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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语气里有撒娇的味道。
       唐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看得出,文森特虽然伪装得完美,但是他害怕了。
       「想要不被别人随意丢弃,就要让自己变得更有存在和利用的价值。」
       嘴角的笑容消失了,文森特沉默的看着唐,表情看上去依然天真,但是那天真的背后,却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复杂和深沉。
       恨与爱是对立的,但是,很多时候,恨来自于爱。
       我们有很多理由恨自己所爱之人,比如,对方的背叛;比如,对方的欺骗和抛弃。
     
       文森特被送走的那一天,天空是一片阴霾。
       唐坐在窗边,从二楼看下去。看着院子里仆人忙碌着将一箱一箱的行李搬上车。
       文森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没什么表情,任母亲抱着他失声痛哭。
       儿子将要被送往英国的消息,被玛姬从奥斯丁口中无意中听到。她不是个懂得隐藏情绪的女人,感性而脆弱,对她来说,文森特就是整个世界的重心。
       她无法接受独子将要被送走,成为家族斗争下牺牲品的事实。
       起程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文森特被从母亲的怀里拉开。
       玛姬发疯了般想要摆脱旁人的阻止、冲上去重新把儿子拉回自己怀抱。
       「唐!」她尖锐的叫声在冰冷的古堡墙壁间回荡。「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疯狂、歇斯底里的控诉,「你是没有人性的魔鬼,你是佩雷拉家族的灾难!」
       美丽的脸因为恐怖的表情而变得扭曲,她酒红色的头发散乱着。
       她拔声诅咒,「唐!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也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文森特被强行押上黑色轿车。
       他酒红色的头发在一片灰色的背景下很突兀。
       上车前的一刻,他忽然回头,看向二楼的窗口,迎上唐的目光。
       那双宝石蓝眼睛,依旧纯净而无杂质。
       嘈杂混乱之中,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绝对寂静的空间,从头至尾,他都安静的不置一词。
       只是那双宝石一般坚硬透明的眼睛里,掩藏着深刻的恨意和不甘。
       母亲的疯狂咒骂声一直没有停下来。
       但这位从云端摔落的贵族之子的磨难远远不仅于此。
       比如,母亲的「意外死亡」和他被轮奸。
       众所周知,文森特是佩雷拉家族的弃儿,是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没有人再保护他,失去一切庇护的他成为了可供人发泄和消遣的对象。
       所以,那样肮脏的事会发生在文森特身上并不奇怪。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个看上去没有丝毫生存能力的孩子,竟毅然决然与佩雷拉家族划清界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十三岁时,文森特逃离了贵族学校。
       他不是傻瓜,等着有一天那个人突然不高兴时,把他像母亲一样悄无声息做掉。被像狗一样豢养着随意打骂,倒不如像老鼠一样靠自己生存在最阴湿的水沟里。虽然两者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去了伦敦的苏豪红灯区。
       纵横交错的狭窄街道,两侧是格外陈旧的破落建筑。夜晚,嫣红的广告霓虹灯闪烁,上面写满挑逗性字句,店铺门外都贴着Licensed——有执照的字样,然后光明正大的敞开大门。
       跟那些穿着暴露的阻街女郎一样,文森特每日抽着细细的女士香烟,靠在阴湿小巷的巷口,然后拿钱办事。
       有些事情你做多了,就会习惯,慢慢也感觉不到什么。但是有些事,做得再多,还是不会喜欢它。
       所以,当文森特发现自己有机会摆脱这种境遇时,他便抓住它,摆出宁死也不愿松手的架式,像一只咬住肉的乌龟。
       那一天,白羽开着敞篷宾士,缓缓驶过红灯区。
       他是个漂亮的东方人,身材高挑,头发柔软,一眼看上去很居家、很谦和,这让他很容易被淡忘在人群中,当然,这也是一个杀手的职业素养之一。
       他刚刚才在慈善晚会现场,数千人的注视下,狙击了佩雷拉家族的伦敦代理人。
       一枪爆头,螺旋形的子弹炸开那家伙丑陋的后脑。
       他悠闲收枪,拆卸完毕,然后亲吻一下,放进琴箱。就像所有电影里的杀手们,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优雅有气质,用琴箱来藏杀人的工具。
       窗外,三十层高的楼下,蚂蚁大小的警车闪着红光从各个路口涌来。
       白羽拿起丢在床上的外套,把房卡扔在琴箱上,锁门。
       他走到一处电梯前,按了向下按钮,然后轻松扳开电梯门,抓住曳引钢丝绳,让钢丝绳带着他安稳降落在一楼。
       他从无人注意的角落转出来,气定神闲穿过大厅时,有警员走过来准备拦下他。
       此时,手腕上的表发出清脆的滴滴声,白羽甚至还微笑着对警员点了点头,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地面都摇晃起来,人们发出刺耳的惊叫。
       三十层楼数十个房间同时发生爆炸,一时间,火光冲天。
       通常杀手都是极珍爱自己的枪,如同珍爱情人,不过白羽是个例外。刚才那把枪已经在爆炸中化为废铁,不会留下关于他本人的丝毫线索。
       「该死!第一分队刚上了三十层!」
       「快叫医疗组!」
       人们拥挤着在大厅中奔跑,从他身边经过。
       而他,淡定从容,与周围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羽走到空旷的停车场,拿出链着毛绒钥匙圈的车钥匙,坐进车子,发动引擎。
       当他在第二个红绿灯前停住时,他调转了方向,漫无目的开始游荡——他被人跟踪了。
       然后,不知不觉驶入红灯区。
       妓女们不会没事来勾搭这些开着百万跑车的人。她们不笨,不认为那样的有钱人会冒着染上疾病的危险来找她们这样的女人,除非,是为了满足更加疯狂、变态的欲望,比如残虐和杀戮。
       白羽很抑郁,他沿着路边开得很慢,然而却无人搭理他。如果他一无所获的从红灯区开出去,估计麻烦就大了,跟在他后面的人,必然会有所行动。
       他一点也不知道是自己开着的跑车惹的祸,身为一个洁身自好的绅士,他在这方面经验为零。
       「喂。」忽然,一个男孩叫住他。
       白羽停了车,打量着站在车门边的少年。妖冶的酒红色头发长到胸前,皮肤苍白而嫩薄,可以看到表皮下淡色的血管。他穿着不合身的衬衫,衬衫盖到大腿,领口微敞,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带着无声的挑逗。但是他那双眼睛,纯净的天蓝色,让人不由自主想到天空,那么清澈而圣洁。
       那一刻,他居然想到堕落的天使。
       男孩手指间夹了细细的香烟,他抽了最后一口,然后那烟旋转着画出弧线,在地上摔灭,星火零落。
       「先生,你要服务吗?」他微笑,淡淡的巧克力味弥漫开来,那是香烟的味道。
       白羽看了眼后视镜,他不是同性恋,更没有恋童癖,不过目前的情况好像不容他选择。
       「上来吧。」
       男孩没有从另一侧上车,而是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他腿上。
       「喂,你这样我没法开车。」
       男孩带着巧克力香味的柔软唇瓣贴上他的皮肤,轻轻摩挲,带来细小的酥麻感。
       「我帮你开,你踩住油门就好了。」
       白羽扬眉笑笑。
       两人极有默契,这样配合着开在狭窄的街道上竟然一路顺畅。
       「你有枪吗?」男孩突然问。
       「有,在座位底下。」
       男孩突然转动方向盘驶进一条幽静的小巷,里面很黑,没有路灯,他突然又一转方向盘,一条看上去笔直的小巷,竟然还有个岔口。
       大概明白他要做什么,白羽带着点好奇,不加阻拦。
       男孩从座位下摸出枪,默默装上消音器。
       很快,跟在后面的那辆车也驶进来,然后停下车,两个人从车中走出。
       不远的距离,但是机会只有一刹那。
       「噗!」子弹破空而出,第一人应声倒下。「噗!」第二发子弹几乎同时射出,第二人倒下。
       男孩跳下车,如同一只猫,步伐优雅。
       白羽跟过去,然后看着他平静的对着那两个在地上毫无抵抗之力的人射击。
       一般而言,受害者被连刺数刀或者身中无数弹的杀人案件,都是凶手在极度惊慌或者兴奋的情况下,不可控制的冲动行为。
       但是,男孩不一样,他每一枪都极其有耐心,寻找合适的射击部位,仿佛在进行一场有趣的游戏,而且游戏者十分乐在其中。
       当弹匧中剩下最后两枚子弹时,他才射击他们的头部。
       即使是白羽这样的职业杀手,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是天生的嗜杀者。
       「喂,带我回家好吗?」男孩站在尸体旁,却没被鲜血溅到半分,依旧干净而纯洁,他回头看着白羽,带着淡淡的期待和恳求。
       他在赌。他分明可以留下最后一枚子弹对白羽的脑袋开枪,然后开走那辆价值不菲的宾士,但是他没有。后来,他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当他明白白羽是什么等级的杀手之后。
       「你叫什么?」
       「文森特·佩雷拉。」
       「嗯?我今天还真是跟姓佩雷拉的过不去。」
       白羽如他所愿的把他带回家,他们在地板上做爱,激烈而疯狂。
       文森特被他按在落地玻璃窗上,他的背后,灯火氤氲的伦敦城市华贵而优雅的无声伫立。
       白羽知道他们是同样危险的人,但是,即使这孩子是野兽,也只是牙没长全的野兽,他需要他的庇护,所以,一段时间内会乖乖趴在他脚边、乖乖摇着尾巴。
       文森特并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会平白无故对你好,他想要在白羽身边生存下去,就必须对他有用。而他的作用除泄欲以外,好像也没别的了。
       至于文森特又是怎么搭上休斯顿的呢?
       关键在于,白羽是休斯顿手下最得信任的王牌杀手。
       休斯顿接手父亲的帮派事业时,在他名下一栋私人别墅里,开了个内部Party。
       出席的,都是帮派内部人员,因此气氛很随意,大家喝着香槟,熟人之间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白,你把你的小猫咪带来了?」休斯顿亲自递给白羽一杯伏特加。
       他对手下从来不过多干涉,对他们的私生活更是很少过问。只要不会影响到他们为他做事,怎样玩都随便。
       只是对白羽这样兢兢业业、生活刻板的杀手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尤物能让他留在身边两年之久,这一点,让太多人好奇,连休斯顿都忍不住想探听一下。
       白羽浅饮一口酒,微微侧头,「他在那儿呢。」
       角落,少年垂着手,指尖托着一杯红酒,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他看向他们。
       白羽微微一点头。
       于是,他很听话的离开背靠着的墙壁走了过来。步伐优雅,一路吸引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的小猫真像这世界上已经绝种的贵族。」
       「他的确是,纯正的法国佩雷拉家族血统。」
       休斯顿脸上浮现饶有兴味的笑意。
       「您好,我是文森特·佩雷拉。该死的佩雷拉家族的弃儿。」
       「您好,我亲爱的失去王冠的公主殿下。」休斯顿弯腰,亲吻他的手背。
       他注视着他天蓝色的眼珠,瞬间似乎有什么倏然发生,又倏然停止。
     
       事实上,休斯顿的床绝不是好爬的,而且,似乎没有男人爬过的先例。
       但文森特几乎是轻而易举就躺在休斯顿身边。他对人们而言有多大的杀伤力,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其实无害的眼神、需要人保护的脆弱姿态,却又时时透露出危险的杀机、潜藏于血液中的强悍,就是这样的矛盾造就他致命的吸引力。而他丰富无比的床上经验让任何人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无上的快感、征服感,休斯顿也不例外,他喜欢和他做爱,并且因此,把他从白羽那里要了过来。
       文森特在白羽身边待了两年,从十四岁到十六岁。
       这两年间,他当然不是一直在床上呻吟,他成了真正的嗜杀者,学习了一切杀手应该学习的东西。
       与其说是文森特背叛了白羽,倒不如说是白羽把文森特推给休斯顿。两年间,他给这只温顺的小猫咪装上毒蛇的牙和狼的爪子,他可不想某天不明不白横尸街头。难以应付又舍不得杀掉——毕竟是自己养大的——白羽只好把这刺手的玫瑰丢给休斯顿。
       到目前为止,文森特已经在休斯顿身边待了两年。期间,他替休斯顿料理了不少麻烦人物,从政要名流到街头混混,像白羽一样,在安全的距离,一枪毙命。也跟着休斯顿参与了不少黑市交易、火并之类的麻烦事,可在休斯顿家族中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不上不下,没什么实际权力。
       人们似乎只看到,他是踹开白羽后爬上休斯顿床的男妓,很容易忘记他是个有残虐倾向的杀手,这也没办法,谁叫他那双天蓝色大眼睛如此有欺骗性。
       他从没有向休斯顿要过一分钱酬劳,不过在他十八岁生日时,他向休斯顿要了一份大礼——
       那四个该死畜生的命。
       他想杀掉他们易如反掌,但是他要大张旗鼓地杀死他们,做得彻底而绝情。
       休斯顿问过他,为什么要亲自动手?
       文森特回答,我不是猎人,只是只猎犬,我撕咬猎物不为了杀他们,而是为了拯救自己。
       休斯顿也这样问过他,不想向佩雷拉报仇?
       文森特很轻蔑地笑答,猎犬去咬老虎,不是找死吗?
       实际上,这句话涵概了很多的深层含意。
       猎犬虽然咬不死老虎,但是猎人可以一枪毙了它,但是就怕,对老虎的猎杀,是以牺牲猎犬这个诱饵为前提的。
       文森特不傻,他才不会要和谁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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