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游-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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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医的把脉过程极其简单。手指才刚按上周律的脉,下一刻已经撤手。
      “周公子可曾做过蛊引?”
      周律面上稍露惊讶,继而点头。
      “是。”
      “是否燃点了‘逍遥散’?”
      “是”
      “过去三日之内有否催动真气逼动内力?”
      “有。”
      两人一问一答。王太医听罢仰天长叹:“周公子既知‘逍遥散’药性猛烈,为何还催动内劲?!岂不是自寻死路!”
      “王太医真不愧为大国手。短短三问,就将我病因摸得一清二楚。”
      周律挣扎着要起来,被我生生按了下去。
      “既然知道病因,王太医快对症下药吧。”
      我扭头对王太医说。谁料他只是摇头:“将死之人,何需药石?”
      “什么?”
      “周公子身上原来种下的母蛊本处在休眠状态。先被‘逍遥散’激活,后加内力逼催。现在已是病入膏肓……”
      “不可能!天下之大,怎么可能寻不到解救的良药?”
      “这是自然。天下万物本就相生相克,有矛便有盾。毒蛊自然也有解救之法。一是取得子蛊,两蛊相引解除毒性,此为上上之法;二是借助世间奇药,暂时压制毒性延长性命。耗财耗力,乃是下下之策。”
      他面带难色地说了一大堆,目光最后锁定在我身上:
      “要想得到那世间灵药,说易不易,说难不难。此灵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心头灵动,问:“你所讲的保命灵药,可是我的鲜血?”
      七七倒吸一口冷气,立马闪出站在我俩之间。两条柳眉横生竖起:“不可!绝对不可!”
      “此病唯得‘无冬’之效方能暂时压制,除外别无他法。”
      “王太医!你再多说一句休怪我将你舌头给割了!”
      七七急得大吼。王太医退后一步,立在周律床头。再不说话。
      “小凤……”
      周律苍白着脸裹在被褥里面,伸手拉我过去坐下。
      “你且放宽心。我这处还有些压制毒蛊的秘药,待吃下了……”
      一句话尚未讲完,他的手臂已猛地抽搐起来,整个人趴在床沿只是不断呕血。
      “快拿匕首来。”
      我说。
      “可是……”
      “拿来!”
      七七只得拿了匕首在烛火上反复烧烤,待稍微冷却再递予我。
      我动作熟练地往臂上划了一刀。王太医小心地接了鲜血,立刻送到周律嘴边喂他服下——尽管杜凤村服食‘无冬’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但这杯血灌下后效果几乎是立杆见影。周律停止低声呻吟沉沉睡去。我舒了口气,帮着七七替他换下被冷汗浸得湿透的衣服。
     
      晚膳时分,忙了整日的袁真阗顶住满身风尘施然归来。他解下带纱笠帽,笑问:“今日过得如何?”
      我有点心虚地缩了缩包扎妥当的左手,赔笑道:“正等着你用膳呢。”
      “嗯。”
      他搁下手里的笠帽,朝守候在门外的凌双祯点了点头。片刻之后,花厅里的圆桌上已经密密麻麻摆了一台,甜酸苦辣百味俱全。
      “坐吧。”
      袁真阗先入席,继而拍拍身旁空位,示意我过来。那位置在他右手侧,相隔不过六七厘米。我愣了一下,指指圆桌的另一端说:“我还是坐在那吧,两个人靠在一块不好夹菜呢。”
      “无妨。此处不是深宫,不必顾虑太多。来。”
      尊贵的九五之尊再度传唤,我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却冷不防被他抓起左手,指尖毫不留情地掐住伤口用力一捏。鲜血立刻慢慢渗出纱布。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学乖?才肯对我讲真话?”
      他淡淡地问,话语间已闻怒气。
      我半声不发,皱着眉头任他摆弄。
      “自己都尚且随时不保,还有闲心思去割脉取血医治周律?”
      他见我保持沉默,火气越盛手劲越大。我抬眼与他对视,冷冷地答:“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由天,皇上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这话不但说得太重,里面还有刺。
      可是,我不想道歉。
      周律是我的朋友,为了救我才会引得体内蛊毒发作。姑且不论他从前行事是否有所亏欠不够光明磊落损害你袁真阗的利益,但现在他因我而饱受折磨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还他一杯血,亦不算过分。
      拿定主意后我大大方方地继续保持与他对瞪的战斗状态。左手上的伤口已被捏得发麻,反倒渐渐没了痛感。
      两人僵持了大概一刻钟。直到我手腕上的纱布差不多被血全染红了,袁真阗的表情方自怒转静。悠悠地松开施暴的右手。
      “双祯,传太医。”
      兴许是嫌手上沾了药味,他招人捧上菊花温水。先将双手浸在水中反复清洗,良久方就着桌上摆放的湿帕子擦了擦。我自顾自地拿起筷子,说:“不用劳烦王太医,这么点小伤还死不了。”
      哼,又是萝卜加大棒!当我是伊拉克啊?!
      他不理我,双手摸上自己脖子开始解领口上的盘扣。一路往下。
      玄色外衣很快便脱下,露出底下素色里衣。
      “咦?”
      在他优雅的动作之间我的眼角瞄到里衣上竟沾了血迹,其面积正随了袁真阗的动作一点一点地逐渐扩大。急问:“你受伤了?”
      袁真阗还是没有理睬我,渗血的手臂犹在动作缓慢脱衣。
      “你怎么会受伤的?别动别动,我来帮你脱。”
      我望着他的肩膀和上臂处的斑斑血迹,估计衣服下掩着的伤口已经裂开,否则渗血的速度不会如此的快。心内难免焦急,抢过来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活动。
      不料袁真阗却猛地格开我的手,冷冷地说: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由天,静安侯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这,这,这!
      靠,这算哪门子回答啊!
      我险些被他一句话噎死,刚要拍案而起。忽然想起此话乃是我刚刚炮制出来用以讽刺袁真阗,便不得不将火气强行忍了下来。于是甩手不理他,扑回去先夹了块牛腩又捋了把粉丝,通通堆在碗里埋头苦吃。
      凌双祯带了王太医回来,看见袁真阗的伤口已是一片血淋淋,不由面色惨白。
      “请皇上抬高手臂,活动一下。”
      王太医放下药箱,走上前来扶住袁真阗受伤处轻声恳求。他点头,将手臂转了一圈。当即血如泉涌。
      我心一揪,嘴里叼着的牛肉直直掉进汤碗里,溅了满桌的汤水。又不好表示关心。只得闷闷地端起汤碗嗤嗤地喝汤掩饰。
      “哎呀。这伤口,形状好生奇怪…”
      他的里衣原已被早前的失血所浸湿,血液凝固后又把里衣粘在了伤口之上。两者牢牢粘在一起,教人无处下手。王太医无奈,只能用小剪刀沿了纹路小心剪开。待揭开一看,内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伤口几乎见骨。可见当时厮杀之惨烈。
      王太医擦了擦额上冷汗,道:“敢问凌侍卫,不知由是何兵器造成?”
      “来者武功套路古怪,所持兵器似个轮子,上有利齿。”
      凌双祯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王太医点点头:“原来是蛮族的异器…难怪难怪。禀报皇上,这等不规则的伤口最难愈合。必要时怕要先将伤口整平,方可再上活血生肌的灵药。”
      “随便。”
      袁真阗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似这伤口不是长在他身上。
      “切莫再惊动外面的人,免得激起流言。”
      “是。是。”
      王太医本想传唤几个小厮进来帮忙,但见皇帝陛下已经开了金口。只得转而恳求我和凌双祯:
      “那,请凌侍卫为小臣准备干净匕首。至于静安侯……请您帮忙按住伤口防止伤处进一步迸裂。”
      “不用劳烦静安侯,这么点小伤还死不了。”
      他淡淡地又扔来一个仿制炸弹,气得我魂飞魄散。但身体却已抢在思想前行动,几步挪过来帮忙压住手臂上方用压迫法帮助止血。
      “怎么?”
      袁真阗终于愿意正眼望我,嘴角尤带笑容:
      “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是担心我?关心我?还是多管闲事?”
      “……”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犯贱,同时别开视线不与他相对。
      “小凤?怎么不说话?”
      那厢得势不饶人,步步追问。
      “……”
      “嗯?生气了吗?”
      “……话都被你说光了。我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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