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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公主躺在棺材里,面目安详,甚至可以看见她唇边的一丝淡淡的笑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殷漓总觉得这样的笑容有些诡异,不像是正常人以正常的姿态显露出来的。她顺着公主的脸颊往下看,目光突然一窒,死死地盯着她的脖子,觉得全身都仿佛浸入了一片冰水里,冷得刺骨。
     
       “怎么了?”司徒翔见她神色有异,连忙走了过来:“你发现什么了?”
     
       “勒痕。”殷漓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她的脖子上有极细的勒痕,非常细,只比琴弦稍稍大一点,深入皮肤里。这不是上吊用的白绫所留下的。”
     
       二十九、历史的真相
     
       “不是白绫?”司徒翔一怔,自古以来自杀都是用白绫。从来都不会用细如琴弦的物事。这么说来,难道昭伶公主不是自杀?
     
       殷漓突然觉得胸口窒闷起来,眼前一阵发花,天旋地转。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人在这一瞬间抽走了,身子一软,顺着棺材倒了下来。
     
       在意识蒙眬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庭院之中。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奇怪的花草,空气中氤氲着雾霭般的香气,让人仿佛置身于瑶池仙境。脚下踩踏着云雾,轻盈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一片曼佗罗花丛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仔细听,仿佛是一男一女。他们说着奇怪的语言,不是今天的普通话,反而有些像闽南那边的方言。殷漓从来没有去过闽南,那边的语言也只在电视剧里听过,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能听懂。那语言的每一个音节都仿佛直接进入了她的大脑里,形成一个个清晰的汉字。
     
       “良郎。”一个女子的声音,很轻很柔。甜糯得让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酥麻之意,“良郎,我们不能再这样见面了。”
     
       “伶儿,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非常熟悉。殷漓的脑中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个死在昭伶公主棺材上的男子的容颜。
     
       “伶儿,汉皇对你家族不仁,你没有必要为了他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殷漓轻轻走过去,拨开面前那丛曼佗罗花丛,果然看见草地上坐着一对男女。两人依偎在一起,模样亲昵。
     
       “可是,可是我毕竟是大汉的子民,我不能置我的国家于不顾。”昭伶喃喃道,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殷漓望着她的脸,心里突然很悲哀,为什么保家卫国的重任要交到这样一个小女子手上呢?她的国家不曾给过她什么,甚至还伤害了她和她的家人。为什么还要她去为了国家而牺牲?那个皇帝,也亏他说得出口!
     
       公孙良沉默下来,其实在他心里也是放不下自己的国家的。那是他的家园,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无法放弃,他也做不到。
     
       两人都沉默下来,难道他们今生真的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忽然之间,花园里响起一阵粗重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大惊,连忙跳起来。回过头去,看见一个长得十分具有西域特点的男人冲了过来。身上穿着华贵的衣服,与汉服很相似,只是在细节上有些微的不同。
     
       就殷漓的审美观看来,那男人长得还算英俊。大约四十岁上下,颇有些成熟男人的味道,比起当今的众多欧美影星也毫不逊色。
     
       他冲到两人面前,脸色森寒,指着他们的手指不停地发抖,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话来。这种话既不是普通话也不是类似闽南话的语音,殷漓怎么听都无法听懂,但依然可以猜出他话中的含义。
     
       他在质问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要背着自己私会情人!
     
       “大王,你听我解释。”昭伶公主急得直想哭,却被公孙良一把拉过来,抱在怀里,冷冷地道:“她是我的,从小就是,甚至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有婚约。是你,从我这里抢走了她!”
     
       子合王显然已经听懂了他的话,脸色阴沉得让人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寒意。
     
       他手一动,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指着公孙良。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的,如果你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就杀了我!”
     
       刚开始殷漓还没觉得奇怪,可当公孙良也跟着抽出剑来,才猛然一凛。她听懂了?她听懂子合王的话了?这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细想,两人已经打了起来。昭伶站在一旁,急得直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焦急的目光望着两人,心急如焚。
     
       子合王的功夫显然及不上公孙良,不出十招,他手中的剑已经脱手而飞。公孙良的剑顶上了他的咽喉。
     
       “现在我可以带伶儿走了吧?”公孙良冷冷地道。
     
       子合王转头向昭伶望去,昭伶不敢看他,连忙将脸别过一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咬了咬牙,说:“走吧!你们走吧!我就告诉皇帝陛下,说伶儿死了。”
     
       公孙良和昭伶大吃一惊,对望了一眼。实在没想到子合王竟然会如此大度。
     
       “大王,您,您说的可是真的?”昭伶不敢置信地问道。
     
       子合王深深地望着她,眼中弥漫着不舍,嘴里却道:“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公孙良闻言,欣喜若狂,丢下手中宝剑,拉起昭伶的手,朝园子的东边奔去。
     
       殷漓望着子合王,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只橙子。
     
       这,这是怎么回事?子合王不是被公孙良杀死了么?
     
       子合王目送着两人离开,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待两人从视线中消失之后,却听一女子的声音缓缓道:“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子合王与殷漓一同回头,看到一位妙龄的女子轻移莲步,款款而来。这个人殷漓当然认得,她是昭伶公主的陪嫁,宫女冯沅!
     
       “冯夫人。”子合王道,“今夜似乎没有流星。”
     
       “是吗?”冯沅微微笑了笑,“那是占星师们占错了吧!大王,您真的放公主走吗?”
     
       “不走又如何?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身上。”子合王淡淡地说,声音和神色都黯淡了下来,“也许这样她可以得到幸福。”
     
       “只要她幸福就行了吗?”冯沅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缓缓走到那把公孙良丢下的剑前,弯腰捡起来,说,“为什么对一个不忠于你的女人,你却用情这么深?为什么对于一直苦恋着你的人,你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冯夫人,你在说什么?”子合王奇怪地望着她,今天这个格罗将军的夫人似乎有些不一样,古怪至极。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低下头去,望着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剑,鲜血如同溪流一般从伤口里汹涌而出,顺着他华贵的袍子往下流淌。
     
       “为什么?”他望着冯沅,不敢相信地道,“这是为什么?”
     
       “大王,你放心吧。”冯沅猛地抽出剑,子合王顺着她的身子缓缓地跌落下来,“我会送公主来下面陪你的。在泰山之下,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子合王的躯体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冯沅拿着滴血的剑,脸色平静得就仿佛刚刚只是掐下了一朵花。
     
       她将剑扔在地上,大叫起来。然后,许多的人来来往往,无数的士兵脸色铁青。殷漓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看见许多人在无声地跑动着,像在看一场无声的电视剧。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全身冰凉。
     
       冯沅,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四周的风景暗了下来,随即立刻亮起。她一惊,回过头。看见昭伶站在一间陈设华贵的房间里,望着面前满脸冷笑的冯沅和她身后两个身材壮硕的士兵,脸颊上带着泪痕。在她的脚边,跪着几个低头抹泪的宫女。
     
       “冯沅,这,这到底是为什么?”昭伶战战兢兢地说,“良郎没有杀子合王!他没有杀!”
     
       “他有没有杀已经不重要了。”冯沅淡淡地说,“现如今全西夜国的人都知道是他杀的,而且是因为公主您的缘故。”
     
       “我,我,”昭伶露出一个内疚的神情,“我,我只是想要幸福。”
     
       “幸福?”冯沅冷笑,“难道您忘了吗?您是和亲的公主,您的生命就是用来维系两国的和平。要求幸福,您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我,我……”
     
       “公主,子合王被杀,全国激奋,誓要找出凶手,碎尸万段。如果抓不住凶手,就会倒向匈奴一方,到那时我国就危险了。”她朝身后招了招手。一名宫女端着一只木制托盘走了过来。昭伶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变得如同天山上的雪。
     
       那是七尺白绫!
     
       “你,你想杀我?”昭伶全身都颤抖起来,“别忘了,我是大汉的公主!”
     
       “大汉的公主?”冯沅眼中带着鄙夷,“你要是大汉的公主就不会置家国于不顾,而去追求什么幸福了。公主,我劝你还是自尽吧。我会上表朝廷,说你为国尽忠,自尽身亡。”
     
       昭伶抖得更加厉害了:“不,我不要死。我要见良郎!良郎,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冯沅的脸彻底地冷了下来,朝身后拍了拍手。两名表情麻木的士兵从墙上取下一把弓,朝昭伶走去。昭伶想逃,奈何几个宫女拉着她的手臂。她奋力地挣扎着,死死地盯着那把弓,幽深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良郎!救我……”她的话没有喊完,也永远都无法喊完了。士兵将弓套上了她的脖子。殷漓望着那闪着寒光的弓弦,眼睛几乎被灼伤。
     
       一声凄厉的号叫,殷漓跌坐在地上。看着昭伶缓慢而轻柔地倒了下来,落在那铺着白色羊毛毡的地板上,双眼圆睁。美丽的脸上生命正在流逝,随着那从她嘴角和鼻孔中滑落的血丝。雪白的肌肤配上殷红的血,唯美得像是这世上最美妙的残酷。
     
       冯沅转过身去,用她那一贯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喂公主吞下化颜丸。大殓入棺,今日这屋子里所有宫女,全部殉葬!”
     
       话音一落,屋子里一片哭声。几个宦官模样的人动手收拾昭伶公主的尸身。冯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望了那尸体一眼,道:“把那件九凰礼服给公主穿上吧。那是她送给我的,现在我还给她,从此,各不相欠!”
     
       世界突然之间暗了下来,殷漓跌坐在地上,全身冰凉,仿佛掉进了雪山的深谷。人心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可怕的东西,它就像一把利刃,随时都会刺伤你。
     
       冯沅这个可怕的女人,她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齿冷心寒。她跟在昭伶身边那么久,竟然忍得下心来杀她,而且使的是这样的毒计。女人的嫉妒,真是让人胆寒。
     
       三十、相顾无言
     
       秦雯展开手中零散的书简,上面用优美的隶书小字记叙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故事。原来昭伶公主的死,是一个可怕的局。爱上子合王的冯沅为了报复,故意用流星引子合王到后花园,撞破昭伶公主与公孙良的幽会,并杀了子合王,嫁祸给公孙良。
     
       一切都很顺利,昭伶公主被她杀了。公孙良也被她以公主的尸身为饵,诱到陵墓里杀害。她似乎成功了,扫清了一切障碍,成为了新王的辅臣,甚至帮助大汉收复匈奴,立下汗马功劳。可是,就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冯沅是带着悔恨的心情来写这个手札的,从公主下葬那天开始,她就不停地做噩梦。每次都梦见满身是血的昭伶公主、子合王以及公孙良来找她偿命。她很恐惧,每天都睡不安稳,甚至无法入睡。一直到后来,连白日里逛园子踏青,也会看见公主的冤魂。穿着那一身曾经赐给她,却被她还了的九凰礼服,用一种冷冽的眼光望着她,眼神就像一把刀。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尖叫着晕倒。
     
       她终于知道,报应来了。
     
       她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赶不走那些冤魂。她日渐消瘦下去,丈夫另有了新欢,对她日渐冷落。她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处理政事,甚至信奉一直被西域众国当做邪教的刹罗教,借此来逃避。她为昭伶公主修建了宏大的陵墓,但一直没有封墓。她认为,自己才应该是和亲的公主,她一直都做着和亲公主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她死后才能享受这样的殊荣。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后悔她曾经所做过的一切。她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到头来,依然是一无所有。
     
       她终于开始忏悔,忏悔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但厄运并没有结束。
     
       她病倒了,病情越来越重。公主的面容依然时常出现,她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于是她立下遗嘱,希望死后能葬在陵墓里。把公主的尸体移到了陵墓最深处,她要代替公主躺在陵墓中最显眼的地方。即使今后有盗墓贼潜入,损害的也是她的肉身。为此,她还准备了汉皇赐给的黑珍珠。那种珍珠有防腐的功效,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也能保持肉身不腐坏。
     
       手札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两块竹条上有些隐约的字迹,怎么都无法看清。细细看去,只有两个字略微清晰。一看到那两个字,秦雯的脸色忽然大变。
     
       蛏云!
     
       是蛏云!那块在尼雅古城所发现的奇怪木板上所提到的蛏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块木板上说的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先知?
     
       李教授发现她脸色不对,连忙从她手上将竹简拿过来。细细看了看,说:“保存得比较完好,只是结尾处字迹有些模糊了。拿回研究室里好好研究,应该还能复原出来。”
     
       研究室?秦雯苦笑,等拿回研究室去,黄花菜都凉了,况且现在能不能回研究室还不知道呢。
     
       就在她阅读竹简的一会儿功夫,杰克、老四、山虎三人已经将整个墓室翻了个遍。除了一些古董铜镜木梳衣服和首饰之外竟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老四直叫晦气,这么远跑来,竟然只得了这么点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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