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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斋怔了一下,又唤道:“寸儿,端些肉干水果来。”
       这,这可怎么办!
       我只好站起,装作被堂里的一副字画吸引了的样子,走去。
       摸摸字画的边,再摸摸裱。
       听见后面心斋唤道:“寸儿,这儿不用忙了,先去书房磨些墨。”
       看来,我低估了住进这里的一些方面……比如……
       后来,心斋在书房握着我的手,将“御守玉”这三个字工工整整地写了满满一桌子的纸,可惜,我还是没学会。
       心斋也不恼,边跟我这个没言语的有的没的说话,边慢慢地细细地教我。
       趴在旁边小桌上算账的小寸,恩,就是那个丫头,老是时不时的一眼看过来——不知看的我还是看的心斋——然后甜甜一笑。
       ——————————————————————————————————————
       过去的一个月,我院子里的小厮,阿城,交到了朋友——一个打杂的小子。
       据阿城说,当下人仆妇们都在穷其所能地克扣五少爷的院子里的东西时,只有这小子从始至中,就公事公办。
       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是个极讲江湖道义的,跟一群兄弟拜了把,生死同命,共进共退,是条汉子。
       更加可贵的是,这条小汉子在堵在路上围着阿城的一群下人里,将阿城拖了出来,送回院子。
       于是阿城从此就多了一个朋友。
       据说这个朋友,名字叫石先。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石先时,他拿着剑,杵在那里,满身是血地朝亮剑嚷嚷。
       第二次见石先时,他推着柴车,在我生日那天,送了亮剑来。
       第三次见石先时,我们在柴房简单比划了一下,结果他被摔在地上二十三次以后,终于对我道,亮哥的功夫果然是你教的,你也教教我吧。
       我便问他想学什么,他说要成为天下第二强的男人。我问那第一强是谁啊,他白眼一翻——自然是亮哥。
       于是我跟他讲亮剑是要战天下的,他便嚷着说不学武了,要学兵法。
       我笑笑,便把些经典的战例拿来给他当故事讲。
       结果他没听到三天,又跟我说他不学兵法了,要学钱财衣食之道。
       我有些愕然,问他。他又白眼一翻,不是你说的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瞧着有些仗哪里是输在武上,明明是输在粮上。见我怔怔的,他又说,亮哥才不会管这种小事,自是要我来的。
       我叹口气,难道我老了么,现下的孩子……
       于是便把些前世管理经济会计之类的东西。一点一点教了他,一教,就是三年。
       后来他改名石先,按他自己的话说,粮食不是一石石的么,以后为亮哥开道,自然叫石先了。
       话说阿城自从交了石先这个朋友以后,学了许多东西。光是用一种新法子能把帐记得清清楚楚,就让阿城唏嘘不已。
       于是阿城日日的缠着石先教他这,教他那。可好景不长,据说因石先在宅子里不长眼,被赶了出去。
       走之前,阿城对石先道,都是我害了你。
       石先对阿城道,你这么说还够不够哥们,外面能干的兄弟多的是,以后来外面找我也是一样的。
       于是阿城就这样常常借着采买的名头往外面跑,红光满面的回来,冲到心斋面前说,今天又学了一个新法子,为主子分忧。
       于是渐渐的,院子里的账,就是阿城在管了,心斋都有些插不上手,只微微笑道,真是个有心的,不枉费二少爷对你那么好。
       往往这时,阿城就会立即消了声,眼睛有些红。
       再后来,我收到一张小纸上面写着:可否。
       恩,阿城的背景底细,是早就叫人查了的,再念及他这份心意,便回了一个“可”字,交给接头的孩子。
       不多日,阿城便随着些楼里的兄弟们干了一架,过了命,被纳了进去。
       回来阿城就跪着跟心斋禀了,心斋只点了一下头,说,难为你有这份心。阿城眼睛又红了一次,此事便罢了。
       渐渐地,虽然宅子里各色人压着,阿城自己做事,却越来越风火;眼光也变好了,各色物品,市价是一眼可以瞧出的,他便除了做院子里的账外,还自己估摸着,把宅子里的帐也做了。石先报说,跟楼里查着做的,八九不离十。
       是时候了。
       那天,阿城被告知说可以见见楼主。阿城便答亮哥我已经拜过了。却被石先领进一间楼里的暗室。
       话说我见阿城进来,对他微微一笑,给他拉了张凳子,说:“坐。”
       阿城嘴巴张了两下,荷荷地没发出声响来,单手指着我不住地颤。
       石先一个暴栗弹在他头上,笑骂:“楼主叫你坐。”
       于是阿城便被按着坐了。
       我笑道:“累了吧,喝口水。”
       阿城僵硬地把一杯石先递过去的水倒进自己来不及闭上的嘴巴。
       溅了一身。
       好不容易把水咽下去了。
       我缓缓地开口:“当年,二少爷……把印交给我的时侯……”
       他猛然抬眼看我,里面有东西在跳动。
       我看进他的眼,续道:“……要我答应三件事。”
       他屏了呼吸。
       “第一件,惩了靳大;第二件,护着心斋,这第三件么,就是为他报仇。这第一件,已经做了,还剩下两件,你愿不愿协我?”
       他怔在那里半晌,嘴有些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伏在地上哽咽道:“愿为犬马。”
       我过去扶了他起来,说:“事成之后,天高任鸟飞。可这前面,务必遵从楼里号令行事。”
       “五……五……爷……”硕大的泪珠从他眼里不断地涌出。
       我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呵呵,经过这一遭,没有人可以继续单纯下去了吧,我想。
     
       装傻的遇上真傻的
     
       收了阿城,我方便许多,这些年要做的事多了去了,若没一个里面照应,终究不便。
       御城一直张罗着要接待皇子的事儿,后因太后娘娘薨了,皇城御城天下各城披麻戴孝的,便拖了下来。这一拖,就是四年。
       该做的,渐渐打好了底子。
       大前年的大旱,据说偏郊是饿殍遍野;就连围着御家大宅的这一圈,人行路上,都是面有菜色。我住在宅子里,衣食不缺。虽不出去,但外面的消息,还是知道些的。
       比如,那年大旱。
       借了那个时,收粮放货的商号们多是居奇货,求重价,只有一个叫作“财喜来”的商号,对着自己收租的那一圈农户,非但没苛刻,甚至倒给那些个经营惨淡的农户钱粮财米,甚至还帮着实在筹不出钱的交了租子。
       这事儿在御城可是奇了。
       财喜来的石老板解释说,这是仰慕御家风采,做做事,应该的。
       消息像生了翅一样,在城里城外的农户间传开了;财喜来便就着这个势,与许多农户签了下一年的约。
       原先么,财喜来商号说是商号,其实只能收收偏郊的粮食,倒卖到城里。真正御城里的人,是看不太上眼的。
       可据说大旱的第二年,财喜来就一跃而起,收了御城两成的粮食。
       于是面上,供给御城军、御家的还是庄家、钱家、卢家。可庄钱卢三家的粮,却有许多是从财喜来收的。
       财喜来的石老板,二十左右年纪。虽是偏郊出身,却在御家打过杂——是见过世面的。要不然哪里有这样的手腕!
       据石老板说,他在御家打杂时,是好好开了眼界的——仁义礼智信、精诚忠勇,不是书里说说而已——御家就响当当地摆在那儿呢。
       这石老板幸运的很,干活时,曾远远望见过御君一眼。呵!那可是不得了啊,据说那御君青龙缠身,双目熠熠,咳咳,天子才九龙呢,咱们御城御君就占了九一。从此石老板就下了铁心,为了御家,就算肝脑涂地,也要做些个什么——不枉走尘世一遭。
       石老板若是没这段经历,哪里会年纪轻轻就当了老板!——这也往往引了一干人唏嘘感叹。就连些看不起偏郊的,也都看石老板与别个不同。
       石老板待人宽厚不说,商号里的伙计们更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礼有节,虽是偏郊的,却让人看得顺眼。
       说来也奇了,财喜来里,有些研习春耕秋收之事的,专门教给商号下面的农户。渐渐,卖粮食给财喜来的农户,土比别家肥、苗比别家绿、果实比别家丰。
       于是,愿给财喜来供粮的农户,便一年年多起来。
       旧的商号也有从中使绊的,可财喜来送的粮食,谷粒饱满不说,还比一般市价低了不知道多少。说是心慕御家,愿倾囊与售。与财喜来同价的一些商号,一年便拖垮了。
       现今,庄钱卢三家的粮,大抵都靠财喜来送了。财喜来送的,物极美价极廉。且这三家从上到下,但凡逢年过节家喜生日,财喜来都会忖度这高低轻重进退送上一份礼。
       送给些个身居高位的,往往是些世所不曾见的稀奇玩意儿。
       石老板本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再加上货运物通之类,又有城东的武馆护着。自然生意是越做越大。
       说道城东武馆,前几年被偏郊的“亮剑”挑了的。说是挑了,实是百多看热闹的人围着,一对一的,武馆的大当家输给一个偏郊的黑小子。在御城这尚武尚勇的地方,哪里还有面子搁,第二日就卷了东西走了。
       从此,武馆的匾额就改成了“剑亮天下”。武馆门口还挂了张告示,说是不问出身,不问男女,不问年龄,只要是好武的,都可以来打打。打赢了,武馆归你;打输了,走也好,下次再来;留也好,大家一起切磋武艺。
       自然,去的都是些身份低微的出身鄙贱的。
       城东武馆在御城的众武馆中,原本也不打眼。出身高的,自像看笑话猴戏一样看了。——剑亮天下,名字倒是有模有样;可惜鱼龙混杂,一不讲门派,二不讲招式,就一群莽夫瞎捣鼓罢了。
       这些事儿,传到我耳里,心里自是——高兴的。
       话说,终于,皇子们要来了。石先的生意不知道又要忙到哪里去。
       阿城又跟我报了报今日之事,我点了头,他侧身走了。
       听说大皇子刚猛,二皇子儒雅,三皇子聪慧,四皇子顽劣;也不知符实不符。静能制动,等着瞧瞧吧……
       一会儿,心斋推门进来,笑道:“怎么又坐在镜子面前?也是呢,这么俊秀张脸……”
       其实我只是在想,如何让这张脸不这么……引人注目罢了。刚又瞧了瞧,易容是不成的,心斋每日都要手把手地帮我这个痴儿把脸仔仔细细地洗了。
       自从住进了这后,我的脸就再没机会被我画花了。结果么,凡不是院子里那几个人,见了我,都先是一怔。回过神,再偷偷的瞟。这几年来,更是如此了。唉……心斋啊心斋,你知不知道你帮我洗个脸,我又得花多少心力……
       话说心斋见我不答——我自是不会答的——便轻轻地坐在我身后,道:“今晚的宴,守玉也要去的;我来给守玉梳个发式好不好?”
       皇子的接风宴,你就别梳什么发髻了,直接一团煤抹在我脸上算了。
       心斋,你总是不想让我吃了亏,让别人笑话了去。呵呵,这种亏吃了又怎样,我终究是要讨回来的。
       想着想着,心斋已经帮我梳好了,我呆呆地往镜子中看一眼。要用这张脸装出痴傻的模样……这难度……
       夜里,那边的歌舞升起来了。前半段,我是不用去的,后面,露个脸就行。
       被心斋牵进去时,殿里已不是庄严肃穆的排场了。殿里一派亲热客气,微笑盈盈。
       当然,下面也不乏一些淫声浪语的。这世的宴,都是这么开的。就连爹爹,也是在宴上跳了舞,直接被御君……
       心斋牵着我落座。
       身旁的大少爷正搂着一个舞姬,转过来和煦地望我一眼,又对心斋微笑地点点头,道:“五弟来了。”
       心斋冷哼一声:“承蒙大少爷关心。”
       呵呵,心斋你还是这个样子。我也知道,二少爷从前在外面的产业,已经败得差不多了,据说是被财喜来的占了去,而财喜来,跟大少爷走的相当近。
       大少爷不以为意,笑道:“你带着五弟,也费了不少心吧。我这个做大哥的,敬你一杯。”
       又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交给心斋吧。我神游着,附带看着大殿里的各人。
       上座是御君和……应该是三个皇子,好像在说什么……
       御君说各位皇子皇天贵胄……日理万机仍心系臣工,实属难得,御城百姓感激涕零,俯仰圣恩。皇子们忙说咱们都是皇上的臣子……御君是朝廷栋梁……
       打机锋的话,不听也罢。真有什么,哪会在这说。
       细看那三位皇子的身态形容,果然是血统不同么。清一色的……咳咳……按前世的话说,是小麦色的肌肤,配上金色的瞳仁。颜色深浅皆不相同,却别有一番风味,我带着前世的有色眼镜,不无恶劣地评判这些皇天贵胄。呵呵。
       ‘大皇子刚猛,二皇子儒雅,三皇子聪慧,四皇子顽劣。’看样子,倒是挺符合。只是这四皇子,怎么不一起上座?眼光游离搜索,那边……那边!
       周围有些人挡着,但在宴上干什么事,大家,心里……咳咳……都是有数的吧。
       过了一会儿,有人搂着一个面容娇美的小姑娘,周围的人稍稍让开一点,那人就坐了。虽然还是有人挡着,干什么事么,是清楚的,无非是手伸进人家衣服里,揉揉……再搓搓……看这宴上,不少人是带了姬妾娈宠的,倒也比他大胆许多。不过这四皇子,看年纪也就十二三左右,怎么……怎么又在旁边抓了一个娈童,一把摸上人家的屁股……
       唉……这皇兄们也不管一管,明摆着是叫他丢脸自己丢去。
       我痴痴地环顾四周。这上座的三个皇子,不知哪一个……从他们母妃来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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