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殭尸爱上你-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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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罗教授那里的途中,于承均带着金先到了医院看DNA亲子鉴定报告。
        
        在医院检验室外的走廊上,于承均看着冗长的报告……他坚持要自己看结果,而不是由医生告知。
        
        内容大约是医院利用十六组基因位点PCR-STR〈聚合脢连锁反应──重复片段序列〉/RFLP技术做DNA亲子鉴定,包括十五组对偶基因及一组性别基因……
        
        这些东西对于承均来说跟无字天书没两样。然后在报告的最下方写了个数字,那代表着测试人和被测试人为父子的机率……
        
        「如何?」金焦急地问。
        
        于承均平静地阖上报告,心想:这还真是一个低得没有一丝悬念的数字。
        
        金抢过报告,看了半天之后才怯生生抬起头道:「没想到是这样……」
        
        「你那时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身上流的血跟我一样?」于承均木着一张脸道。
        
        「人、人家这么以为嘛……」金使出撒娇攻势。
        
        「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说清楚。」于承均转身,伸手狠狠一个栗暴弹在金的额上。
        
        金一声痛呼,泪眼汪汪道:「我再也不敢了。」
        
        于承均心里着实有些生气,当初还担心自己可能就要多个非婚生拖油瓶出来……甚至不是他自己生的!不过金看起来已经痛悔前非了,弹那一下连自己的指头都隐隐作痛,金的脑袋还真是硬……
        
        检验室门忽地打开,走出一个老医生。他问于承均道:「对于鉴定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还不待于承均回答,老医生又自顾自说:「应该是没问题吧?我们医院的亲子鉴定技术独步全国。不过检查途中,发现了个奇怪的事。其中一个样本血液中,血氧浓度特别低,几乎接近零……」
        
        于承均和金面面相觑,同时心里都是一个想法:被抓包了!
        
        老医生严肃地对于承均说:「你那孩子……莫不是个死胎吧?都已经过世了何必还要在乎血缘关系?已过世的人就该让他好生安息……」
        
        于承均被老医生念得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只能抓着金赶紧逃离现场。所幸老医生并不知道那血是从他身旁的殭尸身上抽出来的……
        
        「真是……」于承均逃出医院后才心有余悸道:「我完全忘了你的特殊身分,当初应该采口腔黏膜细胞就可以了。」
        
        金嘻嘻笑道:「难怪那时采我的血时就觉得颜色很黑……幸好不是绿色的。」
        
        「你还笑得出来?」于承均睥睨着金,冷冷道:「要不是你蒙骗我,今日又怎会遇到这情况?说起来,我应该把你交给那位医生才是。」
        
        虽然受到于承均的威胁,但多日的相处以来,金已经将他的个性摸得很透澈,也知道于承均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因此金肆无忌惮地笑道:「均,我保证咱们之间以后再也没有秘密,所以我们更应该『裸裎相对』……」
        
        「喔?」听到了金特别加重的四个字,于承均挑眉。
        
        看到他的表情,金又想起了猪哥男人的特性之一:喜欢在言语上吃人豆腐……这不就是他现在做的?!
        
        金赶紧改口道:「你可别想歪……我看均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一定是误会我了。我说的是没有隐瞒、坦诚相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弦外之音喔!」
        
        于承均见金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心想自己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略带歉意道:「是吗?我倒是错怪你了。」
        
        金吶吶道:「是我之前做得太过火,你会提防我也是应该。」
        
        于承均心中一紧,看来他的无心之过还是伤到金了。
        
        他犹豫了会儿,伸出手摸了摸金的鬓发,柔声道:「抱歉,是我的错。我……并没提防你,只是对你的言词还有些不习惯。」
        
        金露出宽心表情道:「我知道,均。」
        
        嘴巴上这样说,金却在心里窃笑。
        
        虽然于承均自认很精明,但其实迟钝得要命,根本不可能看出金在作戏。而且于承均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装可怜绝对比倔强有用。
        
        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均。金在心里暗念着。他也知晓于承均是真心对待他的,没有任何矫揉造作,而自己却要这样工于心计地试探他,怎么想都很卑鄙……但我也是无可奈何,金心道。
        
        能够得到重生的机会,让金领悟了一件事,不管想要什么都必须勇往直前地追寻,否则再遇上变故,说什么以后还有机会也都只是枉然。
        
        只有于承均、让他重获新生的于承均……他绝对不放手。
        
        两人到了罗教授住处兼办公室,独栋房屋座落在大学附近的宁静小区,路旁种满迤逦不见尽头的槭树。房子看起来有些古老,却洋溢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
        
        金看了看罗教授的房子,狐疑问道:「均,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行,为何财产却差很多?难道考古会比盗墓赚钱?」
        
        于承均泰然自若道:「我也不清楚罗教授的财务状况,但听说他对于理财投资很有一套,而他本来就出生在个显赫的家族,我想拥有这样的房子应该是理所当然。」
        
        金暗忖着,明明于承均也很爱财啊……难道是买太多没必要的电视购物商品把钱都花光了?
        
        确认了地址没错之后,见大门没关,于承均大方地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堆积如山的数据夹、文件,和用来分门别类用的大盒子,盒子装着各式各样的陶器或瓷器碎片,也有几箱装着的是发黄干枯的骨头……以于承均的判断,那些可不是古代人吃剩的鸡骨头……
        
        整个客厅──以于承均的认知,玄关走进去的地方应是客厅──几乎被东西淹没了,完全看不出原有的装潢陈设。堆到天花板的箱子中间,只看得到一盏吊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
        
        「这里看起来倒像是宫中的书库!」金惊叹道:「那时内务府文渊阁整理藏书时,老爹让我去那里看过──」
        
        于承均连忙摀住金的嘴,跟他示意有人过来。
        
        随即,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从旁边被掩盖住的楼梯传来。一个人从箱子缝隙探出头,一头灰发翘得乱七八糟,那正是罗教授。
        
        「承均,你来啦!」罗教授的声音透露出喜悦,笑意盈盈挥手说:「快上来!小心旁边的箱子,一楼都是整理好的东西,千万别碰倒了。」
        
        罗教授才说完,人就消失了,只听见咚咚往上跑的脚步声。
        
        「这也叫整理好喔?」金嫌弃地小声道:「越说不要碰我就越想摸……」
        
        「奕庆。」于承均轻声却严厉地说。「你要是敢捣乱就回家,我自己一人也行。」
        
        金赶紧将伸出的手缩了回来,一迭摇摇欲坠的箱子因此逃过了坍塌的可能性。
        
        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重重障碍,连楼梯两旁都放了文件,只留下中间一小块勉强可供行走的空间,对于承均和金人高马大的身材来说,实在跟走平衡木没什么两样。
        
        二楼的惨况比起一楼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四散的文件文物像垃圾一样丢得到处都是,几个年轻男女毫不在乎地在那上面穿梭,偶尔蹲下来粗鲁地翻找。
        
        「承均。」
        
        罗教授猛地从旁边的资料堆里冒出来,着实吓了于承均一跳。
        
        罗教授讪笑道:「很乱,对吧?」
        
        「……还好。」面对这种情况,于承均连客套都客套不起来。
        
        「这几个都是我班上的研究生,一起帮我整理。」罗教授艰辛地从半人高的箱子中跨出,边道:「之前我的计算机硬盘损毁,而我又没备份,所以只好将数据搬出来重新建文件……预计要花上半年才能全部完成。」
        
        于承均微笑道:「这真是个大工程。」
        
        「就是……」罗教授一转身,对学生大喊:「那边的不要碰,我已经整理好了!」
        
        于承均和金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样子,不约而同心想:这可能花上半年都弄不完。
        
        罗教授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金,问于承均道:「这位是上次你带去学校的留学生吧?能多一个人帮忙真是太好了,不过他怎变黑发了?」
        
        金不情愿地哼了一声。
        
        「那么,承均,你就帮我将整理好的数据入库,我等会儿会教你输入和分类方式。」罗教授热情地拉着于承均的手说道。
        
        金的双眼瞪得简直快掉出来了,于承均皱眉警告金不可轻举妄动。
        
        「至于这位小朋友,就跟我的学生们一起整理资料。」罗教授叫了个看起来挺可爱的女学生过来,吩咐她指导金。
        
        「教授,我英文很破耶!」女学生慌张道。
        
        「放心,金是留学生,中文比你们还好,放心跟他沟通。」罗教授呵呵笑道。
        
        「我想跟均一起……」
        
        女学生没有给金任何机会,在听见金「中文嘛也通」之后,马上拖着他钻进文件丛林里。
        
        于承均照着罗教授的指示,将数据一笔笔输入分类。这工作做起来比想象中更难,需要高度的专注力,一点细节都不能疏忽,毕竟这是相当重要的研究资料。
        
        罗教授边整理,嘴上也没停,有时找于承均说说话,一会儿又去缠着金问个不停,完全不在意金比大便还臭的脸。
        
        于承均知道罗教授是出于好意,怕他们在这陌生场合感到尴尬,说个没完才不会冷场,但他希望罗教授不要这么顾虑他们,还要分神听他说话实在无法有效率地工作。
        
        他会答应帮忙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希望能从这挖出些还没彻底探过的墓穴。罗教授会负责的都是些陪葬品众多的皇家陵寝,地宫的规模之大,一年半载都很难找出全部的墓室。不过整理至今,大多是已经完整挖掘甚或是开放的陵墓,没一点有用的信息。
        
        于承均失望地想,如果真有开挖中的墓大概也算得上国家机密,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经手?
        
        枯燥繁琐的工作让人感觉时间特别漫长,于承均专注地记着每一个可能的情报。
        
        作为一个「类考古」工作者,罗教授的研究资料也让他看得叹为观止,毕竟考古做的是巨细靡遗的工作,而他们盗墓的通常只会注意有实质价格的陪葬品,破掉的瓷瓶或瓦罐都被弃之如敝屣。
        
        而罗教授将破瓦片一片片地标上编号,再输入计算机里利用3D合成,拼出原本的完整模样。于承均心痛地想,如果这个宋代汝窑弦纹三足炉没破,必定值钱的很……
        
        后方传来一阵嬉闹声,于承均回头一瞧,见金和那几个研究生已经摸熟了,金不知说些什么,逗得女研究生们咯咯笑个不停。
        
        于承均心想,金八成又拿他那一套油腔滑调出来现了。他蓦地有些不爽,自己拼了老命搞这些东西,而金却在女人堆中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刚刚不是还像被抛弃的小孩子般吵着要跟着自己吗?!
        
        查觉到自己心底生出的莫名情绪,于承均想了想,不禁感叹男人的嫉妒心也挺强烈的,见到比自己受欢迎的男人心里总是会不舒服……难道是没女朋友的日子久了,自己也成了所谓「去死去死团」的一员?
        
        正当于承均纠结于自己的小心眼时,金也发现于承均的目光不时向他瞟来。金喜不自胜,虽然于承均嘴上总把金当成小孩子,但大概也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常常不自觉地往金身上追寻。
        
        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于承均身上,所以才能发现这个细微却让人满怀希望的变化。无论于承均对他是怜悯也好、同情也罢,至少都是在意他的。
        
        金承认自己很幼稚,可能是小时候的颠沛流离,让他对于自己的东西产生极强的独占欲。年纪大了之后,这种自私更变本加厉。
        
        而现在的他已孑然一身,没有呼吸心跳的这个身体不知何时会停止运作,在再度永远沉睡之前,金只想看着于承均直到最后。
        
        工作告一段落,罗教授热情地邀请于承均和金一起吃饭,于承均忍痛回绝了这个免费蹭饭的机会,要是金勉强吃东西下去,会因为不能消化还要帮他催吐……这是他和叶离的惨痛教训之一:面对未知生物,请勿任意喂食。
        
        他固然可以说金吃不惯这里的食物之类的,但想到可能会面对一堆的质疑,于承均就懒得解释。
        
        「承均,今天多亏你和小朋友的帮忙,进度提前了许多。」罗教授到门口送他们时说道。
        
        「没什么,尤其是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我看他顾着交际还拖累了进度才是。」于承均毫不留情地说。
        
        金哭丧着脸想辩解,但于承均没给他机会。
        
        「承均,我有个冒昧的请求。因为之前和我共同研究的那位教授,他最近必须要去参加国外的讲习,为期长达三个月。我想,能否请你接替他的位置?我们现在的进度就是整理数据而已。」罗教授犹豫道,「当然,这几个月学会会付给你相对的酬劳。不晓得你意下如何?」
        
        「很抱歉,我恐怕无法胜任。」于承均迅速地回绝,「我还有其它事……家族事业,可能无法抽出太多时间。」
        
        于承均的考虑极多,他并不想和学院派的有太多牵扯,毕竟罗教授虽看起来大而化之,但做考古的必定心思缜密,要是一不小心在他面前露了馅,盗墓的重罪可不是随随便便关个三五年就能解决的。
        
        而且他心里还记挂着鬼老头说过的大墓,宁愿把时间花在打理装备上还比较实际些。
        
        罗教授面露失望,但还是微笑道:「没关系,是我设想不周,你理当有自己的事要处理。」
        
        金在于承均身后不满地碎念道:「当然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没事光玩那些死人骨头……」
        
        金说得小声,但于承均还是听到了。他沉声道:「金,你应该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你现在的身分还是无业游民呢。」
        
        于承均的话让金有如遭受天打雷劈。他张开嘴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能乖乖闭上嘴。
        
        不过这番话倒是引起了罗教授的兴趣。他问道:「金小朋友不是还在念书吗?应该不用这么急着找工作。」
        
        「这……他是半工半读的,来留学有一半是为了在国外打工增广见闻。」
        
        「喔,如果他跟着承均你的话,想必也是考古学系的?」
        
        「……算是。」
        
        「那就太好了!」罗教授转向金,笑吟吟问道:「你愿不愿意来我这打工?工作内容就跟今天一样。」
        
        于承均急忙补充:「这家伙不学无术,什么都不懂,只怕会给教授你带来麻烦。」
        
        「不会不会。」罗教授慈祥地道:「我看小朋友今天和我的研究生们处得不错,效率也好,只要稍加学习,想必可以成为很大助力。」
        
        金皱眉,他虽然很想要这份工作,但又不太想看到这个古怪的罗教授。
        
        于承均知道金的想法,只是淡淡对他道:「你自己决定吧。」
        
        「放心,我这里事少钱多离家近,你只要下课后再过来就好。」罗教授举起手,比了个数字道:「时薪这样如何?不扣税不含劳健保但包三餐。」
        
        金发誓他看到了于承均的双眼顿时射出精光,然后转过来咳了两声对他道:「金,教授盛情难却,你就答应吧。」
        
        金未能表示意见,就这样被于承均给卖了。
        
        为了庆祝金找到工作,鬼老头提议大家狂欢一番、喝酒喝个通宵。叶离不屑地表示,这没什么好庆祝的,纯粹是老酒鬼酒瘾发作罢了。
        
        金半是高兴半是沮丧喝着酒……拜殭尸体质所赐,他现在是千杯不醉。他虽然不吃饭,但还是会喝些水酒,不晓得那些水分是被身体吸收还是蒸发掉了……
        
        于承均知道金在郁闷些什么,倒了杯酒给他道:「怎么,找到工作不开心吗?」
        
        金不情愿地扁嘴道:「开心是开心啦,不过想到要见那个罗教授就觉得很讨厌。」
        
        「我不清楚你对罗教授怎么会有偏见,但他无疑是个好人,竟然愿意雇用来路不明的你。更何况你今天做了多少事我可是都看在眼里。」
        
        「那你看到我和那些女孩们打情骂悄时,心里会不会酸酸的?」金满怀期盼问。
        
        「不会。」于承均僵硬地回答。
        
        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会有人愿意灭自己威风长他人气势?金那副得意的样子分明就是想炫耀自己很受欢迎的吧!
        
        于承均完全误解了金的心意,冷酷道:「还有,现在是你找工作,哪有人找工作还要先看老板顺不顺眼的?」
        
        吃了一记闷拳的金辩解道:「我的第六感就是觉得他怪怪的嘛。」
        
        叶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口齿不清道:「你跟师父说这个没用啦,他才不相信什么预感还是第六感的咧,除非他亲眼看到那个劳什子教授在街上裸奔还干嘛的……」
        
        于承均看了看叶离手上的啤酒罐,质问鬼老头道:「师父,您怎么可以让叶离喝酒?他还未成年。」
        
        鬼老头奸笑道:「他酒量还不行,喝这么一点就醉了。」
        
        于承均和鬼老头边喝酒边争执不休,而金只是默默地思考着。于承均近来对他的态度变了,被骂可说是家常便饭,但他对这样的改变感到喜悦,于承均开始在他面前展现真实的情绪,没有掩饰、没有客套。
        
        刚认识时的于承均看起来温和,但总有种距离感,而越相处就越知道他真正的面貌。
        
        于承均没什么耐性,不常发作的原因是他的懒惰更胜于不耐烦,所以见到看不下去的事,会先衡量其后能会造成的连锁反应,然后决定顺其自然;对他来说,只有他关心的人事物值得花时间思考,其余大部分时间,于承均常处于放空状态。
        
        金曾问过,和他一起坐了一下午看电影的于承均对于剧情有何感想,而于承均只是呆愣着,连自己看过什么都忘了……或者应该说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
        
        于承均就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但却会为了找出金的身世而废寝忘食,这一点让金非常庆幸,幸好自己遇上的是他。
        
        金就是喜欢这样的于承均,喜欢他的迟钝、喜欢他的锱铢必较、喜欢他的不解风情、喜欢他的口是心非……
        
        金不再怨恨当初杀了他的人。若不是这样,他也没机会在百年后的今天遇到于承均,是于承均让他真正感觉到了活着的喜悦和单恋的酸涩。
        
        「喂,阿金,你很不够意思喔。」叶离的醉话打断了金的思考,气势汹汹地说,「怎么你没喝?瞧不起我买的酒吗?快给我喝下去!」
        
        于承均放下杯子:「叶离,该去睡了,再喝下去你明天就会知道宿醉有多难受。」
        
        「耶?这是乌龙茶,怎么会宿醉?」叶离嘿嘿笑道。
        
        「酒没了……」鬼老头打着酒嗝道:「谁再去买一些来!」
        
        「你们都醉了。」于承均叹道,然后站了起来从口袋掏出皮夹。「我们该回家了,今天我买单。」
        
        于承均的话顿时让所有人清醒过来。一毛不拔的于承均竟然说要买单……看来喝的最醉的人是他。
        
        隔天,于承均面色难看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
        
        「因为你说要买单,泰山大人就买了很多酒……」金迟疑道。
        
        「……我完全没印象了。」于承均懊恼地说。
        
        看着于承均一副被诈骗集团讹光的表情,金心想,还是先不要说出鬼老头拿了他藏在桌脚的流动资金好了,否则于承均很有可能会气到中风。
        
        没想到于承均喝醉之后会性格大变,早知道昨天就要趁机会从这个闷骚的人口中问出他对自己真正的想法了……金遗憾地想。
        
        「均,我要去打工了,麻烦你替我跟小叶子说一声,我要跟他借脚踏车。」金扬声道。脚踏车是唯一不会让金晕车的交通工具。
        
        「唔……」于承均混沌不清的声音从盥洗室传出。「认真一点,别再光顾着玩了。」
        
        金骑着脚踏车在街上奔驰。迎面的风冰冷的刺骨,空气中也带着燃烧不完全的石化汽油味。金能感受到这一切,但并不觉得冷或是难闻。
        
        变成殭尸之后,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比以前更敏锐,他能感觉到每一根发丝拂在后颈的触感,能听出飞虫一秒钟振了几次翅膀……只除了他依旧是个大近视,因此于承均特别吩咐他出门一定要戴着眼镜,省得看不清楚将别人的车子撞坏了。
        
        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融入这个和他过去所生活的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个年头没有战争和革命,也没有饥荒和瘟疫……至少这个地方就是如此和平美好。金感到有些遗憾,他苦命的老爹老娘没能见到现在的世界。
        
        骑到罗教授家门口停下,金发誓就算老板再讨人厌他也要做下去。这个世界孕育出了现在的于承均,所以金也想成为让世界运转的人之一。
        
        按了门铃之后,一个女研究生来帮金开了门。
        
        ……放心吧,均,我一定要成为受你肯定的人,金走进门前心里暗自念道。
        
        金在罗教授那里的工作还算顺利,至少没出什么大纰漏,只不过房子多被文件占据,能使用的空间极少,难免会要和其它研究生摩肩接踵的工作。
        
        当研究生惊叹金的体温低得吓人时,金只能含糊地说:「这个嘛……我到了冬天就会气血循环不好,手脚冰冷,均会给我喝四物汤还是中将汤的……」
        
        金看到众人奇怪的表情时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难道电视广告有问题?金无暇分辨广告的真实性,赶紧打马虎眼道:「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呼……金在心中暗叹,他的认知和现代人大概还是有段落差。
        
        金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三天,来帮他开门的是罗教授。
        
        「今天只有你一人喔。」罗教授笑得眼睛都瞇起来了,「其它人今天都去做报告了。放心,你只要按照自己的速度来就行。」
        
        金暗啐了下,这几天他过得非常愉快,因为罗教授基本上都在处理其它事,没什么机会打照面。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和罗教授一起做事……金很想打退堂鼓,但想到于承均微笑着送他出门,就打消了念头。
        
        所幸罗教授今天没派给他太多工作,而没有其它研究生的打扰,金一个人安静的做反而比平常快,估计在晚饭前就能做完了。
        
        金边找着宋代徽钦二帝的详细埋葬地资料,边想着今天晚上来秀一下厨艺好了,他看电视上的料理节目学了很多,虽然还没实际做过,但总归都是把食物煮熟,应该不会差太多。等会儿下班后先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洗手做羹汤给于承均……
        
        金窃笑,这听起来像夫妻一样。料理节目的主持人也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不过于承均对于食物似乎没特殊好恶……
        
        一阵破空声传来,金还来不及反应,胸口猛然一痛,痛得他几乎站不住。
        
        金勉强伸出一只手撑住桌子,一手往胸口抚去想舒缓一下这个疼痛。
        
        手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金往下看,只见胸口穿出一个长条的东西,薄窄且闪着锐利的银光,上面沾了些暗红色的血。查觉到这个事实的同时,金感觉到剧烈的疼痛迅速蔓延至整个身体。
        
        一把剑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
        
        金眼前发黑,全身的力气似乎都从身体的破洞流泄而出。他踉跄着转过身,试图抓着桌沿以支撑身体,但身体却无法违抗地心引力。
        
        他滑坐在地上,桌上的数据哗啦地垮了,像雪片般落在金的身上。
        
        金知道自己成了殭尸后,一般的刀枪无法造成他的身体伤害,而这一剑着实让他尝到了濒死的滋味。
        
        是谁……
        
        金斜靠在桌旁,头缓缓抬起。
        
        站在他背后的人是罗教授,脸上不是平常挂着的笑意。
        
        罗教授看着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叹道:「很抱歉,金,不过我不能让你活着。」
        
        金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问:「为什么……」
        
        「你不是人吧,金?」罗教授停顿了下,道:「还是应该叫你爱新觉罗……奕庆?」
        
        金突然很想笑。他本来以为难以捉摸的神秘魅力是他的卖点之一,但没想到人家这么轻易就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他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像电视上一样被个道士给收了,但他没料到罗教授这个看起来相当平凡的学者也能置他于死地。为什么罗教授没穿道士袍?这样真是太卑鄙了,让他根本无从提防……
        
        金再度感觉到了上一次死亡时心中的悔恨,还尤更胜,这一次他的重生竟也落到如此下场……真是后悔今天出门前没好好看过于承均的脸,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金的意识渐渐模糊,想着自己还欠叶离一次PK、欠鬼老头几次酒叙、还欠于承均很多很多的债……他想握拳表示自己的悲愤,但无奈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如果能再多看看你就好了,均……
        
        直到晚上十二点都还不见金的人影。
        
        于承均虽然心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等着。金上班第一天时也晚归,因为罗教授带研究生们一起去吃宵夜,直搞到半夜一点才放他们回家。看来今天也是如此。
        
        不过,金没打电话回来报备这点让于承均感到相当不悦。
        
        「你简直比他老妈还啰嗦,难怪那小殭尸不敢回来了。」
        
        鬼老头见于承均沉着张脸等门,便故意调侃他。
        
        「若要晚归,打通电话告知是基本的礼貌。」于承均面无表情道:「我想应该要订个门禁时间……」
        
        叶离看了看时钟,刚过十二点。虽然是晚了点,不过金也算是成年人了……不,他该算是百年人瑞了,这么大一只,难道还怕他出什么意外?叶离酸溜溜地想,于承均对金好像太关心了些。
        
        「叶离,我不是吩咐过你十一点前要睡觉?」
        
        见于承均将注意力转了过来,叶离忙道:「我、我担心阿金,等他回来我再睡,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课。」
        
        不过那天晚上金并未回家。
        
        于承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叶离靠在一旁也睡得很熟。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经蒙蒙亮,还听得到晨跑者开朗的招呼声及运动鞋在柏油路面上的摩擦声。他花了些时间想起自己在睡着前正做着的事,然后望向大门,门炼依然锁着。
        
        于承均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便听到鬼老头边嚼食边说话含混不清的声音:「别瞧了,小殭尸没回来。」
        
        于承均眉头一皱,看向坐在一旁吃早餐的鬼老头。「没接到他的电话?」
        
        「我估计是上哪儿风流去了,嘿嘿。」鬼老头奸笑举起小拇指,「毕竟也是男人,好不容易复活,当然想那么一下啦……」
        
        于承均喃喃道:「不太对劲……」
        
        「你还当他三岁小孩?我看他应当也经历过不少这种事。他模样生得不错,一个人住在外头,府邸里那些貌美如花的侍婢八成一个个为他争风吃醋……」
        
        「师父,您看太多古装剧了。」于承均站起身道:「我打个电话。」
        
        于承均瞧了瞧时钟,清晨六点,这时间打电话极为失礼,但他不认为金会无故晚归而一通电话都不打……唯一的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他拿出手机,快速拨通了罗教授的电话。
        
        「承均,有什么事吗?」罗教授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丝毫不像刚被铃声吵醒。
        
        于承均问道:「教授,金还在你那里吗?」
        
        「咦?」罗教授的声音充满了惊讶,「他怎么会在这?还没到打工时间啊……难道金昨天没回去?」
        
        「是的。」
        
        「喔……呵呵……」罗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语气暧昧道:「金昨天下班后就和研究生们一起走了,听他们说,有个学生很喜欢金,所以要借机会撮合他们两个,我看大概是喝到天亮了吧。」
        
        于承均握紧了手机,踌躇半晌才道:「金他昨天有什么异状吗?」
        
        「他身体不适吗?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没什么……抱歉打扰您了。」于承均有些粗暴地切掉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见他似乎是动怒了,鬼老头诧异地问:「那小殭尸干了什么好事吗?」
        
        「没有,就跟您说的一样。」于承均平淡地说。
        
        「唉呦,不过是忘记打电话,你别摆出这种晚娘脸嘛。」鬼老头笑嘻嘻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做老爹的也忒多事了。」
        
        于承均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
        
        自己心中莫名的愠怒和不安是什么?说起来,他和金非亲非故,对于金的自由与意志根本没权力置喙。只不过他习惯了金的存在,习惯了金对他的依赖,却没想过自己对于金来说到底是不是必要的。
        
        金有能力养活自己……或者应该说他不需要柴米油盐也活得下去,因此金能选择的去处很多,用不着待在他这个小气的男人身边。
        
        虽然之前金曾声泪俱下地求于承均不要抛弃自己,但那时他还不熟悉这个世界,现下看来,金融入社会的程度可能比深居简出的于承均要深得多。
        
        于承均感到十分苦恼,自己简直是沉迷于金对他的依赖。
        
        他向来都不是很认真地看待金的感情,甚至还想过,金认识了女人之后,就会明白他对于承均的执着纯粹来自于无意识中的依赖。
        
        但听闻金可能和其它女人在一起之后,于承均却无法继续保持淡定。自己这样子,不仅像女儿被抢走的父亲,更像是个妒夫了。心中的妒意让于承均也感到有些慌乱,自己对金明明没有这种意思,但见到金的热情转向其它人却让他觉得胸闷。
        
        莫不是自己听习惯了金的甜言蜜语,所以真认为自己是……是什么呢?于承均不太清楚他在金的心里是什么定位,不过金总表现得像是没有于承均活不下去,似乎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于承均……
        
        对于没有什么亲人朋友的于承均来说,「最重要的人」这点对他有着无法自拔的吸引力。金对他的黏人,除了有点烦之外,其实于承均更享受这种感觉。
        
        ……妈的,于承均心中暗骂。他总认为自己最在意的只有钱,没想到这种婆婆妈妈的感情也能影响他如此之深。
        
        于承均烦躁地拿起手机,按了拨号键之后又再度切掉,实在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问清楚金的行踪。
        
        他思忖了会儿,把手机丢下,决定回房补眠。
        
        经过金栖身的破烂冰箱时,他突然觉得这庞然大物实在碍眼。由于金对它有着很深的感情,所以于承均迟迟未将它处理掉。他心一横,拿了绳子将解体的部分牢牢绑在一起,等会儿一定要将这东西拿去给收废铁的。
        
        终于躺在暌违了好几天的舒服床铺上,于承均却是辗转反侧。当他发现自己不断注意着外头是否有开门声或是电话声时,索性将棉被拉起将头盖住,杜绝一切可能的外力干扰。
        
        为何自己会这么在意金?像叶离一直谨遵本分,个性也很独立,从来没让他操心过;但只要金一离开他的视线,他便开始担心金是否惹了乱子还是出了意外。
        
        说起来金的年纪比叶离大,经历过的波折也让他做人处事都圆融得多,何况他的殭尸身分更是无往不利,就算被打了几枪还是活蹦乱跳的……
        
        所以说,实在没必要担心他。于承均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
        
        自己大概是犯贱,就是喜欢照顾别人,别人不让他照顾心里还犯愁……于承均打定主意,等下午去弄条狗来好了,至少狗不会比人难照料。
        
        一样东西从衣领滑出,那是金给他的血玉。因为鬼老头一直对这块玉虎视眈眈,于承均就将玉珏挂在脖子上免得让那个老头子有机可趁。
        
        他拿起玉珏仔细端详。透过晨曦的照射,整块玉通体血红,找不到一丝瑕疵,握在手中也感觉得到暖暖的温度。
        
        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这块玉交给他的?于承均蓦地想到这个问题。
        
        金频繁的告白与示爱都被于承均一笑置之,只有金眼中的真诚让他无法忽视。这么一块对金有着重大意义的玉……
        
        脑中闪过个不祥的预感,金……难道真出了意外?
        
        于承均向来不相信预感这种荒谬之说,但萦绕在心头的不安随着这个想法持续扩大。晚归却不打电话,这不是金的作风。
        
        ……我应该要相信他的,于承均突然觉得非常后悔。
        
        金从不欺瞒……当然,除了之前隐瞒身世假装失忆一事,而对于承均的吩咐也总是毫无怨言地一一完成。就算金要离开,就算金做了些什么,那都是他的自由,但自己跟金相处了这么久,竟连一点的信任都不愿付出……
        
        于承均翻身下床,走到客厅拿起电话再拨,不过这次罗教授的电话却没人接听。
        
        被吵醒的叶离伸了伸懒腰,问道:「师父,怎么了……咦?阿金还没回来吗?」
        
        鬼老头无奈地说:「真不明白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儿,要不要在他身上装个宠物用监视器?」
        
        于承均穿上外套道:「我去一趟罗教授那里,要是金回来了,就打电话给我。」
        
        到了罗教授处所,按了半天门铃也无响应。于承均咬牙暗骂,怎么就这么正好这时候出门去?他想了想,将目的地转为K大。
        
        适逢周末,大学校园里只见得到三三两两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学生,看起来就像是刚睡醒准备去吃早点。于承均前往考古系大楼,才发现因为是假日,所有的入口都大门深锁。身为客座教授的于承均因为没办公室,连出入大门的感应卡也没有。
        
        他毫不犹豫绕到大楼后方,那后方是个杉木林,遮蔽视线刚好。于承均踩着垃圾箱和墙壁的突起,轻松地就攀上二楼教室外的露台。
        
        不过大楼里空荡荡的,罗教授的研究室也锁起了,看来他并未来学校。
        
        于承均从二楼直接跳下,稳稳落地时叹了口气。罗教授这种大忙人,这时八成在哪个皇陵开挖,可惜他那时帮忙整理资料时没注意最近的行程。
        
        不知道罗教授的行踪,也无从得知那些研究生的联络方式,难不成要报警协寻?不过金已是成年人了……严格来说他根本不存在,报警可能还会被控告妨碍公务……
        
        于承均苦思,只好硬着头皮找校方询问罗教授其它联络电话才行……
        
        他一时没注意,和一个女生撞个满怀。他连忙扶住女学生,忙不迭地道歉。
        
        女学生穿着居家服,脚下踩着拖鞋,一脸就是刚睡醒的样子。她无所谓地笑了两声道:「教授,你还在恍神喔。」
        
        于承均打了个寒颤。他空有个博士的头衔,实际连讲师也称不上,听到「教授」这个称呼让他浑身不自在。看来这女孩也是考古系的,所以才会认识他。
        
        他赶紧问道:「妳知道考古系的罗教授吗?」
        
        女学生一脸奇怪地看着于承均道:「他是我的指导教授啊……您该不会忘了我吧?我们前几天一起工作过呢。」
        
        这样一讲,于承均才赫然想起,这女孩的面貌和那天其中一个研究生依稀有些相似,不过她现在脸上脂粉未施,所以于承均没认出来。
        
        「幸好遇到妳。」于承均有些激动道:「妳知道金跟谁在一起吗?他昨天下班后一直没回来。我想他是否睡在你们哪个人家里了?」
        
        「我想想看……咦?」女学生疑惑道:「昨天没有打工啊。罗教授昨天请假,连学校也没来,还特地打电话通知我们不用过去他那里。金应该也没去吧?」
        
        于承均整个人懵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罗教授跟我说,你们昨晚下班后一起走了,难道……」
        
        「蛤?教授记错了吧?」女学生歪着头道:「我们昨天没见过金啊。」
        
        于承均深呼吸按捺住心绪,语音微颤:「……妳知道罗教授其它联络方式吗?」
        
        女学生知道的并不比于承均多,除了学校和住所,也只有那支无论再怎么拨都没响应的电话号码。
        
        金失踪了。
        
        于承均回到家里,告知鬼老头和叶离这件事。
        
        「……所以说,那个罗教授骗人?为什么他要这样做?」叶离担忧问道。
        
        「我不知道。」于承均机械性地回答。
        
        「那个教授莫不是发现了小殭尸的身分?」鬼老头沉吟道。
        
        「的确有这个可能。」于承均沉声道。「他应该是在昨天之前就预谋了这个计划,昨天还特地支开其它学生就为了等金自投罗网。」
        
        「他该不会真的想把阿金拿去解剖或展览吧?」
        
        到最后发现金的失踪竟与看似毫无关系的罗教授有关,于承均根本不知该从何下手找人。不安与懊悔交杂着无法言喻的情绪,盘根错节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
        
        看见于承均六神无主的样子,鬼老头骂道:「别慌了,咱们没有时间慌张。你快仔细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揪出这个兔崽子,那家伙不可能一直不去学校或不回家吧?咱们站岗去,就不信堵不到人!」
        
        于承均往自己脸上拍了两下镇定心情。「您说得对。罗教授也算得上是有名望的人,应该不可能放着这些东西消失。何况他的家族庞大,也不怕找不到人……那么,我先去罗教授家里看看。」
        
        「不是没人?」
        
        「我要破门进去。金应该就是在他家里出事的,至少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于承均斩钉截铁地说。
        
        鬼老头皱眉拍了拍于承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徒弟,你可清楚盗墓跟闯空门的差别?咱盗墓被发现了虽然也是要坐牢的,但墓主不会报警啊。」
        
        「那我们反告他诱拐!」叶离理直气壮道。
        
        鬼老头大叹:「你们师徒俩都没救了。」
        
        折腾半天,鬼老头也不愿放弃这个凑热闹的机会,硬是跟来蹚浑水。叶离恶毒的说,要是他们闯空门被发现了,鬼老头就可以出面动之以情,毕竟让个百岁老儿坐牢也太残忍了点。
        
        三人来到罗教授的住所,叶离和鬼老头负责把风,于承均将玻璃贴上层胶布,手肘一撞便安静地开了个洞,然后轮流从窗户爬进去。客厅依旧杂乱不堪。鬼老头和叶离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个简直无法住人的房子,直道这罗教授一定是研究成痴了。
        
        于承均随意翻了一下,那些数据都好端端地堆着,一样也没少。于承均心下疑惑,本以为罗教授向学校请假之类的举动是因为心虚,照理说应当要卷铺盖逃跑,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于承均思索着,一来可能是因为这些数据对罗教授来说并不是如此重要,二来就是他有恃无恐,根本不在乎于承均找来……
        
        「师父!」
        
        叶离的惊叫声打断了于承均的思考。只见叶离站在楼梯旁,脸色惊恐地指着地上,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有、有血……」
        
        于承均奔了过去,见到点点暗褐色的血迹时,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慌。他浑身颤抖往上看,连阶梯上都溅了血,还有拖曳过的痕迹。从脚下的数据和血迹一片狼藉来看,应该是从上方拖下来造成的。
        
        鬼老头啧了声道:「没想到这个罗教授也是个硬底子,竟然杀了人连血也不擦。」说着就迈步往楼上去。
        
        于承均强打起精神自我催眠着,颤巍巍地跟了上去。金一定没事的,那时好几颗子弹打在他身上都没见血,这应该是其它人的血……
        
        到了二楼,他们立即就明白了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地上一大滩的血泊看起来怵目惊心,整个空间散发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鬼老头见于承均发着愣,叹口气道:「我想这应该是……不过你也别太难过,我瞧他不会这么容易嗝屁的……」
        
        于承均蹲了下去,用手摸了摸尚未干透的血。若依颜色推算时间,这血迹的颜色看起来相当陈旧,已成灰褐色了,但却未完凝固。于承均心里肯定,这是因血氧浓度极低。而这比常人要暗了许多的血……无庸置疑,这是金留下的。
        
        没见到金的尸体让他稍宽心一些。看来罗教授应当是用了粗暴的手段抓住金,但并未马上置他于死地……也或许他杀了金,已经将尸体处理好了……
        
        于承均咬紧牙关,忍着没让自己的情绪爆发出来。不过,无论是鬼老头或是叶离都看得出来于承均脸上的彷徨与哀恸,以及更多的自责。
        
        是他亲手将金推入这个一去不回的深渊……于承均再一次为自己的鲁莽和自以为是感到后悔不已。他竟然选择相信不甚熟稔的罗教授,也不愿相信对他付出真心的金……
        
        他无暇思考罗教授的动机,现下盘踞在心里的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再也见不到金,他该怎么办?
        
        直至现在,他才晓得金在自己的心中所占分量是如此的庞大。虽然自己总像个老妈子般爱操心,但从未真的想过金会有离开他的一天。
        
        金是个不老不死的殭尸,不吃饭不会死,就算被子弹贯穿身体也不会死,所以于承均从未想过金再度变回一具冰冷尸体的情况发生。
        
        现在,有可能失去金的痛苦却扼得他无法呼吸,心脏像是被攫住般让他恐慌不已。
        
        他尚不清楚自己对于金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可能是像对叶离和鬼老头一样的家人之情,但又有些不同,说不定是像宠物一样,相处过后总是会有感情……
        
        金的存在,对他来说又是什么?虽然不清楚这种感情为何,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金也是重要的人。
        
        于承均握紧了拳头,沾了干涸血块的指尖刺进手心里。他一定要找到金,并让伤害金的人付出代价。
        
        第一次见到于承均露出如此狰狞表情的叶离,知道师父是因为阿金才展现出这种面貌。于承均从来就不是情绪丰富的人,说话和做事都冷冷淡淡的,只有见钱眼开时的模样才让叶离觉得他是个普通人,而如今能让于承均在意甚至失控的人出现了……
        
        叶离知道,若是他失踪了于承均同样会如此迫切焦急地寻找。但他早已察觉,于承均对金的感情和对他不同。叶离并不讨厌金……好吧,或许有一点点……而他也同样担心着金的安危,但另一方面又无法遏止源源不绝的醋意,心中五味杂陈。
        
        「好徒弟,你打算怎么做?」鬼老头问道。
        
        「现下只能从罗教授家人着手。」于承均起身,「他家族庞大,不怕找不到人。」
        
        「要是他们也不晓得罗教授的行踪?」
        
        于承均冷笑:「那就让罗教授亲自出面。我不信家人被挟持了他还能保持沉默。」
        
        鬼老头皱了皱眉道:「犯不着做到这样吧?这可是要坐牢的。」
        
        「那么谁来为金讨公道?」
        
        鬼老头厉声道:「小殭尸不是人,就算杀了他也无法可办!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于承均沉声道,表情阴狠,「我向来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如果谁伤害了金,我也要让他付出同等代价。金对我来说不是从斗里倒出来的殭尸,而是活生生的人。他在世上唯一的家人就是我们,要是我们不护着他,还有谁会找他?」
        
        鬼老头支吾半天,心想着何时将于承均养得这么偏激,但也只能啐道:「你怎么比我这老头子还胡涂?」
        
        于承均也明白自己正怒气当头,实在无法深思熟虑、权衡其中的风险利弊,但时间紧迫,拖拖沓沓地只怕金无法撑这么久。
        
        「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一个人去办。」于承均毅然地说。
        
        叶离正想反驳,鬼老头却做出噤声的手势。
        
        「你们听。」鬼老头小声说道:「楼下有声音。」
        
        于承均侧耳倾听了会儿,然后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借着窗帘的掩饰,他瞧见楼下一台轿车正倒入车道,那声音就是倒车的警示声。他轻掩上窗帘,转身对鬼老头和叶离道:「看来不用费这么多事了,现成的人质就在楼下。」
        
        「那劳什子教授回来了?」鬼老头疑惑问道。
        
        于承均从细缝探头看后回道:「不是。」说完,他走到楼梯口,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去,刚到楼下,便听到开锁的声音。于承均猫着腰,躲在一排箱子后窥视。
        
        这个人开了半天才打开了门,一进来便东张西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于承均见这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长相有些猥琐,行迹可疑,实在不像是罗教授的人。他心想道,罗教授该不会在同一天遇上两次闯空门的?
        
        那人在一楼东翻西找,都只是大略看过一下,值钱的古董一样也没取,却只将书一本本打开,看来这个人要找的东西并不是财物。
        
        ……既然不是一般的小偷就好办了。于承均本想说,要是窃贼就让他偷个干净再离开,看样子这个人应当和罗教授有什么关系。
        
        那人翻了半天,然后环视周遭,看到堆得像是书库一样的凌乱屋内,唉声叹气道:「怎么没计算机啥的?这样要找多久啊?」
        
        男人瞥见往二楼的楼梯之后,犹豫了会儿之后,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待他走到于承均藏身的箱子前方,堆得像堵墙似的箱子突然垮下,排山倒海地压下来。
        
        一时间尘土飞扬,那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出点声音就被箱子活埋了。
        
        于承均示意让鬼老头和叶离下来,然后搬开箱子。
        
        对着被砸得头晕目眩的男人,于承均一脚踩上他胸口,叶离也机灵地将这个倒霉鬼的手压住。鬼老头搜了搜他的身体,没发现任何武器。
        
        中年男人看着气势汹汹的三人,只能边发抖边求饶道:「我、我不是小偷……」
        
        「是罗教授派你来的吗?」于承均问道。
        
        「是、是的……」男人点头如捣蒜说道:「老爷担心少爷您的安危,所以派我来看看,我只是一个司机。没想到少爷您竟然在家里……小的真是罪该万死,没查清楚就这样擅闯,请原谅小的鲁莽……」
        
        于承均眉头一皱。这家伙该不会将自己误认为罗教授了吧?说起来,一般人大概不会想到在屋子里的「屋主」竟然也是闯空门进去的……
        
        听男人的说法,他晓得这里是罗教授住所,却又没头没脑地说些老爷少爷的……
        
        「好徒儿,我记得罗教授的老子也是个教授,这家伙应该是老罗教授派来的吧?」鬼老头以唇语对于承均说道:「他以为你是罗教授,说不定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于承均沉吟了会儿,对着男人道:「罗教授为什么派你找我?」
        
        听到少爷称呼老爷为「罗教授」,司机也未露出奇怪的表情……由此可见,罗教授与老罗教授的父子关系应当不是很和睦。
        
        司机颤抖道:「我刚来几个月,实在不清楚你们祖孙之间的问题……只知道老爷一直密切注意着少爷您的行踪。今早监视……呃,应该是说老爷派来暗中保、保护您的人,回报说昨晚跟丢了,而直到今早都没见到您回来,所以老爷才让我来看看……」
        
        鬼老头在心里暗谯,原来老罗教授是祖父而不是父亲,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做爷爷的也管太多了吧?
        
        于承均眉头一皱,查觉事情并不单纯。罗教授的父亲和祖父皆是在考古界颇有盛名的大人物,记得没错的话,他父亲应该已过世,而祖父也早已退休了。为何罗教授的家人要监视他?就算是过度溺爱,做到这种程度也太离谱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担心罗教授会做出什么事?于承均寻思,他们家人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看样子,就算去问老罗教授大概也不晓得罗教授上哪去了,但或
        
        许可以厘清一些疑点……
        
        于承均移开脚,对司机道:「我跟你回去,有些事情要问问我亲爱的祖父。」
        
        司机马上苦着脸哇哇大叫道:「少爷,千万别提我说出老爷派人监视您的事啊!这事不能说的!」
        
        「那你这不是全说出来了?」鬼老头瞪着眼道。
        
        司机嗫嚅道:「这……为了保命,小的不得不出此下策,请少爷高抬贵手啊。现在工作难找,我上有高堂、下有妻小……」
        
        「好了,我不会说的。」于承均不耐烦道:「现在带我回去。」
        
      书名:有只殭尸爱上你.下
     
      第十章
        
        金缓缓睁开眼睛。
        
        头晕和胃里翻腾的感觉像是坐了趟往地狱的长途列车似的。他微微一动便感觉到胸口处钻心似的疼痛,然后往四肢百骸扩散。
        
        疼痛让金立即清醒过来。他忍着不适环视周遭,这里是哪里?
        
        空荡荡的陌生房间,四面八方的水泥墙刷了一层斑驳的泥灰,四处管线外露,天花板的日光灯是室内照明来源,偶尔闪烁。金的正对面应该就是这房间唯一的出入口,紧紧掩着没有一点动静。
        
        微一低头,瞧见一把闪着银光的剑插在他胸口上,只剩下一点根和剑柄露在外面。
        
        他抬起手想拔出这东西,便发现自己被这把剑牢牢地钉在根粗大直立的木桩上。双手无力垂在身旁,浑身使不上力,这种对他的力气来说像是牙签般的木棍,现在却让他束手无策。
        
        双腿猛地一软,剑刃立即毫不留情将胸口的窟窿切得更大,金不用呼吸,却能感觉到肺部被狠狠切开的剧痛与窒息感。他勉强站稳身体,省得那把利剑继续肆虐。
        
        胸口以下的衣物全被血浸透了,连裤子都感觉得到湿黏感。金苦恼地想,这些都是均的衣服,弄成这样只怕没得洗了……
        
        罗教授为何要这样做?
        
        金思索着,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再度睁开双眼之后却发现还活着,这种心情实在是不晓得该说是惊喜还是惊骇。
        
        若是罗教授没置他于死地,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自己还有可利用之处。
        
        金不禁在心里怨叹,这个罗教授还真是人面兽心,脸孔看起来慈祥和气,下手却这般狠毒,要是普通人老早就去见阎王了。
        
        现在还不晓得罗教授留着他的性命要做什么,他也只能见机行事,总得要撑到均来救他才行……不过金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虽然于承均迟早会发现他失踪的事实,但这种情况也只能自食其力。
        
        金苦思着,绝不能让罗教授找到借口杀了他,得让自己保持一定的优势才行。他不想带着无限的遗憾再死一次。
        
        上一次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在那当下他并不觉得对世界有什么留恋。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留恋存在。
        
        均……
        
        咳了两声,喉头一阵腥甜涌了上来,金一时忍不住,「哇」的一声便吐出口血,血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想抬手擦擦,但无奈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
        
        金唯一庆幸的是于承均看不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要是见到他满嘴血,说不定会以为金又狂性大发了。
        
        正当金胡乱想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走进来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灰色的头发乱得像是刚睡醒般。那正是罗教授。
        
        开门的瞬间,金便全神贯注在门外的事物,希望可以找到些关于这个地方的蛛丝马迹。不过,门外一片黑,以金的糟糕视力什么也没看到。
        
        金警戒地看着罗教授,而罗教授见金醒来也没多做表示,只是从旁边的高大黑西装男人手上接过一迭纸张。
        
        「没有心跳和呼吸,生命指数为零。」罗教授看着纸张念道:「照理来说,你应该是不可能会活动的。不过脑子却持续运转并发出指令,神经突触一切正常……而至于你身上的血液还在流动,虽然速度相当缓慢,这点我们正在做深入的调查。」
        
        「你绑我来不是为了做健康检查吧?」金嘲弄道。
        
        罗教授伸手扶了扶眼镜,面色平淡地说:「我有些事想问你,金。还是你希望我叫你的本名,奕……」
        
        「住嘴。」金一脸凛然,沉声道:「你没资格直呼我的名讳。」
        
        旁边的黑衣男子听了之后正欲发难,罗教授制止了他,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那么,阁下,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这样会少点苦头。」
        
        「尽管问。」金大方地笑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还能拒绝吗?」
        
        罗教授微瞇着眼睛盯着金看了半晌,摇头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种殭尸,简直像活人一样。」
        
        「除了器官机能和一般人不一样之外,我确实是个人。」金昂然一字一字地说。
        
        「的确是如此。」罗教授微微颔首道:「那么……」
        
        罗教授向黑西装男子示意,男子便走到金身后。他似乎拿了些什么东西出来,窸窣的声音弄得金忐忑不安。
        
        所幸男人只贴了些圆形的贴纸在金的身上,贴纸上有条线牵到了金的身后。金感觉了一下,那些贴纸对他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好了。」罗教授微笑道:「我们开始吧……」
        
        「等等。」金打断了罗教授道:「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发现我的身分的?」
        
        金寻思着,现在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他不晓得罗教授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但他再傻也明白,等问完之后自己大概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到时候罗教授怎么可能乖乖放他走?
        
        罗教授像是不知道金打的鬼主意似的,递出几张照片说道:「这是你的墓穴吧?」
        
        金看了看之后点点头。那是在金离开之后才拍的,墓穴里四处是弹痕,而金睡过的那副棺还拍了特写。
        
        「将你从墓中带出的人就是于承均吧?」
        
        金愣了一下,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要是被检举是盗墓的,于承均可能会被处以鞭笞或是斩首之刑……
        
        罗教授见他面有难色,便道:「这不回答也无妨,我只是确认一下,如今看来应该没错。」
        
        金嗫嚅道:「你……你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如果你是担心我举报他的话,那么我可以肯定地说,你多虑了。」罗教授和蔼地说:「我的目标从头到尾就是你,因此没必要找于承均的麻烦。况且,举报同业这种事实在说不上光彩。」
        
        金看着他道:「你果然也有参与盗墓工作。」
        
        「你为何如此肯定?」
        
        「从你将我绑来这点就能知道。照理说,见到我这种百年殭尸,一般考古学家是不会将我钉在木桩上问话的,你应该另有所图。」
        
        罗教授抓了抓头皮道:「你说的没错。有些地方和其隐藏着的秘密,并不是考古能够触碰的范围。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我有什么不一样?」金疑惑地问。
        
        「首先,你这样和人对话就能够说明你的与众不同。」罗教授说道,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诡谲。「你还记得上一次和于承均去K大吧?我就是在那时候认出你们两人……应该说是我的手下认出的。」
        
        「你的手下?」金瞟了瞟站在一旁的高大男子,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怎么会知道我?」
        
        罗教授摇头道:「是其它人发现的。听见于承均是盗墓贼,而且还出现在那个应该没人知道玄机的墓穴里,让我着实惊讶。后来发现他身边的你竟和我们要寻找的目标有着相似外貌时,我就能确定你的真正身分了。」
        
        金恍然大悟,惊讶道:「那时在我的墓里攻击均他们的那些黑衣人……是你的人马?」
        
        罗教授有些懊恼地说:「我在外地办事,得知了墓穴的消息之后,只能派其它人先去探路,没想到就差这么一会儿让你给跑了,否则就不会到今天这种局面。」
        
        金暗自捏了把冷汗。
        
        要是被罗教授先发现他,可能还没复活就被宰了……
        
        「后来我要求于承均去帮忙也是为了探他的口风,没想到你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金撇撇嘴不表示任何意见。果然嫉妒心只会坏事。
        
        「我知道光绪皇帝有个历史上没记载的儿子存在,凭着薄弱的线索,我找到你的身世证明,当然也晓得你和常人不同的外貌。我投入了毕生精力在考古及盗墓上,就是为了找到你……」
        
        金不禁打了个冷颤,问道:「你找我要做什么?我可不记得对你的祖先做了什么事。」
        
        「你当真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罗教授面色奇怪地说。
        
        金摇头。
        
        「于承均也没跟你说过什么吗?」
        
        「均是透过K大才知道我的墓穴存在,在去到那里之前,他完全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罗教授思忖道:「我想得没错……看来于承均什么都不知情,否则他应当不会就这样将你带走。」
        
        金有些不服气地说:「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想不到任何理由,我和你无冤无仇,也自认做人光明磊落,凭什么说得我像是犯下了如何的滔天大罪?」
        
        「你误会了。」罗教授的手轻轻搭上金胸前的剑柄上,「我说的并不是你曾犯下的错误,而是你将来会制造的麻烦。」
        
        金不屑地啐了一声,心里暗念这个罗教授兼差还真多,考古、盗墓还兼道士,现在更当起占卜师来了。
        
        「那么,你的提问时间已经结束。」罗教授宣布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知道其它的殉葬坑在哪里吗?」
        
        「……什么?」金很想装模作样地掏掏耳朵以示他的嗤之以鼻,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他做出这种挑衅的行为。「你也见到我那个墓穴了,里面除了一副棺材之外什么也没有。」
        
        罗教授蓦地沉下脸,不悦道:「希望阁下能老实说出来,否则我无法保证能否继续保持文明人应有的修养。」
        
        金愠怒道:「你从背后偷袭我难道就很光明正大?就跟你说了我不晓得什么殉葬坑!我死时什么也没带走!」
        
        罗教授一直按在剑上的手猛然握住剑柄,就着剑锋还在金身体里的状态,毫不迟疑地扭转。
        
        「唔……」金清楚感觉到改变方向的剑刃切割着他的身体,这种痛楚让他忍不住呼叫出来。
        
        「你的神经突触正常,所以应该很痛吧?那么,你打算说了吗?」罗教授冷淡地问。
        
        ……说个头!老子根本不晓得你放什么屁!金垂着头,在心里骂着他绝对不会说出口的粗俗字眼。更何况现在承受的痛苦让他只能咬紧牙关,要是开口,可能会哭叫出声的,金并不想在对他刑求的人面前示弱。
        
        剑刃似乎把他的肉一块块剜下来似的不断转动。金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浸湿了衣服,双腿硬撑着不让身体下滑,这种折磨比生前那次被毒死要痛苦得多。
        
        金伸出手紧紧抓住剑身,薄窄的剑刃陷入手掌里。他虚弱地说:「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唔!」
        
        金语音刚落,罗教授就用力地扭转手中的剑柄,痛得金忍不住呻吟出声,连手掌都被割得鲜血淋漓。
        
        罗教授转过目光,似乎也不忍再看下去,但语气还是相当强硬:「金,我并不想这样做,但要是你再不说出来,我也只能再用其它法子逼你开口了。」
        
        金痛得简直无法思考了。
        
        说起来,他回到北京之后也算是娇生惯养,对于这个落难皇子,家仆们对他是呵护有加,向来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物质方面从不匮乏,更别说有机会碰上这种皮肉痛的事。
        
        和于承均初遇那时,也因为身体机能还没回复,子弹打在身上并不会痛到哪儿去,而罗教授插在他身上的剑让他尝到了一百二十年来的最大折磨。
        
        金不晓得自己的耐痛程度是否比别人低,但将刀子硬生生插入身体里,然后像是要挖出内脏般的疼痛应该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的。
        
        「我……你干脆杀了我!」金破口大骂,硬吞下了前面的「我操你妈的」。
        
        「咱家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读书人的高风亮节没能学到,但迂腐的骨气还是有!你要是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冠在我头上也认了,我岂能屈服在你这厮卑鄙的屈打成招手段之下?!」
        
        罗教授皱了皱眉头,松手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问道:「他说的是实话吗?」
        
        「我也不能保证。」男人回道:「毕竟您边刑求他边测谎,这样不会有结果的。」
        
        罗教授愣道:「是吗?」
        
        「他没有呼吸心跳,脉搏也微弱到几乎测不出来。皮肤导电反应起伏较大,但我想那是因为您的刑求所造成的。」男人冷静地吐槽。「我想,可能要让他去做FMRI〈核磁共振成像〉测谎才能做出正确判断,传统测谎对他无效。」
        
        「那么就你的眼睛所看到的呢?」罗教授沉着地问。
        
        男人顿了下,回答:「就我的判断,他并没有说谎者该有的反应。」
        
        金这时才知道男人贴在他身上的东西是测谎用的,想起自己看美国影集时也看过。连金这个古代人都知道测谎依据的是生理反应,而罗教授竟然想用在几乎没有生命征兆的他身上……
        
        金边咳血边科科笑道:「咳……你们要玩什么把戏我都奉……奉陪,管它是FM还SM啥的测谎都尽管……」还没说完,金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罗教授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不晓得那些殉葬坑在哪?」
        
        「废、废话……」虽然连说话力气都快消失殆尽,但金还是忍不住想耍嘴皮子,「你……你耳朵长了包皮吗?要我说几遍才懂……」
        
        罗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金。
        
        「那么,你该不会也不知道,于承均发现你的地方……并不是你的墓穴?」第十一章
        
        于承均和吵着要跟去的一老一少坐上了老罗教授司机的车。
        
        叶离第一次看到这种豪华轿车,心叹道真不愧是有钱人的车子,后座四个座位两两相对,位置相当宽敞,旁边还有冰箱……
        
        鬼老头和于承均的态度就相当自然,尤其于承均现在扮演的是富家少爷,当然不能因为一辆车就大惊小怪。不过叶离敢打赌,于承均心里一定盘算着这辆车值多少钱。
        
        司机似乎是想讨好于承均,一路上不断回头跟三人说些五四三,不外乎就是拍马屁说少爷多么气宇轩昂、英武过人,而英俊的外表下也藏着悲天悯人的胸怀,所以绝对不会说出不能说的事……
        
        叶离和鬼老头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想着,要拍于承均的马屁不如给他现金比较实在。
        
        于承均一直保持沉默,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如此淡定,而是他已经无暇思考其它事情了。他紧握着双拳企图自己镇定下来,现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救出金,他再如何自怨自艾也无济于事。
        
        车窗外的景色如画片般一张张地闪过。于承均突然想起,要是容易晕车的金在这里,必定会边称赞着这辆铁皮车的豪华边作呕不已吧……
        
        「说起来,少爷您跟家里断绝关系这么久,今天竟然要回去探望,老爷一定会龙颜大悦。」啰嗦的司机聒噪地说着。
        
        叶离对司机的夸张形容词嗤之以鼻。
        
        于承均不动声色地淡淡「嗯」了声,身为当事人罗少爷的他总不能问「为什么我会离开」这种问题。
        
        叶离看了看于承均的脸便心领神会,假装惊讶地问道:「教授,为什么你和家人断绝关系?一般来说,会发生这种状况都是因为对于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理念不合,要不然就是性向问题被父亲赶出来……」
        
        于承均皱眉,考古哪还有什么理念不合的?
        
        见于承均没回答且面有愠色,司机赶紧大声说道:「小鬼,别人的家务事哪还轮得到你插嘴?少爷不想讲的话,我来帮您讲。」
        
        于承均没回应,司机便自顾自接了下去:「我也是新来的,这些事都是从别人那里听说。少爷念大学的时候,曾和已过世的父亲与老爷三人大吵了一架,听说是和考古的方针有关……」
        
        「那我猜得没错嘛!」叶离得意道。
        
        「小鬼闭嘴!」司机喝斥道:「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
        
        「那是怎样?」
        
        「我也不清楚啦!」司机怒道:「豪门里勾心斗角的事儿可多着了,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会知道?后来没多久,少爷的父亲病逝了,少爷便毅然决然背起行囊、远赴他乡,创造自己的一番事业。不过老爷依然担心少爷的安危,派人暗中保护少爷……少爷现在应该不到三十吧?算起来,你也离家好几年了……」
        
        见司机讲得口沫横飞,叶离赶紧提醒他:「喂,你别光顾着说话,当心看路。要是把你家少爷给撞伤了,就看看你家老爷会不会扒了你的皮……」
        
        ……该不会是罗教授害死父亲之后潜逃了吧?于承均思索着,那个司机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这个意思。
        
        罗教授起码四十岁了,念大学时大概是二十岁……这样的话,罗教授一家人都挺变态,儿子害死老子、老子的老子像跟踪狂一样监视孙子长达数十年……
        
        不过司机完全没发现于承均和少爷的年龄差距,这一点可以证明他的确不知道太多事。
        
        鬼老头关上驾驶座和后座之间的黑色小窗隔绝了司机的视听,低声道:「我突然觉得不太安心,这罗家人听起来让人怪不舒服的,要不要绕回去揣些家伙放在身上?」
        
        于承均摇头:「我想他们家应该有不少保全,要是被搜出武器来,可能连大门也走不进去。我想那老爷子监视罗教授这么久绝对不是因为想念孙子,现在只希望能从他那里打探到消息。」
        
        「那么……」鬼老头瞟了瞟叶离,「等一下让他先下车?」
        
        「我不要!」叶离大声抗议。
        
        「现在要求下车怕司机会起疑心。」于承均沉吟道:「等一下见机行事。叶离,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听到了吗?」
        
        叶离点头如捣蒜。
        
        车子继续行驶了一段时间,渐渐驶离人烟稠密的都市,于承均和鬼老头更是全神贯注以防突发状况,所幸车子在一个山坡下的高级住宅区停了下来。这里看起来相当和平宁静,路上三三两两的路人都牵着看起来拥有高贵血统的狗散步。
        
        「妈啊,一路上都是贵妇的香水味……」叶离一下车便大惊小怪地说。
        
        司机刚和一个牵着狗的老先生寒暄,回头小声道:「住在这里的只有两类人,老的牵着狗的就是退休的董事长夫妇,年轻提着菜篮的就是他们家里的外佣和管家。」
        
        鬼老头厌恶地说:「要我住在这种地方每天弄花玩狗……不如要我的命!」
        
        「这么普通的退休老人生活,您肯定是过不惯的。」叶离笑嘻嘻道。
        
        待司机将车倒入车库,于承均默默地跟着他走进去。
        
        本以为会看到戒备森严如军营般的大宅,不过别说保全了,于承均一行人一路上畅行无阻,只见到个忙着修剪灌木丛的老园丁。
        
        鬼老头窃窃私语对于承均道:「小心点,说不定有什么陷阱。」
        
        于承均微微颔首,并示意鬼老头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穿过庭院,屋子大门旁拴着几条大狗,见陌生人来也没狂吠,反倒是相当热情地摇着尾巴。
        
        叶离摸了摸其中一条大狗叹道:「这些狗绝对不是养来看门的……还是在老罗教授的命令下牠们才会变成杀人凶器?」
        
        鬼老头摸摸后脑勺道:「我也不知道,本来预计这趟要闯入龙潭虎穴里的,没想到来到了老人院……」
        
        于承均不着痕迹地将这里的地势和建筑物排列全瞄过一轮,牢牢记在脑子里。房子只有二层,二楼一整排的大落地窗都用厚实的窗帘掩住了,无法窥知里面的情形。
        
        刚在大门前站定,门就开了,来应门的是个身体圆胖的中年妇人。
        
        听司机说他带来老爷的孙子后,她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于承均:「您是……老爷的孙子?怎么跟照片看起来不太像?我记得小少爷的年纪应该要大一些……」
        
        司机赶紧扯着妇人道:「妳要让少爷在这里等妳确认身分?妳也是在少爷离家后才来的吧?别妨碍老爷祖孙二人重逢!」
        
        司机说完,不顾妇人的抱怨推着她离开,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对于承均道:「请少爷别理会这种乡下人,她有眼不识泰山。」
        
        「我想她的疑虑也是人之常情……」于承均语带保留地说。
        
        司机领着他们进门。屋子的玄关相当大,一进去就看到中央摆着装饰用的骨董花瓶和雕像,看得鬼老头牙痒痒的,心道这老罗教授倒是过得很惬意,这么贵的花瓶就放在玄关,他等一下非去摸一摸过过干瘾不可。
        
        玄关两侧分别是饭厅和会客室,站在大门口就能将室内的富丽堂皇一览无遗。房子外观看起来偏西式洋房,但内部装潢却是中式的古色古香,这种不伦不类感相当符合一个致力于考古的老教授形象。
        
        往楼上的弧形楼梯,贴着弧形墙壁的还有条滑轨,那是一般让行动不便老人方便上下楼的设置,通常会连着张电动椅子,按下键就能上下楼。
        
        到了会客室,里面全是清代风格的红木家具,一旁的屏风边摆着个漆黑的雕花架子,上面放着些花瓶玉器。一看到那些东西,鬼老头两眼都发直了,直呼这可是有钱也求不来的宝贝。
        
        「老爷这时间在楼上书房里。」司机探头探脑道:「我带少爷上去,其它客人们就先在此静候。等一下请少爷在老爷面前帮我多美言几句……」
        
        于承均阻止了意图偷跟上去的鬼老头,吩咐他们要是有任何动静就先逃再说,然后他便和司机踏上了阶梯。
        
        随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鞋跟和铺着地毯的大理石阶梯之间发出沉闷而微弱的声响,而于承均的心也越吊越高。要是从这里也无法掌握罗教授的消息,那么就算将整个城市翻过来他也要找到金。
        
        走上二楼,电动椅果然停在这里。老罗教授的书房就在靠近楼梯口的第一间房。
        
        司机轻轻地敲了敲门,唤道:「老爷。」
        
        房间里毫无动静。司机再度大声叫唤,但房门依旧紧关着。
        
        「奇怪,难道老爷不在?」司机看了看停在旁边的电动椅子疑惑道。他走到另一间房门口看了看,抓着额头:「也不在寝室里啊……」
        
        于承均伸手转了下书房门把,道:「他应该在这,门锁住了。」
        
        「门锁住了?!」司机惊慌道:「老爷年事已高,怕有突发状况所以从来不锁门的啊!」
        
        于承均转头对司机道:「去拿钥匙来。」
        
        「没、没有钥匙啊……屋里几乎不锁门,所以钥匙早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于承均仔细一瞧,这门锁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弹子锁,而且看起来很老旧,要打开应该是轻而易举,于承均身上就有开锁用的扭力扳手和针状开锁器,连专开弹子锁的撞匙都有。但他并不想轻易在外人面前使用,毕竟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是不会用到这些东西的。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退后。」于承均沉声道。
        
        他退后一步,不等司机询问,便抬起脚往门锁的地方用力踹下去。门锁比他想的要坚强多了,依旧屹立不摇,幸好今天穿的是硬底鞋子,否则这么一下大概会骨折……
        
        「少爷!」司机在一旁惊呼。
        
        于承均不疾不徐道:「救人要紧。这门锁看起来很老旧,到时候麻烦你再换个牢固些的。」
        
        接连踹了几下,锈蚀的门锁应声松脱。于承均推开房门,偌大的书房里极暗,只有盏绿罩台灯散发出柔和光芒。借着微弱灯光,隐约看得见书桌后坐了个人。
        
        司机连忙打开灯,微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
        
        一个老人坐在书桌后,全身瘫坐在沙发里,脑袋低垂,双目紧闭。
        
        于承均心里咯@一声。这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司机见到这情况,赶紧冲上前去摇晃着老人,并大声叫道:「老爷,您醒醒啊,老爷!」
        
        于承均正欲阻止他破坏现场,走到书桌旁时瞥见个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个约莫香烟盒般大小的白色四方形物体。他转头再看看老人,心下了然。
        
        「让开。」于承均在司机惊愕的目光下,从容不迫地将白色物体拿了起来,左看右看又摸了摸之后,对司机道:「再叫他一次。」
        
        司机马上以惊天地泣鬼神般的音量叫道:「老爷──」
        
        老人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拿掉耳朵里的耳机不悦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差点没把我老命吓去半条……」一回头看到于承均站在一旁,又是吃了一惊:「你是谁啊?」
        
        「耶?!」这个惊呼来自司机。
        
        于承均没理会司机的大惊小怪,对着老人说道:「您好,今天来是想跟您询问些事情,我叫于承均……」
        
        「啥?你叫邓丽君?」老人大声说道。
        
        于承均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老人快戴上助听器。
        
        老人边戴上助听器边碎念道:「我只不过是想打个盹也无法如愿,锁了门就是怕你们吵。小杨,你闲来无事闯进我书房做什么?天啊,连门锁都被你弄坏了,这位先生是锁匠?」
        
        「我是……他是……」司机张大着嘴,百口莫辩。
        
        于承均打量着这个温文儒雅的老者。
        
        他的气质和罗教授有几分相似,花白的头发梳得很整齐,穿着黑色唐装,一身书卷味。若他是罗教授的祖父,年纪应该有八、九十以上,大概比鬼老头大上一些,但他看起来倒是比鬼老头要年轻许多。
        
        老罗教授戴上了助听器并调好音量,看着于承均道:「你是……」
        
        「老爷!」司机抢着道:「这位不是少爷吗?」
        
        老罗教授看了看司机,再看看于承均,恍然大悟道:「我见过你。」
        
        于承均微微颔首:「是的,若是您一直监视着罗教授的话,那么应该看过我。」
        
        老罗教授也不慌张,从容不迫地在沙发坐下,道:「小杨,我让你去找我孙儿的行踪,你却带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回来……」
        
        司机连忙喊冤:「老爷,是这小子自称是少爷的……」
        
        「带了客人回来,却没好好款待,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老罗教授对于承均道:「刚有所怠慢,请多见谅。请坐,邓先生……」
        
        「我姓于。」于承均强调,在书桌旁的沙发坐下。「请不要责怪杨司机,是我骗了他。」
        
        疑似死人风波过了之后,这时候于承均才能仔细观察这间书房。房间的四面墙壁全被三层式活动书柜占满了,只有书桌正后方的窗户得以幸存。与天花板同高的书柜摆满了书籍,书柜上甚至贴了索引。于承均粗估一下,这房里的藏书起码六、七千本。
        
        除了书柜和书桌沙发以外,房里没有任何其它多余家具摆饰,连地上也堆满书籍,说是书房还不如书库更为贴切……真是一对相似的祖孙,于承均心中叹道。
        
        「那么,于先生,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老罗教授吩咐司机出去时将门带上,随着关门声的是坏掉的门锁掉落地上的声音。他瞄了一眼之后毫不在意继续道:「我想,你这样大费周章假扮成我孙儿,想必是有相当重要的事了?」
        
        面对这样看起来明事理的老者,于承均琢磨半晌,还是决定采用直接一点的说法。
        
        「您的孙子……罗教授,他绑架了我的……家人。」
        
        老罗教授眉头皱了皱,拿起助听器敲了敲并对于承均道:「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您没听错,他绑架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于承均沉声道:「不过,我想您大概也不晓得他的行踪。我今天来,是想从您这或多或少得到些消息。」
        
        老罗教授面无表情,只有不停敲着桌面的手指泄漏出了他的情绪。
        
        「您知道他上哪去了吗?」
        
        老教授长叹一声:「没想到恒琰和我断绝关系多年,现在还会有人来问我他的消息。」
        
        「我已经晓得,从罗教授离家后您就一直监视着他。」于承均放低声音道:「罗教授他到底策划了什么事?您监视他多年,我想不仅仅是为了掌控他这么简单吧?」
        
        于承均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罗教授的一举一动。不过老人置若罔闻,只是兀自沉思……或是发着呆。
        
        见状,于承均也无法催促他。他知道,老人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老罗教授站起身,回头将窗帘拉开。阳光钻进房间,洒落一地金黄,老人的五官在阳光照射下看起来有些模糊,但一条条的皱纹却越发清晰。
        
        「我穷极一生,都努力追求探索考古的新境界。」老人忽地开口,却来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
        
        「河南安阳殷墟和明清大内档案的发现与汇整修复,我都曾参与其中。考古是我一生的志业,也是我儿子一生的志业。」
        
        老罗教授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我儿子……出生在风雨飘摇的北平〈注三〉。从小我就带着他东奔西跑,他的玩具是铲子和头盖骨,游戏是瓷片和陶片拼图,虽然又苦又脏,但他一直乐在其中。大概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关系,他比谁都喜爱考古,探究那些深埋地底下的知识。」
        
        于承均耐心地听着老罗教授讲古。这个老人看起来很固执,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思比较妥当。
        
        「一九五四年,他十八岁,进了北大考古专业〈注四〉,读了四年毕业后便到英国进修,回来后拿了博士学位。」老罗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即使战乱连年,后来又遇上文革的大扫荡,同为考古学者的媳妇因病早逝……接连的打击都没让他没放弃挖掘。」
        
        「是的,令郎过世已久,但在考古学上的成就至今仍为人所称颂。」于承均诚恳地说。
        
        「他的人生短暂五十余年,几乎每分每秒都花在研究上。」老罗教授往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老花眼镜戴上。
        
        「我很后悔,在唯一的孙儿出生后,让他继续涉足这浑水。」
        
        于承均目光一闪,但未说什么。
        
        老罗教授缓缓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让人费解的话:「他们太热衷于考古,以至于走火入魔了,忘了自己和大多数人所存在的世界才是现实。」
        
        「此话怎讲?」于承均疑惑道。
        
        老罗教授的脸上满是懊悔,却没直接回答于承均的问题。
        
        「恒琰……我孙儿他绑架了谁?那人是什么来历?」
        
        于承均倒是愣住了,要是说了实情只怕会被撵出去。谁会相信自己的孙子绑架了一具一百二十岁的殭尸?
        
        「呃,这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启齿……」
        
        「尽管说,我活了这么久,什么事没见过?」
        
        只怕这不是活得久就能理解的事啊……于承均清清喉咙,委婉地道:「罗教授他绑架的这个人比较特别,他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难不成他有三头六臂?」老罗教授狐疑道。
        
        「简单来说,他……不太算活着?」于承均绞尽脑汁想让老罗教授理解,但又怕太过刺激让他心脏病发。
        
        「植物人?」老人震惊地说。
        
        「不,他并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于承均想了半天,决定干脆豁出去了,再隐瞒下去只会让胶着的情况更停滞不前。
        
        「罗教授绑走的……是一具尸体。」不过顾及老人的心情,他还是保留了些事实,心虚地说:「那是放在我家的一具约一百二十年的干尸,算是我的……祖先。」
        
        老罗教授愣了愣,倒是没受到惊吓的样子,若有所思地叹道:「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了啊……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将干尸放在家里?」
        
        于承均站起身,深深向老教授鞠了个躬,低着头道:「那具干尸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希望您能透露、就算一些也好,告诉我罗教授有可能去什么地方。」
        
        老人将眼镜脱下,拿起一旁的拭镜布仔细将镜片两面擦了干净。他走到于承均面前,拍了拍于承均的肩头示意让他起身。
        
        「我也不晓得恒琰上哪儿去了,否则也不会派小杨去找了。」老罗教授温声道。
        
        于承均握紧拳头。难道真要如他一开始的打算,若是问不到罗教授的消息就绑架的他的家人吗?
        
        起初知晓金的失踪主谋是罗教授,想当然他的家人大概也是一样无恶不作,于承均只想着不计任何代价手段都要逼他现身,那么胁持个一两人应该也无伤大雅。
        
        但面对着老罗教授……他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无力老人罢了,要是于承均还下得了手,那真是人性泯灭了。
        
        老罗教授看着于承均千变万化的脸部表情,过了半晌,蓦地微微一笑。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但大概晓得他会往哪个方向,要帮你找出来也是可以。之前是因为不想逼他太紧,所以才只让人去查他的行事历。如今既然牵涉到其它人,有只殭尸爱上你.下那么就非找到他不可了。」
        
        「您有办法?」于承均惊诧问。
        
        老罗教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松脱的盘扣扣好,认真地说:「办法倒是没有,只能从最基本的方式来找了。」
        
        「……」
        
        见于承均大惑不解的样子,老教授扶了扶眼镜正色道:「就是地毯式搜索。不过仅限于这个市,只能祈求恒琰还没离开这儿了。」
        
        于承均活了二十余年,将近三十岁时才第一次见识到「有关系、有背景」的好处。
        
        在老教授的几通电话之下,市内的机场、火车站、地铁站,所有高速公路的交流道口及匝道都被严密监控。
        
        「因为人力不足,所以只能做到这样了。」老教授怀着歉意道:「我原本要求他们要派人驻守在所有可以离开市区的路上……」
        
        于承均连忙道:「别这样说,我很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于承均扶着步履蹒跚的老教授下楼──老罗教授坚持在客人面前不使用让他看起来像个老人的自动椅,而鬼老头和叶离老早在门外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了,安静地跟在后面一起下楼。
        
        「这位兄台,请问您今年贵庚?」刚在会客室坐下,鬼老头就笑嘻嘻问道。
        
        老罗教授一脸惭愧道:「说起来丢脸,我活了一百一十年,却连自己的孙子都管不好,让您费心了。」
        
        于承均和叶离面面相觑。从老教授的外表实在看不出来他已经活了超过一个世纪,再撑几年估计就可以挑战金氏世界纪录了。
        
        鬼老头呵呵笑道:「那你应该还比我小一些。我的徒弟和徒孙也是一个个都不成材,才应该要惭愧咧。」
        
        于承均闻言大吃一惊,而叶离更是张大着嘴,连拳头都能塞进去。
        
        于承均记得小时候看见鬼老头时就是这个德性,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是完全不知道老头子几岁;叶离心里则想,没想到这老不休年纪这么大,之前猜他大概一百岁还是低估了。
        
        「这位老哥身体还是这么硬朗,看看我的腿已经不行啰,站个五分钟就开始打颤。」老罗教授一脸钦羡地说:「您有什么保养秘方吗?」
        
        鬼老头得意道:「我说啊,人生一百才开始,最重要的就是多动动身体、活动活动筋骨。像我上个月才挖了两个墓……」
        
        「咳咳!」于承均大声咳嗽阻止鬼老头继续得意忘形下去。
        
        「总、总而言之……」鬼老头岔开话题,「基本上我们算是同行,只不过我比较擅长田野调查,墓地的挖掘、文物的搬运和清理修复样样都自己来。」
        
        老罗教授赞同地点头道:「说得也是,我就是在办公室待太久,光做些文书工作,肌力都退化了。」
        
        于承均坐立不安地思考着……说是思考,但他现在只觉得脑子胀得发晕,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大概是生平第一次,所以他无法泰然处之。
        
        在场其它三人都充分感觉到了于承均的焦躁,还是老教授先开口:「别着急,要是恒琰他还没离开市区我就有把握找得到,若是他已经离开了,我大概也晓得他可能
        
        去哪……」
        
        「这位老弟,你怎么会知道你孙子绑架了一具殭……一具干尸后会上哪去?莫不是他常这样做?」
        
        问话的是鬼老头。于承均看得出来,鬼老头虽然一脸笑意,但眼中算计的光芒可一点未减。于承均明白,鬼老头同样的也想弄明白这罗家人在搞什么鬼。
        
        老罗教授摇摇头叹道:「他们父子俩鼓捣的那些玩意儿实在完完全全背离考古的范畴,那些不切实际的……」
        
        老教授的声音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只见老教授从口袋掏出一支貌似苹果的iPhone4,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熟练的解锁接听。
        
        老教授听了会儿后面露喜色,交代了两句便切断电话,对于承均道:「找到我孙儿的行踪了!」
        
        注三:公元一九二八年北伐战争后,成立南京政府,北京改名为北平。罗教授的父亲出生年分设定是公元一九三六年,当时北京还称作北平。
        
        注四: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成立于公元一九五二年。第十二章
        
        金瘫软在座位上,体内忽冷忽热,还有种想要呕吐的窒碍。
        
        这些痛苦一半来自于罗教授在他身上绑着的奇怪绳子,另一半则是晕车引起的不舒服。
        
        他现在正坐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轿车内,旁边坐着的就是讨人厌的罗教授。
        
        「金,你需要呕吐袋吗?我希望你不要吐在车里,毕竟我们这一趟可能会花个几天,等回来之后才能洗车……」
        
        金撇过头不理会罗教授的「关怀」,心想着,要是能吐得罗教授的车子一塌糊涂就好了……
        
        适才在地下室时罗教授冒了句「那里不是你的墓穴」云云,后来无论金怎么追问,罗教授却是只字不提,要不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他们证实刑求测谎对金没用之后,罗教授便将插在金身上的剑拔下,改用墨斗线绑住金的身体,手腕和脚踝也全套上墨斗线打成的结。一套上这些玩意儿,金就浑身发软,四肢像是套了手铐脚镣似的沉重。
        
        罗教授吩咐下属将金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伤口处也包扎了起来,还让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这一点金倒是没说什么,欣然地接受了,一身黏答答的血污实在怪不舒服的。
        
        不过为了不让罗教授进行得太顺利,过程中金嘴上的抱怨从没停下,例如水不够热或是不要男人帮他梳洗之类的。
        
        罗教授脾气挺好,面对金的各种无理条件都照单全收,只除了染发这个要求,因为染发太浪费时间了。
        
        金在梳洗时才赫然发现,自己原本染的黑发竟然全褪色了,恢复了原本的丰润金色。金相当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你的头发不是我做的。」罗教授澄清,「将你带来这里之后就发现你的头发变色,估计是刺了你那一剑,所以你的身体开始产生抗拒反应,想将不属于身体的东西
        
        全部排除,因此连染发剂都褪掉了。」
        
        等金恢复了人样之后,他们便将金带出关着他的地方。那里是一栋公寓的地下室,离罗教授家并不远。
        
        金看了看天色和影子,应该差不多下午一点左右,就是不晓得自己昏迷几天,不晓得均现在是否正心急如焚地找着他……金自嘲地笑了笑,均说不定以为自己上哪溜达去了。
        
        被塞入车子里,完全不知道要上哪去,金看着周围的景物渐渐转为陌生,只怕是再也没机会回去那个熟悉的地方。
        
        「你并未睡很久,不过一晚。」罗教授忽地说道:「于承均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问我你的行踪,声音听起来像是等了一夜的门。我想,他应当也是很在意你的。」
        
        金愣了愣,问道:「那你怎么跟他说?」
        
        「我说你和其它研究生一起出去喝酒,然后睡在他们家了。」
        
        金缓缓别过头,轻声道:「那就好,我不想让均担心。」
        
        罗教授微笑道:「不过他迟早会拆穿我的谎言,到时候他肯定会担心的。」
        
        金冷笑道:「我倒觉得你担心自己就成,均找到你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我相信他可以理解我的苦心的。」
        
        ……狗屁!金在心里暗骂,表面不动声色地试图将手上的墨斗线给拆了,得想办法逃脱才行。
        
        看罗教授的言辞以及好心地告诉他均的消息,金有预感此趟要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在目的地停下时,金忍不住干呕起来,没呕出什么东西,倒是咳了些血。被罗教授刺伤的地方痛得金几乎要流眼泪了,还能感觉到开车门时灌进来的冷风穿过伤口的刺骨感。
        
        下车之后金才迟钝地发现,他们在一座巨大建筑物外头,周围熙来攘往,应该不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然后他便发现所有的人皆行色匆匆,手中都拖着行李箱……
        
        突然一阵轰鸣声震动了空气,金抬头一看,一个庞然大物从头顶飞过。
        
        金双腿一软,踉跄地扶住车子。他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罗教授一下车便有人迎了上来,交给他一些东西。罗教授回头对金道:「金,这是你的机票和护照……当然是伪造的,等会儿我们要……你怎么了?」
        
        「要、要搭飞机?」金颤抖着问。
        
        「是的,你的身分是外国人,无论去哪都需要护照。」罗教授慈祥地解释。
        
        金脸色发青,抓着车子道:「我不搭飞机!」
        
        虽然于承均曾跟他说过,搭飞机可能比坐车还平稳一些……至少天气好的时候,而且也不受路况限制,但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坐在如此巨大的铁皮桶里怎么飞得起来。
        
        手机、计算机、微波炉等现代化产品,金都用得得心应手,但唯独飞机他始终不敢尝试。
        
        「我死都不搭那鬼玩意儿!」金铁青着脸咬牙道:「反正你总归要杀了我,不如现在动手好了。」
        
        罗教授搔搔脑袋,一脸苦恼地说:「这就麻烦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搭车得花上一整天。我想在其它人发现之前离开这里,所以你必须跟我们一起走。」
        
        「我拒绝。」金强硬地说。
        
        一直跟在罗教授旁边的黑衣男人──刚刚开车的就是他──凑上前道:「不如将他打晕装在箱子里托运?」
        
        「不,现在海关抓得很严,我不想冒险。」罗教授摇头,沉吟了会儿转头对金道:「很抱歉,你非跟我们一起走不可。我并不想拿剑逼你就范,但如果你不配合我的话,遭殃的就会是于承均了。」
        
        「你敢动他?!」金瞪着眼睛沉声道。
        
        「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是的。」罗教授的语气温和,却有着不由分说的强势,「伤害其它无关的人并不是我的本意,但若你执意如此,我就不得不找你重要的人下手,请你考虑清楚。」
        
        金恨恨地看着罗教授,这之间孰轻孰重完全不用考虑。金一把抢下罗教授手上的机票和护照,拖着孱弱的身躯、头也不回走进航厦。
        
        现在正逢连续假期第一天,机场里万头攒动,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于承均和叶离努力想从人潮中找到金的身影,踮起脚尖或是站到椅子上却都毫无斩获。
        
        老罗教授布下的天罗地网相当有效,没一会儿就接到消息,说是发现了教授孙儿的车。发现的人马上开车,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罗教授的车屁股后,一路尾随到了机场。
        
        于承均一行人立即赶到机场,却得知跟踪的人失去了罗教授的行踪。但据他们所说,罗教授身旁有一名看起来病恹恹的金发男子。
        
        听他们描述的形貌的确很像是金,虽然疑惑着金日前已染了黑发,但还是抱持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的态度在机场里展开搜寻。
        
        「为啥罗教授要带小殭尸来坐飞机?送他出国展览?」鬼老头看似有些敷衍地东张西望着,「这听起来他们像是相处得挺好?莫不是已经达成协议,展览门票五五对分?」
        
        于承均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也顾不得鬼老头的浑话,兀自沉思着。目前看来金应该还活着,这让于承均的烦躁减轻许多,
        
        总觉得只要一回头,就会看到金澄灿烂的金发和湛蓝的双眼,以及见到自己时脸上浮出的笑容。于承均忽地觉得心脏的鼓动变得强烈又快速,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或者两种心情都有。
        
        「师父!」
        
        耳边突然传来叶离的呼声,那声音中的惊喜显而易见。
        
        于承均回头,见叶离站在椅子上,指着前方兴奋叫道:「我看到阿金了!他在那里!」
        
        于承均顾不得其它旅客的抱怨及白眼,连忙也踏上了椅子。
        
        顺着叶离指的方向,他看到了人群之中一个显眼的男子。那男子耷拉着脑袋,一头金发半掩住脸,身上穿着单薄得不像这个季节该有的装束。
        
        于承均浑身僵硬,手开始发颤。
        
        从没想过再见到金会带给他这种震撼,顿时眼中只剩下那个憔悴的身影,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催促着他快点采取行动,冲过去给那人一个拥抱然后将他带走。
        
        不工作也无所谓,就算要养金一辈子也无所谓,现在的于承均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让金留在他的身边。最后,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千头万绪只化成一声呼唤。
        
        「奕庆。」
        
        他的声音在人潮汹涌的机场里很快地被淹没,但金还是听到了。这个低沉温醇的嗓音是金沉睡了百年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依旧温柔得让他为之微微鼻酸。
        
        金转头,越过重重人墙,便见到远处一人高高地站在椅子上,表情还是如往常的淡漠,但眉眼却充满着喜悦的笑意。
        
        「均……」金喃喃念着,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哽咽。满腔的委屈与不舍在见到他最在意的人时,终于不用再压抑,金马上红了眼圈。
        
        罗教授听到金似乎说了什么,回头正欲问他,就见着金和于承均两人遥遥相望着。他心道糟糕,没想到于承均这么快就找来了,本以为可以拖个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跟他解释。
        
        旁边的黑衣男人也注意到了,从身后扯住金,小声威胁道:「什么话都不许说,否则你和他都别想平安走出这里。」
        
        金身体一僵,嘴唇张张合合还是没说什么,只能看着于承均轻轻地摇了摇头。
        
        于承均看着金苍白的脸,心中疑惑着。转念一想,难道金被罗教授胁持了?
        
        罗教授查觉到于承均的目光凌厉地射向他,只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奕庆!」
        
        这次的呼唤多了一些急切,让金恨不得无视罗教授的威胁回到于承均那里,但是……金看向于承均,再度摇了摇头。
        
        于承均怔怔地站在原地,对于金的异状似乎一筹莫展。
        
        一旁的鬼老头和叶离看得着急,直道:「小殭尸在搞什么鬼?难不成真和罗教授勾搭上了?」
        
        叶离不耐烦道:「一定是罗教授!我看直接上去打倒他然后带走阿金,干净利落!」
        
        「小徒孙,你的脑袋怎地比我还胡涂?」鬼老头无奈道:「咱们打到一半就会被航警架住了。我看还是……」
        
        「等等。」于承均忽地开口,语气沉着。「金被威胁了,我们要是擅自冲上去,只怕罗教授会对金不利。」
        
        「你怎么知道?心电感应?」
        
        于承均斩钉截铁地说:「金刚刚眨了眼睛。」
        
        一老一小都是一愣,心道于承均该不会是撞着脑袋了?
        
        于承均从椅子上跳下,低声道:「金刚刚不自然地眨了眼睛,频率是三长三短三长。这是摩斯密码。」
        
        「那是什么意思?」
        
        「SOS,金在跟我们求救。」
        
        于承均简单说完,随即跳上椅子,用着宏亮的音量叫道:「奕庆,你要去哪里?难道你移情别恋了?」
        
        他的举动成功吸引了所有排队等候检查的旅客们,大家都饶富兴味地看着这个追女朋友追到这儿来的男人。
        
        罗教授和黑衣男人则是吃惊地望着两人。
        
        金眨眨眼睛,马上明白了于承均的用意。他无奈叫道:「抱歉,均,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我要离开你去找寻我的新生活!」
        
        鬼老头见旁边行人纷纷对他们投以注目礼,尴尬地扯了扯于承均的衣襬,怒斥道:「你发什么疯?不怕害了小殭尸?」
        
        于承均没理会他,继续道:「回来吧,金,我保证会好好待你!」
        
        金看着于承均不说话,心中暗自窃喜,于承均果然看懂了他的暗示。之前一起看电视时曾看到这个桥段,当时金还兴致勃勃地上网找了摩斯密码表学了起来。
        
        所幸罗教授和黑衣男人似乎都不想卷入这场两个男人间的感情纠纷,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就怕被当成第三者,因此没看到于承均刻意地眨眼。
        
        金仔细地记下于承均的眨眼,因为自己的脑袋一片混沌,还无法立即消化于承均的讯息。
        
        「--、.-、.-..、..、-.、--.、.、.-.」
        
        代换成英文应当是m、a、l、i、p……咦?是p还是n?金苦苦思索着。
        
        罗教授咳了两声,低声道:「阁下,请别太招摇,我不希望在这里发生冲突。」
        
        金抬头一看,前方正是金属探测门和检查行李的X光机,等过了这扇门,于承均就无法进去了。
        
        罗教授过了金属探测门,转头示意金快跟上。
        
        金边想着于承均的暗示,边走到金属探测门中央。就在那瞬间,警报器猛然大声作响。这声音如醍醐灌顶,让金一下子幡然醒悟。
        
        MALINGER,装病。这就是于承均的意思,要他假装生病!
        
        罗教授的声音让金回到现实。
        
        他皱眉问黑衣男子道:「怎么回事?不是吩咐过要将他身上的金属都取下吗?」
        
        「我确实都拿下了。」黑衣男子小声说道。
        
        金想起之前在墓穴挡子弹时卡了不少在身体里,那应该是那些子弹吧?但他无暇探究警报器响的原因,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于承均的交代。
        
        金眼睛一闭,身体一歪,便往地上倒下。
        
        突如其来的骤变引起阵阵哗然。警报器大响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的身上,于承均亦然,他不清楚金如何触发金属探测门的警报,但见到金倒下时,他就明白了该怎么做。
        
        于承均拨开人群冲上前去,边大喊:「快叫救护车!他心脏有毛病,装了心脏起搏器!一定是探测门的电波干扰了起搏器的运作!」
        
        他在心里对着机场道歉,虽然明白探测门不可能对心脏起搏器产生干扰,但此时他只能见机行事。
        
        人们发出惊呼,毫不做作的慌乱让这场戏显得更加真实。罗教授已经意会到了这是金的伎俩,急忙想冲上前去警告金,但随即到来的航警和医护人员将人潮挡在外围,罗教授也拿他们没办法。
        
        机场的医护人员进行急救,但患者始终毫无生命迹象,心跳脉搏都已消失。医护人员将金抬上担架,赶紧离开航厦送上救护车。而在现场千百人的作证之下,于承均顺理成章地以家属的名义一起登上救护车。
        
        于承均回头看了看在人群中被挤得动弹不得的罗教授,心中暗道:这笔帐不得不算,下次再跟你结清。
        
        救护车才开上国道,金的双眼猛然张开,吓得正在进行急救的医护人员跳起撞上车顶。
        
        「不好意思,老毛病了。」金满怀歉疚道:「我的起搏器常常失灵,总是过会儿就好了。」
        
        经过一番解释,医护人员们半信半疑地接受了金的说辞,打消了要他去医院做检查的念头,并在最近的交流道出口放下了于承均和金两人。
        
        站在路边目送救护车离开之后,于承均回头将金从头到尾看过一遍,才问道:「你没事吧?」
        
        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了。才不过和于承均分开一天,却差点天人永隔,这段时间的煎熬曾让金一度绝望。如今能再见到于承均,对他来说,此刻再别无所求。
        
        「嗯……」
        
        于承均皱眉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奕庆。」
        
        金愣了一下,举起手道:「可能是这个吧,罗教授绑的,戴上之后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
        
        于承均帮金解下手腕及脚踝上的墨斗线,问道:「还有其它的吗?」
        
        「还有……」金讲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住嘴,改口道:「就这些,没了。」
        
        于承均看着金,眼神专注得让金都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两相对望着,两人都没开口。
        
        「那个……均?」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金,他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于承均发出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伸出手轻轻抚上金的脸颊,指腹滑过眼睛下方浮起的黑眼圈。
        
        正当金为了于承均主动的亲密行为感到受宠若惊时,于承均往前一步,张开双臂拥住了金。
        
        金的身体好像更冰冷了,鼻端还隐隐约约闻得到股血腥味,此刻抱住金、感觉到自己怀抱里的躯体,才让于承均有了「金确实回来了」的真实感。
        
        于承均闭上眼睛,心痛地说:「对不起,奕庆,让你受苦了。」
        
        金僵直着身体,心中惊疑不定。自己莫不是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了?否则向来不太喜欢身体接触的于承均怎么会……
        
        虽然疑惑,但于承均的气味和炽热体温让金无法多做思考。他紧紧回抱住于承均,口中含糊不清地说:「我很好、很好……」
        
        只要能再见到你就很好……恍惚中,金缓缓闭上眼睛,一切都过去了,涌上来的是疲累和安心感……
        
        毫无预警地,金的手一松,人就倒在了于承均身上。
        
        于承均连忙撑住他,抱着金的身体焦急唤道:「奕庆!」
        
        金的脑袋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无论于承均如何叫唤或是轻拍脸颊都不见醒转。
        
        于承均慌忙就伸手招车子,一心只想赶快送金到医院,早知道刚刚就不该拒绝救护人员的要求……
        
        一辆车疾速驶来,一个急剎车就停在于承均身旁。
        
        从副驾驶座探头出来的是鬼老头。他看到金躺在地上,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对于承均道:「赶快上车,罗教授快追来了。」
        
        鬼老头说话的同时,叶离也迅速地从车上跳下来,和于承均一起将金搬进车里。
        
        才上车于承均就发现开车的人是老罗教授家里的杨司机,让金坐好之后,他便匆忙道:「请到医院!」
        
        鬼老头回头骂道:「就算是华陀再世也不可能救活他!你别忘了,小殭尸可也算个死人了。先带他回去藏好再说。」
        
        杨司机一脸狐疑地从后照镜偷瞄着金,这个老外看起来挺正常的啊。不过他也不敢多说,深怕又惹到这群牛鬼蛇神,反正只要完成老爷的交代就好。
        
        杨司机发挥出身为车手的极限力量,一路狂飙,将限速标志和超速照相机全甩在后头。在他约莫被拍下十张超速照片之后,也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看起来极普通的小区,老罗教授提供了一间公寓让他们暂住以躲避罗教授的追踪。
        
        公寓里窗明几净,还残留着淡淡清洁剂的气味,家具及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食物及饮水也都打点好了。不过短暂时间内,老罗教授竟能设想得如此周到,行动力也强大的令人咋舌。
        
        金依旧昏迷不醒。
        
        他们将金抬入房间内,动手解开金的衣服之后,才发现胸口处那怵目惊心、足足有杯口这么大的伤口。
        
        伤口周围看得出反复戳刺切割的痕迹,暗红色的肉都翻了出来。虽然已经止血,但这种伤势会带来多大的痛苦,大家都心知肚明。
        
        叶离看到那个巨大的窟窿,脸上血色尽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鬼老头翻看金的背后,发现伤口贯穿金的躯干,背后也一样惨不忍睹。他顿时怒气横生,骂道:「罗教授这兔崽子也忒心狠手辣!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于承均默不作声,解开金身上的墨斗线,但手指的颤抖泄漏了他心中的情绪。他只能放空脑袋,才能稍微静下心来为金处理伤口。
        
        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怕自己担心所以隐瞒着。金脸上虚弱却真挚的微笑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微微的鼻音和泛红的眼眶都说明着,在这段时间内金受到了如何残酷的折磨。
        
        金平时总是表现得很怯懦,怕坐车、怕鬼、怕蟑螂……但于承均至今才知道金比自己要坚强多了。
        
        比起自己的逃避,胆小的金却始终坦荡荡地面对未知的一切,毫不掩饰自己的感觉。
        
        于承均第一次为了他人的痛而痛,但他明白这远远不及金所承受过的。
        
        他们合力将金身上残余的血污擦拭干净,并将金的伤口上药重新包扎好。于承均让金靠在他腿上,放了盆热水帮金将头发中黏着的血块洗干净。
        
        「不要太担心。」鬼老头看着于承均面无表情的样子,心知他故作镇定,内心八成已经在考虑要用什么方式对付罗教授,「好在他是殭……活尸?我也不知道他算啥啦,总而言之,这种伤势并不足以致命,而且伤口已在愈合中。」
        
        于承均梳理着金纠结的头发,抬眼道:「我知道,师父。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罗教授掳走金有什么目的,至少等知道真相后,我才会找他算这笔帐。」
        
        「还有,我想小殭尸应该需要喝点血。」鬼老头踌躇地说:「等等去买个血袋回来……小殭尸喜欢什么血型?AB?」
        
        「不用。」于承均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拒绝道:「我直接喂他就行。」
        
        鬼老头搔搔脑袋道:「好吧,就依你决定。我看你现在气血上涌,放点血消消气也好……」
        
        「师父。」一直保持沉默的叶离忽地开口,「我晓得你担心阿金……可是也不要太逞强,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若是阿金知道你抱着赎罪的心情,我想他也不会开心。」
        
        没等于承均反应过来,叶离便拉着鬼老头离开房间,留下了个沉稳的背影。
        
        房间内恢复安静。许久,于承均才长长叹了口气,连叶离都长大了,比他这个监护人要坚强得多。
        
        于承均帮金吹干头发,让他躺回床上。
        
        医药箱里摆着小刀,于承均拿起刀子,在左手掌心割了道口子,鲜血瞬间渗出。
        
        他赶紧撑开金的下颚,将手凑近让血液滴滴答答地滴进嘴里。金就像是刚出生还未睁眼的小动物,靠着生存的本能吸吮着甘美的血液。
        
        吸了于承均的血,金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于承均用手指拭去沾在金嘴唇上的鲜血,感觉到柔软的唇冰冷湿润,竟让他心脏突地一跳。
        
        于承均着魔似地反复摩娑着金的唇,然后往上划过他的鼻梁和眉眼。或许是感觉到于承均的动作,金纤长而湿润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绒毛般柔细的触感让于承均竟有些不舍得离开。
        
        他倏地有股冲动,想吻吻这张苍白的脸,而他也几乎这么做了。但金的梦呓让于承均顿时清醒。他懊恼地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按捺住因做贼心虚而紊乱的心跳。
        
        再怎么说也不能趁人之危啊……大概是金的无意识让他肆无忌惮起来,平时的他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出格的动作。也唯有在这种时候,于承均才敢放胆表达自己的感受。
        
        「奕庆……」
        
        于承均呢喃着,执起金的手包覆在自己的手掌里,试图让这冰冷的身体升高一些温度。
        
        「等你醒来,我就告诉你我对你的真正想法。」
        
        房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于承均迅速地缩回手,深怕让人看见似的。
        
        「什么?」他哑声道。
        
        「师父。」这是叶离的声音。「那个……老教授来了。」
        
        老罗教授在客厅里正襟危坐。一见到于承均,他便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深深一鞠躬道:「我要为我孙儿犯下如此天理不容的行为向你道歉。」
        
        于承均连忙搀住他道:「别这样说,若不是您的话,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罗教授的行踪。」
        
        老罗教授站起身,一脸愧疚地说:「我希望能多少补偿你。至于你们带回来的干尸,我已经准备了口上好的棺材以及一处山明水秀、风水位置极佳的墓地……」
        
        「不、不用这样做……」于承均心虚说着,边瞄了瞄在旁边窃笑的两人。
        
        「请你务必接受我的心意。」老教授坚持道。
        
        「那具干尸我会葬在……葬在家族墓园里,所以不劳您费心了。」
        
        老教授终于释怀,对于承均道:「原来如此,那么请务必让我上个香,打扰了他的安息实在很抱歉。」
        
        于承均敷衍地说:「当然,等确定入土日期后,我会通知您的。」
        
        四人再度寒暄了一番之后才坐下。
        
        才刚坐下,老罗教授便叹气道:「我这身子骨越来越差啦,只希望在我闭眼前能看到恒琰回家。我太对不起儿子了,没照顾好他唯一的血脉,让他误入歧途……」
        
        「这都是小孩子自己的选择。」鬼老头摇头,「除非他们自己清醒,否则你再多说些什么也没用。」
        
        「教授,提出这样的要求可能挺厚脸皮。」于承均沉声道:「不过,我想您应当还监视着罗教授,能否告诉我他去过的地方以及所有的行程?」
        
        「你是要……?」老教授瞇着眼睛问道。
        
        「有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不过我能保证不会伤害罗教授的性命。」
        
        只不过是要把他加诸在金身上的讨回来罢了,于承均心道。
        
        「很抱歉,当他要刻意隐瞒时我也找不到人,就算我知道也不能跟你说。」老教授断然拒绝。「毕竟是我的孙子,我不能让他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之中。」
        
        于承均看着他,脸上波澜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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