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殭尸爱上你-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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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道相当狭窄,所幸于承均和金已经没有什么负担,但罗教授的手下们各个全副武装,很难在这快速行走,因此前进速度并不快。
        
        老罗教授拄着拐杖慢慢地走,通道里凹凸不平,连金都会绊倒了,对于老人来说更是艰困。
        
        要是在这里和罗教授狭路相逢,他至少会看在老教授的面子上暂时不动手吧?于承均思忖着,否则双方打起来一定会两败俱伤。
        
        「教授,您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于承均问道。
        
        老人家一边走着,边拿着拐杖东敲西敲地查探,「这地方应该是长白山脉下吧?据传长白山里有许多未被发现的古墓,这大概是其中之一。」
        
        「古墓?那么埋葬的是什么样的人?」金问道。
        
        「从前头那些壁画以及刚看到的玉简残骸来看,肯定是满清的皇族。」
        
        老罗教授沉吟道:「不过没有足够证据支持这个想法,我们并没看到最重要的棺木,更何况满清皇族的葬地众所皆知,实在无从得知这里的墓主是谁。要是有文字纪录就好了,不过刚刚看到那些殭尸,我便急着想解决它们,等发现玉简碎片时已经太迟了。」
        
        于承均也相当懊悔没能及时将那些玉简留下,那上面还有许多金未能解读出来的部分,说不定拿出去后就能知道这里藏着的秘密。
        
        通道同样崎岖,却和之前的道路截然不同,这条路一路向上,走起来也格外辛苦。
        
        「好臭……」金突然掩着鼻子抱怨。
        
        「奕庆!」于承均没闻到任何足以被称为臭味的气味,赶紧阻止金继续说下去,「抱歉,他的鼻子比较敏感,空气不好就会……」
        
        「我明白。」老教授和颜悦色说道,「不过我想并不是这位小兄弟的问题。这里接近火山,有味道在所难免。」
        
        「火山?」于承均皱眉道。至少他目前还未发现任何像是火山的迹象,难道老教授的嗅觉和金一样灵敏?
        
        察觉到于承均的疑惑,老教授呵呵笑道:「这是我的推测,这一带靠近长白山主峰,不过还不到中心位置,而我们应该是在接近熔岩岔道的地方。」
        
        老教授说的没错,前进一段路之后,于承均也闻到像是臭掉鸡蛋的味道,还发现一旁岩壁出现黄色的矿物结晶体。那是硫磺。而更让人担心的是信道内温度越来越高,就表示他们应当渐渐地接近熔岩岔道中心。
        
        虽然长白山是座休火山,但最近百年也有喷发纪录,若是好死不死遇上火山活动,光蒸气就能将这里的人全部烤熟了。
        
        通道里的高温让人越发难以忍受,对冷热没什么反应的金这时才注意到大家都汗流浃背,衣服一件件地脱,几乎都只剩下内衣。
        
        于承均也有些担心这条通道的终点,不过既然罗教授来过那么应该是没问题,只不过越走就越对古墓的论点感到疑惑,怎么会有人把墓建在这种地方?
        
        所谓的墓就是死者安息长眠之处,但在这种环境下,陪葬品极不易保存,更别提会喜欢这种高温又充满恶臭的地方。
        
        他心中的不安渐渐蔓延,这地方似乎不只是古墓这么简单。
        
        走了约莫三个小时,老罗教授突然「嘘」了声,并吩咐属下们放轻脚步。抬头一看,通道的尽头就在前方。
        
        担心鬼老头和叶离的于承均率先走到洞口,探头一看,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面积辽阔约有两个足球场大,洞顶满布着粗大的钟乳石,石笋和石柱林立。于承均心中十分震撼,这绝对是世界上现存最大、保存最完好的石灰岩溶洞。
        
        虽然他相当疑惑火山地形里是否可能存在着石灰岩溶洞,但无论他绞尽脑汁回想着学生时代念过的东西,都毫无斩获。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本来只是单纯的石灰岩地形,后来熔岩改道才从这经过……
        
        通道口旁边还有个宽约七、八公尺的瀑布,哗啦啦地注入岩缝里,于承均探头一看,那裂缝竟然深不见底,所以也不晓得这瀑布水都流哪去了。
        
        「均,你看!」挤到于承均身旁的金忽然叫道:「那里有东西。」
        
        于承均瞇着眼睛细看,果然在石柱间看到了个隐隐若现的影子,瞧那形状应该是个棺木,旁边还有火光,若是他猜得没错,那应该是……
        
        于承均掩不住好奇,一马当先地走了过去。
        
        穿过一根根的石柱,看得也越发清晰。那火光来自于地面上一个洞,热得让人无法靠近周围几尺。远远的就能看见岩浆在洞里流动,蒸气不断冲上。
        
        竟然真有人将墓建在熔岩通道旁!于承均心中的惊愕无法言喻,一想到自己脚下脆弱的石灰岩下方是温度高达几千度的熔岩,他就觉得脚软了几分。
        
        他提起精神,如履薄冰似地一步步踏出。待走至中央看棺木的全貌时,于承心中的恐惧转为不可置信的错愕。
        
        溶洞的中央一块被铲平了,只有一具棺木摆在那里。那棺木并不甚特别,但那形状大小和外观,于承均记得非常清楚。黑色木料和珐琅彩棺套组合成的养尸棺……于承均转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金,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
        
        这棺木竟然和当初发现金的那个养尸棺一模一样!
        
        他有些恍惚地走至棺木前,正想看清楚时……
        
        「别动!」
        
        突然一声大喊,随即人影晃动,好几名黑衣人从石柱后窜出,手中都拿着枪。那很明显的是罗教授的手下,而随即于承均也听到自己身后传来阵骚动,老教授的手下们也纷纷举起枪来,两方对峙着。
        
        站在两方人马间的金和于承均感到了生命威胁而退后几步。于承均正骂自己太粗心、看到棺木便什么都忘了时,赫然发现那些黑衣人当中包括鬼老头和叶离!
        
        他本以为罗教授把他们两人当作人质,但却瞥见鬼老头手中也一把枪对着这边!
        
        「师父!快过来!」叶离叫道。
        
        于承均正错愕时,忽地感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抵在了自己后脑勺。
        
        「请你慢慢地转过来,于先生。」和指着自己的枪一样冰冷的,是老罗教授的声音。
        
        金看到老罗教授的举动,又惊又怒道:「你做什么?!」
        
        「请您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一紧张枪可能会走火。」
        
        金看了看后面那些老罗教授的手下,每个人都杀气腾腾且持有武器,要是有个闪失,于承均可能就会……
        
        「这是怎么一回事,教授?」于承均沉声问道。
        
        老罗教授苍老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像是个慈祥的老者,但语气却让人发颤:「抱歉了,于先生,有些事骗了你。第一,我这次前来不是为了我的孙儿恒琰。第二,这地方我早就知道了。」
        
        「……看得出来。」于承均刚刚见到老教授时,就觉得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实在太过轻松,对于这地方的未知和险恶也毫不在乎……「那么,想必您一定清楚这地方的来由?」
        
        老教授放下拐杖,严肃地说道:「长白山是满族的发源地,也是满清的龙脉所在。而这里,正是龙脉的源头之处。这个棺木……于先生你应该很熟悉,对吧?」
        
        「……没错,这和我当初发现金的的棺木一模一样。」
        
        老教授摇头道:「岂止是一样,根本就是同一个。」
        
        于承均细看棺木,猛然发现棺套上一个个清晰可见的弹孔。那是当时金拿来挡子弹留下的。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金的棺木,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于承均想起了当初他们对于罗教授绑架金的种种猜测,那时罗教授匪夷所思的一句「那里并不是你的墓穴」,现在真相似乎慢慢浮出水面了。
        
        老罗教授看向一头雾水的金,恭敬地道:「委屈您了,奕庆殿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金叫道。
        
        「那是您的棺木。因为我孙儿的阻挠,所以我不得不将您移到那寒酸的小地方。其实,这里才是您真正的安眠之处啊。」
        
        金瞪着眼睛,无助地看向于承均,但此时于承均内心的讶异绝不小于他……这地方竟是金的墓穴!
        
        一个人影从鬼老头旁边走出来,那是年轻的罗教授。祖孙相见,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老教授冷冷地道:「恒琰,我跟你说过,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罗教授看着自己的祖父,面色沉痛无奈,「爷爷,请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为什么您就是不了解呢?」
        
        老罗教授厉声道:「我才想问你,为何你们都不能了解,我想做的才是真正光耀祖宗的事?我穷尽一生都是为了复兴咱们一族啊!」
        
        见于承均和金一头雾水的样子,罗教授叹道:「承均,金,我想应该先说明我们的身分。我爷爷名叫溥钦,溥是他的字辈,而我名叫恒琰,恒是我的字辈,我的全名
        
        是爱新觉罗恒琰。以辈分来说,我还应该称呼金一声爷爷。」
        
        「无礼!」老罗教授怒道:「我们是旁系,怎么能跟宗室血脉相提并论!」
        
        几个名词在金的脑里打转,但就是没办法兜在一块儿。原来两个罗教授竟也是满清皇室后裔?
        
        而于承均并不太惊讶,因为适才老教授叫着罗教授的名字时,他便想起了之前看到的玉牒,那个惊鸿一瞥却总是想不起来的名字……就是「恒琰」。
        
        「我一直试图阻止我的祖父犯下滔天大罪。当时你们能找到我和金时,我就该想到背后一定脱不了爷爷的势力。后来承均你找了征信社跟踪我吧?我在沈阳绕了几圈把他们甩掉,但没想到你们还是找到这里了……」
        
        老罗教授昂然道:「没错,是我将奕庆殿下安排在我的房子里以便于监视,也是我强迫征信社告知假情报,引他们到这里来。」
        
        鬼老头愤恨地道:「这老家伙从头到尾都在作戏!」
        
        不安在于承均心中慢慢滋生。
        
        老罗教授千方百计引他们到这里来……这个不像是墓穴的地方……老教授嘴里说的光宗耀祖……似乎有什么想法渐渐成形,但这个念头也太荒唐了。
        
        金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玉,彷佛这样能给他力量似的。他颤声问:「引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罗教授微微低头回答:「这里……您也知道正是咱们满族的发源地,也是大清的龙脉,天地的灵气在此汇聚,您的墓就是建在这样的灵地里。一般人说葬在龙脉可以保佑子孙荣华富贵,但这里并不是那种作用的。」
        
        「什么意思?!」金声音尖锐地问。
        
        老教授指了指熔岩洞口,道:「那是龙脉的『眼睛』之处,能够烧毁一切的熔岩代表着浴火重生,这里同时也是个养尸地……很神奇吧?应当是最稀奇宝贵的龙脉里还包含着养尸地,不过就是这样才拥有它独一无二的意义。此处的一切都是我亲自规划打造,就是为了让您能够不受打扰,等待着重生的那一天。」
        
        「重、重生?」
        
        「是的,这里并不是您的葬身之地,而是为了让您重生而准备的。」
        
        金突然觉得头昏目眩,脚下一个踉跄。于承均急道:「奕庆!」
        
        于承均想起,当初发现金的时候,他被包得像是茧,如婴儿般蜷缩在棺木内……这应该也是象征着金不是被埋葬起来的,而是沉睡着,准备着蜕变复活。
        
        老教授恭敬地对金鞠躬道:「那些玉牒,是为了让您重生后能够了解皇室现况而准备的,虽然都毁了,但也不要紧……」
        
        「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于承均厉声问道。
        
        「很简单,只有拥有成为君王资格的人才能葬在这里。」老教授平淡地说着,「葬在这里之人,将成为重生之后大清的皇帝。」
        
        ……重生的大清?!于承均无法想象,在清朝覆灭后已过了一百年的现在,竟还有人怀着复辟这种春秋大梦?
        
        罗教授拿出张照片递给于承均,「你们还记得在水洞里看到的壁画吧?最后一张被我砸了,因为实在无法忍受这种荒谬的想法。」
        
        照片有些老旧,但其上的壁画色彩鲜艳、保存良好,和几天前看到的壁画有很大的出入,这张照片的拍摄年代应该已久。
        
        照片上是一人身着龙袍站在高处,下方万人拥戴,看起来极有气势,而那身着龙袍之人,一头金发闪耀,五官也和一般东方人不同……
        
        金看着照片,嘴唇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于承均紧捏着相片,突然伸手将它撕碎了扔在地上。
        
        老教授不以为意,道:「在光绪帝还在位时,我们就明白大清的覆灭是无可避免的,极盛后必定会衰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过,这只是暂时的蛰伏,就像越王勾践也卧薪尝胆完成复兴之大任。咱们积弱已久,需要长时间的复原准备,总有一天也能再重振大清盛世。」
        
        老罗教授神态痴迷地说着,而罗教授将头撇过,握着拳道:「爷爷,您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和父亲一直苦口婆心劝您,但您为何就是听不进去?」
        
        「就算是不可能我也要让它变成可能!」
        
        老罗教授激动地说:「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心血在这事上吗?为了一族的荣耀,我不惜让自己的手沾满鲜血,所付出的东西你无法想象!我也发誓,在大清国重生之后我会自尽谢罪,毕竟我亲手杀了奕庆殿下,但这是让宗室血脉维持纯正并完整保留下来的唯一方法!」
        
        一直有些恍惚的金,在听到了杀害自己的凶手亲口招认后,才终于有了反应。
        
        「是你杀了我?」金的话语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充满怨恨。「是你毒死了我,让我变成这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
        
        老教授咳了几声,刚刚的激动似乎将他的体力都耗光了。他虚弱地道:「是的,我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您的府邸里成为服侍您的侍童,那时我才不过十岁……在您的饭菜里下毒的就是我。」
        
        金的双眼圆睁且布满血丝,狠戾的模样是于承均等人从未见过的。沉积了一百年的杀身之恨终于爆发出来,金一步步地走向老教授,全身骨骼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喀喀声。
        
        不过是眨个眼的剎那,他身形一闪、一下子窜到了老教授的面前,动作快得连于承均都来不及思考。金打掉了老教授手里的枪,一把攫住他的脖子,
        
        老教授几乎被提得离开地面,只剩脚尖勉强蹭着。后方的手下们一阵哗然,不过却没半个人举枪。于承均猜想,老教授应该已经吩咐交代过了金的身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兵刃相向的。
        
        「殿下,我这身老骨头也撑不久了,等大业既成那天再杀我也不迟。」老教授的声音微弱却相当坚定。
        
        「为什么是我!」金怒吼着。
        
        「奕庆!」于承均抓住了金的手臂,但是金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老教授已经气若游丝,没力气挣扎了,「因、因为您是光绪帝剩下唯一的儿子……您拥有皇室最纯正的血脉。」
        
        于承均闭上眼睛。金的血缘让他吃尽了苦头,没想到连死因也是……
        
        金的表情渐渐缓和,接着竟然笑了起来。虽是笑着,但表情却是相当悲惨。
        
        「哈哈……我这个从来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金的手一松,老教授便跌落地面,剧烈地咳嗽着。
        
        「我真不晓得该杀了你还是感谢你好……」金坐倒在地,眼泪一颗颗地滑落。
        
        此时金真希望什么也不知道,维持着现状,他便能心怀感激地面对,纯粹地活着、爱着。莫名的死去和一百年的沉睡,换来的是他愿意付出一切守护的于承均,但知道了这些事后,他又怎么可能继续对自己的重生感到高兴?
        
        于承均蹲下,抱住了金的肩膀。而金只是无声地淌着泪,双手紧抓着于承均的衣服。
        
        「……我很早就知道了这个所谓的『家族使命』。」罗教授的眼神充满着同情与悲伤,看着坐在地上的佝偻老人。「我父亲即使在死前也谆谆嘱咐,一定要拉回爷爷,别让他继续陷下去……可惜我力有未逮,连这件事都没能做到。」
        
        于承均忽然明白了为何罗教授坚持要杀金。金一旦死了,老教授的梦想也随之毁灭。
        
        「爷爷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建了无数的殉葬坑。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断地寻找殉葬坑并将之捣毁。那些殉葬的人们,他们的梦想并不是复兴国家,而是获得安眠。」罗教授抬眼道:「适才那些殭尸是我忘了,它们是不可能攻击金的。它们因为金的血而复活,没有自己的意志,只会听从你的命令。」
        
        「我将奕庆殿下移到那偏远的小山丘就是为了避免让恒琰找到。」老教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当时知道奕庆殿下被人盗走时,我只觉得我的天地都崩坏了……但是,殿下是注定要成为大业复兴的关键的,所以您才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老教授苦涩地笑了两声,悠悠地说:「我一身病痛全靠着药物维持生命,以我的情况,理当几年前就去了,但是因为没人能继承我复辟的志愿,所以上天才让我这条老命拖到现在……」
        
        金用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老教授,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重生后是否跟你有着相同志向?就以现在来说好了,我对于你所说的复辟还是重振大清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教授抬头,双眼流露出异常的光芒。
        
        「您说您现在这状态是重生?不,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您是因为意外才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所说的重生,是让您重新成为人类,拥有呼吸心跳的正常人类!」
        
        于承均感觉到金的身体瞬间一僵,随即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于承均也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发颤,若是金成为一般人类,那是否代表他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地白头到老?
        
        「你说……你有办法让我变回正常人?」金低声问道。
        
        「是的,只要您愿意跟我一起恢复满清皇室并继承大统。」
        
        金看向于承均,求助似的叫着:「均……」
        
        罗教授一步跨出,厉声道:「我绝不会让您这样做!不管是让死人复活亦或是复兴清朝,这都是天理所不容的事!」
        
        明知道罗教授不是对着他讲,但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下。复活对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金愿意做任何事换得这个机会……
        
        「金,你知道重生的做法吗?」罗教授温声道:「那是跟咱们满族的传统信仰八竿子打不着的邪术。爷爷他为了在日后举行复活的仪式,所以才造了殉葬坑,坑杀了无数的人命,将他们的魂魄锁住、永世不得超生。你的复活,将要建立在无数的鲜血之上。」
        
        「罗教授!」于承均厉声叫道。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这样做吗?」罗教授对于承均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金说道:「刚刚那些从石灯笼下方冒出的殭尸们,它们都是这样,活生生地被埋入土
        
        里,因为你的到来让它们从沉睡中苏醒。它们的魂魄被禁锢在那残破不堪的身体里,你愿意让它们成为你复活的基石吗?」
        
        金紧紧闭上眼睛。虽然没有心跳却能感觉到心痛,如果这样获得重生又有什么意义?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于承均又怎么能接受这样浑身是血的他?耳里似乎传来那些殭尸不甘的嘶吼,一声声地刺得金无法招架。
        
        叶离红着眼眶看着陷入绝望中的金,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对于金的个性,他再了解不过了,虽然偶尔会耍点小心机,但以金的直率纯真,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种惨绝人寰的方式的。
        
        「奕庆殿下,请您眼光放远一点。」老教授用着催眠般的语气道:「对于新时代的建立,流血与牺牲都是必要的。而关于武力及资金方面,请您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打点好了。」
        
        于承均突然笑出声来,声音嘶哑道:「然后呢?金就算复活了又如何?您要用后面那几个人打天下?还是您以为搞到了些枪炮、原子弹的就能轻易颠覆一个国家?您是否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连世界情势都搞不清楚?」
        
        「不用你来多嘴!」老教授怒道:「这一百年来我将毕生心血全投入在这上面,不准旁人随意污蔑!」
        
        于承均确实打从心里为这老人感到同情遗憾。他年老昏聩的双眼只看得到在脑子里规划的美好未来,干枯的双手仍试图抓取不可能实现的时机。他对金做的事是不可原谅的,但于承均心里却有种掺杂着罪恶的感激。
        
        「跟我走吧,奕庆殿下。」老教授颤巍巍地伸出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完成,您复活之日就是咱大清国复兴的那一天!」
        
        「我不能让您这样做!」罗教授喝道,并举起枪对着金。「与其让您继续错下去,我会先杀了金!」
        
        「不行!」于承均焦急道。
        
        「如果做得到,你就来阻止我。」老教授对着他怒目而视,「咱们有人数上的优势,我大可将你们全毙了再带走奕庆殿下!」
        
        罗教授惨然一笑,举起另一只手。
        
        「为了阻止您,我已经在这岩洞里布满炸药了,就算要牺牲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也不惜。」
        
        罗教授的话就如水滴入滚烫油锅里,一下子炸开了。
        
        但老教授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阴森森地道:「就算我死了,还有其它人会继续下去。奕庆殿下,您考虑得如何?要是您不答应,我就将他们一个个都杀了,直到您答应为止。不如……就先从于先生开始?」
        
        话才说完,老教授身后数十人皆举起枪,对准了对面的于承均等人。
        
        在众目睽睽下,金缓缓抬起头,对于承均露出了个微笑。
        
        于承均正想说些什么,金蓦地勾住他的脖子,在唇上落下轻轻一吻,湿润微咸的感觉让于承均愣在当场。
        
        金站起身,背脊挺得相当直。他环顾众人,唇边浮起个傲然的微笑。
        
        「总而言之,只要没有我就成了吧?」
        
        「……咦?」
        
        「只要没了我,老家伙的野心就能彻底被摧毁了吧?」
        
        于承均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喉咙干涩得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维护世界和平这么简单,阿诺和布鲁斯威利都要干掉无数的敌人才有办法做到呢……」
        
        语音刚落,金瞬间就站到了罗教授的面前。他伸手握住罗教授抓着引爆器的手,问道:「这个……是真的?按下去就会爆炸了?」
        
        罗教授也被金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只能呆愣原地点点头。
        
        金从罗教授的手上抽出引爆器,举起手叫道:「今天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死在这里,除非有人想跟我陪葬!」
        
        「你做什么,阿金!」叶离惊呼。
        
        「奕庆殿下!」老教授凄厉地叫着,「请您考虑清楚啊!只要跟着我走,你就能获得一切!」
        
        金看着他,平淡地道:「想要的东西和该做的事我都做了,只剩下还未遵守的承诺。」
        
        于承均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金的侧脸,金也冲着他直笑。
        
        那笑容充满温柔和浓浓的爱意,湛蓝的双眼似乎看不见其它人,只倒映着于承均的面容。如阳光下的麦穗般灿烂丰润的金发,即使在这昏暗的岩洞内,也依旧闪耀。
        
        「让我去做吧,均。这是最好的办法。拜托你,让我能够没有遗憾的离开,这是我必须偿还的罪孽和……必须遵守的誓言。」
        
        金带着撒娇意味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于承均的胸口,让他觉得疼痛难当,但他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微微点了点头。
        
        金灿烂一笑,转过头对着众人大叫:「你们还有三十秒,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听见金开始倒数,众人开始争先恐后往通道里跑。罗教授连忙阻止,叫道:「来不及了,从这里走!」
        
        罗教授指的是那个深不见底的瀑布。
        
        众人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位在火山里的水脉应该跟强酸差不多吧?但罗教授只是坚定说道:「相信我,从这里才可以逃出去。」
        
        「跟着他走吧。」老教授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岩洞里,「那里的确是出口,想活命的就快点逃吧。」
        
        「爷爷!」罗教授跑至老人身边,蹲下道:「爷爷,跟我走吧。」
        
        老教授坚决地摇头,「我要和殿下一起走,既然这件事不成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鬼老头走至老教授背后,一个手刀劈在他颈后,老教授顿时瘫软下去。
        
        罗教授吩咐手下背起老教授,回头迟疑道:「金,我想你或许可以不必这样做……」
        
        「若是不这样,老家伙是不会死心的,更何况还有其它妄想着复辟的家伙在。」
        
        众人纷纷往瀑布跑去,一个个跳入黑暗的岩缝里。鬼老头拉着叶离,站在瀑布旁叫道:「承均,快走。」
        
        于承均伫立在原地,看着金说道:「我陪你,奕庆。我已经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
        
        金摇摇头,走上前去抱住了于承均,气息轻轻的洒落在他的颈项。「对不起,均,今天就让我任性最后一次……」
        
        于承均忽地感觉后颈一阵剧痛,身体便软了下来。
        
        鬼老头站在他身后,一脸犹豫地看着金。金将于承均交给鬼老头,低声道:「拜托您了,泰山大人。」
        
        「奕庆……」于承均尚有意识,用尽全身力量叫道。
        
        「我已经活够了,均。我本来就该在一百年前死去,是老天爷让我复活体验生前没能尝过的快乐……我很满足。」
        
        金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是一句含在嘴里、几乎听不到的:「再见。」
        
        鬼老头拖着于承均走至岩缝旁,回头再看了金一眼,叹了口气,便拉着于承均跳下去。
        
        于承均硬撑着扭过头。他看到金的最后一面,是孤单却昂然挺立着的身影。
        
        ……不,不会再见了。
        
        他闭上双眼,任凭自己下坠。
        
        扑通一声,他跌进水里。浮起时,只见他们似乎是掉进条河里,河水极汹涌,载着众人不断往下冲。
        
        就在这时,巨大的爆炸声从头顶传来,震得岩壁摇摇晃晃地还不停有落石掉下来。
        
        「这里快垮了!」有人大叫。
        
        落石不断掉进水里。有些人试图上岸,但水流太急根本无法游泳。河水咆哮着向前翻滚,带着众人一路冲往出口。
        
        不知在水里载浮载沉了多久,河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光。
        
        很快的,眼前一亮,然后急速下坠。
        
        山洞的出口是一个瀑布,下方是个水潭。众人被冲下后再努力往岸上游,上岸后都已精疲力尽,倒地不起。
        
        河水潺潺流着,四周是温带阔叶森林,清冷的空气沁入心脾。在地下不见天日许久,突然感觉到阳光照射在皮肤上的温暖让人有种重生的感觉。
        
        于承均上岸后找到了鬼老头和叶离,两人除了喝了点水都无大碍。
        
        抬头往上看,只见被树林掩盖住的某处不断冒着烟尘,还隐约听得到石头崩落的声音。
        
        叶离不断看着山洞的出口,似乎期待金会从那被冲下来、呼喊着救命,但除了不断的水流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那样的爆炸之中,就算没被炸得粉身碎骨,也会被崩落的千吨岩石压住ˋ万劫不复。
        
        一切发生得太快,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无力感渐渐地充满了于承均全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着胸前的玉珏,但血玉似乎失去了温度,冰冷得让他无法承受。
        
        为了让金遵守承诺,于承均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他承诺过永远不会离开金的,但最后他还是转身离开,让金一人独自面对责任与死亡。
        
        早知道会有如此结束,当他察觉到对金的感情时,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入,将与金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铭记在心。
        
        他一向认为,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自己和金不过是在茫茫人海中擦身的过客,所有相识相逢的人们皆是如此,一切都是浮光掠影,因此不需要留恋,不需要在意,这样才能坦然面对分离。
        
        但于承均高估了自己,再如何淡然都不可能平常心看待已经放在心上的人。
        
        于承均不是第一次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而每一次的死亡都依旧让他痛彻心扉。
        
        他和金,始终无法在一起。
        
        若是无法永远陪在身边,那又为何要让他们遇见?
        
        对于深深刻在心里的人,要怎么做才能面对失去的痛?
        
        和金相遇至今约两个月,在他三十余年的生命里不过是稍纵即逝,这段时间并无法改变他什么,于承均仍然小气且自私,因为惧怕而不敢表示心意,因为舍不得而接受了金,因为自以为是而……
        
        这样的自己,没资格为金的直率与决绝表示哀悼。
        
        明明是向来只考虑自身利益的他,为何还要这样假惺惺地哀恸?他不禁冷笑出声,为自己的虚伪和不堪一击感到可笑。
        
        「师父……」
        
        看见叶离悲伤惊讶的脸,于承均才察觉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阳光从林荫间落下,温暖的感觉昭告着春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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