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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瞧了他们一眼，也不多说径自先进了大殿，步伐倜傥，有着武人独有的飒爽风姿，也是少年，却生生比两人多了些英武，加上常年冷着脸，因此也显得成熟不少。
殷翎看了眼脸上带着淡淡笑容的殷宸，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更差了，脸上的笑不由盛了些。
这几年，他们跟殷烨的相处方式有些另类，自从那一场比试之后殷烨再也没有用过原来的语气和他们说过话，似乎心底对殷宸还是佩服的，只是表面上仍然是淡淡的，偶尔话还是不中听，不过语气早就不一样了，殷翎私底下猜测，其实他那个三哥是个别扭的人，想跟他们和好只是不知道怎么改变用了这么多年的相处方法罢了，有时候也会觉得实在是非常可爱的，再说，殷烨对他们，事实上从来没有敌意，在皇家而言，有这种兄弟也是很不错的呢，只是不知道，二哥原本对老三是没有敌意的，这几年却越来越淡了，尽管脸上带笑，可是那笑…殷翎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完全挂在脸上，真是怪怪的！
12
似梦似真 ...
进了大殿，按序坐好，照例是觥筹交错，照例是应酬交际，喝酒奉承当然也是不少的，看了一会儿歌舞之后，席间的气氛已是很热闹了，上至帝王，下至官员，外至来使，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殷翎坐在席间，百般的无聊，不过这么多年来好歹也是习惯了，可是越是习惯就越觉得无聊，只不过多年来练就的工夫早已至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即使这样的场景他也仍然能笑得玲珑可爱，唯一还能看的便是自家二哥的美色，还有便是老三明明不耐却要硬生生忍着不得发作的样子。
看来，以后若是有机会了还是跟父皇提提让老三出去晃荡吧，想必他还会感谢自己，这些年来虽然没被逼昏过去大概也已经到了他忍耐的极致了。
自家二哥倒是挺适合这样的环境的，他不经意地瞥了眼正在与人交谈的殷宸，只不过，做得太明显了，老爹会讨厌的吧！殷翎看了会儿又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有人悄悄走到了黎国使者的旁边，殷翎眯起眼，眼神冷了一下，有人在黎国使者旁边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个男子就脸色大变了，殷翎不由又倒了一杯桂花酿，看来，好戏要开场了！
果然，刚到歌舞的间隙，那使者便上前打断了。
明武帝缓了脸上的笑，皱起眉，挥手止了准备上殿的歌者，“三王爷，你这是何意？”
被称作‘三王爷’的男子也不过是而立之年，听了这话，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皇上，实是本王有话要讲。”
明武帝的眼神动了下。“哦？王爷有何要事？”
黎国的三王爷环视了一周坐在殿上的众人，最后眼神居然落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最后又低下眼。“皇上，刚刚有人通知本王，此次和本王一同前来给皇上贺寿的我国七皇子在贵国的皇宫里失踪了，本王心下着急，这才出言打断，请皇上见谅。”
“七皇子居然在宫里失踪了？”皇帝皱起眉头。“会否是七皇子殿下迷于某处风景，又未曾和王爷交代？”
三王爷眉间一动，抬起头来。“确有可能，只是…”他又看了眼上座，似乎是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皇帝仿佛看出了什么，朝皇后的方向瞥了眼。
三王爷略一沉吟，“七皇子与贵国的南宫郡主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几日一直都在郡主处拜访，今日也是如此，不过，往常晚膳的时候也就回来了，可如今到现在也未见着人影。”
皇帝微微笑了一下，“有这样的事？”
三王爷点头。
“皇后，玉华可是在文绣宫？”皇帝转头问着旁边的皇后。
皇后点了点头。
皇帝眼神一凛，“怎么今日玉华没有过来？”
“这…”皇后犹豫了一会儿，“玉华她…今日微恙，所以臣妾没有让她过来参加晚宴，以免怠慢了贵客。”皇后笑了笑，话说得很是漂亮，只是眼神还有些不定。
“去，把南宫郡主叫来。”皇帝吩咐一旁的宫人，又转过头来问皇后，“黎国七皇子今日可是去过文绣宫？”
皇后知道这样的事情当然瞒不过，只得点头，“七皇子午间确实来过。”
“他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这…臣妾不知。”
“不知？”皇帝不知为何，朝下看了眼，正瞧着殷翎在与一块点心作斗争，而殷宸则在一旁默然无语，偶尔还会帮殷翎夹夹菜，皇帝自然地转回目光。“你身为文绣宫的主子，怎么会不知道？”
皇后垂下头，“臣妾午间歇息了几个时辰，是…是玉华一直在帮臣妾待客。”
皇帝望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而朝向黎国的三王爷，“三王爷，可否等待片刻。”
三王爷行了一礼，“多些皇上。”
毕竟还是心有余悸，南宫玉华一回到文绣宫就挥退了身边的侍婢，独自一人在房内徘徊着，铜镜前是一张模糊的清丽容颜，往深里看还能发现眸中带了点不明所以的空洞，忽然之间黎国七皇子的脸，殷宸的脸，交错在眼前，惊恐之后的安定，正兀自出神，门外响起“砰砰”的叩门声。
“谁？”她回神，不由一惊，宫中礼法森严，宫女太监们本该是极为分寸，此刻这么重的敲门声，难道？
果然听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领张全朝里面说道：“南宫郡主，皇上要你去宴会大殿问话。”
“好的，就来。”竭力遏制住体内重新唤起的恐慌，整理好衣裙，开门时她已是一脸的镇定，不管怎么样，她总是当今皇后的侄女，是明武帝亲封的郡主，而且…她紧了紧手，她还有宸，宸一定能够帮她。
南宫玉华的想法终究还是落了空。
脚下不远处跪的是下午服侍她的一众宫女，一眼望去尽是灰败的神色，她的姑母一向完美的脸上也难得有了裂痕。
“玉华，黎国七殿下可是跟你在一起时失踪的？”
本自调匀的呼吸被高坐皇椅上的那人如此一问，顿时慌了阵脚。她如何不知姑父的精明，这样的一句，不容抵赖无从避让，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
“南宫玉华，朕在问你。”一听殿下之人有所犹豫，明武帝立时加以追问，眼中顿显果决。
“回……回皇上……”南宫玉华残留着一丝理智回着话，眼神已经不自觉的飘向一侧，那形状姣好的双眼中勾尽的是无助和依赖。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殷宸突然从座上起身，几步挨着南宫玉华旁边跪下。
明武帝也不多看，只道：“讲。”
“七殿下出事前儿臣正巧与五皇弟碰见南宫郡主。”
“果真？”话是对着下面的人说，皇帝的眼睛却无意瞟了瞟坐在位置上的殷翎。
“正是，那时儿臣见郡主从云罗殿方向归来，身体似有微恙，便让她乘了自己的轿子回文绣宫。”缓气凝神，是的，这份说辞，俱在事实之内，时间又恰好是出事之前那个无从细加推敲的时刻，几乎无人可以反驳。
殿前一排安静，皇帝正思考殷烨说的话。
“慢着，黎国三王爷突然出声打断，“陛下，他指着身边不知何时带上来的一名侍卫，说道：“这是七殿下的贴身侍从，他完全可以证明南宫郡主在御宴开始前与七殿下在一起。”
13
黄雀在后 ...
殷宸眼神一凛，注视着那个人，脸色募然变得难看起来。
殷翎垂下好看的眼睛，果然啊，人一旦有了弱点总是那么容易被击溃，即使是看尽了宫中世事起伏的二哥也不例外，如果想要在这个皇宫站住脚步，就要够毒够狠，誓绝恩义，无血无泪，老爹所说的帝王之道又何尝不是这座巍峨宫城里的生存法则！
那人又惊又怕地望了他一眼，却还是开了口，“是……奴才可以证明…七殿下失踪以前一直都和南宫郡主在一起。”
一言既出，其他再多的解释也不过是枉然。
黎国三王爷半晌悠悠开口，“皇上，刚才本王接到消息，我国的七殿下已经被人从锦绣湖里救了出来，现下已经回驿馆休息了，只是…“他直视着皇帝的方向，“七殿下落入湖中之前明明与郡主在一起，可是郡主却谎称不知，这岂不是更让人怀疑，贵国是否也应给我黎国一个交代？”说到最后，他更是字字严辞，大有不给一个交代决不罢休的意思。
皇帝眼神一沉，“玉华，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看也不看殷宸一眼。
南宫玉华死死地咬着唇，若要她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自己被那个人轻薄岂不是要她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别说是陈，这样的话若是出了口，那么自己只会成为黎国乃至整个天下嘲笑的对象，自己的将来还有一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即使，那个人承认了，她也顶多会成为那个人的姬妾，还要永远受着这样的耻笑和折磨，要真是这样，还不如现在一死。想到这里，她更是开不了口，只得转头看向殷宸。
殷宸自然了解她的心情，这个女子是他在北殿的邂逅，也是那么长的岁月中唯一暖阳般温融的存在，不带目的，不带功利，宛如琉璃朱瓦之外的闪烁，干净而通透。那天夜里阴影下出来的女子，那么眷恋而美好的眼神，总可以轻易化解他的烦忧，那时的他就确定这会是他将来要一直护着的人，也许他改变不了娘亲的命运，但是至少，他会努力去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
他镇定了一下心神，“父皇…”
“闭嘴。”明武帝冷冷打断，一向笑眯眯的脸上流露出的帝王威严让一众人等立即嘘声，噤若寒蝉。
真正的上位者或许很少发威，但是一旦你触怒了龙威，面对的总是难以想象的压力。
殷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或许这一次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陈朝的位置在哪里，在明武帝心里的位置又在哪里。
南宫玉华已经面如死灰，她忽然惨惨笑了起来，这一次姨妈救不了他，殷宸也救不了她，原来…原来这个皇宫就是这样……
突然有人开了口，清脆雅嫩的声音让大殿里本来凝滞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父皇，若是仅凭那个侍卫一面之词就定下罪来，想必黎国的贵客也会怪我们不够慎重吧，既然七殿下已经获救，自然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何不请七皇子亲自到殿上来说一说，这样即使真有什么也能清清楚楚，不知孩儿说得可对？”殷翎笑眯眯地站在大殿上，活泼的样子似乎一下子就让皇帝心情好了不少。
明武帝竟然点了点头。
这一举动之后，殿上又是另一种情景，惊叹者有之，讶异者有之，了然者亦有之，皇帝的偏爱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少，反而更加浓厚了。
殷宸低着头，完全看不见他的脸色，南宫玉华愣愣地看着十一岁的五殿下，哑然无语。
殷翎不由暗自苦笑，自己难得做了一回好人，想帮他，却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反而让自己离他更远了吧，有时候想想，明明只是第一眼的中意，明明该只是一时玩性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心中长长的叹气，这样的买卖实在是亏啊，简直是血本无归，可是自己…竟然亏得心甘情愿。
黎国的三王爷当然不会反对，尽管心中怀疑，仍然不动声色，他不相信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打破这一个局，但是，对于一个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冷静的说话又对明武帝有这样影响的陈朝皇子不由更加留心了。
殷翎静静地站在跪在一起的两人旁边，个子不高，样子也不算顶俊的，气势也平平常常，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当然，这样的时刻实在是少，少到令第一次见到的朝臣们大为惊讶，心里对这个顽劣皇子的印象不知不觉有了变化。
又等了一会儿，那位七皇子殿下终于到了大殿。
果然是一副萎靡不振，仿佛大病之后的样子，只见他朝着明武帝一礼，连看也不看殿上的人一眼，眼神间隐隐闪烁。
“皇上，这一次落水是我自己失足，不关南宫郡主的事。”
此言一出又是满堂皆惊。
一场差点引起两国纠葛的落水竟是以这样的结果告罄。
黎国的七殿下并没有出什么事情，虽然落水了，竟然还是被人救了起来，而且来得恰是时候，仿佛一切早就被安排好了一样，那位七殿下出人意料的‘大度’，居然声称是自己的失足，虽然明武帝的表情很奇妙，皇后的脸色很复杂，南宫玉华有些木然，那位黎国三王爷一脸的阴沉，但是，最终的结果总还是好的。
殷翎却笑不出来。
因为，殷宸从始至终再没有正过眼，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那日夜里，皇帝再一次召见了殷翎，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半晌无语。
殷翎竟然摆着一张漠然的脸站在他面前，真是….真是….从来都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
“小子，你还不满足？竟然还生气？”皇帝的语气里带上了笑意，故意压低了声音。
殷翎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