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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米立奇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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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星牌轿车穿过市区,沿着多瑙河缓缓行驶。司机有意放慢车速,为的是让我们欣赏夕阳下的贝尔格莱德。一群群洁白的和平鸽,绕着东正教堂金色的塔楼上下翻飞。被两岸浓绿托起的多瑙河胭脂色的水波,仿佛正在往外溢散一股莫名的芳香。纵然笼罩着战争的阴影,贝尔格莱德依然是巴尔干半岛上最美丽的城市。
     
       车子驶上了山道,只见绿色葱茏的缓坡上,一大片别墅群错落有致。莫马告诉我,这里是富人区,一些政要、富商、社会名流聚居于此。我们的车停在一栋地势较高的别墅门前,即使是在这半山的富人区里,这栋别墅也是比较显眼的。一是因为它比周围的别墅大,二是它的位置很好。站在门前,整个贝尔格莱德尽收眼底。
     
       两位老人站在门口欢迎我们。一个胖胖的,满脸慈善;一个很精神,有着一把钢刷似的络腮胡子。莫马介绍,胖老头是塞尔维亚共和国的文化部长,大胡子就是米立奇。
     
       米立奇给我的第一印象,让我想到了阿根廷的足球明星马拉多拉。他们都一样的矮,一样的结实,好像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向外喷发着力量。米立奇和我拥抱的时候,那架式,仿佛不是拥抱,而是和我摔跤。“中国,欢迎!”他快乐而又生硬地说。也许,为了欢迎我们,他临时学了这句中国话。
     
       米立奇既是画家,又是诗人。他的画曾多次在国际上获得大奖,听说他的作品能在巴黎的画廊里卖出好价钱,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栋大别墅并不是他自己掏钱买的,而是在南联盟没有解体之前,由国家奖给他的。这足以证明他在南斯拉夫艺术界的地位。
     
       今晚受到邀请的客人很多,有俄罗斯的、保加利亚的、德国的、法国的、英国和意大利的。别墅宽敞的大厅,也显得拥挤了。米立奇似乎对我们中国的客人特别热情。稍事寒暄,他便带我们参观他的别墅。
     
       别墅有三层。一楼是生活区,二楼是寝居地,三楼是书房和画室。无论是客厅,餐厅,还是书房,画室,甚至楼梯口,储藏间,到处都摆满了他的画和各种艺术品。这些艺术品并不昂贵,但反映了米立奇的追求:一张木犁、一柄帆船的柁、一只中世纪的盛酒的木桶、一柄剑、一根禅杖。大厅显眼处,挂着的竟是一大串风干的大蒜瓣。米立奇是一个钟爱自然且又非常怀旧的人,这不足为奇,几乎所有的艺术家都有这一特点。
     
       让我惊奇的是,他的画室里挂着的一幅大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一身军装,和另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子男人,并肩站在台上,为从台下走过的士兵授枪。
     
       那个高个子军人让我觉得眼熟,我禁不住凑拢细看。“你认出了吗?”莫马问我,见我一脸惶惑,莫马神秘地说:“这是卡拉基奇。”
     
       卡拉基奇?这是那个波黑总统?那个被联合国维和部队定为战争罪犯正在到处追捕的人?对的,没错儿,是他,这正是我经常从电视上看到的卡拉基奇。
     
       米立奇毫不隐讳,甚至充满自豪地告诉我,他和卡拉基奇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正在进行的战争,不是要消灭别人,而是为我们塞尔维亚人生存的权利而战。任何一位了解巴尔干半岛历史的人,了解我们塞尔维亚历史的人,都会同情我们。”米立奇的情绪激动起来。
     
       没想到,这位艺术家也是性情中人,沉入政治之深而又没有一点城府,让我初初领略他的人格的魅力。
     
       我承认,我对塞尔维亚的历史了解甚少,可以说一无所知。来到贝尔格莱德后,才有一些感性的认识。在塞尔维亚人中间,卡拉基奇可不是什么战争罪犯,而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波黑战争之前,南联盟还没有解体的时候,卡拉基奇还是一名心理医生,同时也是一名出版过两本诗集的诗人。那时候,米立奇就和他是朋友。这两个塞尔维亚人,一个成了波黑的总统,而另一个,就是眼前米立奇,成了塞尔维亚的精神领袖。这一点,是另一位塞尔维亚诗人告诉我的。
     
       直到参加这次晚宴之前,我还不知道米立奇在塞尔维亚人中间的崇高地位。现在,我既然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位艺术家,反而更有兴趣来欣赏他的画作了。
     
       他的画,有着很浓的宗教气氛,人物都活动在一种神秘莫测的环境中。他喜欢用那种反差很大的色彩,来强调一种无法躲避的压抑。在这种环境下的人,自然而然地产生强烈的反抗意识。可以说,米立奇用色彩描绘出塞尔维亚的历史,但米立奇本人可不这样看。在生日晚宴的致词中,他朗诵了自己的诗:“我是一名画家,我不用色彩,而是用思想来绘画。”
     
       晚宴的重要活动并不在于吃,而是即兴的歌舞晚会。这对于害怕西餐的我,无疑是一种解放。我一边嚼着黑面包,一边品尝着米立奇自酿的葡萄酒,听宾客们的诗朗诵和歌舞表演。
     
       一位医生出身的塞尔维亚诗人称赞米立奇:“你是我们的一盏灯。”
     
       一位修女用她阴郁的嗓子吟唱了一首怀念妈妈的诗。朗诵完,米立奇走去吻了她满是泪痕的脸。
     
       一位移居俄罗斯的塞尔维亚作家说:“我们塞尔维亚的男人就是力量的象征,米立奇就是力量。”
     
       激动的米立奇开始唱歌了,我不知道他唱的什么,但从他火一般的眼神中,大致可以知道他既不是在歌唱爱情也不是吟唱自然。
     
       塞尔维亚是一个善饮的民族。酒之于勇士就像鲜花之于美人。嗜酒的塞尔维亚的艺术家们现在都有了几分醉意,他们终于像勇士那样狂欢了起来。从楼下跳到楼上,又从画室跳回餐厅,整座别墅都被闹翻了。就这样,米立奇还嫌气氛不够热烈,这位大胡子老头,竟然从乐师手中抢过手风琴,一边拉,一边唱,一边跳,所有的人都跟着他,再次沉入到手舞足蹈的疯狂之中。我不由得由衷地赞叹:无论是在战场还是舞场,塞尔维亚人都是那样地投入。
     
       看来,这场歌舞晚会要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了。由于是生日晚宴,我不便主动提出告辞。看到我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米立奇走过来对我说:“如果累了,你可以先走。”我起身称谢。向在场的所有客人告别,走出别墅。但是,歌舞并没有停止。这回,是塞尔维亚的文化部长拉起了小提琴,米立奇依旧拉他的手风琴,在他俩的带领下,且歌且舞的塞尔维亚人一直把我送进轿车。他们用歌声向我道别。
     
       1996年10月21日于贝尔格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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