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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河的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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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最近我总能看见一条宽阔的河横在眼前。水平如镜,波澜不惊。站立的一头,浅草微花,道路纵横;对岸是翻滚的荒芜的芦花,一望无际。这是一种启迪,于灵魂来说是张开翼翅的飞翔;在心里,看见河流。
     
       我一直想:生命必定要遭遇一条河,必定在河的岸上行走。
     
       凡是站在带“水”的自然面前,我总怀有一种莫名的安宁和敬畏。不是源于养育或吞噬,也非深不见底引发的恐惧;是因为纯洁,还有它横卧在大地上的姿态。于是立在河岸的选择只有两种:眺望对岸和沿岸行走。
     
       二。
     
       无法横渡,这是宿命。
     
       命运之所以存在而又惹人怀疑在于它若即若离。于河两岸也是。我曾经问一个朋友:在河的两岸你能看见什么?“对岸”。朋友不假思索地答道。多好的回答,甚至连对岸行走的人的脸色都清晰可见。但是只可见,不可渡。上帝只给予你一个“你”,无论谁立在河的哪边,另一边都会被赐予凄美又生机勃勃,偶尔一只白鹭振翅而去,我们抬头仰望,为这优美的白线感动不已。
     
       那么达摩呢?“一苇渡江”又怎么说?佛说:不可说。不可说就在于不能说,不能说是因为达摩的一苇渡江其实没有渡,他还在自己的一岸行走,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借一根芦苇跨过一场劫难。他的理想在对岸,未来却在此岸的前方。
     
       三。
     
       当然,也许有人不喜欢芦花,不喜欢“一行白鹭上青天”,那就不要芦花,不要白鹭。挂满红通通橘子的橘园?莽莽的绿林?还是叠翠的竹海?阿Q说:“想什么就是什么。”没错,理想的彼岸在你,它的丰满与否在你的思维和想像力曲张的程度,而现实的彼岸只给你两样--路和等待你的行走。
     
       不可渡并不是不能渡,也有人想要游到彼岸的,这是对理想的企望和追求。下水的时候佛就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有人回头了;有人置之不理,于是拼命地游,结果有两种:第一,永远无法游到对岸,不管你换了多少种姿势,仰游、蛙游还是自由游,彼岸只会接近,无法到达。万一不小心到达了呢?有。这就是第二种结果:当你兴高采烈地爬上岸去,忽然你眼前的“霜叶芦花”消失了,代之的仍是路,等于没游。彼岸其实是此岸,而彼岸只在对面,再游过去?上帝吹一口气永远比你游来游去快,你的一生都耗在游泳之中,等到须发斑白,你才发现你的路才刚走几步。
     
       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
     
       四。
     
       再说说爱情吧。
     
       如果我说你的梦中情人永远只在彼岸,你一定不会赞同,但这是事实。因为遥远,所以美丽。爱是一只挑剔而脆弱的小动物,需要距离,缘分相貌,才华和良好的心境悉心喂养。梦中的她(他)在对岸行走而永不过河是爱最好的结局(这么说也许有点残酷,但很符合美的原则)。一旦你的她(他)走到你的身边。好了,许多的美丽和温柔都像过了河的小卒变得杀气腾腾。一开始还能坚持“爱你的位置,还有足下的土地”,优点缺点都爱得稀里糊涂,可日子长了呢?
     
       婚外恋从来不是无本之末,它的支持者和操纵者名叫完美。
     
       还得放在对岸,有事没事回头想想,踮脚看看,那个美丽的倩影仍在对岸行走,在你的视线里,永不衰老。
     
       五。
     
       还得说说性吧,既然说到了爱情,尽管这个话题不便言说。
     
       苏永康一直在唱“爱一个人好难”。这份艰辛着实引起了许许多多人的共鸣,于是传唱成一种标志,在失恋或处于失恋边缘的季节里屡屡被提及。为什么会这样?爱情的沉重与喜悦全在于它独特的方式:交付和敞开。一颗灵魂交付给另一颗灵魂,一颗心灵向另一颗心灵敞开。为这交付和敞开的表达,爱情选择了性作为仪式。史铁生说:“性,以其极端的遮蔽状态和极端的敞开形式,符合了爱的要求。”
     
       但是性不是为爱而生的。它在此岸虽然被遮遮掩掩。但千百年来都切实而生机勃勃。弗洛伊德认为人喜欢坚持“快乐原则”,人被“力比多”(libido,即性原欲)暗中操纵。精神分析似乎给了夜晚暧昧的街头和红灯区一个十分合理的存在理由。但是“在美妙的肉体唾手可得的年代,心灵的孤独怎样了?爱怎样了?以及,性又随之怎样了呢?”
     
       没有思想就无所谓黄色,正如没有爱情就无所谓性。于是性又将爱情搁到对岸,在敞开,在行走时永远仰望彼岸,在自己的身躯里注入神奇和浪漫,淘洗污秽留下纯洁,在有限的快乐之中响彻无限的灵魂的交融。
     
       六。
     
       所以,在河的两岸行走,寻找生命的平衡点,如何摆放喜悦和痛苦、接纳与舍弃、信仰与现实、爱与性、生与死的重心,成了人终极一生的课题。
     
       放正则幸福。
     
       放偏则困苦。
     
       不放则大彻大悟。
     
       七。
     
       但是能有多少人做到“不放”呢?我想起了顾城和他的死。
     
       这个写过“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的童话诗人在激流岛养鸡为生,生活简朴但理想执著。他同时爱着两个女人,希望两个女人互相也爱,更希望他们三个互相都爱着。我记得他在书中写过,他看着两个女人在阳光下并肩而行,和平如同姐妹,心中顿生无比感动。我相信这个感动是真的,然而他的感动是刹那芳华。最后的故事结局大家都知道。顾城也是一个追逐对岸的孩子,但是他还是迷失在对岸了。
     
       没有韦小宝和他的七个老婆,金庸写有正是为了证明现实的没有。要是有“妻妾成群”呢?一夫一妻制已经够民政局和法院忙活的了,谁想当颂莲?谁想当梅珊?
     
       以性为名的婚姻显得恶心,以爱(单指爱情)为信仰的人生呢,彼岸呢?
     
       八。
     
       张信哲的《信仰》刚退潮,还有人在哼唱呢。
     
       理想应存在彼岸,梦中情人应在彼岸,在性面前爱应在彼岸,信仰也在彼岸。
     
       将爱情等同于信仰其实是放大了爱情的渺小,错指了信仰的方向。释迦牟尼说因果报应,行善积德,才可祈福来世;耶稣基督说人本有罪,需要忏悔,才能升入天堂,“来世”或“天堂”让人怎么看怎么像托起“信仰”的砝码,多少有些引人投机倒把或囤积居奇的味道。还是荀子和马克思们厉害。认定了人性本恶,于是修身养性,于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看见了自身的残缺,也是看见了信仰的完美,有了坚贞不渝和热情如火。
     
       然而这样的信仰在彼岸并不十分美丽。此岸的杀伐还在,倾轧还在,风言风语还在。等一切都安静了一切似乎又都走失了。
     
       是信仰的错,还是彼岸的错;抑或河流的错?
     
       缺乏爱(指博爱)的河水的浇灌,信仰必然会在历史中枯萎。
     
       九。
     
       我是在河边长大的,小时候我总有一个当时觉得十分幼稚的心愿:沿河溯流而上,想看看那儿会有什么。现在想来倒觉得这是天真产生的一种与真实的无限接近。
     
       河的对岸清晰可见,那么远方的对岸呢?远方的尽头呢?海的远方与天相接,此岸的远方与彼岸相接,远方对人来说永远是无法抗拒的诱惑,更何况有一种跨越彼岸的可能的存在。你会做什么?
     
       行走,逆流而上。
     
       所以信仰不可放在对面,而应放在彼岸的远方,在远方与远方相接的地方时隐时现。催发人们去行走,以博爱为光作指引,尽管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皈依之路。
     
       信仰如此,理想如此,生命的真谛也如此。
     
       十。
     
       我看见了一条河,还有河的对岸。
     
       原载南昌大学《博雅》2002年5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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