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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香烟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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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老实话,我不赞成什么繁体字,尤其不赞成恢复。也反对再简化,错也好,对也罢,以不折腾为最好。有个朋友在台湾地区出书,题词是“献给少女××”,印成繁体字便是“獻给少女”。这个獻很像兽繁体字的“獸”,看惯简体字的都会觉得别扭。
     
       习以为常,语言文字这玩意,有时候只能认同习惯。又譬如日常抽的香烟,大陆人很少去想繁体字应该如何,上网浏览常可以看到“香煙”,这两个字大陆人认识,港台人也认识,只是莫名其妙。香烟的繁体字应该是“香菸”,“煙”和“菸”是不相关的两个字,煙是雾状气体,菸的本义是一种草本植物。所以在香烟壳上,“台湾烟草”是“台灣菸草”,特别要注意这个“台”字,繁体的“臺”笔画多得让人绝望,连台湾同胞都受不了,只好也简化了。
     
       我认识“香菸”是后来的事,长在红旗下的人很容易误读为“香芋”,看上去怪怪的,有股旧社会发了霉的味道。香烟二字是不折不扣的新社会产物,当年读过的那些繁体字旧小说中,“香菸”两个字并不常见,也难怪我会不认识。屡屡跳入眼中的只是“煙土”和“大煙”,偶尔还会看到“淡巴菰”,因为不常见,难免相见恨晚。
     
       印象中抽烟是件很快乐的事,譬如我父亲当年抽烟,只要没抽过,忍不住都要尝一包。作为一个不懂香烟品质的外行,我非常怀念物质匮乏年代的抽烟,就像谈恋爱一样,那年头抽烟要淳朴得多,不像今天动辄高档天价,掏出来不是苏烟,就是中华,都是好几十大洋,给人感觉整天鱼翅海参,天天都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父亲在世,很怀念没钱抽烟的岁月,那时候有包好烟,甚至只是一根好烟,恨不得先跪拜再慢慢享用。我在工厂当工人,师傅们坐下来休息,掏出香烟挨个发,仪式十分庄重。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当时的潜规则是轮流,这一轮我,下一轮就该你。当然也有人喜欢死皮赖脸,于是大家公开调笑,或者干脆强行搜身。记得一位师傅当众掏出香烟,取出一支自抽,然后把烟壳一捏,随手扔进垃圾箱。等大家散去,他再去垃圾箱把捏瘪的烟壳找出来,原来里面还藏着两根烟。
     
       当年一根烟就能调动积极性,上馆子,去后堂给大师傅敬根香烟,立刻加倍努力,立刻精益求精。烟调剂了人类感情,胶水一样把烟民黏起来,因为物质匮乏,一包烟能办很多事。现在却完全不同,小区周围到处都是回收高档烟的小店,一位老烟民抱怨,说送礼把烟的品质给弄坏了。自己不掏钱买,感觉就跟着迟钝,好坏也没太大区别,反正就一个字,贵。
     
       2
     
       写过《香烟往事》,这篇是续。那篇文章谈到香烟价格,一个“贵”字让香烟有了许多不是。毫无疑问,烟有好坏差异,应该有价格的不同,动不动来个天价,非要区别平民贵族,起码在我这外行看来,有些岂有此理。事实上,一个渴望抽烟的人,有没有烟抽,远比烟好烟坏更要紧。
     
       我当工人那年头,是男人都会抽烟,仿佛如今工地上的民工,歇下来你一根我一根,习惯成自然,不这样便不像爷们,不这样就不能与弟兄们打成一片。战场上老兵也这样,临阵冲锋,先掏出一包烟来,一根根发了,烟不够你一口我一口轮着吸,然后勇敢地冲出去,该死就死,该刺刀见红就刺刀见红,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香烟面前人人平等,只是过去,今天的好烟实在太贵,一看价格,会立刻想到不平等,想到特权阶层。很多年前去过一家著名烟厂,厂领导说,他们的支柱主要靠大众品牌,那些昂贵奢侈的香烟,不过充充样子。现在便很难说,所有烟厂都有贵得离谱的高档烟。
     
       父亲生前耿耿于怀,想到一事就后悔。还是我在当学徒的时候,有一次,几位工人师傅来做客,和父亲一起吞云喷雾,谈得很投机,父亲不断地递烟。这期间,又来了一位什么尊贵客人,便和父亲换了个房间说话,来人正好带着好烟,随手递了一根给我父亲。那年头的好烟,也就是带个过滤嘴,具体牌子已弄不明白,不一会儿客人走了,父亲兴冲冲又来到我们面前,当着几位师傅的面,点上了那根没舍得抽的香烟。当时也没说什么,师傅们都看在眼里。事后父亲非常懊恼,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说清楚这烟是送的,否则别人会想,他怎么可以把好烟留着自己抽,做人不能这样。
     
       香烟会让人走近,也可能造成疏远。很显然,抽烟还是有潜规则,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规则也是人为,是规则就可以改变,就能打破。现如今递烟已不流行,一根烟已不容易打发人的情感,公共场所到处禁烟,抽烟越来越不自由。另一方面,抽烟也变得更加随意,没有一定之规,譬如我和余华同志就互相觉得对方的抽烟方式不可思议。
     
       多年来,我一直是在写作时抽烟,只要有,什么牌子都能凑乎,平时基本上不碰。抽烟能不能帮助思考说不好,对于我来说,抽烟只是习惯,更是一种仪式。余华却喜欢在聊天中抽,一本正经写作之际,反倒不需要香烟。在最正宗的烟民苏童同志看来,我们这个都不能叫抽烟,都属于荒唐,都太业余。
     
       3
     
       很短时间内,连续两次遇到阿来。人生就是如此,好朋友,可以很多年不见面,也可以一年遇上很多次。记得与格非就有过这经历,短暂的日子里,连续在多个地方碰面,一会儿上海,一会儿北京,一会儿四川,然后又海南,弄得大家见面便笑,已经烦了,过分了。
     
       两次遇到阿来,都为了做讲座。我本不是能说会道的人,讲座很少,前后不过十天,都遇上阿来,也太巧了。第一次是香港,我排在前一天,第二次在合肥,我上午,他下午。香港禁烟很严厉,到处不让吸烟,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烟民梁文道与马家辉犯了烟瘾,坐立不安。
     
       刚戒烟的阿来显然很从容,已经有一个多月不吸烟了,真所谓有备而来。看着想抽烟的人烦躁,他面带微笑,透露出了几分禅意。十天后在合肥,阿来竟然又复吸了,这让人很意外,真是匪夷所思。大约高人就是这样,想吸就吸了,不想吸就拉倒。阿来的解释,回家后有人给了几包非常高档的烟,于是就抽了。
     
       在国内,很多公共场所虽然禁烟,其实允许吸,所以阿来又一次中国特色,显得很从容,继续面带微笑,继续有点禅意。在中国不让吸烟,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真不容易。林则徐当年贸然禁了,惹下大祸。有人说这不一样,两回事,不能混谈,仔细想想,也还有相同之处。如果像香港那样禁烟,真金白银的惩罚,梁文道和马家辉只能忍着,阿来也绝对不会复吸。
     
       抗战期间,曾经流行“爱国的人不吸烟,耕地要为抗战生产粮食”之类标语。宋美龄招待一位美国女士,餐后掏出骆驼牌请吸,女士谢绝,宋一根又一根自己过瘾。谈话很久,那女士终于憋不住,说我其实也吸烟,看到墙上标语,不好意思吸。宋美龄笑着说,那是给老百姓看的。
     
       这位美国女士回去写了文章,美国人哗然,中国人太他妈喜欢玩特权了。其实这里恐怕也有误解,当年内地更常见的标语,是“禁烟肃匪”,这个禁烟应该是大烟,是鸦片烟。过去说到禁烟,从来都是指吸毒贩毒种罂粟,美国佬喜欢抹黑,显然也是有传统。
     
       宋氏姐妹双雌皆抽烟,都是吞云吐雾的老枪。在网上可以很轻易地检索到她们吸烟的照片,宋美龄是美国派头,玩优雅,仿佛今天女文青。蒋介石很讨厌抽烟,老公不喜欢,宋美龄还能照抽不误,这个不容易。蒋竟然可以容忍,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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