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观主义的花朵-第8节:悲观主义的花朵(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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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出版社位于北京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旁边,每天中午吃过饭,编辑们便三五结伴去批发市场买菜,共同讨价还价,然后提回许多葱绿水灵低于零售价的蔬菜。下午的时候,你常常可以看见办公室里几位同志围坐在一起摘菠菜,剥青豆,如果你聪明便能明悉其中人际关系的玄机,谁和谁投契,谁和谁不对付,在这些摘菜的闲聊中,造就了许多恩怨是非。
     
      这里面的确有很多故事,但是都与我无关。当然,不止一次有人邀请我一起去买菜,我拒绝了。中午,我独自坐在阴冷的办公室里,想,再不会有比这更糟的生活了。再这样过两年,没准哪天我就会接受买菜的邀请,然后一步一步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所以,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辞了职。
     
      我成了一个自由撰稿人,靠写作为生,什么都写,那时候这种人已经多了起来。
     
      爱眉是一家杂志的编辑,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爱眉喜欢和明朗的人在一起,这样她那台感应器也会让她自己变得明朗愉快。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明朗的人,如果让我自己说我认为不是。
     
      "你是另一种--你有很强的生命力,看见了吗?你有两条生命线,其中一条还是双线。这很少见。"
     
      我得意地举着自己的手掌,朝着阳光:"真的?!"
     
      "但是你放心,老天不会平白地给你任何东西,他既然给了你比别人更强的承受力,他也就会给你比别人更大的考验。"
     
      更大的考验!
     
      你可能并不把爱眉的话当真,认为她只是那么一说,我可不这么想。
     
      爱眉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获得的直觉能力是令人恐惧的。
     
      就说李平这件事吧。
     
      李平是朋友的朋友,因为为人风趣,有什么凑趣的事,大家都爱叫着他。那年他好好地开着一家广告公司,而且接下了一单大活--筹办冰岛另类女皇比约克的北京演唱会。他找到我,希望能帮忙组织一些文章,当时我正忙着写剧本,就把他介绍给了爱眉。而爱眉那个月正犯头疼,无力帮忙,又把他推荐给了另一个朋友。这单活最后到底是谁接了我也不知道,不过,演出的时候我去了。比约克的水桶腰穿着一件粉红绸子连衣裙,唱歌的时候站着一动不动,把渴望挥手晃动,大声尖叫的观众生生凉在那儿,气氛总也热不起来。但是我喜欢她,她那奇特的嗓音穿透空气针一样钻进你心里,让你莫名惊讶,动弹不得,不由不赞叹还站在那儿来回摇晃的那些家伙心脏真是坚强。
     
      演唱会不成功,因为没有赚到钱。
     
      一个月以后,爱眉的头疼有了好转,我们约了一起吃饭。饭吃到一半她说:"上次你让他找我那个人怎么样了?"
     
      "谁啊?"
     
      "就是那个要开演唱会的。"
     
      "李平。"
     
      "对,开了吗?"
     
      "开了,你不知道?"
     
      "我这个月的头简直就是……"
     
      为了不让她继续谈她的头,我说:"我去看了,挺棒的。"
     
      "是嘛。那天我本来就难受,一看见他--好家伙!"
     
      "怎么了?"
     
      "满脸晦气。"
     
      "李平?"
     
      "可不。"
     
      我有点服她了:"好像是亏了钱。"
     
      "是吧。"爱眉点点头,好像很欣慰。
     
      后来我明白,爱眉的欣慰不是因为自己看得准,而是庆幸没有发生更不妙的事。
     
      但是--从那次以后我再没见过李平,别的人也没有。他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过去听音乐会,看演出的时候常常能遇到他,那以后再也没有过。他的公司据说转让给了别人,而他不知去向。我向很多人打听过他,也有很多别的人向我打听他,这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他不见了!我并不认为他的人身安全有什么问题,他只是从这个圈子里消失了。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爱眉认为大多数人都具有更多的感知世界的能力,只是它们被封闭了,没有开启。既然夏天炎热的空气使你烦躁,北欧的忧郁症患者远远高于热带,那么如此巨大复杂的行星运动不可能不对你产生影响。无论是占星,批八字,看相都是完全唯物的,你不相信,只能说明你目光短浅,如同一个视力好的人和一个视力差的人,看到的东西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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