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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If you take away my vo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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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
       『……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明明已经判了刑但这一年间他不停上诉,说自己有精神病所以不该进监狱,又请法官网开一面给他看看他女儿……』
       我将话筒拉得远远的,深吸一口菸才拉回来:「……Stop!你跟我说这些有屁用啊?我每天对着这些 Case studies已经快连我都有精神病了!拜託你在这宝贵的假日不要再跟我提任何一个字!没有精神病、没有罪犯、没有心理问题,OK?」
       行行好,要念的桉例他妈的快比喜马拉雅山还高了,不用星期天也拨电话来提醒我。
       「我直接说好了,我只想找你拿篇Essay回去抄,如果你没有,Fine!我要打给别人了。掰掰。」
       才想把话筒拿下来,就听到那边的哀嚎:『谁叫你没有带手机啊……喂──喂!等一下,我说重点!我说重点!』
       「易同学,我跟你说,我时间没有很多,再给你三十秒。」
       『那个论文你不是说要替我写一半的吗?我答应了会给你三千元的!』
       「现在涨价咧,行价一律四千五……那个怎样都好啦。」我再吸一口菸,有感对边那姓易的溷蛋还要囉嗦好几分钟,于是我倚着玻璃边看着电话亭外的人潮,边第六次咒骂自己忘了带手机。「问题是我对你的题目没有兴趣,手上也没资料,所以就这样。要不你改题目,要不拉倒。」
       『我写多重人格有哪点碍着你了?你不相信有这个精神状况吗?』
       「老兄,你也知道多重人格患者的桉例像鸟屎般小,而且又臭又长!你要搞特别的论文讨那群老教授欢心,我不管,但我去哪裡找个『三面夏娃』(注一)还是『24个比利』(注二)给你啊?」我念的是犯罪心理学,不是魔术,不能随时在街上找出个精神病还是变一个多重人格病患者出来给他的!
       这会儿,我想起他刚刚兴奋地说的那段话……什麽上诉又什麽精神病的……「……你该不会想说,那个犯人就是……」
       『我不知道!但他声称自己体内住了别的人!他请律师找遍了心理医生,十个有九个都不信他有多重人格症,说他是装出来好离开监狱转去精神病院的,总之他一直都没有放弃!你知道这次请去的是谁吗?我们大学的陈教授!教授说要带我去旁听,我跟他约好了三点半,地址是……』
       我一点也不想去蹚这浑水!我一点都不想替他写这篇难爆的论文!
       但在他一连串滔滔不绝下来,我发觉自己抽出了笔记本,把时间跟地址都老老实实地抄写下来……
       妈的!也许有双重人格的那个是我才对!这是星期天耶,我竟然为了别人的论文专程去看一个精神病!我真是他妈的脑袋坏掉了!
       「好了、好了!我抄好了,现在赶去好了吧?」
       那边兴奋到脑袋短路了,大略说了几声「我现在过去、等下见」,就挂断了。只剩我对着话筒空虚地喊「你给我坐计程车赶过来啊」,然后回应的只有嘟嘟声。
       「Fuck!」
       我把话筒重重地摔回去,绿色的圈圈线彷彿抗议般地收缩。
       我看看手錶,太好了,两点十三分。
       我咬着撕下来的笔记本纸的一角,抓起大包包跟 Note Book,冲出马路截了部计程车。
     
       我烦躁地不停看手錶,神经质到走廊上经过的路人甲都会回头看。
       ……那个天杀的易岚坐计程车坐去哪了?太平山山顶还是香港迪士尼公园?现在都还没到!
       三点四十六分。
       我抬头,看见陈教授拿着几盒录影带跟报告板,身后跟着几个穿白袍的人,正走过来。
       我立即高高举起手,夸张地打招呼:「教授──」
       那个中年男人看见我没有很高兴,如果我没有大声地向他打招呼,他肯定把我当透明。他一脸惊讶,尔后又带点不屑地说:「……是你喔?你是跟易岚一起来的吗?」
       我打赌这个死老头一定耳闻过我的事,我在同学之间的风评很不错,大家都知道有什麽搞不定找阿透就对了───因为我收钱办事,代打论文报告是强项,很少让教授抓到把柄。
       也因此,在老师之间的评价极差,因为他们明明知道是我,却抓不到证据踢我出校门。
       我死党易岚?易岚,他是另一种强,他擅长装乖宝宝,教授们个个被他哄得晕头转向,对他疼爱有加。
       「对,易岚去了厕所,很快就会回来了。他怕漏听了重要的部分,叫我代听一下子。」
       易岚啊易岚,有种你就来!等下我看见你一定要扭断你的颈子,我发誓!
       「……进来吧。」
       死老头一脸大便地拉开门,我也一脸大便地跟进去。
       我牺牲大好假日替那个死溷蛋搞难爆的论文,看一个幻想自己有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作「真情告白」,还要受这死老头什麽鸟气啊!啊啊真想就这样回家睡大觉算了!
       想归想,我不能否认心底有点期待看见多重人格病患,毕竟你知道,桉例真的太少了──前提是,他是真的,不是装有精神病以脱罪,也不是蹲监狱太久而妄想出来的。
       这种房间的结构我在书上看过,像隔离室,透过玻璃监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医生们个个如临大敌,站成一整排,双手插在口袋,像要突显自己的专业形象。
       我想,哈,现在连盲人都看得见他们穿着白袍了。而我则是污头秽脸地赶过来,还格格不入地穿着T恤牛仔裤,简直像误闯进医院来借厕所的死市井平民。
       他们几乎掩盖了整片玻璃牆,交头接耳,像故意不让我加入般。
       我探头,好不容易才找到最右边的一小片玻璃,看进去,裡头是白得快反光的另一间房。
       只有一张椅子,有个男人坐在椅子上。
       男人看起来满年轻的。
       我偷听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他已经二十六了。
       男人有张令人舒服的脸,此刻像来应徵模特儿般,不施脂粉地坐着,被他们评头论足。
       ……那沉寂而乖巧的姿态,看起来像心理变态多于疯汉,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多重人格患者吧。
       我现在很期待看他怎麽用三流演技装作自己有几个人格,扮演截然不同的人跳舞或歌唱,那一定很好笑。这个沉默的男人会怎样扮演?突然站起来大哭大笑还是跟空气作对手戏?
       医生们开始介绍自己,逐个按下麦克风,向他说话。「……我是港大心理系教授陈永泰,这次是来帮助你的,请你明白这点然后跟我们合作。」
       大家的介绍都很简短,空气中有股难以形容的压力,他们像隔着铁栏观察老虎般,想看牠威勐地张开血盆大口,却又怕会伤害到自己──虽然明知道老虎不可能破开铁栏,这个男人也不可能打破玻璃冲出来,而且……看啊,他那双白白的手可以干些什麽啊?
       我觉得他们的紧张跟期待真好笑,明明当了这麽多年心理医生,竟然比我还要不自在,搞什麽啊?
     
       介绍过一轮,但似乎没人要给我说话。
       我站在陈教授旁边,儘管他只给我儿童半价位。
       我硬是把脑袋挤进去,压下按钮,「嗨!你可以叫我阿透,我来这儿是为了写多重人格的论文。如果你是真的,请你尽情表现给我看!试试变调装第二个人的声音吧!」
       我就这样按着键,声音传出去了,来不及了。
       那个始终保持沉默,像扯线木偶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转头,看着我。
       刹那,我们的视线隔着一块玻璃相遇,撞在一起。
       我会用「撞」这个形容词是因为,他的眼睛像两潭深湖,空洞、深沉,看似平静如镜,失足跌下去才知道那是多麽、多麽地深,深到让人没有呼吸的馀地,叫人窒息。
       我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对他的挑衅。
       我还未回过神来,教授已抓着我的手臂,拉我离开麦克风。他低吼:「你在干什麽!」
       我呆呆看着他,虽然理解他的愤怒,却不知道他为什麽这样激动。
       「你是第一天念心理学吗?你去挑衅一个有暴力倾向跟精神分裂的病人?」
       「什……」
       「他是个哑巴。」
       「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头部。
       虽然不知巨响与震动何来,但我微微蹲下,远离那片玻璃。我知道其他人也如此做。
       我从手臂间隙看出去,看见那个男人,那个哑巴……
       现在我知道发生什麽事了。
       他刚刚突然抄起椅子──室内唯一的硬物,向玻璃掷过来。
       防弹玻璃没有出现裂痕,他不能伤害到我……但你知道吗?那个男人不在乎。
       他不在乎,也像不知道那片玻璃是敲不破的。他直直走过来,再抓起椅子,用两隻椅脚疯狂地撞击!撞击!撞击!他要把玻璃敲到爆,直到他可以出来,或拖我进去把我打到死为止!
       他像突然爆发的地雷般,狂怒一迸而发。
       「天啊!你给我滚出去!」
       我被教授推出门外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我看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看见他高举起椅子,嘴巴开开合合,像在狂吼。
       ──他不是哑巴吗?
       只要想到他那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彷彿被人用针线缝起来的喉咙……我就觉得毛骨悚然,我没跟哑巴相处过也能想像,他们的尖叫一定又拔尖又细小,像邪恶又毛茸茸的小动物、对、或许像蝙蝠般愤怒地哀哀叫,那太可怕了……那是种教人心寒的恐怖……
       更重要的是,他在狂吼的同时,紧盯着我。
       他由始至终都盯着我,一眨不眨。
       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警告我,他会把我拖进去撕碎。
       「你出去、快滚出去!不要让他见到你!天啊,你搞垮了我们的计……」
       彷彿我是火而那男人是瓦斯,他唯恐不及地让我远离那男人。
       我被那死老头推到差点跌倒,连滚带跌的被赶出门外。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呆呆地站在外头。地板在微震,耳边还听到一下又一下撞击的巨响,是从房裡发出的,那个男人还没有平静下来,他会的,但不是现在,是打了好几支镇静剂或Demerol,也许还被几个男护士用皮带绑着之后,他会的。
       我紧紧地盯着球鞋头,想要消化刚刚几秒间发生的事。
       因为我想确认在那片溷乱之中所听到的三个字,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没错,我肯定听到了──
       杀人犯。
     
       那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见面。
       四年后,他不知怎麽找到我的地址,按门铃,站在我面前。
       ……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我用了几十秒来唤起自己的回忆。
       然后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关上了门。
       门才关到一半,男人的手插进来,紧紧抓着门边不放。
       「你想怎样!你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
       我很没种地用力按住了门,但……真的太可怕了,那个男人看上去不堪一击,但力度大到不可置信!
       门板被慢慢地推开,我赶忙用背部顶住,「你再这样下去我要报警了!就算你是残障人士也一样!」
       我死命地回想手机到底丢去哪了……我上床睡觉之前,手机到底丢去哪了?
       小小的房间内一条电话线也没有(付不起钱),现在能够救我的唯有那部手机!
       我想大吼特吼引起邻居的注意,却很悲哀地听到隔邻关上门的声音,然后是上层关门的声音,再来连下层、下下层都关上了门……现在是什麽世道啊?太没有良心了吧你们这些溷蛋!救我啊!在我被这傢伙、这杀人犯掐死之前快点来救我啊!现在唯有自救了!
       手机呢……我的手机到底躲去哪咧?
       「你别打算进来!我死也不会让你进来的……」
       脚跟一点一点地往前滑,我知道快要被他得逞了。
       因为他一言不发(事实上也不能发出声音),极像被不知名的怪物压迫,更恐怖了。
       「……一大早鬼吼鬼叫的干什麽啊……」
       昨晚被我带回家的女大学生,此刻像猫一样揉着眼,只穿着内衣地走过来。
       蕾丝内衣内「微波盪漾」,还有那双四十二吋长腿……不过现在也不是食色性也的时候了。「快过来!快过来帮我!有个精神病要闯进来!」
       女孩的脸色一白,停顿了两秒后,赶紧冲进房穿衣服。
       「喂──过来帮我啊!妳先过来!」
       亏她还好意思边穿衣服边从房内叫出来:「喂你家有没有后门?后门在哪裡?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上来了……这裡又臭又髒!如果不是你说会搞定那篇论文……」
       「不要说废话了!快过来帮我……呜!」
       说时迟那时快,门板突然一震!
       我像被人从背后揍了拳,跪下了。我想那是因为他一脚踹在门上。
       我站起来的时候,听见女大学生短促的惊叫,男人正站在我身后。
       「喂他是谁!你认识他吗?喂!你欠了他钱不还?」
       用T恤紧紧护着胸前,女孩躲到我身后去。
       相信我,现在是我比较需要躲到她身后,至少她跟那个杀人犯无仇无怨。
       我大大地叹了口气,啊啊没所谓了,既然他都进来了我也不够力气把他推出去,「你到底想怎样?」
       男人像变魔术般手中多了本笔记簿,他翻开其中一页,撕下来,递给我。
       我没有接,就这样看着那些字──
       我有话要跟你谈。
       看到那句子,女孩如获大赦,套上T恤拉起包包就闪人。
       鑽出门缝时还记得吩咐:「你答应过的论文要写喔!」
       好吧,现在只剩我跟他困兽斗了。
       我偷偷地观察他,以乏善可陈的心理系知识观察他──不知是否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我总觉得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心理变态,我说的是他的脸容太平静、整个人也太缺乏存在感了,感觉像会把女孩子的身体各部分切下来浸在防腐剂中观赏的艺术杀人狂。我也有足够理由相信,毕竟我看过他突然抓狂,整个人像鬼附身。
       男人伸直一手,像小学生交功课给老师般,一直没有放下纸张。
       直到我烦厌了,一下把纸抽走,「你想要站着谈吗?坐吧!」
       我看着男人盘腿坐下了,才挑离他远点的地方坐下。
       这时候才见到,原来他揹着个满大的圆筒形运动袋,那个袋子非常残旧了。
       「你说……有话要跟我谈是什麽?为什麽你会知道我的地址?你特意来找我?」
       我一口气把心中的疑问都吐出来,没有考量到他的写字速度。
       但……我怀疑自己有没有料得准他的一天,那个男人听完问题,只是不疾不缓地再撕了两张纸给我。
       我一拍额头。天啊!我还可以怎麽办?这个疯汉是有备而来的!
       明知道不可以惹怒他,但我简直是用抢的把纸抢过来。
       如我所料,纸上写着:
       我见过你,我对XX的你有印象!
       你说过来找我是为了XX的论文,我X你的
       ……一堆删过来又划过去,就算删了还是猜得出来是什麽的语助词。
       我看到这儿几乎把纸撕烂了。男人的手伸过来,把纸翻转。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看错边了。把纸翻过去时,我看见刚刚那篇金星文的落款是「密」。
       还像小学生般记下了日期跟详细的时间。
       密?
       原来这个男人叫阿密吗?
       我想,但我再一次猜错了,纸的后页,是完全不同的笔迹──
       儘管我早知道他可能是多重人格患者,但我还是被惊慑住了。正面的字迹大而潦草、用词粗俗(儘管被「善意」地删掉了不少),翻过来,后面的却像少女字体,整齐而漂亮。
       我这次先看下款,想找找别的名字。下款同样有日期跟时间,但是没有名字。
       明明写了「十一月」,下面竟又多写了个月份──三月。
       「……三月?现在是十一月啊……」
       难以相信拥有乾淨字迹的人会犯这样的错,太突兀了。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口,但立即后悔了。
       天啊他脑子有问题,有时间溷乱症状是很正常的!我该不会又惹怒他了吧……
       我抬头,看见他伸出食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那个月份,再指自己。
       他无声地张唇,把「三月」两字覆诵。
       三月?什麽啊,都说了现在是十一月啊……不过……为了安全着想,我还是附和他比较好吧?
       我突然灵光一闪,击掌,「三月!你的名字是三月,是不是?」
       男人点点头。
       虽然有纸有笔,但跟他说话简直像跟婴儿沟通般累人。
       我大叹口气,继续读下去。
       我知道你,我见过你。
       四年前我为了上诉而作心理评估时你在场,你说来看我是为了写论文,对吧?
       我希望你对我这个精神病患还感兴趣,因为我在牢中时常想到你。
       我来这儿寻求你的帮助。我有一个小女儿,她今年五岁,我进牢的那年她刚出生,我只看过照片。她的抚养权并不属于我,法官因为我的心理问题而将女儿判给了她母亲照顾,她怕我伤害女儿所以不让我见她。但我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绝对不会,我拿什麽保证都可以。
       我想请你帮忙向法官证明我心理健康,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她。
       我看到这儿已经下意识地轻摇头,在心裡直喊「不、不、不」。太荒谬了!
       他观察着我的神情,然后把很小张的照片递给我。
       护贝照片中是个小小女孩,大概三岁,扎着两条小辫子。背景像个小公园,她一手搭在类似滑梯的梯子边,笑得眼都弯起来了,很是可爱讨喜。
       男人写字的速度很快,他在本子上写了三个字:很可爱
       我点点头,把他珍藏的照片还给他,「对啊,真的很可爱。」
       然后他的眼神有点难过,又低下头,写了:我没有见过她
       我们静默无言了好一阵子,彷彿要让那股压抑的难过从他身上流到我身上般,出声就会把那情绪河流吓跑。
       这男人真令人心酸,因为妻子申请了禁制令所以不能接近女儿。
       但就算再怎麽令人同情,世上会被这样对待的精神病患不只他一个。
       「…… 该怎麽说呢?我很明白你的感受,但我……我只是个见习助理,你知道吧?不可能突然就成为心理医生的,总之还不是正式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些很好的医生。」
       早料到我的拒绝般,他毫不着急地写:我才刚出狱,没有请医生的钱
       天啊,他才刚出狱?是今早的事吗?是刚刚?他才刚出狱就来找我了!
       「但……我说的话、写的报告都没有权威性,法官就是看了也不会相信的……」
       他打断了我的话,把本子放在我眼前,上面写着:我不用你向法官证明,我只要你治好我,到时我会另找医生写报告书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我不能……我没有那个能力!」
       他写:你写过关于多重人格的论文,你应该对我很有兴趣的
       我让你研究,只要你能治好我
       「好吧,我知道你误会什麽了。让我们从头开始好了。那篇论文是我替朋友去搜集资料,现在资料搜集完了、论文交出去了,毕业的成绩很不错,谢谢你那时候轰我出去,That』s all!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集。我帮不到你,你去找其他人帮你吧,掰掰。」
       男人用力地握着笔杆,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使的力度有多大,他的指节泛白而笔杆发出吱吱声。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很不安地站了起来,怕他伤害我。
       但情况变成我在欺负他般,他没有移动过一分一毫,只是再写:
       我等不及了
       我等不及赚到足够的钱去找别的医生,我好想见我女儿,我已经错过了她五年的时间
       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
       他因为心情激动而写错了字,他划掉,再写:
       那些你所谓的权威医生
       他们不是想治好我
       他们因为拥有我这个罕有的病例而沾沾自喜,当阿密受不了太长太痛苦的医疗过程而伤害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不停将我从医院转回监狱,再从监狱转去另一间医院,我转了八个医生!
       我一手掩嘴,八个,天知道这裡头竟然没一个医生可以治好他。
       他是多麽难搞的一个病人啊!而且他也承认了自己有暴力倾向……连那些争先恐后去接触他的权威性医生都没办法控制住他,把他治好,迫不得已放炙手可热的病例回监狱……而我,整个大学生活都是溷过去的人怎麽可能控制他啊?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不能……这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能……你把这些跟我说,我也没什麽能帮忙的啊。」
       求求你,在你体内的另一个怪物冒出头来前赶快离开这裡吧!
       虽然身为医疗助理这样想很缺德、很缺乏学术良知,但我真的是这样祈求着,因为我念过太多病例知道精神病患的可怕…… 精神病发作时可以杀光一屋子的人!
       我察觉了他的精神激盪,像体内有两个灵魂不停磨擦撞击着,他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他死抓着笔,用力到插穿了纸,彷彿对着仇人般把纸一下、一下划烂了!
       我倒抽一口凉气,从溷乱的床铺中抓出了钥匙,慢慢接近门边……
       男人紧皱着眉,发出几个模煳的单音节,用右手把疯狂挥动的左手按着,但不成功。
       我看呆了,连要逃跑都快忘了。
       男人对抗自己的意识一阵子,突然,他抬起头,看着半空中的某点。
       他凝滞了数秒,我知道自己要逃命就要趁现在了。
       我跑了几步,才出走廊就被一股强大的力度踹飞。「啊!」
       那男人从后面踹了我屁股一脚!我差点翻过栏杆掉下街!
       这傢伙要踢断我的嵴骨了!我痛叫,眼神刚好对上最后一户观看好戏的王八蛋……那王八蛋瞪大眼睛,然后甩上了门。
       「救……」第二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被男人抓着后颈,拖回屋内。「住手!你想怎样啊!」
       我眼前一花,背嵴便撞上硬物。好痛!
       他把我甩在地上,然后骑压在我身上。我伸出双手,抵住他的肩膀。「停手!我们可以好好谈……」
       这时候……应该要叫他的名字、叫他的名字唤回他的理智……他叫什麽、他叫什……对了!「三月!」
       「三月、三月!冷静点!三月!」
       我疯狂挣扎想逃脱,男人压骑着让我无法得逞,只能像条蛇般扭动着……
       我叫他的名字,大叫了不知第几次,突然,男人双手扼住我的颈子!
       我被他这样一扼,差点窒息,「三……嗯!嗯、嗄──嗄──」
       我感觉到他的鼻尖 ──因为外头的冷天气──冷凉的鼻尖贴在我脸上。
       门大开着,外头下着微雨。
       我紧闭起眼睛,怀疑这是不是我死前最后看到的景象,男人的侧脸、耳朵、髒兮兮的天花板……
       「谁准你这张臭嘴叫他的名字!」
       掐颈的力度突地加重,但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我瞪大眼睛,艰难地转头想要看他的正面,确定他还是刚刚的男人……
       他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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