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久远的自己

     
     
     
     　　明媚的午后，层云滚滚，一位少年静坐在杂草乱生的山冈上，双眼凝视着另外一位稍小的正奋力翻着跟头的少年。不远处的树顶，一轮烈日下方，一群呼啸的苍鹰扑扇着翅膀急急掠过。
     
     　　在那样的时光中，苍鹰与少年本该是互不相干的事物。他们一者在天，一方于地，茫茫不可及乎。可在这一瞬间的记录上，他们却是那么地相似，不可割裂。
     
     　　少年的跟头，少年的凝视，或许都只是为了一个如苍鹰般转瞬即逝的小小梦想。他们不知道，未来的路途还要经历多少的波折。但是，尽管如此，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还是扎满了诸多哀伤。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少年的心事，不就和那些无由纠缠又无法拉开的疙瘩一般微妙吗？
     
     　　有那么一些时日，我把这张照片封闭了。因为在大多时候，它都只是让我徘徊于一股奔腾不歇的忧伤之中。繁茂的草，葳蕤的树，那么近又不可触及，像一些消逝的旧事和已在心头日渐模糊的人儿。
     
     　　再取出它时，猛然对着青天白日下的镜子，竟会不自觉地流泪。面目全非的自己，和这两位悠然的少年，有似曾相识过的吧？更或者，在恍惚的梦里碰过面，一起趴在湿漉漉的田埂上捞过鱼，一起偷过冒出乡人篱笆的通红苹果，也许，还为某一件莫名的小事争吵过，两两背对，大骂不止。
     
     　　当我望着无垠的野草发呆时，恍然看到，斑驳的树影下，隐藏着一个清瘦的孩童。他是那么小，那么模糊，以至于那么些年，我都不曾发现他的踪影，更是再无法分辨出他是男是女。
     
     　　他高仰着头，两手抱住最矮的树枝，用力向下拉扯。树梢摇摆，枝干弯曲，蓊郁的叶和与盲乱的草交织在一起，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再仔细一些，会发现他已是在挣扎。他不可能将这树干折断，尽管它是那么细小。他太过于瘦弱，毕竟，他只是孩子，不是少年。他多么渴望自己能够长大，能和那个凝视的少年，或是翻着跟头的少年一样，有宽阔的肩膀，结实的手臂。这样，他就能毫不费力地掰断这根树枝，用它来做一把牢靠的橡皮枪，一根威武生风的少林棍。
     
     　　我断定，他该是一个男孩。只有男孩，才有如此要强倔强的性格。
     
     　　他们同在一片妖娆的山草之上，同在一轮刺眼的烈日之下，同在一群可望不可及的苍鹰双眼之中，可事实，他们却是三段不同形貌的时光。
     
     　　时光让他们有着不同的喜好，不同的忧伤，不同的梦想。
     
     　　在一切烂漫的孩子看来，这是他们某日某岁的生活照，可在那些遥隔童年之人看来，这却是他们很久以前的记忆，也是他们丢失了很多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