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沙啦。是翻动报纸的声音。
     “吸血鬼暴徒又出现了哦。这个会不会是老师啊？”
     “白痴。”
     迅速地动着笔，维持着没有从原稿上抬起头的状态，瑞祥呵斥愚蠢的责编。
     “这个世界上哪有光是咬人的吸血鬼。明明是为了吸血才咬下去，却一听到惨叫就逃走的话，岂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可是现场距离这里很近，而且那个人又是明明在夏天还全身黑的打扮哦。”
     “如果是全身黑的话，凯特也是一样。”
     “哎呀，如果是夺走鱼糕而逃走的话，我倒是会怀疑凯特哦。”
     在瑞祥摆放野迫川家的两天后……野迫川至少在表面上维持着平时的扑克脸，又出现在瑞祥家催促原稿。
     作为礼物，他给瑞祥带了水果果冻，给凯特带来了鱼糕。凯特在接过那个小盒子的瞬间，就当场撕开包装，狼吞虎咽地把鱼糕塞进嘴巴。因为他原本是猫，所以也没有办法。
     “那样的家伙不是吸血鬼，而但单纯的变态。不要把变态和吸血鬼相提并论！”
     “原来如此。变态和吸血鬼是似是而非的存在啊。”
     “才不相似！”
     瑞祥抬起脸瞪着自己的编辑。
     没礼貌的编辑把放置在书斋角落的沙发当成了自己的固定位置。今天的早上他抢走了瑞祥完成的彩色原稿，返回了一次编辑部后，在傍晚又再度回到这里。而且是连替换衣服都带来了的监视状态。
     失去祖母的疼痛，应该还没有痊愈。即使如此，野迫川还是早早地返回了工作。最初露面的时候，他深深低下脑袋说道。
     ——支撑着现在的我就是工作。是切露。虽然会给你舔麻烦，但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之后，他还说过下面的话。
     ——安慰了没有父母的我的存在，就是漫画。在漫画的世界，我会变成英雄，因为女主角而心跳，可以飞上天空，甚至可以把征服世界当成目标。对我而言，漫画就是……最重要的朋友。所以我成为漫画编辑。我想要成为自己重要的朋友的力量。而现在，我最重要的友人就是切露。如果是为了切露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切露是我的好友。
     瑞祥进行了思考。
     对于把漫画称为好友的野迫川，是应该取笑，还是应该怜悯呢？或者说自己应该表现处哭笑不得。告诉他怎么可以年纪一把了还说这种傻话？
     但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虽然脑子在否定野迫川的狂热，但是内心却接受了他。
     因为对于自己的漫画热衷到这个程度的男人，让他觉得很愉快。
     “瑞祥大人，这里的网点要用什么？”
     作为助手猫的凯特，这几天也一直都以人类的样子在加油。但是也许是疲劳的关系吧？他时不时会冒出黑色的尾巴。
     “那里用血沫的网点。”
     “‘咵’的血沫？”
     “不，是‘噗’的那个。”
     当然了，事实上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网点。那只是瑞祥为自己在杀戮场面中惯用的网点所取的名字而已。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最初的截稿日。但是野迫川表示“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突然休息。”所以没有对拖迟的事实进行责备。不过相对的，“接下来是胜负的关键，就让我们一起拼命努力吧。”野迫川提出了让他在三天内完成通常来说要花费一周时间的工作的要求。
     虽然瑞祥不认为他是在开玩笑，但是毕竟有过之前的约定，所以无法拒绝。他曾经提出过减少页数的建议，但是被野迫川二话不说就否定掉了。
     “我是不是也能帮什么忙呢？”
     野迫川放下报纸站起来，从瑞祥的背后凝视原稿。
     “外行人不要碰我的原稿！”
     “贴网点什么的我还做得到，我大学的时候就是漫研社的。”
     “想要插手我缜密的画面制作的话，你至少再练上一百年再说。少说废话，你就在那里等着吧。”
     “是是，遵命……啊，那么我来为你们准备饭菜吧。老师你的脸色不太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不需要。”瑞祥冷冷地回答。
     脸色难看是家常便饭。如果吸血鬼血色良好的话还成什么样子？
     但是，如果对方所指摘的那样，他确实没有摄取“营养”。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获得过新鲜血液。在隐藏在地下的冷库中，保存着从医院弄来的输血用血液。虽然他每周都会有两三次去解冻那个喝下去，但是，老实说，味道真的很糟糕。虽然就营养价值来说不值得期待，可是野迫川的泪水至少要美味得多。果然最重要的还是新鲜度。
     “不行哦。要好好吃饭才行。我去做点什么吧。是不是三明治比较好呢？不知道有没有鸡蛋……”
     “野迫川先生。”
     凯特抬起脸孔，眼镜在额发的深处闪闪发亮。
     “厨房的柜子里面有金枪鱼罐头。”
     “啊啊，那我使用那个好了。”
     “你要看清楚是不是人类食用的。”
     啊哈哈，野迫川笑了出来。
     “明白了。我会好好调查。凯特先生也真是奇怪，居然喜欢猫罐头。那么，我三十分钟左右就会做好，就请两位好好工作吧。”
     在走向厨房的野迫川消失后，凯特唰地伸出原本缩起来的尾巴，用力地摇晃着。
     “今天的野迫川笑容很多呢。”
     “……大概是有意识地让自己不要消沉吧？那个笑容其实有些不自然。”
     “原来如此……因为原本那么冷淡，所以看起来反而让人心痛。瑞祥大人，你有没有好好安慰人家？”
     “安慰？为什么我必须做那种事情？”
     “毕竟，你就是为此才去野迫川家的吧？明明知道那里是祭坛和十字架。”
     “……不要多嘴，快点动手。”
     老实说，瑞祥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那天晚上，自己要拜托野迫川家呢？难道说自己在同情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的野迫川？
     好像小孩子一样没有防备，向自己倾诉孤独的野迫川——那个身影，让瑞祥想起了孤独的含意。
     距离最后品尝失去什么人的孤独的滋味，已经过了几十年吧？
     如果从那里进行上溯的话，他经历过若干次同样的孤独。每次他都会再三后悔于自己的不吸取教训，可是最后还是会握住什么人的手。
     那还是，人类会轻易地认可瑞祥是吸血鬼的时代……就算你是吸血鬼……那是存在着会说出这种话的人类的时代。除此之外，也有着在没能告诉自己是吸血鬼的状态下，只是任凭感情和身体结合的对象。
     瑞祥轻轻摇头，中断了回想。
     就算回头看过去也没有意义。逆转时间是不可能的。
     当他再度开始动笔后，很快就从玄关那里传来了“打扰了”的男人的声音。是和平时来的快递员不同的有些粗重的声音。接下来是野迫川走向走廊的脚步声。原本瑞祥打算把一切交给野迫川处理。但是过了一会儿后传来了“你说什么！”的怒吼声，让他放下了笔。
     “怎么了？”
     凯特一下子竖起尾巴陷入警戒状态。
     “我去看一下。你就留在这里。”
     瑞祥留下这句话走出书斋后，就看到了在和两名来客对峙的野迫川。
     “太没礼貌了，请你们回去！”
     “不，可是，目击证言……”
     “你们有逮捕令吗？如果没有的话，你们就应该没有强制权利吧？老师现在很忙！”
     “作为市民，还请你们进行协助……啊啊，是黑田先生吗？抱歉打扰了。”
     穿着短袖衬衫的中年男子，轻轻低头。另一个人是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官。他个子不低，体格也很好，此时也表情紧张地进行招呼。
     “什么事？”
     “老师，请你回里面继续工作吧。这些人由我来应付好了。”
     “这里是我的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瑞祥走到野迫川的前面，看着两个男人。
     “抱歉在这么晚前来打扰。我是目黑警署的藤家。这一位是在二丁目派出所就职的田代。其实，我们是为了那个连续咬人暴徒的事件来的，请你去一下警署。”
     “我？”
     “老师你没有去的必要。”
     野迫川用坚定强硬的口气断言。
     “哎呀呀，这可头疼了。”那个看起来态度和蔼，但是似乎很缠人的中年刑警露出苦笑。
     “因为确实无法进行强制，所以我们才这样低头拜托……”
     “你们想要问我什么？”
     “你看过报纸了吗？第三名受害者，比较清晰地看到了犯人。虽然只是背影。”
     “啊啊，好像是这样。”
     “据说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没错，就好像现在的黑田先生一样。”
     “请等一下！”
     野迫川噌地跳到前面来，站到了就好像要庇护瑞祥的位置。
     “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如果我是犯人的话，就绝对不会在犯罪的时候打扮成平时的样子。因为那肯定会受到怀疑。就算小孩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哎，当然。可是，也有可能反过来利用这种想法吧？”
     “你想过头了。”
     虽然野迫川斩钉截铁地断言，但是刑警也没有简单地退缩。
     “而且啊，后来出现的其它几个目击情报，都存在着和黑田先生相通的部分。比如个子高，肌肉质……”
     “个子高而且又肌肉质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吧？你们打算把居住在这附近的高个子的肌肉男全都带回去审问吗？”
     “哎呀呀，那样的话我们也会头疼的。”
     “再说了，在别人正在工作的时候，事先不打招呼就跑来，还要人跟你们去警署，这不是失礼到了极点吗？”
     “那个，我们原本以为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结束工作了。”
     “漫画家的工作时间是从下午到深夜。那种事情根本就是世界性的常识。总而言之，老师不会和你们去警署。他绝对不是半夜跑出去咬女性的人。身为责编的我可以发誓。”
     野迫川的气势相当惊人，让人并不觉得他只是在螳臂当车。明明就在刚才还开玩笑地把我当成犯人对待……不管嘴上怎么说，他也很清楚瑞祥和那种变态冒牌吸血鬼不一样吧？一想到这里，瑞祥就觉得这种感觉并不糟糕。
     “哎呀，真是头疼呢。那个，请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向谈社的野迫川。是黑田老师的责编。”
     “啊啊，原来如此……野迫川先生。拜托了。我们阵的只是问问话而已。而且，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可是太过顽固地拒绝的话，有时候反而会更容易受到怀疑。”
     刑警目光闪烁地看着瑞祥说道。用让人讨厌的方式施加压力的男人。制服警官则只是沉默不语地站立在那里，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只要和我们一起走一趟，讲述一下自己的情况就好。很快就能回来的。我们并没有拘束——”
     刑警的台词在中途断掉。
     他因为惊愕而大大睁开眼睛。
     至于他身边的制服警官，更是嘴巴大张到了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程度。
     也不奇怪。
     就连瑞祥也大吃一惊。
     刚想说为什么野迫川突然用手缠住自己的脖子，头就被猛地拉低下来……嘴唇和嘴唇重叠到了一起。真的是近乎碰撞一样的感觉。眼镜框都撞到了瑞祥的脸。
     虽然接吻只是短短的几秒，但是感觉上却微妙地漫长。也许是野迫川的衣服内侧佩戴着十字架的关系，瑞祥的皮肤发热，胸口也隐隐作痛。但是并非不可忍耐。
     “呼。”
     也许是缺乏了氧气吧？一松开嘴唇，野迫川就大大吸了口气。
     刑警们还维持着化石状态。
     “——这一来，你们就可以明白了吧？”
     调整了一下错位的眼镜，野迫川说道：
     “黑田老师不会袭击女性。他对女性没有兴趣。”
     “……那……”
     “老师啊，喜欢的是好像我这样的美青年。”
     果然是容易自我陶醉的御宅族才会说得出这样的台词啊……虽然瑞祥心里也冒出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可是他决定这时还是配合野迫川的表演。于是故意地抱住了他的肩膀。
     “就是这个样子。”
     “你、你说这个样子……”
     “如果发生了光是美青年受到袭击的事件的话，再请来找我吧。好了，蓝，我们去继续工作。”
     野迫川的脊背抖动了一下。好像是因为他直呼“蓝”这个名字而产生了反映。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该算是胆大还是胆小。
     刑警虽然还带着不服气的表情，不过多半也判断出无法进一步纠缠了吧？于是留下我们也许还会再来哦这样的并不可喜可贺的台词后就离开了玄关。另一方面，体格健壮的警官在确认刑警先行出去后，唰地从怀里摸出了签名板。
     “可、可以请您签个名吗？”我有《罗莉切露》的全卷。
     对方颤抖着声音如此表示。
     虽然野迫川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但是因为拒绝也很麻烦，所以瑞祥手脚麻利地为他进行了签名。拼命地点了好几下头后，制服警官也回去了。
     “呼……”
     可以感觉到，在锁上大门的瞬间，野迫川的身体就失去了力量。
     “你的口气还真火热呢。”
     “那当然了。啊啊，好累。”
     “身为责编的我可以发誓，吗？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居然获得了你这种程度的信赖。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不惜牺牲身体地保护了我。”
     “那当然，因为我是你的责编。”
     “至今为止的责编，可没有做到这个程度的。好像可以稍稍夸奖你一下呢。”
     难得瑞祥有了这样的表示，野迫川却“啊？”地皱起眉头。
     “夸奖就不必了，请你赶快完成原稿。”
     “不用那么害羞。”
     “我才没有害羞。请你在作为嫌犯被逮捕之前赶紧先完成原稿。”
     “……喂，这算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的清白吗？”
     “我相信哦。七成左右。”
     “什么叫七成？也就是说剩下的三成还是在怀疑我了？”
     瑞祥因为这个不能置之不理的台词而发出追问。但是野迫川推着他的脊背试图让他返回书斋。
     “好了好了，没有时间了。如果卷头彩页变成‘因为作者被捕而紧急休刊‘的话，可就不是开玩笑了。眼看就是和时间的战斗。从今天开始，连休息都只能打盹而已了。”
     怎么会有如此过分的编辑？
     野迫川不惜接吻都要庇护的并非瑞祥，而是原稿。
     这个绝对会让恶魔都落泪的编辑，真的说到做到地让瑞祥连睡都没能睡成。虽然短暂的打盹还被容许，但除此之外的时候都一直受到监视。被双眼充血的背后灵守在身后的话，瑞祥也终于认命服输。第二天早晨，当野迫川终于表示要回杂志社的时候，他从心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