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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蛏云又是谁?
     
       谜,一个又一个谜。那块木板上所谓的箴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哑谜,让两个女孩的心头布满了阴影。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越野车已经深入沙漠之中。太阳更加毒辣,烤得连绵起伏的沙丘上蒸腾着令人心烦意乱的热气。
     
       车子越过一座沙丘,一片高大的石林映入三人的眼里。无数石头错落地挺立在沙堆之上,被风沙腐蚀成千疮百孔,风一过,便听见呜咽之声,像是鬼哭,又仿若狼嚎。令人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寒意。
     
       “这是什么?”殷漓问身旁的陈羌。
     
       陈羌不以为意地答道:“是风化林,很久以前这里是一片绿洲。后来环境变化,变成了沙漠,树木枯死之后就成了化石。”
     
       殷漓望着面前迷宫一般的石林,心中突然涌起一抹哀伤。沧海桑田,真的是自然界中永恒不变的真理。在漫长的岁月里,曾经生机勃勃的树林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在同样漫长的岁月里,它又在风沙的侵蚀下变得伤痕累累。连大自然都不可能长久,又何况是人的生命?
     
       一想到生命,她的记忆不禁又回到了昨天晚上,那立于镜子中的枯骨女子。她难道真的是西夜古墓下埋葬的汉朝公主吗?那么,她又是怎么死的呢?
     
       漫长的中国古代历史中,曾经有无数的公主嫁到西域小国。在这里她们无亲无故,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吃着吃不惯的食物,又不免被牵涉进权利的争夺中,成为阴谋的牺牲品,或是胜利者。史书中记载着她们出嫁的风光和重大的历史意义,却没有多少人探讨过她们是否幸福。也许,在史家的心中,一个小女子的幸福和国家的平安比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吧。虽然对于那些公主来说,她们失去的是她们美好的青春和一生的快乐。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她突然不由自主地唱起这首古老的歌谣来。传说汉朝的细君公主被远嫁到了西域的乌孙国,不到三年就去世了。在她短暂的婚姻生活中,常常吟颂着这首歌,哀伤的曲调,苍凉的歌声,几乎令整个沙漠都变了颜色。
     
       歌还没唱完,一只手已经从背后伸了出来,摸着她的额头,说:“小漓,你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
     
       “放心,我很好。”殷漓有些不满地把她的手拍开,说,“我有感而发,学小资抒下情不可以啊?”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怎么感觉刚才你的歌声有些不像是你的声音?”
     
       “什么?”殷漓一震,转过头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她,“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声音有些奇怪,可能是你感冒了吧。”秦雯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殷漓的心却涌起巨浪。秦雯无意间的一句话刚好勾动了她的心事。古代传下来的歌谣只是诗句,没有曲调,为什么她随口就能唱出调来,她向来都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啊。
     
       两个女孩各怀着心事打开窗户看出去。在离沙丘不远的地方,有一排帐篷,黄沙一般的颜色,立在这沙漠的深处。风一过,就像是涌起了一阵沙浪。
     
       在看到那片营地的时候,殷漓生生地打了个寒战。在这样炎热的沙漠里打冷战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发生了后来一系列的恐怖事件之后,她回想起来,才发觉,从一开始,所有的灾难都早已有了预兆。
     
       五分钟后,越野车在营地前停了下来,几个考古队队员迎了出来。原本满脸的喜悦,一见到殷漓和秦雯,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眼神里透着一丝戒备。
     
       “小陈,这两位是……”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问道。
     
       “刘老师,她们是记者。听说我们在这里发掘古墓,想来给我们做个专访。”陈羌连忙介绍。
     
       “记者?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另一个女子眼睛一翻,丝毫不给两人面子。旁边的一个男生连忙拉了拉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过分。谁知她冷笑一声,继续说:“小陈,你怎么又随便带人回来。上次我们在陕西发掘宋代古墓的时候,你也带了个记者回来,结果怎么样?人家是干盗墓的,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宋墓里的那些古董早就偷得一件不剩了。怎么?还没有吸取教训啊?”
     
       九、一场交易
     
       她这一通数落,让陈羌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年纪稍大的女人见她说得实在不像话,瞪了她一眼,笑着对殷漓两人说:“关于做专访的事情,我做不了主,得问问李教授。他在帐篷里面研究刚出土的木板,让小陈带你们过去吧。”
     
       “那就多谢了。”秦雯和殷漓望了那态度嚣张的女人一眼,跟着陈羌往不远处的大帐篷走去,身后还隐隐传来那女人不满的嗓音。
     
       陈羌红着脸,颇有些尴尬,跟两人解释道:“她叫张媛媛,是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脾气是暴躁了点,人并不坏,你们多担待啊。”
     
       “没什么。”秦雯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令殷漓打了个冷战。虽然秦雯本性善良,但性子刚直,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她满脸笑容,必定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刻宁静。想到这里,她的双脚自动移开两步,和她保持五个拳头的安全距离,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秦雯仿佛转了性子,并没发火,反而继续问道:“那位女老师怎么称呼?”
     
       “她叫白云凝,是李教授的助教,研究生毕业还没两年,但在学术方面很有造诣。”陈羌一边说一边掀开了大帐篷的门帘,“李教授,我带了两位客人来。”
     
       “客人?”李教授正在专心地看着桌子上的木板,听到他的话连忙抬起头来。这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满脸的皱纹,身上穿着有些肮脏的衬衣,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形象,“什么客人?”
     
       还没等陈羌回答,秦雯已经走了过去。望着这位教授,满脸的惊喜:“您就是李德佑教授吧?我听外祖父提起过您,他说您是当今考古界很有才华的教授呢。”
     
       李教授显然被她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茫然地望着她,说:“你外祖父是?”
     
       “我外祖父叫麦天云。”
     
       “麦天云?”这个名字显然极具震撼效果。李教授双眼一睁,一下子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其身手不输年轻人:“你外祖父是麦天云?”
     
       “是啊。”秦雯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点了点头。
     
       “那你的母亲是?”李教授似乎有些不相信,出言试探道。
     
       “我母亲叫麦佳,是专攻西域史的。我叫秦雯。”
     
       “原来真的是麦教授的外孙女,请坐,请坐。”李教授满脸的笑容,干枯的嘴唇几乎都乐得合不拢,连忙把她让到一旁的凳子上,“麦教授是我的偶像啊。我当年还想过考他的博士生,可惜考的人太多,麦教授又严格,就没能考上。这是我一生的憾事啊,如果你能帮我引见一下的话,我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了。对了,秦小姐,你们这次来是?”
     
       就这样,秦雯和殷漓名正言顺地留在了考古队里。殷漓永远也忘不了,当秦雯说想全程报道考古过程时,李教授脸上的兴奋表情,连眼睛里都在冒光,仿佛这是一种莫大的荣幸。看来名人效应果然是有用的,不过李教授年过半百还像小女孩一般追星,倒是让殷漓开了一回眼界。
     
       当然,李教授的决定遭到了张媛媛的强烈反对,但李教授态度强硬,并提到了她的毕业论文。她才不得不咬牙切齿地同意让两人留下。
     
       殷漓望着她投过来的愤怒和阴冷的眼神,以及秦雯不甘示弱的低声冷笑,头隐隐作痛起来。看来这场机会难得的考古之旅前途堪忧。
     
       两人被安顿在女生专用的帐篷里,考古队中男人多,女人少,男女混住又不方便,所以专门为女孩子们起了一个小帐篷。原本只住着张媛媛、白云凝,殷漓两人住进来后立刻就显得拥挤了。李教授觉得对不起两人,就做主把原本放在这里的一些器材搬进了他的大帐篷里。张媛媛对这种特殊的照顾十分不满,对两人跟她抢帐篷更是恨得双眼泛凶光,一天都没有好脸色。
     
       两人刚刚把背包放下,准备吃点东西,陈羌就走了进来,说:“秦小姐,殷小姐,李教授请你们过去。”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见陈羌满脸不自在,已经明白了八九分。果然,一进大帐篷,李教授就笑着问道:“小秦啊,听说你们有块木板,是在尼雅遗址发现的?”
     
       “是的。”秦雯点头,“不过不是古物,看木料应该是现代的东西。”
     
       “上面的文字是佉卢文?”李教授眼睛里透出一丝不相信的光芒,“即使是现代的东西,写有佉卢文的木板也是一大发现。不如拿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秦雯有些为难:“李教授,不是我们不给您看,实在是不方便。我们听说这是先知阿菩尔的东西,如果擅自把先知的神喻给别人看,看的人是要被下到热沙地狱的。”
     
       “先知?阿菩尔?”李教授用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们,沉默了半晌,才说:“小秦啊,我也是长期做考古工作的人,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不过,古代西域的传说中并没有阿菩尔这位先知,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况且我听说木板上面说的事情和我们这座古墓有关,给我们看看也算是对发掘工作有所帮助嘛。”
     
       “这……”秦雯朝殷漓望了一眼,心想这个陈羌嘴巴还真大。
     
       殷漓无奈地翻了下眼睛,说:“小雯,就给李教授看看吧。他也不算不相关的人。”
     
       “没错没错。”李教授点头,朝桌子上一指,说,“这些木板是在墓地发现的,上面是于阗文字,不如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
     
       好一个威逼利诱。殷漓在心中赞道,看来这位老教授很有谈判专家的潜质嘛。
     
       秦雯无法,只得从挂包里把那块木板取了出来。在两人的旅行中,除了背包和行李箱之外还每人挂了一个斜挂包,里面装的是最重要最贴身的东西。背包可以放下,但挂包即使是吃饭睡觉也绝不取下来。
     
       李教授接过木板,将鼻梁上的眼镜扶了扶,仔细端详木板上的文字。原本看到木板太新,他有些失望。但一见到上面的佉卢文,他的眼睛就放出光来,叹道:“奇迹,真是个奇迹啊。现代人写的佉卢文,竟然语法和字型上都没有一丝错误。这个人一定是个西域文字专家。小秦,听说你母亲已经把它翻译出来了。”
     
       “是的。”秦雯翻出那张被揉着皱巴巴的纸,递给他。他将上面的汉语仔细看了一遍,又对照着木板看了一遍。一边点头一边说:“好,翻译得好,不愧是麦老先生的千金!”
     
       秦雯不解地看着他,说:“教授,您就不觉得害怕吗?上面说墓门打开后会有灾难啊。”
     
       “这个不奇怪,古人为了保护坟墓,一般都会写个诅咒什么的。埃及每一代的法老……当然,十九世纪之前的国王不能称为法老,他们的陵墓里都有类似的诅咒石板,最后不也是被盗墓贼盗得千疮百孔吗?”
     
       李教授似乎是个无神论者,对木板上的谶语完全不以为意,朝两人招了招手,说:“来,你们来看看这些木板。”
     
       两人走过去,看见那张不大的桌子上摆放着五六块木板。那些木板焦黄干枯,都有或多或少的破损,一看便知道年代久远。
     
       秦雯的眼光落在第一张木板上,不由自主地念道:“汉永始二年,汉庭降公主昭伶于我国。”
     
       十、石林惊魂
     
       “你会认于阗文?”李教授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女孩,嘴巴里可以塞进一只鸡。
     
       “是啊,从小就学的。”秦雯又开始炫耀她的才学,“我五岁的时候妈妈给了我一本书,里面有所有西域文字的图片,让我选修一种,我就选了于阗文。”
     
       “果然是考古世家。”李教授扶了扶因惊讶而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的眼镜,说:“来,继续,继续。”
     
       这些残缺的木板中记载了墓主人的身份,她是一位从汉朝嫁过来的公主,时间应该是东汉末年。按照汉朝的习惯,远嫁的公主一般都是宗室女或者是后宫宫女,这位公主也应该不会例外。在记载中,昭伶公主嫁给了当时的西夜子合王昆垣,不到三年就因病过世了。昆垣为了纪念这位公主,不让后人来骚扰她的安宁,在远离国都的地方为她修建了一座陵墓,并在墓上起了一座庙宇,为她遮风避雨。
     
       昭伶公主的故事似乎在木板中讲解得十分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殷漓听着这个故事,心中总是涌动着一种悲伤与愤怒。她不知道这样的情感从何而来,因何而发,只觉得胸口像堵着一块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帐篷,她的心中还有悲伤的情绪在肆虐。也因此晚饭吃得很少,秦雯倒是十分不客气地将她那一份晚餐吃了个精光。
     
       夜渐渐地深了,原本亮着灯的营地也安静了下来。广阔的沙漠,终于只剩下了低沉的风声。
     
       身边的秦雯已经睡得很熟了,殷漓的眼睛依然无法闭上。她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出帐篷,不远处的石林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没有人害怕,谁都知道,那是风撞击风化后的岩石所发出的声响。
     
       闲得无聊的殷漓打算到石林里转转。夜晚的沙漠有些冷,她特意披了件黑色的外套,隐在夜色里,竟然真的如同隐了身一般。
     
       走得近了,殷漓突然觉得面前众多的石柱有些可怕,特别是在风的配音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鬼魂,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凉意来。她正想往后退,却突然听见一阵汽车的声音,仿佛正由远及近,朝这边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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