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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意万重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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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见时觉得神秘,见了,反倒感念起故乡的好来。每每想起故乡,首先在脑海中浮现的,便是那蜿蜒曲折的树间小路。
     
       小路两旁的树木终年互拥,葳蕤常绿,把空气都笼罩得越发清凉。那透骨的凉意,即便在三伏烈夏,也丝毫不减。
     
       中学时,母亲常常站在这条铺满青苔的小路上等我。她晃着臃肿的身子,骑着一辆叮叮当当的三轮车,立在斑驳的夕阳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来路。
     
       可惜,那时年少轻狂的我,并不曾觉察到她的真正用意。
     
       很多时候,我都是骑着那辆火红色的牛头赛车,急急奔入她的眼帘,而后,未等她眼中的欣喜全然退却,又急急地消失于她的视线。
     
       她极少喊我。她任凭我载着青春的叛逆与张狂,抛下她,大步流星地朝前而去。
     
       许多年后,坐在湘西的乌篷船上,想起故乡的路,才忽然想起她的艰难。那时父亲刚走,生活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肩上。可毕竟,她是个妇道人家。而南陲边塞,又多有鬼怪神异的传闻。夕阳晚照,夜幕即临,她自是不敢独回,才肯在那条必经的小路上等我。
     
       可谁能料到?她的大儿子,并不能领会她的用意,竟将孤身无助的她,遥遥抛在树林间的夕阳小路上。
     
       外出游学之后,每年春节回家,她还是会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等我。仍旧骑着破旧的三轮车,仍旧一动不动,仍旧静默得如同一尊泥塑。
     
       只是,这时的我已然懂了。我会远远地,喊她一声,而后,飞快地奔至她的跟前,让她仔细地看看我,摸摸我。她知道,她拗不过我的倔强,只好慢悠悠地爬进车兜里去,让我把她载回家。
     
       偶尔,她的眼中会泛出一道晶亮的光。我不忍看,只好牢牢凝视前方这条青苔累累的小路。
     
       去年,滇北大雪,赶极远的路回家。她仍然立在那条寒凉的小路上等我。呼啸的风和漫天的雪,似要将越发臃肿的她一并卷进岁月的深沟里去。
     
       于是,我又懂了。这条回家的路,早就写满了母亲思儿的孤独。
     
       家是一棵流泪的树
     
       在中国、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等国的边境上,有一条长8000公里,宽240公里的山脉,名叫喀喇昆仑。全世界低纬度山地冰川长度超过50公里的共有8条,喀喇昆仑就占了6条。
     
       喀喇昆仑山脉中段、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皮山县境内,有一个名叫神仙湾的边防哨所。我最好的朋友,就是在这个地方保家卫国。
     
       我没去过,我只能从偶然的电话中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他的父母在农村,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只是听说他在新疆的雪山上,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我从各类书本上寻找关于这个地域的信息。内心忽然一片潮湿。
     
       这个被称为“高原上之高原”的神仙湾,海拔高度为5380米。一年里,17米\/秒以上的大风天占了一半,冬季长达六个多月,年平均气温低于0℃,昼夜最大温差可达30多摄氏度。最恶劣的是,此地空气中的氧含量不但不到平地的45%,紫外线强度还比平地高出50%。
     
       他曾给他的父母邮过两件新疆特产的羊毛大衣,并在口袋里夹寄了一封仓促的信件。内容很短,笔迹潦草,是我站在门口给他父母亲口念的。
     
       “爸,妈,我在新疆很好,这里到处都是葡萄干和羊肉串,当然,羊毛大衣也很便宜。我给你们买了两件,很暖和,希望你们二老保重身体,等我回来孝敬……”
     
       这显然是一封未完成的信件。孝敬二字后面,应该还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很多很多泪要流,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也许是返回哨岗的号角已经吹响,也许是一年才来一次的邮递车将要开走,也许…也许……
     
       起初我真以为他所在的地方真有百般好,还在难得接通的电话中埋怨他,为何过年都不回来?怎么也不给我邮点新疆哈密瓜?他毫无抱怨,毫无情绪,光是傻笑。
     
       后来,得知实情,忽然有种泪落的冲动。他每天吃的是压缩干粮,喝的是70℃就沸腾的雪水。集训途中,因为海拔过高缺水,甚至只能用尿液来使自热米饭升温。他所在的地方,长不出一株小草,也长不出一棵坚强的绿树。
     
       他让我替他保密,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他的父母知道实情。他不想让他们担心。
     
       第六次电话,是在2010年的冬天。他仍然告诉我,过年无法回家。那一刻,我没有骂他,我只是轻声说了句“兄弟放心,二老一切有我”,他便在电话那头哭得没了声音。
     
       2012年1月4日,部队正式通知,他今年可以回家。我从北京转机赶去乌鲁木齐接他。
     
       两个年轻的战友用部队的大车把他直接送到喀什。中途,车停了,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跑下车,抱着路旁的两棵大树痛哭不止。
     
       为什么要哭?很多人不理解。但如果知道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见过绿色,没有吃过青菜,没有回过家的话,我想,任何人都会被这奇怪的一幕所打动。
     
       他们是真正的守卫者。虽然他们用有限的生命和男人的孤独谱写了热血祖国的太平,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家。在他们心中,家,一直都是那棵让人流泪的树。
     
       没有哪一代青春是容易的
     
       这是你第一次和我促膝长谈,夜聊青春。坐在大冬天的暗夜里秉烛把话,的确别有一番诗意。
     
       话至情深处,不免伤感。我开始向你抱怨我的一切。
     
       生活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有的时候,我连自己该做点什么,能做点什么都不知道。爸妈说自己很累,天天加班,工作,挤地铁,可我觉得我比他们累多了。
     
       每天6点起床,从五环路坐公车赶去三环路上学。早餐,预习,单词任务,都必须在下公车之前完成。早上四节课,足以把你上到精疲力尽。但别着急,这不过是个热身而已。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听起来很多,用起来很少。如果回家吃饭的话,来去公交就得花去整整五十分钟——这还得看运气,得看天气,得看路况。如果运气不好碰上下雨天,那你就等着迟到罚站吧。
     
       在学校用二十分钟解决中饭之后,不代表你就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可以任意支配。早上四堂课的任课老师们估计前夜就想好了要给你布置什么作业。你只能赶紧乖乖跑进教室,奋笔疾书。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以为可以回家休息,却还有个附加的晚自习。为了提高升学率,晚自习不再是所谓的晚自习——上课,考试,讲解试题,弄得比正课还要夺命。
     
       十点下晚自习,匆匆忙忙赶到家,洗漱一番后,恰好十一点整。注意,如果你不想班主任明天给你老爸老妈打电话,那你还是乖乖拿出学校发的题海追魂册好好弄一弄。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以为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顺便去乡下度度假。岂料,在这个时代,暑假和寒假早已成过期的代名词。
     
       放假的号角还没吹响,学校门口就到处贴满了招生广告。钢琴班,舞蹈班,写作班,奥数班,外语班,高考班……
     
       你能想到的那些班,这里都有。你想不到的那些班,这里还是有。不必你操心,为了让你不输在起跑线上,爸妈早就勒紧裤腰带帮你报名了。
     
       我几近哭诉的腔调,并没能唤起你的安慰和同情。你猛吸一口手里的烟,喝了口酒,开始向我陈述你那个时代的青春故事。
     
       49年出生的你,刚好逢上新中国建立。你以为乱世已去,今后便可坐享太平。怎料,天不从愿,就在你最需要营养长身体的时候,自然灾害来了,1961——1963,整整三年吃不上东西。
     
       凿壁借光,悬梁刺股,决定要上大学,结果,1966年文化大革命,取消高考了。
     
       再后来,年龄到了,谈恋爱吧,男女打扮不分了。女同志要掩饰得越神秘越好。无处不在的铁姑娘,假小子,二女子,不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混到70年代中后期,该结婚了,却又忽然面临一个巨大的问题,你是回城,还是高考,还是结婚?好不容易做出决定,刚起很多东西,把这些都熬过去了,想多生几个孩子享受天伦之乐,好了,计划生育来了。
     
       等到后来,想一心扑到孩子身上,干点事业的时候,自己下岗了。
     
       千辛万苦把孩子拉扯到大学毕业,却又偏偏碰上要命的工作难,住房难了——抠着指头算来算去,自己那点积蓄,还不够买个卫生间…… 听着你的故事,我忽然想哭了。我们虽然天天住在一起,可我却从来不了解你。
     
       你用布满厚茧的大手轻拍我的肩膀说,成长,其实就是一个跨越苦难的过程。彼岸虽然阳光芳草,瓜果鲜美,但到达彼岸的方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一步一步走完脚下的路。
     
       我想,我会咬牙走完今天的路。我不抱怨,因为我懂,没有哪一代青春是容易的。
     
       承诺的利息
     
       在冬天进风,夏天漏雨的破房子里住了整整三年,还是没能兑现当初在结婚时跟妻子许下的要买一个大彩电的诺言。
     
       妻子仍然在给别人打零工,从早干到晚,磨得满手都是老茧。而他,仍然还是蹬着三轮车在城市里卖啤酒,没日没夜。
     
       虽然美丽的希望还在,但按照月渐稀少的那点结余来看,日子似乎比以前更好清苦了。
     
       听到同行们谈论开封四胞胎的消息时,他刚送完一车啤酒回来,大汗淋漓。
     
       事情很简单,开封的一对农民夫妻喜获四胞胎,但家庭拮据,无力抚养,满面愁容。
     
       在报纸上看到这段消息后,一连几天他都吃不下饭。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第二天清早,他主动去报社求助专门撰写这个报道的记者,希望报社能够刊登他亲笔写下的倡议书,并支持他的提议。
     
       他想另外找11个人,组建一个爱心联盟,每人每年捐献400块钱,这样,开封四胞胎就有了每月四百块钱的最低生活保障。
     
       爱心联盟的提议很快得到社会的响应。12个人,来自不同的背景,干着不同的工作,却在这一刻,有着同样的希望。
     
       2003年,一场殃及全国的非典让这个备受关注的爱心联盟忽然中断。
     
       公共场合忽然冷清,人人都戴着白色的口罩,终日惶恐。
     
       夜宵摊,迪高厅,酒吧,KTV等等这类啤酒消费大户也一度因为生意无人问津,而不得不把先前所签的全部订单悉数退回。
     
       生活顷刻陷入窘迫。闲着只能给贫困的家庭增加负担,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看看,继续推销啤酒。
     
       大风骤雨,他还在蹬着三轮车一路小跑。但凡有店铺,他都会下去敲门问问,老板,要不要啤酒?我可以帮你打折。八折!八折!七折!七折好不好?
     
       连续奔波数日天,一箱啤酒也没能卖出去。其实,大部分情况下,他都是站在门口自说自话。因为老板恐于非典,根本不肯开门。
     
       时间总会过去。非典的浪潮刚刚停歇,他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拼命了——拼命抬酒,拼命蹬车,拼命赚钱。
     
       爱心联盟再度成立。
     
       拿到第一笔工资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开封的四个孩子。当初许下的每人每月捐献四百块钱的承诺,距今已间断了整整五个月。
     
       他拿着刚领的工资跑到银行柜台,微笑着问正在填单的出纳员:“小姐你好,如果一个人欠银行四百块钱的话,那么五个月后算上利息应该还多少?”
     
       出纳员疑惑不解。他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几秒钟后,出纳员把手里的计算机递给他看:“先生,五个月后应还438块4毛。”
     
       就这样,他把438块4毛人民币汇给了开封的四胞胎。他说,这是承诺的利息。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他叫罗嵩山,1973年生于河南禹州,一位普通的啤酒工人。他用438块4毛的真实的行动向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证明了,再卑微的承诺,都会有守护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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