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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七十话人生(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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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是生命的“前线”,正进入“无人地带”。
     
       无人地带雾霭笼罩。再过去便是幽冥。我们既已前进,现时身后的喧嚣便渐消失,这些声音愈来愈小,已近乎一片寂静。而与世隔绝的孤独之感则逐渐增多。我们彼此似乎遥遥相隔。随处都有人悄然无声地倒下,把小小的躯壳陈于地上,任滚滚的雾霭掩埋。
     
       我们难道不能彼此靠近些吗?相见太难了。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叫我吧,我寂寞。
     
       有人曾问我老来的感受,过了古稀之年感觉如何,我用以上的比喻做了回答。
     
       现在让我们重新来看待这个问题,戏做小文一篇,笑而了之。事情并不全然那般糟糕吧,对吗?西塞罗不是写过一本论老年的书吗,说得可好啦。可你会说,他写此书时刚好六十出头,不是吗?这可把我问住了。嗯,那么拉比·本·厄斯拉呢,你记得“与我偕老”这句话吧?啊,他那时不是八十一岁了吗?谢天谢地,我就是我的七十岁。他八十一,让他去自得其乐吧。
     
       我1869年12月30日生于怀特岛赖特城郊的斯旺莫尔。那是遥远的往昔了,当时英国正处于维多利亚女王的全盛时期;法兰西帝国还闪烁着光辉,狄更斯先生正在墓旁写他最后的一本书;我则在摇篮边构思我的处女作;而在美国,人们正在太平洋铁道上钉上黄金般的道钉。
     
       那时的天地广阔无垠,比现在的世界大多了,还有大片大片的陆地不为人知,非洲只是个轮廓,许多海面还从未有人问津,船只消失在烟波浩渺的地平线外——广大开阔,就像生活本身一样。
     
       如今在缩小了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所不知的角落了,旧时的神秘连同海洋的魅力都已荡然无存,往日的天地让位于这个新的魍魉世界——这里充满毫无意义的喧嚣,到处是死亡的威胁。这不是什么神奇的变化,而是令人恐怖的现实。过去,神秘莫测的大海掀起波浪,在阳光下呼喊:“这就是上帝的威力。”而今,凶神恶煞的无线电在黑暗中回答:“哪有什么上帝。”建立信仰曾是何等的容易,而现在变得何等的难啊。还有生活,个人的生活,在一个智慧初开的小孩看来,曾是那样广阔无涯,难道现在已经收拢成一条——一条由两排参天古柏夹成的小径,并直通入那片雾霭之中吗?且慢,我们这又接近无人地带了。往回走吧。
     
       随着长龙的蠕动,岁月的流逝,奇怪,人的观点不知不觉地改变了,原先目光中的惊异神情被幻灭代替了——也许是识得了人生的真谛吧?娃娃生活的天地里处处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各个超群绝伦,像图书里的巨人和魔术家那样。在后来的生活中,这些名人都不见了,无影无踪或者不再符合当初的想象了。
     
       我记起五十多年前上加拿大高中的一天,一位演讲竞赛者对我们说,他看到坐在他面前的都是未来的政治家、诗人、将军和国家首脑。我觉得他说那些话像个疯子。他看到的,不过我辈而已。然而他毕竟是对的,只在某种意义上不对,我们仍然是我们啊,幻想的色调不能持久罢了。
     
       然而,我知道有些人在这方面比我走运。他们生长在一个奇特的世界里。对他们说来,到处是了不起的人物,幻想似乎能自然地滋生。这样的人,我记得过去有一个,他有独自的赞美人的本领。
     
       “昨晚的宴会我坐在布亨教授旁边,”他有一次对我说,“他确是一个杰出的学者,一位了不起的语言学家!”
     
       “是吗?”我说。
     
       “是的,”我的朋友接着说,“我问他印第安语的snabe这个字和德语的knabe是不是一回事。”
     
       “他怎么说呢?”
     
       “他说不知道。”
     
       我那朋友说着,一仰身靠到椅背上,为这样准确无误的学识,为自己有幸与这样的学者交往而陶醉不已。像这样的人很多,都是社交场合的体面人物。幻想使他们的日子过得热乎乎的。
     
       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幻想是要破灭的。当我们回首过去的时候,生活历程显得愈来愈黯淡。难道一切都会如此幻灭吗?这使我想起一个卡罗来纳州的老黑人来,他盼望多年之后终于得到了投票的权利。他把票投入票箱,仍然站在那里不动,期待着会发生什么事情,看会出现什么变化。然后,他如梦初醒似的问道:“就这么些吗,长官?要做的就这么些吗?”
     
       “就这些。”监选员说。
     
       生活也是这样。小孩子会说“当我是个大孩子的时候”,长大了又怎么样呢?他说“当我成家的时候”,成家了又怎么样呢?他说“在我可以退休的时候”——到退休之后,回首过去的历程,景物凋零,萧瑟,他难免有一种岁月蹉跎之感。因为我们总是为时已晚才认识到:人生的真谛存在于每日生活的实际内容之中,而不存在于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或对艰难境况的畏惧里。老是瞻望未来,成天忧心忡忡——这两者都会使生活失去真实意义。
     
       如果一个人能在这样一个紧张忙碌的时代,一分一秒都不虚度,并持续一段时间,哪怕只像爱因斯坦的“这里”和“现在”那般短促,那该有多好。奇怪的是,人们都会从内心深处不约而同地发出强烈的呼声,反对这种操劳不息的想法。我们要求得到安宁——渴望一块永远是下午的土地,渴望在树荫下手捧一本诗集,消磨光阴。
     
       但也许正是这种忧患不宁的心情,这种操劳不息的态度,促使我们走一条奋发努力的必由之路。我们大多数人,到老年回首往事时,至少有一种安慰感,我们终于是“过来人”了。我们没有坐牢,没有进收容所,没有进贫民院。然而,人们仍需小心,即使“宿老智叟”有时也会上当。无论如何我们不想从头再来一遍,谢天谢地,那太苦了。当我回想起在宿舍里苦读的年月,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时时把头埋进字典里去的情景,我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这样一个青年人的世界,长者只能望洋兴叹。人们一旦年事增高,年轻人一个个在他们眼里都显得漂亮俊俏。即使相貌极为平常的姑娘,在他们看来也带有一种自然美。愚不可耐的丑八怪,起码也时当妙龄。老年与美好的青春沾不上边,只好向隅独坐了。
     
       青年人对长者的崇敬,至少是怀着如前所述的幻想,对功成名就的老年人产生的尊敬,使社会和谐无法实现。老头儿在内心里可能会觉得自己是个“大丈夫”,但他的外表却不争气;他必须独处一隅,否则会成为一个老幼都不齿的老糊涂……
     
       无论如何,说得委婉一点,与老头子们为伍是很讨厌的事。他们不能听。我在我的俱乐部那儿注意到了这点。我们成立俱乐部三十年了,至今仍然活着的人都在里面,他们长了三十岁,有的人甚至更多。他们会听吗?不,即使让我说也不行。他们一开口讲故事,就没完没了,絮絮叨叨个不停,而你对讲的内容一清二楚,因为这正是你昨天才讲给他们听的。年轻人说话必须很干脆,得抓住时机插嘴或住口。
     
       但你一旦给了老头子以话题,你就得听他们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在我看来,可以容忍的只有那些你只要去找就可以找到不少的中风(但不太严重)的老家伙;这听起来似乎有些残忍,但不过是一个适当的警告。如果我要讲故事,我就要千方百计地找这样一个人。
     
       然而,即使在此我也应为老年人说几句话。老年人对别人的判断要宽容些。如果我听说有人抢走了商店的现金出纳机,我觉得能理解。他需要现金。如果我读到有人为了得保险金而烧了自己的商店,我知道他想要保险金。他不是跟商店过不去。但不知怎么的,正当我想着自己的好心肠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对一个服务员大发雷霆了,因为他忘了给我送上伍斯特辣酱油。
     
       归根结底,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人老万事空,唯有顾影自怜。然而老年人有些东西可以留传后世:子孙后代的新生命。如若不然,至少可以留下些美好回忆或某些可以使人说一句“我不会彻底死亡”的事迹——只有在这方面,老年才与我们的人生观有共同之点。
     
       心香一瓣
     
       培根曾说过:青年的性格如同不羁的野马,藐视既往,目空一切,好走极端。勇于革新而不去估计实际的条件和可能性,结果常因浮躁而改革不成却招致意外的麻烦。老年人则满足于困守已成之局,思考多于行动,议论多于决断,为事后不后悔,宁肯事前不冒险。最好的办法是把青年的特点和老年的特点在事业上结合在一起。
     
       年轻是青年人的资本,但青春岁月又是何其短暂。与其对未来忧心忡忡,不如脚踏实地地把握住现在,充实每一天的生活。这样老来回首之时,才会无愧、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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