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摔玉记
“隐儿？”董瑾见聿隐踱着大步朝他走来，面上露出笑容起身道：“隐儿来看娘啊？”
聿隐步入湖心亭，挥退下人，开门见山道：“大娘，我再说一次，以后请您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董瑾睁着眼睛，水润的丹凤眼入目便是楚楚可怜，聿隐心陡的一跳，顿觉这并非是十几年抬头不见低头见那种熟悉感，而是对某人的熟悉，让他见了便忍不住会软下心肠。
好在他还记得此行目的，头微斜，看着红色廊柱上那半人高被人刻划露出灰褐颜色的小缺口道，很快又将视线调转回去道：“您还是想试探我的决心是吗？”聿隐看着董瑾，目光如炬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道：“那我告诉你，这次我会坚持到底……五年前那种事，决不会发生第二次。”他一字一顿的说着，仿佛宣誓一般使得看似受了委屈的董瑾也渐渐正色起来。
等了一会，聿隐见董瑾欲言又止，便继续道：“我没怪你，若我决定的事，你阻拦我也不会妥协，那次是我自己放弃。”
聿隐说完撩开前襟踏出一步，背对董瑾，他知道对方有话说，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声，抬眼看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语气有所缓和道：“这些年，辛苦您了，他虽然不能如女子帮您分担府内事宜，但即使会给我添许多麻烦，我也……”剩下的话没出口，聿隐便走了出去。
“甘之如饴么？”董瑾望着聿隐得背影，轻叹一声。
那个人的儿子如他老爹一般，看似对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实际却观察入微，心如明镜。心外的人淡漠处之，心内之人则悉心呵护。
董瑾一脸沉思，直到小环走到身边才拍着头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道：“完了！老头断后了！等我死了下去后他不得找我拼命再给我踢上来？不行……不行……”
“夫人……”小环扶着董瑾，以免她不稳定状态下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董瑾抬头看到小环，眼镜亮了亮，道：“小环，夫人有难，你能袖手旁观吗？”
“夫人……”小环侧头看着湖水，面露为难。
“这次与上次不同，不用你扮坏人……你去给我查查京城哪家大家闺女待、嫁！”
“啊？不是那种关系？那是哪种关系？”萧潇被小翠绕的发懵，“难道聿隐不是要娶她过门？”
“起初少爷只是见她可怜，要接到府中照顾，但夫人说好好一个姑娘这么无名五分的住进来有损清誉，便不让。”
“所以聿隐为了不损她清誉就想娶她？”
“是。”
“那不是一回事么！”萧潇咬牙切齿的站在书架前，突然有将满室书籍都给挥落的冲动。
“当然不是！”小翠见萧潇开始冒火，急忙道：“少爷只是想照顾小桥姐姐，娶进来也只是权宜之计。”
“呸！什么破权宜之计，怎么？娶进来等以后照顾的差不多了再找个好人家给嫁了？他吃剩的谁还他奶奶的要？！”
“萧公子您息怒……”
“不息！”萧潇一把抓下头上簪子，狠摔在地上，只听‘叮’一声，黑色玉簪便应声折断。萧潇退了退，看着摔断的东西又看了看小翠道：“这个东西……还挺不耐摔……”
“那个……少爷弱冠时，老爷送的，少爷一直带着。”
萧潇一听，也忘了生气，立刻蹲下将簪子捡起，碎碎念道：“藏哪藏哪？”一手开始胡乱拨开聿隐书架上的书，藏簪子的地方没找到，倒是翻掉了一摞纸。
小翠担忧之余又觉得好笑，趁着萧潇消气的当口继续说道：“少爷那么做，只是因为小桥的境遇与他一个故人极为相似。”
注意力被‘故人’二字吸走，萧潇停下动作，看着小翠道：“故人？”
“具体的，小翠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几年前她与家人走散后遇到少爷，几番寻找也未能找到小桥的家人，恰巧少爷少年时有一个玩伴便是走失再未寻到，于是便心生怜悯。而小桥身子又不好，便想接到府中修养。”
“等等，她不是名门望族？”
“小翠不知。”
“那，全家被冤下狱？”
“没这回事。”
“他们俩日久生情……？”
“……您真爱开玩笑。”虽然兄妹情倒是有些。
这么说，是江源在骗他？
“那他们感情怎么那么好？？”萧潇纳闷了，那两人眉来眼去的一定有猫腻，任何奸情以及潜在的奸情都逃不过他这双慧眼的！
小翠擦了擦汗，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适逢聿隐回来，进门便见满室狼藉，眼皮挑了挑。
“谁和谁感情好？”
萧潇见聿隐回来，下意识将握着碎玉的手背在身后，只是当对方将视线停在他散乱垂落的长发之上时，才发觉这低级骗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便伸手将东西呈出来摆在聿隐面前。
本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给摔了，以聿隐那破脾气定会给他甩脸色看，没料到聿隐只是低头看着那从中间齐齐断开的簪子，一言不发。
萧潇被聿隐的这种反应刺激的有些发怵，讷讷开口道：“喂，我知道这个对你很重要，那个……物，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总不会要我一命偿一物吧！”一口气把后半句说完，才发现聿隐正看着他，眼梢微弯轻声问他：“你不喜欢这个？”
“啊？”
聿隐将那根碎了的簪子收走，走到书架一处角落，拿出一个古朴纹样的木质盒子，打开后将碎物轻置进去。
只是这区区几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让萧潇瞬间充满罪恶感，心有些酸，似乎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尤其是聿隐居然给他笑呵呵的表情，越发让他不好受。
“我原想，若是你觉得好，爹留给我的东西就送你了。不过看来你很不喜欢。”
“不是……”
“小翠，将上层那个楠木盒子递给我。”聿隐单手摩挲着装着黑玉簪残片的盒子，吩咐道。
他接过另一个看起来极是奢华的盒子，随手递给萧潇道：“既然不喜欢我家的东西，这个送你，你会喜欢的。”
打开木盒，一个通透莹润微泛光泽式样精致的水玉簪静静躺在一方蚕丝绢之上。
萧潇一眼便看出来这个就是与他曾经赠给聿隐‘大婚’礼物是同样材质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送你。”聿隐挪出椅子重重的靠了上去，双手揉额，显得极是疲累。
五年前，他娶小桥不成这件事，今日算是首次在董瑾面前提起，他知道这样做定会伤害那个凡事不放在表面的女子，但是却又不得不说，然而说出来，便越觉得沉重，况且他更有对她不起之处。
算一算，也有二十年了，距离他弄丢那个孩子已经过了这么久。而那个叫董小渊的男孩正是董家幺子，也是董瑾表侄……
小桥的境遇与董小渊相似，每每让他想起自己幼年犯下的过错，时常想要补偿，其实他早便明白，补偿在别人身上也于事无补。
那时候，他以为董瑾可以理解他的，却听她说，若是抱着怜悯之心娶下小桥不仅对小桥不公平，于他来说更是错上加错。
那，他要如何赎罪？
他抬头，发现萧潇还在，正看着他。
“小翠，你出去。”萧潇道。
萧潇将手中锦盒重重撂在聿隐面前，自己也顺势坐在书案上，双腿悠荡着看着聿隐，道：“怎么，打破你的东西，生气了？”
聿隐笑笑，坐直身子淡声道：“你都说了物是死的。”
“聿隐，我始终不太清楚，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说你喜欢我在身边，那是什么感觉？”萧潇跳下书案，站在聿隐面前，双手扶在木椅扶手上，低着头问。
聿隐单手托腮支在扶手上，抬头双眼锁住萧潇道：“就是现在这种感觉。”然后一手抓在萧潇手腕间，将人拉坐在自己怀中，道：“但是你很不珍惜我的礼物。”
“你根本没说送我！”
“所以你就摔我东西？”
萧潇想要起身，无奈腰被人箍的紧，况且这暧昧又舒服的姿势他很是喜欢，便不再挣扎，撅了撅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随手摔点东西，没想到你那东西那么合我手，哈、哈。”
萧潇打开锦盒问道：“这东西你哪来的？”
“你以为只有你有办法能弄到这个？不过，据说某人是死缠烂打要去的的，那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喂，我那可不是死缠烂打，那是结合计谋的威逼利诱！”萧潇顿了顿，突然回身趴在聿隐身上小声问道：“凶手是不是你那个大娘？”
聿隐闻言蹙额，“她并非是要你性命。”
“那个南瓜砸在头上可不是小事！”
“你若是连那种程度的算计都无法躲过，那我可真是高估你了。”聿隐一手将萧潇长发拢在一侧，突然说道：“我给你讲我小时候的事，你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