来的,狂野得很,你得小心啊,别给我打坏了!”
     
        北条老儿当真是多年不动手,此时竟然兴奋得面露红光,双眼也睁得极大,尽管已到暮暮之年,眼中精光仍然魄人心魂,可见当年是怎样了得的人物。这种剑圣兴奋起来,可苦了第一个应战地我。正愁眉苦脸间,奥维马斯冷冷地说:“老师,那二十名武士不会来了。龟井寿适才把他们都抽走协助防御祭祀大典去了,他没告诉你么?”
     
        奥维马斯的话音未落,我便把刀掷了过去。这一招流氓得很——那是一把五斤重的锋利太刀,虽然不是削铁如泥的高振动粒子刀,但谁也不会想去挨上一记的。再说奥维马斯刚才的话里隐含的内容着实可怕,事关得失成败关键,即使是北条这等城府地人也不由怔了一瞬。尽管他极快反应过来,振臂撩刀把我的飞刀击得直射向天,牢牢地钉在了天花板上,却终于是晚了那一瞬。也许只是普通照相机快门的一闪那么短的时间,却完全扭转了局面。就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那一刹那,我纵身扑上前去,用GDIL标准擒拿手锁住了他的双臂关节,死死地锁住了。
     
        尽管北条老儿年少时便曾威猛无敌兼我现在神力未复,然而年龄地差距比这种差距更加巨大,他用力试图挣扎,然而老人的爆发力根本无法从我的擒拿中抽出手来。正在此时,他身后的奥维马斯忽然捡起身后摆放的佩刀,和身一靠,连人带刀扑上了北条镰仓的后背。佩刀轻易地刺入了北条镰仓地左后腰,带血的刀尖从他的右前腹直突了出来,这一刀立即夺取了他蓄积许久的力量,与我对抗的双手顿时变得无力了。
     
        由于近在咫尺,北条镰仓此时的面目表情我看得格外清楚。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这一辈子缺德事干得多,所以多次在别人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然而北条地表情却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那是一种集合了猜疑、无奈、悲怆、悔恨、怅然若失和如释重负为一体的表情。他带着这种表情略略转过了头,又转过头看了看我,终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这位操纵了主星大半个世纪的老人终于倒下了。
     
        北条倒下后,现场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大概是因为还活着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久,奥维马斯才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意料中事,也是唯一的选择。”我叹了口气说:“只是对这样的一个老人下手多少有点不快罢了。接下来准备如何收场?”
     
        “你已经用行动回答了我。”奥维马斯傲然道:“到了那一刻,我终于放心了,你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只要你我精诚团结,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得倒我们。韩曾已从月球基地秘密抽调了两千名士兵组成陆战队赶到了神奈川山中埋伏,连同你一个月以来陆续潜伏到这里的两千五百人,控制局面不成问题!重点对象名单已经列了出来,只要在六点之前除掉他们,大事可定。”
     
        我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我的布置他早已知晓了,而且事先也做了同样周密的布置,这样的一个结局,可以说是我们两人不约而同或者说心怀默契地联手做成的。那么地上的这个老人呢?
     
        我竟然首次为了手上沾血而感到厌恶不安。
     
        两个小时后,出现在宇都宫庭院内主持祭祀的是已换上了传统和服的奥维马斯。尽管他早已入了日籍,而且是北条镰仓的关门弟子,这种装束仍然引起了一定的窃窃私语。如果不是人群中已少了不少具有随时可掀起轩然大波能量的心怀叵测者(这些人的下落只有找齐霍书湘那些手下和奥维马斯的心腹才能搞清楚),恐怕现场就不止窃窃私语了,而是炸窝。
     
        金发碧眼身穿和服的奥维马斯阁下首先宣布:“各位宾客,作为北条镰仓的家属代表,我沉痛而光荣地向大家宣布一个消息,两个小时以前,北条镰仓他离我们而去了。”
     
        这句话出口,现场顿时出现了一定的骚动。欧洲代表团那边首先有人发言了,却是提都斯:“敢问大将军,北条镰仓究竟是如何去世的?为什么会称得上‘光荣’?”
     
        这种质问完全是为奥维马斯量身定做的,他气定神闲地说:“北条镰仓是为了激励我众克服万难,万众一心,以解除人类覆亡危机为最高目标和唯一目标而慨然就义的。他选择以自己的死,唤醒天下众人的良知和责任感,让大家意识到只有战斗才有生存的希望,我们没有别的退路了!”
     
        “您的话我明白,但还是不明白北条镰仓的死因。”提都斯困惑地说:“为什么叫做‘就义’?有谁逼他死吗?如果没有,他白白地死去又有什么现实的意义?”
     
        在场的欧美官员和记者响应了提都斯的话,立即嚷嚷成一团。奥维马斯沉痛地说:“先师是为了崇高的理想,以近百岁之高龄选择了这条道路,以自己的死升华了他的精神。我们应当秉承他的理念,抛开儿女私情、声色享受,从现在开始,以人类存亡大业为己任,一切以宇宙战事为重。只有实现了保卫家园。保卫人类种族生存的目标,先师地死才是有意义的。他将永垂不朽!”
     
        听奥维马斯说到这里,日本要人席位上终于出现了小小地骚动。柳原家的家主柳原英寿忍不住大声道:“难道……”
     
        奥维马斯点头说:“不错!家师是选择了剖腹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但更是一位真正的武士!他用一个武士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把更重地负担交给了我们。我们要秉承他的遗志,以自己的艰苦努力将其发扬光大,让先师的血不至于白流。那样的话,先师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提都斯又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敢问大将军,北条镰仓剖腹时。还有什么人在现场?”
     
        “幕府大将军黄而当时也在现场。”奥维马斯平静地说:“先师决心已下,我二人苦心相劝也不能挽回,相反为先师地大义所感动。在先师的要求下,由我亲手为他担任了介错一职。”
     
        提都斯不依不饶地追问着:“非常遗憾,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提都斯先生,你是欧洲人士,当然不会理解这个东方古国的特殊习俗。”奥维马斯从容不迫地说:“作为欧裔的我。刚到日本的数年间,亦因种族和文化上地巨大差异而产生不适应感。但多年以后,我终于能够理解这种舍生取义,以死为最壮美的诗篇的精神境界。先师的肉体已经死去了,但他以他的死换来了世人的觉醒,给我们留下了最宝贵地精神财富。他的层次已从死中得到了升华,达到了难以理解的高度。相信日本本土的各位一定能理解先师的选择。”
     
        “如果当真是如此,真是让人敬佩不已。”柳原英寿正想再说什么,提都斯又插话把他打断了:“就算这种奇特的风俗是真的吧,可究竟是有些蹊跷!请问除了二位大将军之外,还有别人可以证明么?”
     
        “当然有。”奥维马斯点了点头:“请先师生前最信任的助手来给大家讲一讲吧。”
     
        这位北条最最信任地助手就是龟井寿了。他双眼红肿地走上了台。声情并茂地对众人叙述了北条镰仓如何产生了就义的念头,如何选择时机又如何对奥维马斯和黄而两位大将军交待后事的凡事种种。进行演讲时,他用的是日语,欧美华三方的代表团处各有翻译即时小声传译,倒是我这边没人担任这种角色,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我们这边的小翻译正想翻译,给寒寒挥手止住了,反而不能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些什么。寒寒不这么做还好。越这样我越好奇,终于忍不住地问:“他讲了些什么?”
     
        “生如朝露,去如秋叶,北条大人的一生如浩瀚明月,照耀四方不留私迹,死也死得轰轰烈烈,如烈火凤凰这一类的吧……”寒寒微微苦笑着说:“对于你们这些局外人来说,这些说辞大概有些可笑,也比较动听,可对从小被灌输这些思想的我来说,听着这些陈辞滥调耳朵就发痛。饶了我吧,不想再重复了。”
     
        龟井寿讲完,一直没开过口的中国团首脑谭康发话了:“久闻近邻日本有此习俗,今日得见,真是不胜钦佩!北条镰仓的死,给我们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胜过一百个行星攻击舰队!我们应该秉承他老人家的遗志,紧密团结在以奥维马斯和黄而两位幕府将军为核心的领导集体周围,不惜一切代价将人类存亡大业进行到底!”
     
        提都斯立即接口道:“虽然因为文化信念的差异,鄙人一时尚难理解这种作为的实际意义。然而今日所见所闻,使我明白北条镰仓确实以自己的行动给了我们巨大的压力和动力。我们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遗愿,一定要将他的精神发扬光大,传承后世。这就要求我们首先做到团结一致,以奥维马斯和黄而两位将军为领导核心,万众一心,克服万难,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最大的成效。相信在北条老人的精神感召下,大家一定能做到,也一定要做到!”
     
        “两位大人说得很好。”龟井寿痛哭流涕地说:“这也正是北条镰仓的遗愿。事已至此,我们要振奋精神,开拓光明的未来。现在就请奥维马斯大将军为我们主持祭神大典吧!”
     
        洋人主持的日本土风祭祀大典开始了。虽然奥维马斯曾在日本旅居多年,在三星舰队也多与日人结交,过日式生活,基本上已经全盘倭化,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伦不类。我坐在上首凉棚里,看得心不在焉。寒寒忽然问:“刚才怎么一直哑巴着,也不去讲上两句?瞧瞧你带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说得地道。”
     
        “满嘴跑火车的功夫,不值得为之骄傲。”我淡淡地说:“何况,作为当事者之一的我,再说什么可有些不厚道了。北条老儿的信念很顽固,但从私人方面讲,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我就饶了他一次吧,也算是饶了自己一次。”
     
        寒寒苦笑道:“难得啊,大将军。不管怎么说,算是闯过一个难关了,现在感觉如何?”
     
        “空气中还弥散着血的味道。”我仰头向天,叹道:“本座至今也算是杀人无算了,但闻到这种气味,实在是难以抒怀。谁知五十年之后,你我会不会有这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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