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手阎王令-第13-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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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字数:14293 更新时间:07-06-12 20:40
      第十三章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
      窗上贴满“喜”字的温暖新房。
      原本应该由两个人温柔缱绻,共享旖旎风光的地方,此时却显得过分拥挤。三粒亮闪闪的大灯泡全然不顾新郎难看到想扁人的脸色,依然神情自若地围坐在一起东拉西扯,硬是死赖着不走。
      “慕容,”林亭轩涵养极好地静默了良久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夜已经深了,你该回去睡了吧?”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哦,”慕容宣很讲义气地道,“我不困。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这个做兄弟的自然要多陪陪你,你不用太感谢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林亭轩冷冷道,“你不困,我却……”
      “我也不困。”雷玉不急不徐地堵住了他的话,表情一派怡然。
      “……”打小相处的经验令林亭轩清楚地见到了雷玉眼底闪动的恶魔之光。这种情况下,还是三缄其口为妙,以免无缘无故地成了炮灰。
      “咳,”苏放咳嗽一声,“我倒想问一下芷儿的伤势。”
      “大哥,”早就自行掀开了盖头红巾的宁芷儿抬头回道,“这是我今天行路时不小心被芒草割到的,没什么大碍。”
      “这我就放心了。”苏放一面点头,一面讶异地道,“不过,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被芒草割到——一个顶尖的杀手是不可能会犯这类低等错误的。
      “呃……这个……”宁芷儿霎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苏放挑眉,自己的结拜妹子如此期期艾艾的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因为……我当时看见了……一个人……”
      “让我猜猜,”苏放冲着林亭轩努了努嘴,“那个人莫非便是这位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
      “唔……”宁芷儿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我只是闪了一下神……”
      “嘻嘻,”慕容宣笑着揶揄,“没想到咱们的林副谷主还有那么大的魅力能令嫂夫人神魂颠倒……”
      “什么‘神魂颠倒’?”宁芷儿斜目而视,“是他莫明其妙地跑出来,我被吓了一跳才……”
      “慕容,”雷玉以一种充满同情的眼光望着他,“看样子你的脑筋真的不太好,居然连害羞和懊恼都分不清——可怜呐可怜。”他频频叹息。
      “雷大哥,”慕容宣垮下脸,“你就别再取笑我了。”
      “岂敢。”雷玉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这个妖怪又怎敢取笑大名鼎鼎的慕容世家的少主?”
      糟糕——忆及自己在饭桌上说过的话,慕容宣当场摆出了苦瓜相。
      “呵呵,”林亭轩幸灾乐祸地道,“慕容,没有人告诉过你什么是‘祸从口出’吗?”
      “你现在告诉我了。”慕容宣垂头丧气地道。
      “现在知道还不算晚。”林亭轩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依我大师兄那种锱铢必较的个性,你这回就自求多福吧。唉,”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也帮不了你了。”
      “这样也算是朋友?”慕容宣痛心疾首,唱作俱佳。“亭子,我可是跟你换过帖子、磕过头、八拜之交的好兄弟,有难应该一起同当才是。”
      “噗哧,”宁芷儿忍俊不禁地失笑出声,“‘亭子’?是你的昵称吗?”
      “这是他们随便乱说的,”林亭轩忙着澄清,“你还是唤我‘亭轩’就好。”
      “不会啊,”苏放微笑着掺上一脚,“‘亭子’叫起来挺顺口的,你说对不对,小玉儿?”
      “小、小、小玉儿?”这个炸雷显然震得林副谷主和慕容公子双眼发懵、目瞪口呆,外加汗毛直竖、全身发麻。
      “不用那么惊讶吧?”雷玉随手拿了个苹果不慌不忙地塞进慕容轩张得大大的嘴巴,“介绍一下,这位苏放苏楼主如今已正式成为本谷主的……咳……恋人。”他神情自若地瞅着对面两人愈睁愈大的眼睛,转眸问道,“我说得是不是,小、放、放?”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小放放?”这回轮到宁芷儿的下巴掉了下来。
      “是啊,”苏放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这件事早已传遍江湖,你们不会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吧?”
      “……”呆愣了半晌,林亭轩首先回神,“关于这件事我的确略有耳闻,但是……”
      “没想到这个谣言居然是真的。”慕容宣好不容易从嘴里掏出那个差点儿噎死自己的苹果,一时间感慨万千。“我原本还以为只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信口雌黄而已,谁料得……”
      “大哥……”宁芷儿有一种无语问苍天的深深挫败感。尽管面前的男子是如此的隽秀出色、飘逸出尘,就连长相亦酷似女子——不过,最重要、也最关键的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女人啊。为什么才短短半个多月不见,往日头脑清晰、英明睿智的大哥竟会染上了断袖之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苦笑着瞥向正柔情脉脉地凝视着雷玉的苏放,百思不得其解。
      林副谷主和慕容公子终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惊异过后的复元能力实属超常,足可与打不死的蟑螂相媲美,片刻之间已神色如常、言笑自如,慕容宣更是以一种十分谄媚的语气连声恭贺他们二人“相敬如宾、花好月圆、白头偕老……”没办法,在雷大谷主多年的淫威之下,除了努力拍巴掌赞同他的英明决策之外,慕容公子和林副谷主还有什么别的可说?
      “嘿嘿,”将对方的恭维之词照单全收之后,苏放犹不忘乐滋滋地吹嘘几句,“我和小玉儿可是心有灵犀、情深意重、生死与共、福祸相依……”
      砰。雷玉不客气地一拳挥去,正正击中苏放的脑门,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自我陶醉:“谁答应跟你生死与共、福祸相依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只取其中的‘生’与‘福’即可,剩下的你就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嘻嘻,”苏放毫不在意地揉了揉脑袋,嬉皮笑脸地道,“打是情、骂是爱,小玉儿,要不要再多打一下?”
      ——眼前这个挨了揍仍笑得一脸白痴的人真的是自己英明神武的大哥、叱咤风云的朝暮楼主吗?宁芷儿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几回眼,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师兄……”看见自己的老婆面带不豫,林亭轩张口欲言。
      “对了,”雷玉忽然整了整颜色,一本正经地问,“我让你去查的事,是否已经部署下去?”
      “早已安排妥当。”林亭轩毕恭毕敬地道,“大师兄的吩咐,做师弟的焉敢有违?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瞧他那副假笑到令人牙酸的模样,标准的口是心非。雷玉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时候不早了……”
      闻言,林亭轩顿时双眼放光,无限希冀地凝视着雷玉。
      “亥时快到了吧?”雷玉露齿一笑,扫过林副谷主和慕容公子的眼神说不出的诡异,令人有一种冷风抚摸脊背的感觉。
      “嗯,”苏放算了算时辰,“差不多了。”
      “唔……哈哈哈哈……”林亭轩突然捂着肚子滚倒在床上,缩成一团,笑个不停。再看慕容宣不知为何泪流满面,正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擦拭着不断掉落的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止之不住。
      “大、大师……兄……”林亭轩喘着气道,“这……这……是……”
      “你不是说我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吗?”雷玉笑靥如花地道,“上次诈赌的事你还记得吧——我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
      “雷……雷大哥……”慕容宣抹着眼泪,哭得好不凄切,“刚才的苹果……”
      “很好吃是吧?”雷玉笑得眯起了眼睛,随手又从桌上取了个苹果递了过去,“喏,想不想再来一个?”
      慕容宣赶紧蒙住嘴,急忙往旁滑出七、八步,吓得脸色发白。
      “你跟亭子是八拜之交、有难同当的好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岂可厚此薄彼?”雷玉拿着苹果悠悠然地往口里一塞,冷不防被苏放伸过头来,张开大嘴,“喀嚓”一声,抢先咬走了一大半。
      “嗯,果然好吃。”
      “你……”使劲儿瞪了一眼一面大口咀嚼,一面赞不绝口的人,雷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索性将另外一半也一并送了过去,乐得苏大楼主差点没飞上天。
      “解药呢?”见林亭轩上气不接下气的痛苦状,宁芷儿忍不住开口相询。
      “真抱歉,”雷玉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忘了带。”
      “你……”宁芷儿愤然。
      “芷……儿……”林亭轩用力扯住宁芷儿,阻止她上前找雷玉理论,“我……大……师兄……整、整人……哈哈、呵呵呵呵……”
      “嫂夫人,”慕容轩吸了吸鼻子,替目前再度陷入狂笑的林亭轩解释道,“雷大哥整人的时候……是从来不带解药的……”
      “……”
      “时……时间……”努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林亭轩断断续续地问。
      “一柱香。”雷玉施施然地道,“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即止。”他施施然地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展开一张亲切和煦、人畜无害的笑颜,“我有点儿累,宁家妹子,这两个家伙就麻烦你照顾了,明天见。”说罢,转身优雅地迈出了屋门。
      皓月当空,红烛轻燃。
      宁芷儿望了望屋内哭哭笑笑、精疲力竭的两个人,再瞅了瞅象忠犬一样巴巴地跟着雷玉一起出去的大哥,只觉浑身无力,久久才幽幽地叹出一声——
      “唉……”
     
      淮安城郊外五十里处。
      满目秋色,一地枯草。
      “天气真不错啊。”
      一阵沁凉的清风吹过,金黄色的叶子翩翩起舞。
      “是啊。”雷玉抬首凝视着身边眉目带笑的人,唇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丝轻柔的笑意。
      ——今日一早告辞出门,与岑大当家和耿二当家依依惜别之后,在慕容公子、林副谷主和宁三楼主的“热烈”欢送之下,苏楼主和雷谷主再次踏上了征程。
      “小玉儿,”苏放细细地观赏着雷玉精致的脸上温和而毫无防备的表情,一股满足感溢上心头,逐渐渗入眼角眉梢。“昨天晚上的事,你不怕他们会记仇?”他懒洋洋地道。
      “慕容不会。”雷玉肯定地道,忆及慕容宣今天挂着的两只核桃眼,他的心情大好。
      “是不会,还是不敢?”苏放促狭地问。
      “既然知道,还问什么?”雷玉横眸以对,“不过,亭子是一定会记着的。他那个人天生小气,一丁点儿芝麻绿豆的事总爱斤斤计较个半天。”
      “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弟。”苏放感叹。
      “你说什么?”雷玉瞪起了眼。
      “没……我是说,”苏放眼珠一转,即刻换上一副阿谀的嘴脸,“你这个做师兄的那么辛苦替他主持婚礼、安排亲事,他理当感激涕零才是。”
      “这还差不多。”雷玉乜斜着一双水泱泱的眸子,“‘洞房花烛夜’乃人生一大乐事,本谷主这也算是成人之美。”
      “嗯……洞房花烛夜……”苏放听着眼前一亮,“小玉儿,那你说我们……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奈何素来聪明伶俐、反应敏捷的雷大谷主一旦碰上这种问题却一反常态地迟钝无比。“有话别只说半截成不成?”他蹙眉望向苏放。
      “当然是关于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苏放干脆一吐为快,“既然我们都已经详细地观摩过了,什么时候可以真实地体验一下?”
      “这个啊……”雷玉恍然大悟,“要做可以,但是……”
      “我要在上面。”苏放抢先声明。
      “你干嘛抢我的话?”雷玉不满地瞅着他,“不然咱们比试一场,赢的人说了算。”
      “这样岂不有伤和气?”苏放正自苦笑,倏地面色一变,大喝道,“小心!”
      刹那间,数十道人影从树后、草丛、枝叶间四面八方疾射而至,漫天刀光剑影中已将苏、雷二人团团包围得水泄不通。
      整整三十个人——苏放和雷玉背靠着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敌方的阵容。清一色的黑衣黑裤黑巾蒙面,只不过这一次来的全是一流的高手,其中一个蒙面巾上绣有一道金边的人显然是为首者——正主儿终于登场了。苏、雷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此战必将十分艰苦,光看对方杀气腾腾、势在必行的架势,便知道他们的主人定是下了格杀令,只准成功,不许失败。而且,此次做主人的还亲自上场督战,果真是下定了决心要拔除两个碍事的眼中钉。
      “这位仁兄想必便是暗煞组织的首领了?”苏放很有礼貌地冲着为首者抱了抱拳。
      “正是。”一个如金属般的铿铿声自黑衣人口中吐出,震得人耳膜陷隐生疼。
      “不如让在下猜上一猜,”雷玉打了个哈哈,“凭阁下的这份内力,定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知在下猜的可对?”
      “哈哈哈……”暗煞首领纵声狂笑,“对与不对,雷谷主一试便知。”话音未落,重重叠叠的刀剑已如浪潮一般卷向苏、雷二人。
      苏放和雷玉镇定自若,见招拆招,身形步法丝毫不乱,即使在众多高手如此凶猛的攻击之下,依然不曾退缩半分。苏放右手挥动阎王令,左手运起碎心指,罡气过处,人人闪避不迭;雷玉轻颦浅笑,弯眉下的眼眸锐利如鹰,但凡暗器出手无一落空,非死即伤,下手绝不容情。二人心内有数,今日面对的俱是高手中的高手,半点大意不得,出手自然比前几次更为凌厉快捷。两人一搭一档,只消片刻,对手已减少了七、八个。见此情形,暗煞首领长笑一声,挥刀迅速地挡开了三枚透骨钉、四柄飞刀,正面阻截住了雷玉的攻势。
      “有意思。”雷玉的双眼闪现出耀目的火花——好久没有遇到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苏放除外),这个暗煞的首领的确不简单。风驰电掣之间,新一轮的暗器——七颗相思豆、三把飞镖、两粒铁胆直奔暗煞首领上、中、下三路而去。
      一阵“丁丁当当”之声过后,飞镖和铁胆被刀锋震得四散弹开,缓缓坠地,相思豆却在将落未落之际重又无声无息地分成七个方向旋转着侵向暗煞首领的七大要穴。暗煞首领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如燕子般轻盈,一把刀也分成七个方向将七颗相思豆分别砍成两半。
      “好!”苏放一边牵制住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一边分神留意着雷玉与暗煞首领的对决,亦不禁为其迅猛精妙的刀法所惊。
      雷玉眼珠一转,四支没羽箭挥袖疾射,速度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暗煞首领猛然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再仰身时,雷玉已顺势换位,占居了上风头的位置。知道对方顺风而立是为了便于施毒,暗煞首领立刻猱身而上,一口气挥出七七四十九刀,令雷玉忙于招架,无暇他顾。雷玉手中轻拈一物,全神贯注地闪避着对方这一轮急攻,额上微微见汗——这回,双方均倾尽了全力,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杀机。一道极细极轻的剑光迎风掠起,自雷玉头顶斜击而下——原来树上尚隐藏着第三十一个人。纤薄小巧的身影疾如雷电,这一剑,无论速度、角度、时机均把握得恰到好处,简直可说是万无一失、无懈可击——只可惜他对上的是武林中素以机警狡诈著称的雷玉。剑声一鸣,雷玉便已有所察觉,左手一颗圆溜溜、黄豆般大小的铁珠随着手指轻弹,“叮”,剑尖与铁珠相碰,长剑瞬即碎成了十七、八片。一惊一乍间,雷玉仰首,正正撞入偷袭者充满惊诧而又掺杂着些许钦佩的眼——此一剑,无功而返。然而,高手过招,岂容得半点疏忽?更何况雷玉面对的又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暗煞组织的首领——对方等的正是这个机会。趁着雷玉分心对付偷袭者的瞬间,暗煞首领右手一刀立劈而至,迅若奔雷。雷玉长吸一口气,一个大弯腰、斜插柳,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闪过这一刀,方待重新聚气凝神,暗煞首领左手闪电般的一掌已当胸而至——这一次,雷玉已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承接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依然将身后的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毫发无伤。
      “阿放!”雷玉痛呼一声,霎时红了双眼,浑身煞气毕露,借着暗煞首领因情况生变而闪神之机,左、右手分别一扬。
      “唔……”暗煞首领只觉左足一麻,一根极其细小的针自脚底涌泉穴而入,循着筋脉急速上潜;同时右手一寒,一股冻彻心脾的冷意由掌心劳宫穴潜入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逆血针!寒毒!”眼看着先杀雷玉、再除苏放的计划付诸东流,而且自己又身负重伤,暗煞首领勉强提气压制住体内的两股气流,仓促下令。
      “退!”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无踪,只余下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秋风袭来,卷起无数落叶纷纷扬扬地飘洒一地。
      “阿放。”雷玉以自己的外衫作垫,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放小心地安置在地上,一手解开他的衣裳,仔细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另一手紧紧握住苏放的右手,徐徐输入真气,助他调息。
      “幸好。”须臾,雷玉收回手,松开了深锁的眉头,苍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几分血色。幸亏这一掌只是击在了肩上,并未伤及要害,掌势虽重,却还有救。雷玉飞快地折了几根树枝,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干净的内衣撕成条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手不停歇地替苏放抹药接骨,包扎得妥妥当当,再将一粒白色的药丸以口哺入苏放口内,之后,方抬头擦了擦满额的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奇怪。”等了一会儿,雷玉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苏放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腕脉,的确是呼吸沉稳、内息顺畅,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醒来?难道他身上的伤比我想象的更为严重?雷玉的手心又开始渗出丝丝冷汗,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重新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苏放的身体。
      ——全身上下除了肩膀别无他伤。找不出任何原因,雷玉煞白了脸,颤抖的手抚上苏放因内伤而显得憔悴惨澹的脸庞。他不会就这样长睡不起吧——心,犹如针扎一般一阵一阵地抽痛,晶莹澄澈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落下,雷玉倏然破口大骂。
      “你这个笨蛋!谁要你替我挨掌的?!我雷玉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象你这么蠢的人!真是……笨到家了……”他的语声逐渐哽咽,“你不是说要跟我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吗?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给我醒过来!喂,姓苏的,你听见没有?!”望着依旧毫无动静的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只要你肯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要我在下面,我也认了!”
      “真的?”
      “当然!”
      脱口而出后,雷玉疑惑地往下一瞧。只见苏放睁开了一只眼,正偷偷地窥探着他,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苏、放!!”雷玉大叫一声,跳起身来,面上涨得通红。“你、你、你……”一向伶牙利齿的雷大谷主首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
      “你这个王八蛋!!”憋了半天,雷大谷主咆哮着蹦出一句,握紧了双拳,但在瞧了瞧脸色腊黄地躺在一边的人后,蓦然又泄了气,全身发软地坐倒在地,如释重负的感觉令他一时将近虚脱。
      “小玉儿……”隔了半晌,苏放有气无力的声音悠然响起。
      “什么事?”
      “说话可得算话……”
      “行了,我会信守自己的承诺。”雷玉恨恨道。
      “小玉儿……”
      “还有什么事?”
      “别哭了……”
      “罗嗦!谁哭了?跟你说那是风吹的!”
      “小玉儿……”
      “又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我很……喜欢你……”
      “……”良久,雷玉才转过头,极小声地应了一句,“我也是……”
     
     
      第十四章
     
      晚风习习,天空中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莹莹生辉。
      一座古庙。
      因年久失修,此庙稍嫌残破,庙内的神像上亦积聚了不少尘土。由于附近没有客栈,苏放此刻又极需休息,无奈之下,雷玉也只得将就了——这里虽比不上引月楼内精巧典雅的客房,但好歹也有门有窗有屋顶,总比呆在野外餐风宿露要强得多。
      掏出怀中的火石,抱来庙内一角处搁置了不知有多久的一堆干草,一半用来生火,另一半铺上几件衣衫,扶着苏放慢慢地躺下,雷玉这才环目四顾——整个庙里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光看地上厚厚的灰尘和角落里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不难瞧出这地方已有多长时间无人打扫,荒废甚久。寺庙看上去并不很大,只这一间屋子,不过若上装上个十几个大汉倒还是绰绰有余。
      “阿放,”雷玉瞅了瞅燃得正旺的干草,蹙起了双眉,“柴草不够,我……”
      “你放心,”苏放侧首凝望着左右为难的雷玉,目光中充溢着宠溺之色,柔声道,“我可以照顾自己。”说着,试图以没有受伤的一臂撑起身体。
      雷玉立刻急步上前扶他缓缓靠坐在身后的墙上,行动之间甚是温柔。
      “你不要紧吧?”他担心地问。
      “没事,”苏放动了动右手,“还有一只手能用。而且,吃了你的药,我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
      “这儿相当偏僻,一般不太会有人经过。再说,暗煞的首领也受了重伤……咳咳……”他轻咳两声。
      “我倒不担心那家伙,他若要逼出我的毒和针,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雷玉一边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一边道,“我只是顾忌他手的下的那些小鬼……”他凝眸而思,须臾,忽然问道,“你的暗器功夫如何?”
      “……马马虎虎。”思忖片刻,苏放的嘴角静静勾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这样啊……”雷玉歪着头,斜睇着苏放,面上一片灿烂。
     
      目送着兀自不放心的恋人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庙门,待到纤细修长的身影去得远了,苏放这才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捂着嘴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半晌,咳声渐歇,苏放长长地吐了口气,方待阖眼稍稍休息,远处突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令他眸中精光一闪,倾身侧耳细听。
      ——一个人。脚步沉稳有力,此人的功力在江湖上应该属于中上水准,但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心念电转之间,一个身着锦缎红衣的矮胖中年男人推开庙门迈步走了进来。
      “是你?!”两人同时一惊。
      “…… 苏楼主,”中年男人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苏放苍白黯淡的面容之后,脸上原本的惶然之色逐渐褪去,但他仍然谨慎地往四周瞧了瞧,直到确定整个寺庙仅剩自己和苏放二人,当下便由“惊恐的小绵羊”摇身一变为“虎视眈眈的大恶狼”。“别来无恙?”他虚伪地拱了拱手,假惺惺地道。
      “托骆庄主的福,苏某一切安好。”苏放不动声色地回答。
      “苏楼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莫非是受了伤?”骆森寒大胆地跨前几步,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关心地问。
      这家伙的演技也太烂了——光看他双眼内隐藏不住、蠢蠢欲动的目光,苏放已非常清楚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他倚着墙壁,从容不迫地道。
      “在下略通医术,”骆森寒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笑得让人遍体生寒。“不如就由在下替苏楼主诊治一下如何?”说着,飞快地伸出手去,一招“降龙爪”疾速扣向苏放的腕脉。
      苏放以更快的速度缩回了右手,嘻嘻笑道:“不劳骆庄主费心,在下已经服过药了。”
      “没关系,”骆森寒的一对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细缝,“那就让本庄主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苏放大吃一惊,惶惑之情溢于言表,“骆庄主难道是想杀……”
      “不错。”骆森寒狞狰一笑,双掌一错,两道凌厉的掌风直奔苏放左、右太阳穴而去。
      苏放及时一缩脖子,让两道掌风堪堪从头顶掠过,身后的泥墙顿时“喀刺”作响,裂开了数道缝隙,大块泥土自墙上掉落。
      “嘿嘿、哈哈哈……”瞥见苏放狼狈躲避的动作和显得愈发苍白的面色,骆森寒抑制不住地猖狂大笑——眼看着便能将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位的朝暮楼主毙于掌下,怎不教他得意万分?此乃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从此以后,我骆森寒将名震江湖、万人敬仰——至于杀了苏放之后可能遭到的恐怖报复,骆大庄主可是压根儿也没想过。
      一道寒光劈面而来,虽气势逼人,但显然后劲不继,骆大庄主轻轻松松伸指一夹,一柄小巧玲珑的银剑已稳稳落入掌心。
      “哈哈哈……这就是朝暮楼第一杀手的实力吗?”骆森寒大笑着讥讽道,“只怕连只猫都杀不死吧?”
      “我这不是用来杀猫的,”苏放淡淡道,“而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哈哈哈哈……”
      “这把飞剑并不是我的。”苏放抚着方才交手时被牵动的左肩伤处,镇定自若地道。
      “那是谁的?”骆森寒奇道。
      “雷、玉。”苏放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雷玉?毒手?!”骆森寒脸色骤变,一阵寒慄窜过心头。“剑上……有毒?”
      “一睡解千愁。”
      “一……睡……”骆森寒的上下牙齿开始不停地打战,一股很奇特的暖意自掌中传入四肢百骸,令他昏然欲睡。
      “也许你会觉得有点儿冤枉,”瞧着他用力凸着眼珠、费尽气力维持清醒的辛苦模样,苏放无辜地道,“不过,非常时期我也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所以……”
      他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骆森寒已经无法听清,他只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地飘了起来,思绪却浸入了深深的海底——好舒服,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合上了双眼,沉沉地、永远地睡去。
     
      一个难看的矮胖子横躺在地,而苏放则一手摸着肩,面带痛楚、神情委顿、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倚在墙边——雷玉一进庙门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幅触目惊心的图画。
      哗啦。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心脏霎时停滞不动,呼吸困难。
      “小玉儿,”苏放吃力地绽开笑颜,抬眸而视。“我没事。”
      “咚”的一声,一个纤细的从影直直撞入怀中,两条修长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死不肯放,“怦怦”的心跳犹如擂鼓——这一刻,雷玉彻彻底底明白了苏放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不要紧,没事了。”虽然被撞得龇牙咧嘴,痛得死去活来,苏放的心却象是灌了蜜似的,以致于脸上也露出一副甜腻到恶心的傻笑。“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听见他控制不住的笑声,雷玉仰首而问。
      “没、没什么……呵呵呵……”苏放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小玉儿……我……我真是……爱死你了……”
      “什、什么……”雷玉蓦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地望着苏放,那羞窘的模样百年难得一见。
      “呵呵……哈哈哈哈……”苏放放声大笑,直笑得抱着肚子滚倒在地。“唔……痛……呵呵呵……”
      “闭嘴!”雷大谷主恢复的速度奇快无比,瞬间已由“害羞的兔子”化身成“凶猛的老虎”,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的骨头好象只是裂开而已吧?要不要我帮你让它断成三截?”
      “不、不用了。”苏放赶紧乖乖地敛眉收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雷玉瞅着地上的尸体,挑眉道。
      “是这样的……”苏放迅速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哼,趁人之危、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是死有余辜。”雷玉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将骆森寒的尸首远远地踢到另一边的墙角,落个眼不见为净。“你放心,从现在开始到你伤愈为止,我绝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他加强了语气,郑重承诺。“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说罢,迳自转身若无其事地拣起地上的枯枝和自己方才在林中打到的一双野兔开始添柴、剥皮、烧烤。在此期间,苏大楼主的表情甚是丰富多彩,从张大嘴巴到勾起眼角,从目瞪口呆到笑逐颜开,最终异变成了一个嘴巴咧到耳朵后面,看上去比笨蛋还笨蛋、傻瓜还傻瓜的世上第一大白痴(雷玉语)。
      一阵阵扑鼻的香气让苏放从幻梦中苏醒过来,雷玉用树枝插着一只烤得黄澄澄的野兔递至苏放眼前。
      “喏,拿着。”
      “哦。”苏放小心地接过,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许久,才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睛咬了一口,立刻惊异地睁大了双眸。“好吃……”
      “怎么样?”雷玉得意地道,“本谷主烹调的东西还没有人说过难吃。”
      “真没想到……”苏放怔怔地打量了他半天,终于感悟出了一个极其深奥的人生哲理。“人不可貌相啊……”顿了顿,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的烹饪手艺是怎么学的?”
      “这个很简单,只要多看几遍就会了。”雷玉轻松地道。
      “你对做菜很有兴趣?”苏放试探着问。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因为,”雷玉一手翻弄着另一只野兔,一手托着腮道,“我试药的时候总得有人肯吃吧?”
      “试、试药……”
      “对啊。如果手艺太差的话,就没有人肯吃我烧出来的东西,那我又怎么能知道那些药的效果呢?”雷玉慢条斯理地解释说,他瞟了一眼已然泛白了脸的苏放,嗤笑道,“放心吧,我刚才烤的时候什么调味料也没有加。”
      “呼……”苏放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大啖起手中的美食,一面吃面大加赞赏。
      “有胃口就行。”雷玉满意地瞧着苏放风卷残云、吮指回味的动作,“看样子你的伤势已经好多了。”
      “是啊,”苏放讨好地道,“多亏了你的灵丹妙药。”
      “我的药的确很灵,”雷玉悠悠道,“不过你的护体真气更是厉害,在那种情况下只受了这样的伤——我想不佩服都不行。”他转首凝视着苏放,粲然一笑,“我本来还以为要花上十天半个月才治得好你,如今看来可以减半了。”
      “小玉儿,”完全沉浸在如沐春风的感觉里,望着雷玉花一般绽放的容颜,苏放不甚陶醉。“我……”他倏然噤声。
      寂静的夜晚,衣袂飘动的声响分外清晰。啪——合拢的庙门再度打开,仲秋的寒意随着冷风一起潜入,在跃动的火光中,一个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汉子大踏步走了进来。一眼瞅见正坐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翻烤着野兔的人,大汉凝然驻足,痴痴相望,迟迟难以收回视线。
      “丁二局主,”苏放口气不善地道,“你这样子盯着别人,似乎不太有礼貌吧?”
      “苏、苏楼主……”丁熊这才注意到庙内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当下如梦方醒。
      “丁二局主,”雷玉笑意盈盈地道,“请你……先关上门好吗?”
      “哦、好……”丁熊慌忙返身掩上大门,转过来后却又呆立在门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请坐。”雷玉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丁二局主不介意席地而坐吧?”
      “不、不介意。”丁熊受宠若惊,战战兢兢上前几步,隔着火焰面对雷玉而坐。
      利索地将手中的兔肉一分为二,送了一半过去,雷玉客气地道:“请。”
      丁熊迷迷糊糊地接住,望着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一时间心醉神迷,完全忘了咀嚼。
      “小玉儿,”苏放看得不爽,故意挪了挪身子,整个人趴上雷玉的肩,贴着他的脸庞悄声道,“你该不会是给他加了特别的料吧?”
      “没有。”雷玉本想瞪他一眼,但是由于两人靠得实在太近,根本没了距离,顾及到这一转头会引发什么后果,雷大谷主只得悻悻作罢。
      “那你干嘛对他这么热情?”苏放咬着雷玉的耳朵问,想了想,又指控道,“你还冲他笑。”语中颇有幽怨之意。
      “喂……” 雷玉觉得浑身无力——这家伙什么时候变成“深闺怨夫”了?听他的口气,简直与逮到丈夫偷情现场的妻子一模一样。“这只是普通的待客之道而已。”雷玉用力把苏大楼主给推了回去,顺手撕下一大块兔肉堵上苏放的嘴,板着脸凶巴巴地吩咐,“少说废话!快点儿躺下睡觉。”
      “是——”苏放懒懒地应答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躺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自己受伤期间,还是少惹小玉儿为妙,万一把他惹火了,那可真是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脱,到时候倒霉的是谁,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
      “……”愣愣地瞧着二人之间暧昧的肢体动作和自然流露的亲昵气氛,丁熊终于发现自己错了。眼前的情况和自己一贯的臆测无疑有着天渊之别。原来我一直……是自作多情啊……一路找来的辛苦和见到意中人的喜悦,通通化成了无尽的失落,满怀苦涩。
      偷偷地斜着一只眼不放心地观望丁熊动向的苏放在瞥见丁二局主心灰意冷、黯然神伤的表情后不由暗暗大呼过瘾。嘿嘿,谁教你竟敢觊觎我的小玉儿,这回明白踩到铁板了吧?沾沾自喜之际,忽闻远处隐隐传来几许嘈杂之声,纷乱的脚步声中混杂着男人的争执——今天晚上还真不是一般的热闹。
      咚。
      庙门大开。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高大男子扯着另一个年纪稍轻、同样高大的男子的衣襟同时撞了进来。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大……大少爷……”中年男人满面惶恐地正欲上前劝说青筋凸现的男子。
      “你闭嘴!”年纪稍长的男子只用一个眼神便令中年男人自动消音。“你跟不跟我回去?!”——这句话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
      “我不回去!”使劲挣脱了对方箝制的年轻男人坚定地回绝。
      “二……二少爷……”中年男人又转向这一边试图寻找突破口。
      “余管家,你不用再说了!”怎奈此路一样不通,“二少爷”面沉似水。“我是不会回去的。”
      “你……你想气死我啊!”“大少爷”气急败坏,一张英俊的脸涨成猪肝色,大大破坏了原本的美感。“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不肯跟我回去的话,从今而后咱们南宫世家就当没你这个人!我也没你这个弟弟!!”
      “大哥……”“二少爷”神情黯淡,与兄长极为相似的面庞上布满无奈与伤情之色。
      “二弟,”见自己的弟弟似乎略有松动的迹象,南宫世家的当家宗主——“追月剑”南宫非温言道,“听大哥的话,别找了,快回去吧。”
      “不行。”南宫世家的二少爷——“飞星剑”南宫泯猛然抬首迎视着自己从小敬畏的大哥的目光,毫不退缩。“我一定要找到她。”
      “你……”南宫非铁青了脸,“你就那么喜欢她?”
      “是。”
      “你可知道,三个月前她混入咱们南宫府是来干什么的?”
      “……她是来杀我的。”沉默片刻,南宫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既然知道,为什么你还……”
      “大哥,感情的事并非自己能够左右。”南宫泯双眸带着些微的痛楚,思绪逐渐沉入回忆之中,“我第一眼见到她,就爱上了她……”
      “爱?!!”一听此言,南宫非登时头顶冒烟、暴跳如雷。“你什么人不能爱,为什么非得去爱一个男人?!!”
      搞了半天,“她”原来是“他”——南宫世家在武林中一向享有盛誉,门下弟子形象素来端正清明,而今自己的弟弟竟然染上了正道中人极为不齿的断袖之癖,也无怪南宫非会急得直跳脚。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南宫世家颜面何存?”南宫非单手抚额,显然头疼之极。
      “对不起,可是……”南宫泯抿了抿嘴,眼光一溜,脱口惊呼,“丁……丁二局主?!”
      “咦?!!”
      由于刚才太过激动,居然没有发现庙内尚有三人已免费全程观赏了整出好戏,其中两人还露出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表情。
      “你们……”望着对面六只张得大大的眼睛,南宫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抱歉,”雷玉首先致上深深的歉意,“我们不是故意的……”
      “是啊。”苏放躺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帮腔,“因为你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南、南宫大少、二少,好久不见……”终于回过神的丁熊不无尴尬地冲着两人抱拳而立——无意之间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兼之厚皮功的程度又远远不及苏楼主和雷谷主,丁二局主说起话来不免带着几分局促不安。
      “哈哈……是啊……好久不见……”南宫非同样有些尴尬,一面回礼,一面不停地打着哈哈。
      “丁二局主,”南宫泯望向正靠着墙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好奇地问,“这二位是你的朋友吗?”
      “呃……”丁熊这才省起自己的疏忽,急忙介绍道,“这二位乃是绝心谷的雷谷主和朝暮楼的苏楼主。”
      !!!!
      南宫兄弟不约而同地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原来是雷大哥,”南宫泯长揖一礼,“小弟常听亭子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是……风采出众、气度不凡。”后面这八个字说得甚是勉强,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我也常听亭子提起你,”雷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他好整以暇地道,“他说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真的。”
      “雷、雷大哥……”
      “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雷玉毫不在乎地道,“他肯定对你说过我是个阴险狡诈、锱铢必较的小人吧?”
      “你怎么知……”南宫泯捂住了嘴巴,一张脸红得象个关公。
      “哈哈哈……”雷玉大笑,“难怪亭子一直不肯让我见你,原来是怕我欺负老实人啊……”
      “……”
      “如果我有个这样的兄弟……”苏放张嘴欲说一、两句风凉话,瞥见雷玉阴森森的目光,匆匆改口,“一定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阿放。”雷玉柔情万千地呼唤。
      “嗯?”苏放浑身汗毛一阵倒立,一颗心七上八下地找不着地。
      “我真是……很……喜欢你。”说着,还一脸痞相地伸手摸了摸苏放的脸,色迷迷地斜眸而笑。
      丁熊呆呆地瞅着一举一动与自己脑海中“文静贤淑的美人”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雷玉,一张完美的拼图碎成了片片纸屑,飞散风中。
      “江湖流言……全是真的……”余管家瞧得目瞪口呆。
      “你们……断袖之癖……”南宫非喃喃自语。
      “你弟弟不是说过感情的事并非人力所能掌控,”雷玉摇头,“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反而不明白?”
      “我一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苏放嘻嘻笑道,“也绝不会把面子看得比生命更重。”
      “他……”南宫非霍然抬头,直视着自己的弟弟,神色凝重。“比你的生命还重要?”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良久,一声叹息。“你去吧。找到他后……记得……回家。”
      “大哥……”南宫泯擦了擦了眼角,忽然转首他视,气势磅礴、斩钉截铁地宣布。“我要跟雷大哥他们一起走!”
      “什么?!!”
      众人齐声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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