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礼物（上）

      临近年关，过年的气氛已经相当的浓厚，沈蔚陪着爹地和爸爸回家看望了沈家的两位爷爷奶奶，沈爹地的母亲不在国内，父亲姓姚，很早就过世了，一家三口就去姚家看望了他爹地同父异母的姐姐姚姑姑。
      养父们决定在老房子里过年，打电话喊了沈薇和乔明哲一起，年货什么也都准备齐全，关于乔明司的事则只字未提。
      沈蔚那天偷偷打电话给乔明司，被他爹地骂了几句，之后倒也没怎么样，手机再次被没收，锁进了抽屉里，他没办法，只得乖乖地听乔明司的话好好陪着两个父亲，只是一连过去好几天都安安静静的，看这样子，大概过完年才会有转机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离小年夜还有三天的时候，沈爹地突然给了他一个惊喜。虽然他还是绷着一张脸，只在中午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家那谁，晚上过来”，就足够吧沈蔚乐了个得意忘形。
      沈蔚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爹地到底打什么主意，看乔明司的样子好像知道点，只是之前问了好几次都没告诉他。不过现在肯坐下来见个面，也算是有点进展了吧。
      约定的时间是五点，四点半的时候听他爹地接了个电话，交代了地址，沈蔚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他爹地身边，绞着手指可怜兮兮地问：“爹地爹地，我去停车场接明司过来好嘛？”
      沈爹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沈蔚握拳，极力争取：“停车场到家里还有好长一段路，明司他不认识，会迷路的！”
      沈爹地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他。
      沈蔚垂头丧气地缩回沙发上继续作小媳妇状，却见他爸爸打开了门，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点。”
      沈蔚从沙发上蹦起来，甩了拖鞋，跑到门口胡乱套了双鞋子，门也没关就这么奔了出去。
      直到跑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门口才开始犯愁，手机钥匙什么都没带，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摸对地方没有，沈蔚蹲在停车场门口等了一会儿，又沿着外面那条路走了几个来回，盯着来来往往的车子一辆辆地看，生怕错过了。也不知等了多久，天都快黑了，才看见那两熟悉的银灰色奥迪出现在路口，沈蔚兴冲冲地迎上去，边跑边挥手大喊：“明司！明司这里！”
      乔明司坐在驾驶座上，从大马路上拐弯驶入小区，已经看到停车场的标牌，他减了速，不时注意着两边，抬头就见一个人影从远处向着他的车子直冲冲飞奔过来，他吓了一跳，认出是谁，赶紧拐到路边停了车。
      虽说小区里车不是很多，还限速，但人还在路中央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跑起来也够危险的。
      这孩子真是一天不看着都不行。乔明司叹了口气，打开车门下了车，看着已经跑到面前不停喘气的沈蔚皱起了眉头：“这么急干什么，摔了怎么办？我又不是不过来，站路中间就跑起来了，多危险！”
      “不、不会的！我看着路呢。”沈蔚摆摆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乔明司在心里唉了一声，也不跟他多争了，抬手覆上他的背帮他顺气。
      “鞋带也不系，就等着绊脚呢？”乔明司低头，见到地上散开的鞋带，抬脚碰了碰沈蔚的球鞋。
      “哎呀，忘了嘛。”沈蔚渐渐喘顺了气，站起来挠挠头，听见乔明司这么说，才注意到鞋带松了，他踢了踢脚，蹲下去捡起地上的鞋带缠在手指上绕了几圈，通通塞到鞋窝里，然后拍拍手站起来示意搞定了。
      乔明司扶额，蹲下去帮他把鞋带抽出来系好。沈蔚背着手嘿嘿笑了两下，被乔明司拍着脑袋塞进了车里。
      两人一起去停车场停车，见面的喜悦不用多说，从各自向上弯着的嘴角就能看得出来。
      乔明司找了空位把车停好，打开车门，刚想叫沈蔚下车，就被他突然横过来的手臂阻止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今天总算见到了，尽管开心，可沈蔚心里还是很不安，他转头看着一直微微笑着的乔明司，一脸凝重地问：“明司你老实告诉我，爹地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乔明司抓住沈蔚挡着车门的手放回去，低头笑了一下，说：“他啊，他把你从小到大的糗事都说了一遍。”
      “哈？”沈蔚张大了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乔明司伸手合上沈蔚快掉下来的下巴，说：“嗯，他说这么傻的傻蛋你还当个宝啊，快点离开他吧。”
      “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哪里傻啦？！”沈蔚气得跳脚。
      现在这样子就够傻的。乔明司笑笑，把乱动乱挣的人揽到怀里，说：“好啦好啦，逗你玩呢，你爹地没这么说过。”
      “都这时候了还有工夫开玩笑！”沈蔚尽管生气，却很配合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只是象征性地扭了一下，又问：“到底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乔明司顿了顿，而后低下头：“他让我滚远一点。”
      肯定不止这一句，沈蔚难过地皱起了眉。就他爹地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巴，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难听话来呢。他抬起头望着乔明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
      乔明司看着沈蔚一脸凝重的表情，叹了口气，伸手捏了两下他肉嘟嘟的脸蛋，笑道：“干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嘛。”
      沈蔚用力地点了点头，侧身环着对方的腰，把头搁到乔明司的肩膀上蹭了蹭，碎碎念：“哼，坏爹地。”而后直起身打开车门，用力抓着乔明司的手腕把他往车外拖，皱着眉一脸认真地嚷道：“明司，我们私奔吧！”
      “傻瓜，私奔干什么。”乔明司坐在车里笑了出来，“你啊，放了你爹地的鸽子，他罚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能见面也是应该的啊。你想想，如果那天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话，你现在是不是在海南陪你爹地？”
      乔明司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蔚打断。沈蔚听他说了几句，心里突然开朗起来，他直起腰板兴奋地嚷嚷：“噢噢噢，所以说爹地只是生气并不是反对我们是不是？！过完这几天就什么事都没咯？！明司你知道就早说嘛，害得我都急死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乔明司，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乔明司沉默着，没有说话，也不像默认，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无法苟同的迟疑。
      沈蔚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握了握拳，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乔明司仍旧沉默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也琢磨不透沈蔚养父们的意思。虽说清楚自己不会放弃，但他不想让沈蔚陷入两难的选择里，更不愿意看到他和抚养他长大的养父们决裂。
      看到乔明司这样的反应，沈蔚一下子就焦躁起来，他咬着下唇，生气地喊道：“我不想回去！不要回去！明司你不带我私奔就算了！我自己离家出走哼！”说着就要开车门出去。
      乔明司回过神，拦住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小蔚，不要任性。”
      对方的话语里带着不多见的严肃，沈蔚讷讷地转头，就见乔明司向着他伸出手，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沈蔚抬手揉了揉鼻子，转着眼珠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握住了他那只手。
      ※ ※ ※
      晚餐是沈爸爸亲自下厨。沈蔚领着乔明司上了楼，已经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沈爸爸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寒暄，换沈蔚去厨房炖汤。坐在沙发上的沈爹地抬了抬眼皮，眼睛钩子似地对着乔明司上下扫了几遍，乔明司跟他打招呼他也没理，继续拿着遥控对着电视无聊地换台。
      厨房门被沈爸爸关上了，听不见外面说什么，沈蔚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撑着下巴盯着锅子底下的火苗，只盼着这锅汤能快点煮好。
      等沈蔚端着那一大锅汤出了厨房门，厨房外面的三个人已经在餐桌边等着了。沈蔚裹着抹布掀开锅盖，顿时香味四溢，原来是枸杞羊肉，余下的有炖有炒的五盘也都是冬季滋补的菜色。
      一顿饭吃得格外的闷，沈爹地和沈蔚埋头吃饭，沈爸爸和乔明司没话找话地聊天。沈蔚很快把一碗饭吃完了，站起来舀汤喝，他吃了两块羊肉，突然用筷子夹着碗里一小段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问：“爹地，这是什么？”
      沈爹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直起腰板，举着筷子说：“嗯，好东西啊，很补的。”
      沈蔚听了他的话，把那橡皮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随后皱着眉吐了出来：“呸，好难吃。”
      沈爹地不满地竖起了眉毛：“喂，不吃就不要浪费啊！”说完拿了勺子站起来往羊肉汤里捞了小半勺同样的东西出来，夹了几块给自己，剩下的都倒进了沈爸爸碗里。
      沈蔚瞪着那奇怪的东西为难地挤了挤眼睛，趁他爹地不注意，筷子一夹就往乔明司碗里扔了过去。
      乔明司夹起自己碗里那块还带着牙印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突然窘了，放下筷子凑到沈蔚耳边说：“小蔚，这是……咳，牛鞭。”
      沈爹地看着自家宝贝儿子脸上异常精彩的表情，噗地笑了出来，乐得直捶桌子。
      尴尬僵硬的气氛稍稍放松下来，沈爹地盯着乔明司看了一会儿，总算对他开了口，边吃饭边冒出来些“年薪多少、父母还健不健在、房产有几处”之类的问题，乔明司老老实实地有问必答，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一顿饭吃饭，沈蔚默默地帮着沈爹地收拾掉碗筷，四个人一齐坐在沙发上，也没开电视，乔明司正觉得尴尬，沈爹地突然说：“祈舟，我想吃草莓。”
      “爹地，大冬天的哪里来草莓啊？”坐在一边的沈蔚插嘴。
      沈爹地耸肩：“停车场旁边的水果超市有。”
      “嗯，我去买。”沈爸爸点点头，站了起来。
      沈爹地瞥了一眼乔明司。于是乔明司站起来，说：“我去买吧，不用麻烦沈伯伯了。”
      沈爸爸也没急着走，抱着手臂微微笑着，似乎本来就在等乔明司似的。沈爹地没看他们，自顾自拿着遥控摁开了电视，摆摆手说：“一起去。”
      沈蔚跑去房间里拿了衣帽架上他爸爸和乔明司的外衣出来塞给他们，对着窝在沙发上的人笑嘻嘻地说：“爹地，我也……”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爹地拽到沙发上嚷道：“你去干什么，留下来陪爹地。”
      目送那两人离开，沈蔚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无聊的电视，时不时瞥一眼他爹地。沈爹地咬着手指窝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他发了一会儿呆，突然侧过身举着爪子伸向沈蔚，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拉，气不过似地说：“哼！竟然找了个比你爹地还帅的男人，你这坏孩子真是要死啦！”
      “嘿嘿嘿……”沈蔚没有说话，高兴地笑起来。
      “又不是夸你，笑的这么开心……不许笑！”沈爹地扶额，自家儿子为什么这么傻啊！
      沈蔚愣了一会儿，突然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爹地，很没骨气地哀求起来：“爹地，你就不要讨厌明司了，明司是好人，真的！”
      沈爹地瞪了一眼沈蔚，奇怪道：“谁说我讨厌他啊，他早就过关了。”
      “啊？”沈蔚挠头，过关是什么意思？究竟怎么回事？
      沈爹地不耐烦地摆手：“哎，懒得说，你自己去问他。”
      沈蔚傻兮兮地点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叫道：“所以说爹地是同意我们在一起咯？！”
      沈爹地叹气：“你偏要喜欢，我们反对有用吗？”
      “嘿嘿。”沈蔚扑哧一声笑出来，侧过身挽着他爹地凑上前亲了一口：“爹地最好了。”
      沈爹地揉揉沈蔚的脑袋，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沈蔚喜滋滋地笑了一会儿，突然又一惊一乍地嚷起来：“啊！那为什么还要无缘无故把我关这么久不让我跟明司见面？！”
      沈爹地一听，突然也来气了，叉着腰竖着眉毛抬高了声音道：“因为我生气！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有了男人就忘了爹地啊，你说你是不是找打？！”
      于是接下来宝贝蔚只有哭的份了：“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嘛，爹地饶命，别打了别打了啊……”
      父子两人闹了一会儿，沈爹地突然放下脸严肃起来。沈蔚看他爹地这样子，预防挨打，又往旁边挪了挪。不料沈爹地一把把他抓过来，说：“小蔚，爹地有话跟你说，你听好了。”
      沈蔚只好坐着不动了，乖乖点了点头。
      “小蔚，从小到大，爹地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啦。”沈爹地揽着沈蔚的肩膀开始话家常。“其实那时候知道你喜欢男人，爹地很难过。爹地一直想，或许当初接你回来就可能错了，更不应该带你去荷兰。爹地跟爸爸去孤儿院领养孩子的时候，就是怕男孩子会被爹地和爸爸影响，才决定领养女孩子，不过后来你跟姐姐一起过来，多了一个儿子，爹地和爸爸都非常开心。可是当爹地发觉你喜欢男人的时候，已经改不回来了。不是说爹地不允许你喜欢男人，只是这条路太辛苦了，爹地舍不得你吃苦。
      小蔚是我们家的宝贝蔚，所以在知道你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不管是你姐姐还是我们，自然都会用很严格的要求去看他。品格要端正，嗯，人也要长得帅，温柔又可靠，还希望他像我们一样爱你。当然你坚持，我们也不会反对。我们宝贝蔚喜欢上的，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只是爹地想让你知道的是，只要你的生命没有走到尽头，你都无法预见自己究竟会经历多少段恋情。就认定他了，这一辈子都要永远和他在一起，这是所有情侣都会有的想法，但并不等于最后的结局也都是这样。爹地不是说诅咒你们没有永远，而是想让你知道，生活不是童话，并不是说王子爱上王子然后就是幸福的happy ending了。两个人在一起，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困难要一起面对，不能被爱情冲昏头脑，要努力让这段感情持续下去，直到两个人都变成老爷爷的时候，才是永远，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