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游-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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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发一言,双手在面上轻抹。转瞬间已是摇身一变,由美男子重新变为包子脸的袁真阗。这张脸严婆也是认得的,当即唬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地望向我急切求助。我一愣:“你……”
      “为了能够活下去,为了能够洗刷母妃的冤情,我甚至不惜改变过于耀眼的容貌以取信先皇。花了整整14年时间培养的权力,无论来者是谁,我都必须小心谨慎行事。对你,一开始我便输了一着。再下来,绝对不能再留破绽。”
      一直陪伴在杜凤村身边的严婆心内已经将前后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原先的冲天怒气全被黯然之色所取代。袁真阗将人皮面具复揭下,俊容上竟无半点内疚愧色:
      “瞒骗之事实在是事出无奈,故此我也不奢望你能够谅解。只是,我对此事从不后悔亦不曾打算道歉。”
      “为什么,偏偏是袁真治?”
      “首先袁乃国姓,皇都之内袁姓者多为龙族后裔。其次真治当时尚居住宫中未有供职,即使柳连衣要查,任他神可通天顶多只可得知我来历不凡出身高贵而无法追寻到其真实身份。自然不会对我地位构成威胁。”
      “凤村,我不能有弱点。尤其是大局并不在我掌握之中的时候,弱点就等于死穴。一旦被周后和萧妃知悉,后果难以预计。”
      他皱眉。我大笑:
      “既然你这样担心,前怕狼后怕虎。为什么还要继续与我见面?不如不见,来得痛快!”
      “如果…我可以忘记你…又何苦费煞心思,罗织谎言来瞒骗你?而后急切接受先皇赐婚,希望借助日夜劳碌与你渐渐淡分。”
      袁真阗听见我的怒吼,始终平静的脸庞上头一次显出了为难:
      “大婚的事项繁多。待婚礼完成,你我已有月余未见。我本以为你早已离京,谁料赶到龙华寺一看。你竟在满目葱绿的桃林内微笑等候我……都说红颜易得,知己难求。而你,于我既是红颜又是知己。就似一剂慢性毒药,我明知危险,却没办法不陷进去。”
      “……我只问一句,从头到尾,你可曾算计过我?”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语。袁真阗沉默片刻,答:
      “有。”
      “有多少?”
      “我需要杜家的力量。”
      他垂下头,接着解释:
      “可是,事态的走向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以为我可以保你父周全……”
      “靠!我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我咬牙切齿,站起来骂:
      “袁真阗,不要把自己搁得那么高。什么权力,什么无奈,什么不得不没办法。就算你嘴巴开出花来,这些也通通是空话屁话骗人的话!”
      “公子…公子……婆子只愿那阎罗王让你复生片刻,亲耳听听,听听这些话!”
      严婆挣扎着爬起,双手扯住我衣衫号哭:
      “公子啊!你活过来看看啊!”
      袁真阗闻言表情一僵,露出不解的神色。我搂住痛哭中的严婆,长吁一口闷气。而后睁开双眼,牢牢望住前方的他。
      “真正的杜凤村,已经死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并不是他。”
      我指住自己胸口,缓缓说道:
      “那道伤痕你也见过,以杜凤村的体质,你以为他真能熬过去?他是一剑毙命,是傻乎乎地为了你这个‘袁真治’拦挡刺客,白白丢了小命。”
      “凤村,不要和我赌气。”
      这个打击实在突然。袁真阗愣愣地听了,嘴角却浮现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微笑:
      “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但是,你也不要赌气。好不好?”
      “我为啥要骗你?即使是离魂症,一个人从小到大培养起的种种行为与习惯,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场大病后就全部改变?亏你狡猾得像只狐狸一样,倒真的从未起疑。”
      “你疯了?!这是秘密啊!怎么可以……”
      严婆自哭泣中反应过来,抬起脸来吼。我摇摇头:
      “既然他说了实话,我也不好意思再骗下去。袁真阗,你听好了。我叫李盟。上辈子积了大福,所以黑白无常领走杜凤村的魂魄后便将他的身体让给了我。你若还不信,可以问问当日我还阳时在场的人。我是不是自称李盟?”
     
      这句话刚说完,他已如闪电般掠到我面前将我抱起。而后施展轻功,跃上屋顶。
      “原来如此,你叫李盟。”
      袁真阗将我小心放下,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唇边微笑转为淡然寂寥:
      “你既然骗了我那么久?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嗯?瞒我一辈子把我当傻瓜一样欺骗,不是更解气吗?”
      这次换我愣住,好半天才消化他所讲之话的意思。
      的确,他在很早以前便说过类似于看穿我的话。头一次见面就怀疑我是化妆出来的假货。如果不解释为他早就知道杜凤村已经挂了一回,这样的举动实在奇怪得令人无法使人理解。
      “你早知道了?”
      “那日前往六王爷府的刺客,是凌双祯。他下手是轻是重,你是生是死,难道我还不知道?”
      “!!”
      我惊讶得竟连话都忘了讲。
      “为什么!!”
      “因为我后悔了。我一生做下无数的决定,唯独安排你软禁在六王爷府内此事,我悔之又悔恨极当初鲁莽。”
      他伸出手来,轻轻拨开粘在我脸上的乱发:
      “他去王爷府,自然是为了要把你带回我身边。”
      这下换我沉默无语了。的确,在六王爷府发生的那段风流艳事,即使是无心之过,但却实实在在地勾起了袁真治对杜凤村的兴趣。尤记得桃花宴那夜,袁真阗暗中出手阻止袁真治对我施暴,证明他心内亦对袁真治如此态度行径感到不满。但是让凌双祯去府内暗抢还闹出人命?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凌双祯是最早跟随我的人,也是最忠心最知晓我心意的部属。所以暗里擅自行动。谁知真治忽然返府,凌双祯被迫与真治交手。而你…不,凤村他却在战局正酣之际奔出来…凌双祯收招不及……”
      “难怪袁真治多番追查凶手,却完全不得头绪。”
      我默然。袁真阗继续说:
      “凌双祯也知闯下大祸,回宫向便我求死。与此同时,你获救的消息传回宫中。凌双祯大喊不可能,我立刻亲自出宫前往王府将陷入昏迷的你带回来。”
      “结果与你初一接触,便觉气质感觉全部不对。否则,也不会将大病初愈的你拖进湖中。后来用灵音当场试探,你亦全无反应。实在奇怪。但是开始的怀疑,在日后的种种相处中点点磨淡。你虽然性情大改,但依旧极度喜爱桃花…对待下人的和善态度…还有便是刚才你所讲的往事,除开天地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这不是我的东西。”
      我指指自己的脑袋:
      “这些是‘他’最快乐和最伤痛的东西。人去了,总要喝那口孟婆汤。所以快乐的舍不得忘记,痛苦的更不希望再想起。所以就没有带走。我呆在这个身体里久了,时机碰巧就想起来了。并不是我特意要知道。”
      “你要搞清楚。我真的不是他,他的确死了。”
      我补上一句。
      “……”
      袁真阗微微笑了,摸摸我的头:
      “是。你没有骗我,是我痴了,自己骗自己。”
     
      他奶奶的。两个人相爱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从初春到秋初,在这半年时间里,我看不出他袁真阗有半分要解释的意思。如果事情没有闹到今日这等田地。即使到死,怕我也会被瞒在鼓里。傻傻地当他心中爱桃花温柔善良百依百顺的杜凤村。
      现在想来,倒是袁真治比较可怜。他应该有从其它途径得到今日袁真阗所讲的真相,否则也不会那么愤怒。也对,自己挣扎了许久才承认自己爱上男人。但事实上,从前的杜凤村却半点都不爱他。袁真治这个符号对杜凤村来说只等于袁真阗。
      靠,那老子算什么啊?!老子不是白白搭出自己的感情?
      我悻悻地自屋顶爬下来,使出吃奶的劲安慰了严婆一通。好不容易才止住她的泪水脱身回房休息,刚推开房门,还来不及骂几句从前常说的脏话。本能的危机感忽然阀门全开。
      房内气氛不对!
      我立刻像只遇到挑衅的猫一样将浑身汗毛竖起,远远地退出廊上。然后高声朝房内喊:“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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