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风暴 第五十章 好得不能再好的签
国际足联的总部在瑞士首都苏黎世，欧洲足联的总部则在瑞士小城尼翁。在这里，今天聚齐了几乎所有全欧洲最优秀的足球教练。
本赛季欧洲冠军杯八分之一决赛的抽签仪式将在这里举行，媒体们蜂拥而至，争相报道，等待一个个悬念的揭开。
抽签仪式是在下午举行。从午后开始，举行抽签仪式的酒店门口就陆陆续续开来很多轿车。守候在酒店门口的记者们便开始忙碌起来，他们要等的人都一个个亮相了。
就好像是这些教练都提前商量好了一样，来得早的都是非豪门球队的主教练，真正的大牌巨头一个都没出现。
然后，在最后时刻，这群人才姗姗来迟。
第一个出现在媒体面前的人是曼联队主教练弗格森，他在下车之后接受了一个短暂的采访。他的到来让那些苦苦守候的记者们重新兴奋起来——大家还是喜欢看到豪门主教练出现在这里。
弗格森正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一辆白色奥迪停在了他身后的酒店门口，从上面走下来的人正是宿敌——阿瑟·温格。
温格仿佛没有看到弗格森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记者们看到阿森纳主教练出现在这里，马上分流了一半人跑去赌温格。温格大步走开，距离福格森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来接受采访。
跑来采访这次抽签仪式的唐静看到这一幕，就双眼放光。感谢发达的媒体，英超联赛中这些教练的恩怨往往比球星的八卦更让人感兴趣。其他国家的联赛中，做教练的可没有这种曝光度，无法想象温格和弗格森十几年的“恩怨情仇”。
从弗格森和温格开始，大牌教练们纷纷登场。
拜仁主教练希斯菲尔德、国际米兰主教练曼奇尼、皇家马德里主教练卡佩罗……
每个人的出现都会引起记者们的一阵忙乱和骚动。
唐恩和唐坐在欧足联提供的暗红色轿车内，正在随意闲聊。忽然，他发现车速慢了下来，于是探头向外张望。很快他又缩回来，对唐笑着说道：“我想是快到目的地了。”
“很热闹嘛。”唐看着沿路停放的汽车，随口说道。
“确实很热闹。”唐恩嘿嘿笑着。一大群有着这种那种恩怨的人凑到一起，不热闹才见鬼了。
当唐恩和唐已经可以看清楚那些围在门口的记者时，汽车停了下来。司机从前门回过头来说：“到了，两位先生。”
“谢谢。”唐向司机道谢，然后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却被唐恩拉住了。
“再等会儿。”他向疑惑的唐指指外面。
唐透过车窗，看到停在他们前面的汽车内走下来的人正是切尔西主教练穆里尼奥。
哦——唐恍然大悟。
穆里尼奥看起来很受欢迎。他从下车开始，外面的闪光灯就没停下来过。记者们蜂拥而上，无数话筒伸向他。他面带微笑地站在人群中，看起来风度翩翩。有英格兰媒体说穆里尼奥是教练中最帅的，看来也不完全是奉承。
对于穆里尼奥的提问还没完，唐恩也不急着下车，只是坐在车内专注地看着外面的穆里尼奥。
司机对于这两人还不下车觉得奇怪，他多次回头，希望用这个动作提醒两位。但是唐恩对此视若无睹。唐心里倒是知道司机什么意思，但是唐恩不下去，他也只好装作没看到了。
就这么过了大约两分钟，记者们才对停在门口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这辆暗红色奔驰产生了兴趣。车的玻璃窗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从里面看外面倒是很清楚。
有人抛下了穆里尼奥，将注意力转投这边。而停在这辆车后的另外一辆车也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这下，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过来了，就连正在接受采访回答问题的穆里尼奥都因为那声鸣笛转了头。
坐在车内的唐恩从衬衣口袋中掏出墨镜戴上，然后对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该我们出场了，唐。”
说完，他率先推开了车门，探出身子。
唐很无奈地跟在他身后。他是知道唐恩心思的。如果换了他自己，绝对做不出这种抢风头的事情来。
唐恩一露面，所有人对刚才那辆汽车怪异的表现就都不觉得奇怪了。
大家心里恐怕第一念头都是这——原来是这家伙！
唐恩戴着墨镜，笑得眼光灿烂，向众多媒体挥手：“哟，各位下午好。”
众记者纷纷抬头望天——阴云密布的天空一丝阳光都没有……
趁着这些记者愣神的工夫，唐静挤到了唐恩跟前。“我们又见面了，唐恩先生。”她用汉语问候。
唐恩也用汉语回答：“没想到在哪儿都能见到你，唐小姐。”
两人的汉语对话，让周围的记者听得一头雾水。唐静很快又换回英语，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对这次抽签有什么期待吗？唐恩先生。”
这个问题正是其它记者要问的，一听有人已经将之问了出来，众多话筒和录音笔、手机都塞到了唐恩嘴前。
唐恩咳嗽了一声，正要回答……
话说唐恩这边刚刚下车，那辆奔驰就迫不及待地往停车场驶去了。然后本来排在他们后面的车驶过来，就停在唐恩身后。车门被打开，一个穿着深色西服、头上顶着无数小辫子的男人迈了出来。
记者中间马上有人笑了出来。倒不是笑这个人的发型——因为他们已经见得足够多了——而是笑这个巧合。
穆里尼奥还在前面接受几个葡萄牙记者的采访。因为托尼·唐恩的出现，大多数其他记者都涌到了唐恩身边，准备听他又有什么惊人之语爆出来。然后，就在唐恩打算张嘴说话的时候，里杰卡尔德又从他背后冒了出来。
这三个冤家……
唐恩因为里杰卡尔德的出现分了一下神，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投到了记者的问题上，只是这次他把略微大了点声：“对抽签有什么期待？啊，我很希望碰到‘老朋友’。”说着，他偏头看着走上台阶的里杰卡尔德，面带微笑向他伸出了手。“你好呀，里杰卡尔德先生。”
里杰卡尔德本来是打算不理会唐恩，径直走过去的。可是现在人家却主动把手伸到了眼前，要是没点表示也不太好……他只好也微笑着握着唐恩的手轻轻晃了晃，就松开了。
“你好，唐恩先生。”
里杰卡尔德说完就想走，却又被唐恩叫住了：“里杰卡尔德先生，您对这次抽签有什么期待呢？”他代为行使了记者的权利。
里杰卡尔德没想到唐恩会问出这种问题来，他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没什么好期待的，结果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踢的是自己的足球，对手是谁不重要。”
“说得真好，里杰卡尔德先生。我也这么认为的。对手是谁不重要。”说完，唐恩排开记者，带着戏谑地笑容径直朝里走，不再回答任何提问。
走过穆里尼奥身边的时候，已经结束了采访的葡萄牙人似乎有意等在那里一样，他低声说道：“你挺有信心嘛。就不怕欧足联暗中使什么手段？上赛季你可是让欧足联好大的难堪……想想我们切尔西。嗯？”
唐恩扭头看了看花白头发的穆里尼奥，笑出了声：“我现在突然很想欧足联那么做。”
笑声中，唐恩走掉了。
※※※
唐恩倒是很潇洒地走了，唐却被记者们留了下来。
将唐拉住的人是唐静，非要这位中国助教接受自己的采访，谈谈这次来参加欧洲冠军杯抽签仪式有什么想法。
经过半个赛季，媒体们都已经接受了这位经常和唐恩“出双入对”的中国助理教练。于是，看到他被唐静拉着回答问题，其它媒体也涌了过来。唐很想叫唐恩把他带走，唐恩却仿佛完全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同来的人，就这么径直走了进去。
“别看了，唐教练。”唐静得意地笑道。是自己机敏地将这个人留下来的。“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她觉得，和那个男人相比，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唐反而更讨自己喜欢，因为她不愁没办法撬开这张嘴。而面对唐恩，她需要考虑的则是如何分辨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真假几何。
“上赛季冠军杯决赛之后，唐恩教练曾经当场给欧足联一个难堪。”唐静用英语重复道，这下周围的记者都能听明白问题是什么。“作为球队的助理教练，你是否担心在这次抽签仪式上，欧足联有什么……嗯？”
唐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了了，他无奈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小组赛我们抽到了上上签。”
“可是现在又要重新抽签。”唐静提醒他，过去的事情只是过去，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
“所以我不知道。没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静撇撇嘴，这个回答突然让她有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托尼·唐恩的错觉。
“那么你可以大胆预测一下吗？或者说你希望森林队和谁在八分之一决赛中相遇？”她只好换了个方式来问。
“和谁都可以。”被逼到必须代唐恩来面对这一切的唐选择了“消极抵抗”战术，面对这些问题一概以最没营养的回答来搪塞。
“唐教练……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什么特别想遇到，或者特别想避开的球队吗？”
“没有。”唐的回答简洁明了，唐静却要七窍生烟了。
“这都是唐恩教你用来对付媒体的那一套吗？”她突然皱着眉头换用汉语问道。周围那些记者又一头雾水了。
唐愣了一下，然后摇头：“不。”
“那就是跟唐恩学的喽？学什么不好，你学他？！我的老天……一个唐恩就够了，我可不想再来一个……求求你了，唐先生。你这么做，我没法写稿子啊……我总不能说我的采访对象一问三不知吧？”
看着唐静求饶的表情，唐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确实没有任何个人想法。抽到哪支球队，我们就把准备好的那支球队的资料取出来——我们提前准备好了其它全部十五支球队的情报资料。所以我才这么说……我不是想要搪塞你，唐小姐。但这是事实。”
虽然唐说得很真诚，但这并不能让唐静满意。这样的回答完全不能满足读者的好奇心。她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唐。
唐又沉默了一阵子，终于叹口气：“好吧……托尼没有给我说过什么。但是我想……我猜的，我觉得他会很希望和曾经交过手的球队碰面。”
这个回答才是唐静想要的，她马上来了精神，脸上的表情一变，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足够熟悉，知根知底吗？”
唐摇头：“不是。曾经战胜过的，他想继续战胜。曾经没赢过的，他想……报仇。”
听见最后这句话，唐静恍然大悟。她冲唐甜甜一笑：“真谢谢你，唐先生。这可是我的独家哦。”
刚才这段对话，他们一直在用自己的母语——汉语进行交流，旁边一群老外完全听不懂。
“你不许告诉任何人。”唐静背对那些国外同行们，对唐眨眨眼。
唐听话地点头。然后看着唐静：“我可以走了吗？唐小姐。”
听到这话，唐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有囚禁你，你为什么要这么问我？”
“呃……”唐这也才觉得自己刚才那么说不太合适。“那……我走了。”
有些窘迫的唐奋力挤出人群，去追唐恩。
那些记者们纷纷向唐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唐却都一言不发只管埋头走——这么做他最擅长了。
唐静在背后看着这个有些佝偻的背影，突然联想到自己中学学的一篇课文——《套中人》。
现在国内有媒体说唐是草根英雄，是从非足球圈子里面走出国门的天才教练。但是有人知道背后的那些往事吗？
她曾经去了解过唐以前的经历，周围的人都说这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他性格孤僻，不讨人喜欢。中学的时候，男生都踢足球，他却因为踢得不好，又没什么朋友，被排挤到只能在场边看别人踢球。
唐静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是她可以想象那个时候的唐会不会也是这么一副模样呢？将自己封闭在一个黑色的套子中，用沉默来应对整个世界。
她的内心突然生出一股特别的感觉。
※※※
唐推开门进入抽签仪式的大厅时，里面的人并不多，他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在和别人攀谈的唐恩。他快步走上去，然后站在唐恩身后默不作声。
正在和唐恩攀谈的人是阿森纳主教练温格。他看到了出现在唐恩身后的唐，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当着别人面说，而唐恩好像并不知道身后有人，于是他很聪明地找了个借口结束了这次谈话，然后告辞离开。
“托尼……”看见温格离开，唐才开口道。
“感觉怎么样？”唐恩头也不回地问道。
“什么？”唐不明白唐恩再问什么。
“那个女记者。她都问了些什么？”
“把打算问你的问题扔给了我。”唐有些不满。
唐恩笑着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拿你做挡箭牌了。”
唐没有接这个话题，他转而问道：“我也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托尼。你希望一个什么样的抽签结果？”
“当然是对手……越弱越好。”唐恩嘿嘿一笑。
“我觉得欧足联很难如你所愿。”
唐恩扭头看了看抽签的台子。工作人员还在忙碌，不过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到时候，欧足联的大佬们将在那里从透明的玻璃箱中抽出圆滚滚的小球，再当众打开，展示抽签结果，以示“公正公平公开”。
台子背景是一块巨大的电视屏幕，正在反复播放着冠军杯小组赛中的一些精彩集锦。欧足联和象征冠军联赛的八颗五星标志出现在了台子周围。
“唐，抽签结果又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这个时候想那么多‘会怎么样’干什么呢？抽到谁，就是谁。难道你还担心我们抽到强队被提前淘汰吗？”
“我不担心。”
“那不就得了？不管抽到谁，我们都不怕。神挡杀神，佛阻杀佛。欧足联想玩儿我们的话……老子奉陪！”
※※※
一个小时之后。英格兰诺丁汉。
伊斯特伍德正在挨个给队友们打电话：“喂，伙计们，看电视！看电视！马上抽签了！什么？都在看了……嗯，那我不说了。看电视！”
他扔下电话，双手捏在一起，顶住下巴，凝声屏息地看着电视屏幕。
……
森林队的球员们一个个都呆在家里看电视直播的这次抽签仪式。和他们一样的还有无数诺丁汉森林球迷。
肯尼·伯恩斯的酒吧人满为患。所有人都端着啤酒杯，仰头看电视，期待着抽签结果的出现。
诺丁汉森林已经被抽了出来，但是他们的对手还没有确定。
电视转播给了唐恩一个特写，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但是嘴角却有丝笑意若有若无。
……
出租车司机兰迪·詹姆斯现在只希望眼前这个路口的信号灯坏掉，一直停在红灯算了。车内的收音机中传出播音员的声音，正在向听众们播报最新的抽签实况。
“……皇家马德里的对手是拜仁慕尼黑。这是这对欧洲足坛的老冤家最近七年来的第四次交锋，引人注目。国际米兰将和巴伦西亚对阵，这也是他们两队六年来第四次相遇……”
兰迪盯着前方，眼神却没有聚焦，他的手指头轻轻敲击在方向盘上。身后已经响起了汽车喇叭声，而他浑然不觉。
※※※
已经抽出了将近一半的对阵了，目前剩下的悬念已经越来越少。唐恩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唐，发现他丝毫都不紧张，同样专注地看着台上的那些人。于是他笑了笑，又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抽签仪式。
※※※
“接下来要抽出的是……诺丁汉森林在八分之一决赛的对手。”主持人宣布道。然后，欧足联的二号人物普拉蒂尼走到玻璃箱前，缓缓将手伸向箱内所剩无几的小球。
这一刻，诺丁汉有一半人都屏住了呼吸。
兰迪·詹姆斯的手指头不敲了，而是悬在了半空。车外一名交通警察正在敲击他的车窗，但他仿佛着了魔一样石化掉了，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伊斯特伍德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随时准备站起来，他嘴里念念有词。
肯尼·伯恩斯停下手中擦酒杯的活儿，和所有人一起抬头看向电视机。人满为患的酒吧内竟然安静得只有电视内传出的声音，再无其它。
※※※
普拉蒂尼在箱子中摸索一阵子，抓住一颗球，掏出来，然后低头打开，再从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此时，电视转播给了普拉蒂尼一个特写，法国人面无表情，你完全无法从这个镜头中提前预知答案。
然后……他突然笑了，将纸条翻转过来，面对台下诸多主教练，面对摄像机，面对电视机前的诸位观众。
他发音清晰地念出了这张纸条上的名字：
“巴塞罗那。”
※※※
“巴塞罗那。”
兰迪猛地一巴掌拍在了喇叭上。
伊斯特伍德高举双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同他一样跃起的还有其他森林队的球员们、教练们……甚至是普通的训练场工人们。
刚才还一片寂静的森林酒吧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干得漂亮，法国佬！”
“干杯！为这个他妈的好签干杯！”
“喔喔喔——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结果！”
※※※
电视屏幕中，唐恩猛地挥了一拳，然后高举双拳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仿佛获胜的将军一样骄傲地原地转圈。他这个张扬的举动再次让他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大厅中一片喧哗，口哨声、掌声、笑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媒体们将镜头全都对准了那个引起这阵骚动的男人。
里杰卡尔德距离唐恩的位置不远，只隔了四张椅子。他放下手臂，大步走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里杰卡尔德手，主动同他握手。
“里杰卡尔德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啊！”他一脸灿烂的笑容，让里杰卡尔德不知如何以对……
完全不管抽签仪式还没有结束，现场已经乱成了一团，吵闹得仿佛乡下集市。台上那些欧足联的官员们怀着各自的心思，脸上尽量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看着台下那个众人关注的焦点，所有骚动的中心人物。
※※※
与此同时，半个诺丁汉都在纵声狂吼。
“巴塞罗那，我们又回来了！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