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肚佛

     
     
     
     　　这条河原本是一条川流不息的河，虽然它的河流不是很大，虽然它的河水不是很清。但它日夜不息地流着，春夏秋冬地淌着。岸边有依依的杨柳，水边有绿绿的青草。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宽阔的河面还会倒映出蓝天和白云。更让小城人惬意的是，夏天的傍晚，小城的年轻夫妻，会领了孩子，去河里淌水，水里有细细的沙子，有或白或黑的石头。大如磐石，可坐；状如小狗，可唤；更有那细白如玉的鹅卵石，握在手心，温润，安适。看着养眼。
     
     　　这样的时光已经离小城人很远了。
     
     　　不知什么时候，小城的河流已不再流淌，小城的河已不再叫河，叫坝。人们用块石和砂浆把河箍起来，用橡皮坝把河流堵起来。用草白玉栏杆把河围起来。于是在小城，再也没有了穿城而过的砚川河，没有了春天淙淙的流水声，没有了夏天夜里的蛙鸣，那些碧绿的水草、那些黑白分明、形态各异的石头只能是小城人梦里的童话。
     
     　　这个夏天，小城的父母官心血来潮，要改造横跨砚川河上的一座桥。施工队住进河道后，河道里的橡皮坝都瘪了形象，似几条死蛇匍匐在黑泥渲染的河床。几场暴雨，河又展示了它富有生气的一面。雨过天晴，渐渐清亮的河水里露出了各色各样的石头，水边的河床里也长出绿绿的水草。从施工队撕开的护栏处，小城的男男女女又可以下河了。小孩子挽了裤腿，脱了箍脚的鞋，在河水里尽情嬉戏；大人坐在河边突出的石上，或者洗衣服，或者和同样坐在河边的人说小城轶事。就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在水上、在草间起飞、鸣叫；在小孩子的惊叫声里，大人看见有几尾小鱼，围着小孩的白嫩的小腿在啃。
     
     　　这个夏天的晚上，小城的男人女人、小城的孩子又一次听到了蛙鸣。
     
     　　一天早上，一个男人，来到河里。男人站立在河边突出的石上，使劲把拖把在深水里淌。这个时候，一缕阳光忽然照在男人面前的河水里。金色的点子在男人的眼前一闪一闪。在这一闪一闪之间，男人的目光忽然被一块石头吸引，这块石头通身闪着金色的光芒。男人定睛看定石头，捡起来，放到另一块石头上看了，男人脑海里冒出的词句是“大肚佛”。真的，这真的是一尊挺着大肚子的佛呢。你看它自信、自尊的肚子。男人脑海里紧跟着冒出的词句是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就笑笑世上可笑之人”。这幅对联记忆里是四川乐山大佛的对联。不很准确。男人最喜欢的是对联的上联。包容、大度，而下联就有点自大、独尊的意味了。按男人个人的境界，倒喜欢这尊大肚佛了。这尊佛突出的是“大肚”，隐藏的是“可笑”。
     
     　　这个男人是我。
     
     　　大肚佛，得来不易。如果这条河不再现身，就永无面世之日。大肚佛，得来易。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尊大肚佛，我供奉在我的书桌上。每日看着它，用以自勉和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