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页
柴田、仁科和田口走了进来。宏一看见永田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憎恨。为什麽田口可以观摩手术，而永田却不能，这一点连宏一都意识得到。柴田抬起头，口罩上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是对著宏一的。宏一抬起手挥了挥，永田终於注意到身边的男人，憎恨的目光随即扫向宏一。
“……内海医生，”永田阴沈沈道，“你知道鸠占鹊巢的故事吗？”
宏一对成语知之甚少，本能地摇头。
“鸠这种鸟从来不筑巢，但是鹊筑好了巢就会去抢夺，”永田怪异地一笑，“你觉得鹊会高兴吗？”
当然不会。宏一摇摇头，对鸠的恶毒行为很不喜欢。
“但是世界上就是有一种鹊，不但巢被占了，连蛋都被鸠给啄烂了，它还乐呵呵地跟在鸠的屁股後面跑，这种鹊是不是很蠢？”
宏一点头。世界上会有这麽蠢的鹊吗？永田这番话什麽意思？永田嘲弄的眼神让宏一很不愉快，正想不理会永田的话，却在看向柴田的一刻牵动心绪。
柴田为什麽没带永田进手术室？不光是今天，他见到柴田的时候，也从没见到永田，到是仁科身後一直跟著田口。手攥紧栏杆，宏一恍然有些明白永田在说什麽，难道那只蠢鹊，指的是自己？
──袭击你的是医院的内部人员。
会是谁？宏一看著柴田，立刻否定了。救了他的人是柴田，那天他们还约好一起去吃饭。柴田不可能既来救他又袭击他。那会是谁？谁跟他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对他使用这麽毒辣的攻击？
宏一想不出来。他得罪过的人不少，但并没有严重到这样的程度。
剪刀的最後一下，引来满堂的喝彩。一向不怎麽瞧得起人的芳贺，都轻轻拍了拍手，对柴田的技术表示赞赏，两个半小时，柴田的速度和完美征服了所有的人。宏一既羡慕又嫉妒，柴田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抓住他全部的精神和视线，无法离开。他也是主攻心脏外科的人，所以他很清楚，就算十倍的努力，要追上柴田，也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而那时候，柴田将会攀到更高的地方，让他遥不可及。
天才和平凡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努力，而是天赋，光是努力绝对不足够。
山下院长亲自迎接柴田，拍著他的肩膀表示祝贺。光环笼罩在柴田的身上，所有的人都仰视著他，宏一远远地站著，慢慢地转过身垂下头。他为什麽会喜欢上柴田呢？同为男人而且相距遥远，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根本毫无理由。
他没追求过谁，也不是女人，不可能成为男人的依附品，更不可能像女人一样理所当然地靠近寻求，他甚至多看柴田两眼都有顾虑。那个男人的未来中，不可能有他。
“内海！”芳贺向他追了过来，“喂！晚上有空没有？”
“干嘛？”心烦意乱的宏一没好气地问。
“所有人都很高兴，你干嘛这口气？嫉妒？这个我理解，”芳贺勾住宏一的肩，“柴田那小子真让人不爽。”
“他有实力有技术，你不爽什麽？”宏一立刻皱眉，“再说你和他又不同科。”
“这是男人的自尊心……内海，你还真偏帮柴田啊！”芳贺的调侃让宏一瞬间涨得满脸通红。芳贺吹了声口哨，伸指在宏一脸上一弹，“看不出你有时候还挺可爱的嘛！”
“放开我！”宏一推开芳贺，心跳得更急更慌，柴田也说过同样的话，他最喜欢看到宏一害羞窘迫的模样。
“下班後去联谊！单身的内海医生，我约了急救科的护士小姐们哦！”芳贺在他身後大声道，“我请客，你可一定要来！”
宏一抬手挥了挥，芳贺不死心地继续叫著：“井上可答应了来的哦！”
宏一哭笑不得。芳贺怎麽会把他和井上扯一块去？他们关系不差，可跟男女感情毫无关系。
芳贺抓著头得意地转身，却迎上柴田阴沈沈的表情，吓得他往後倒退两步。“柴田！”
“你们晚上要联谊？”柴田深吸口气，“怎麽也不叫我？”
“你还需要叫吗？听说院长给你安排了和议员的女儿相亲，我们这种联谊，你看不上眼的啦！”
“相亲是相亲，联谊是联谊，我要去。”柴田叉著腰，“怎麽，还不欢迎我？”
“不，不，没，没有。”芳贺再度後退，“你想来，就来好了。”
柴田相亲的事情，在医院内部不径而走，很快人尽皆知。宏一躲到了准备室，用床单蒙著头。经过准备室门口的脚步声，都让他悄悄地探头，但每一次都让他很失望。一个小时过去，柴田没有来，而宏一也完全没有睡著。
下午的时候很忙，宏一没再去准备室，而柴田在准备室里等了一个小时，没见他来，很失望。
很快到了下班的时间，芳贺给宏一打来电话：“真是没劲，柴田居然也要参加联谊，你说他来干什麽？纯粹是来搅局！”
宏一心里恪登一下，酸酸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可以想象柴田被女人们环绕的景象，顿时醋意狂涌，烦得想砸杯子。
“芳贺，我……要晚一点再过去。”宏一头一次撒了不擅长的谎。晚一点，就晚得可以不去了。
“别太晚！不然女人都被柴田给抢去了，到时候别来怪我！”芳贺哼哼地挂上了电话，完全没听出宏一那酸味十足的口气。
宏一十指交叉，攥紧手。距他意识到这份感情不到一个星期，便已经被这感情折磨得心力交瘁。想见不敢见，克制著不去见，忍著酸忍著痛，勉强地装出平淡，内心却在不断地呼号。无论如何努力，这份难过只是在不断加深，深得他连探视病房的时候，脑海里都想著柴田的事情。
柴田迟早会飞向远方，离开医院进入学院机构，他留不住他，也跟不上。就算他变成女人，也只能看著柴田在天空遨翔，空留悲叹。
他要怎麽办？就算跟在柴田身边，看到他结婚生子，然後给予祝福？他做不到，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0.38鲜币)37-真相
三十七 真相
深夜的医院，万籁俱寂。宏一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坐了起来。他不想碰到柴田，换了个病房躺著，而柴田成功手术，也使大家情绪高昂，除了留守的值班人员，医院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离开了。
连急救科都一反常态的安静。
宏一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1点了，要赶过去还来得及，但是他实在没那个心情。他决定去巡视病房，或许会有人需要他的帮助。
可是连病房都是静悄悄的，病人们都入睡了，走廊上的灯光显得那样的孤独。宏一开始想念柴田，无法克制地想他。现在的柴田，正和那些漂亮的护士唱歌聊天著吧。他是不是该过去一趟呢？至少能看见柴田。宏一甩甩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简直都要迷失自己了。明知道过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却还去找罪受，他疯了不成？
不能去见柴田，但可以去看看柴田的病患。宏一不想再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件了。山寺的手术非常成功，最好不要术後出现意外。想到这里，宏一加快了脚步。
山寺的房间里隐约有光，监控的仪器和夜灯让房间里的一切清晰可辩。
宏一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
一个人影站在山寺的床前，抬著手，正往点滴瓶里注射著什麽。
宏一脑海里顿时轰地一响。
“住手！”他厉叫著扑了过去。对方失手将注射器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宏一将人扑倒，对方猛地挥过拳，将他狠狠打倒，爬起来往外便跑，宏一立刻紧紧追上，再度一个猛扑，两人交缠著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剧烈的冲击让宏一几乎失去意识，但是他还是紧紧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想要逃跑的男人摔得爬不起来，痛得哼哼。宏一揉著额头抬眼，永田那张脸顿时落入了他的眼里。
“是你！”宏一失声惊呼。
永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惊惶之後化作凶恶的威胁。“别叫！不然我……”
宏一抓著他的手腕只一扭，永田失声痛呼松开手，倒在地上不停地颤抖。“放，放开我，内海，你这混蛋……好痛……！”
“说！你往山寺议员的点滴里注射了什麽？”宏一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你究竟想干什麽？”
“内海医生，你要不要跟我合作，让柴田永远翻不了身？”永田话音卜落，宏一再度用力，永田痛得倒吸口凉气，一个劲发抖。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柴田是你的指导医生，你为什麽这麽恨他？”宏一连声追问，手下的劲越施越大，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猛地一麻，突然失去了知觉。宏一全身一抖，眼睁睁地看著永田挣脱他的束缚，反过来将他制住。
永田将宏一压倒在地，手腕处的巨痛让宏一发不出声音，只能抽搐。
“你要不要跟我合作？”永田笑著，手下用劲，宏一闷哼一声，痛得整个头都麻胀起来。
“其实你和我的利害关系一致，没有了柴田，你和我才有未来。”永田轻笑起来，“还是说你想告发我？你用用脑子想想，为什麽你被打伤，医院还要隐瞒真相？”
宏一咬著牙，怒瞪著永田。
“那是因为医院是自私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只要能得到利益，什麽手段都使得出来！”永田抖著肩狂笑，“什麽高尚的职业，在医生的眼里，病患不过是他们达到目的的工具而已！”
“永田！”宏一一声断喝，让永田停了下来。永田的眼里布满不屑、讥讽和嘲弄。
“你说得没错，这样的医生，这样的医院，都是存在的。”宏一看著他，“难道说，你也要跟他们一样？”
永田直直地看著宏一，良久，笑了一笑。“跟他们一样有什麽不好？只有跟他们一样，才能得到他们的重用，你懂麽？”
“那你得到重用了吗？”宏一皱眉道，“你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吧！”
永田扬手给了宏一一耳光，打得宏一眼冒金星。
“你懂什麽！我就是棋子，被柴田，被医院利用的棋子！用完了，他们就抛弃我！”永田抓著宏一的领口怒吼，“你呢？你才连棋子都不配，根本就是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垃圾！”
“永田，不要再挣扎了，”宏一冷冷地看著他，“我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大野木主任，没有人会包庇你！”
“我才不在乎！我已经毁了，多毁一点少毁一点有什麽不同？”永田嘿嘿地笑了起来，“知道吗，我刚才注射的，是能让心脏缓慢停止跳动的哦。山寺议员死定了……柴田别想升职，也别想再玩弄我！”
宏一顿时惊慌起来，不及时施救的话，山寺一死，柴田前功尽弃，还要背上不尽职的黑锅！谁也没办法救他！绝对不允许！为了山寺的治疗，柴田花了多少心血，承担著多大的风险？永田根本不知道！他有什麽权力毁掉柴田辛辛苦苦救回的生命？！
“永田！”宏一看著永田，目光里无比的坚定，“我们一起去，去救山寺先生！”
“休想！你不恨柴田吗？”永田冷冷一笑，“你佩服他的技术？别笑死我了，”他抓住宏一无法使力的手腕，“你知道吗？打伤你的手腕的人，就是我，而指使我这麽干的人，就是柴田！”
看著宏一那震惊到极点的表情，永田得意地笑。
“医院为什麽要你隐瞒？柴田为什麽要对你好？为的只是保护医院的面子，让山寺议员的手术顺利进行，至於你，在医院眼里根本什麽都不是！被鸠占了巢还跟著鸠跑的蠢鹊，说的就是你！”
永田逼近宏一，缓缓道：“内海医生，成为我的共犯吧！”
(0.44鲜币)38-宏一的选择
三十八 宏一的选择
一直否定的答案，一直挥不去的疑虑，在永田的话语中剥开了血淋淋的真相。宏一不愿意相信，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催促著他相信。
不管是温柔还是亲吻，都是为了收买他而做的吗？
悲伤痛苦，所有的感情都无法言说，甚至连哭都觉得困难，牵连到心脏的一切都在疼痛。
这就是真正的现实，单纯天真的感情，注定要被伤得支离破碎。
要成为永田的共犯吗？
“不，我不能。”宏一拒绝了。
“为什麽？”永田感到讶异，“你不想复仇吗？你的人生可是被他彻底毁了！”
“不能因为世界上存在杀人犯，我就去杀人，不能因为医院黑暗医生冷酷，我就做个无情的医生，”宏一酸涩地微笑道，“我只是我，我只做我自己！就算失去了双手，我还是可以治病救人，做不做外科医生有什麽要紧？不要一错再错才更重要！”
永田不可思议地看著宏一，他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人。他想起了在急救科看到的宏一，那时候的宏一在他的眼里闪耀著动人的光辉。他本来很羡慕那光辉，可是为了爬上去，为了达到目的，他跟随了柴田。
但是宏一的光芒，他并没有忘记过。即使只是羡慕那短暂的光，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获得了感动。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傻瓜。”永田喃喃地自语著，松手站了起来。在宏一的面前，他动摇了。宏一费力地用胳膊支撑著自己起身，永田不自觉地扶了他一下，只是这个动作，宏一便知道，这孩子或许还有救。
“我们上去……”宏一的话还没落，便听见护士的一声尖叫。永田怔了怔，向著楼上便跑，宏一紧跟上去。护士佐藤手里的点滴瓶砸得粉碎，液体洒了一地。山寺议员双眼紧闭，已经停止了呼吸。
“让开！”永田粗暴地将佐藤推开，翻了一下山寺的眼皮，又摸了一下他的後颈，“刚刚停止！”
宏一向著佐藤吩咐：“马上准备心复苏液！把电击板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