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5：在美国的日子（5）
热闹的大街上，年轻的亚洲青年一脸漠然地朝前走，他的身后跟着一辆车，正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开动。
“小凝，先上车好吗？”韩萧坐在车内，看着对自己不理不睬一个劲往前走的爱人，心中充满了无奈和些许慌乱。
纪凝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般，脚下加快速度向前疾走，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人独处的安静空间，而不是嘈杂的大街和陌生的人群，更不需要后面这个跟着自己不停叨叨的所谓的恋人！
“小凝，别任性了，你先上车，我们回家，我会把事情和你解释清楚。”韩萧继续劝说。
纪凝还是不理。
韩萧没了办法，只得将车停在路边，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纪凝的胳膊，对方猛烈挣扎了起来。韩萧一不做二不休，猛的抱住闹别扭的爱人，不住哄道：“小凝，别这样，如果你生气难过，那就揍我吧！”纪凝一听，怒气烧得更盛，你韩萧还真以为自己吃定我了！？笃定我不敢揍么，我今天还真的要好好揍你个混蛋！这么想着，手就挥了出去，清脆的响声让两人都愣在当场。
韩萧只觉面上一痛，随即知道自己被爱人打了，而纪凝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片通红，可见力道之大，他突然觉得心里被捅了个窟窿，呼呼地漏冷风，一个念头越发清晰，原来他从未忘记过韩萧带给自己的伤痛……过往行人好奇地盯着他们，韩萧白玉般上的侧脸一抹胭脂般的红，却仍不放松抓住纪凝胳膊的手：“小凝，你想打我没关系，但是能不能先跟我回去，这里是美国，治安不如国内。”
纪凝垂着头，犹如被放空了气的皮球，被韩萧轻轻一扯便进了车内，韩萧看都没看一眼贴在车窗上的罚单，发动车子向住所开去。看着进屋后就缩在沙发上的纪凝，韩萧一向笃定的心也不禁慌了起来，他有一种感觉，如果这次纪凝不原谅他，那么他们之间可能……这么一想，心中的慌乱扩大，他走过去抱住纪凝，犹如在茧子外面张了一层保护膜：“对不起，小凝，王瑞西是路克喜欢的人，在学校的时候，路克疯狂地追求他，做了不少过激的行为，王瑞西曾经跟他在一起，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二人分手了，我不知道路克对你说了什么，但是王瑞西跟我仅仅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刚刚他的那些举动，完全只是为了激怒路克。”
纪凝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幕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从韩萧的话中，他终于敢于面对一件事，那就是，他了解韩萧了解的太少，这五年的沟壑，不是光靠感情就能跨越的。这个事实，他一直不肯承认，重逢之后他对自己说，他爱着韩萧，五年的时光可以用今后的日子来填补，他尽力地放弃自己，只为了跟上韩萧的步调，终究他还是太傻，五年后跟五年前一样，从未进步，一直龟缩在一个壳内，不肯抬头也不肯放弃。
“小凝，你说句话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只求你不要这样。”韩萧的声音里有着祈求。纪凝听在耳里，突然觉得很陌生，原来韩萧也会这般慌乱虚弱吗，当年和现在，不是一直都是一副稳操大权的样子吗？
他嘶哑着嗓子开口：“韩萧，我问你，你的爸爸现在在哪？”
没想到他会问到自己的父亲，韩萧有些吃惊：“我爸？你见到他了吗？是谁带你去见他的！”声音里有着些许气急。
纪凝提高声音道：“你先告诉我！”
韩萧颔首：“没错，他是在美国，一年前中风了，现在在疗养院修养。”
纪凝：“那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的继母，因为神似我母亲，所以我父亲才娶了她。”韩萧一五一十答道，“是不是路克带你去见他的？”
纪凝嘲讽一笑：“怎么，我见你父亲你这么紧张干吗，当年的罪都受了，你还会怕他吗？”
韩萧被说得脸色有些难看：“我是担心他会对你怎么样。”
纪凝：“他都坐轮椅了还能对我怎么样，你应该担心我会对他怎么样才是吧。”实话说，他并不关心韩宗锡如何，对于这个当年一手拆散他们的凶手，他心里有着恨，所以看到现如今他的下场，纪凝心里就有一种痛快之感。他觉得，这完全应验了中国的一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韩萧安抚他：“小凝，我不想和你吵架，如果你是因为王瑞西的事和我生气，那我明天就可以让他离开。”
纪凝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韩萧，你知不知道，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是别人在伤害我，当年分手你认为是韩宗锡的错，这次吵架，你又将过错推到王瑞西身上，其实你知不知道，当初和现在，捅我最深那一刀的，从来都是你。”韩萧被震在原地，看着纪凝说完转身进了房间，他却伸不出手去挽留他。心里犹如被刀狠狠割了一下，原来，纪凝内心一直都在恨着自己吗？颓然地坐到沙发上，韩萧不知道到底哪一步出了错，他忍耐多年，步步为营，眼看着就要和爱人在一起了，却在咫尺之地全军覆没。
背靠着房门，纪凝眼泪落下，说出了心中埋藏最深的那句话，他像放下了负担一般轻松却又疼痛难忍。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心很痛，痛得眼泪停都停不下来，他们在一起纠缠了两年年，却要花五年时间来等待折磨彼此，他以为熬了这么久，幸福终于可以来临，可是终究还是不行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一夜无眠，第二天，纪凝打开房门，客厅内空无一人，除了那堆数量惊人的烟头昭示着房子的主人曾经在这出现过。他拎着行李，从桌上捡起一根尚未燃尽的烟头，塞进嘴里深深一吸，却被那苦涩的味道呛得喘不过气，他还是不适合抽烟。环视一周，他轻轻地合上门，关住了这短短十多天的欢乐时光。
阮云峰看到眼前人甚是吃惊，他夸张地用手揉揉眼，叫道：“咦，我幻视了，怎么看到本来应该在美国的人出现在我面前，莫非这是海市蜃楼？”说完伸手掐对方的脸，本以为会遭到抵抗，却发现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被自己硬拉开的嘴角像是一个极其扭曲惨淡的笑。阮云峰吓了一跳，赶紧放手：“啊，真是纪凝！喂，你没事吧？”
纪凝勉强朝他笑了一笑：“没事，我回来了。”说完扔了行李进浴室，“我先洗个澡。”
阮云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哦……哦……你，你慢洗。”
洗完澡的纪凝脸上总算多了点血色，阮云峰肚子里一堆疑问，想问却又不敢，只能眼巴巴地盯着他。纪凝瞧见他的样子，有些无奈：“你盯着我做什么？”
阮云峰小心翼翼道：“因为看你一副失恋了很难过的样子，所以我……”
纪凝躺在床上：“嗯，没错。”
阮云峰愕然：“什么没错？”难道他的乌鸦嘴又灵验了！？
纪凝：“就像你说的，小爷我失恋了，所以回来了！”嗯，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心会痛，眼睛会酸而已。
阮云峰彻底愕然了：“啊……是不是女方家长不同意你们啊？”莫非外国人也有门第之见？
纪凝翻了个身：“是啊是啊，他爸爸觉得我们不合适，就把我打发回来了。”
阮云峰凑过去：“这么简单？难道没给你一点……分手费？”
纪凝看也不看一个枕头向后甩去，正中红心：“分手你妹的费，作为一个死愤青，我才不吃嗟来之食！”
“可是，可是……”阮云峰可是了半天没说出什么，他总觉得纪凝瞒了什么，但对方不愿意说，他再怎么问也是白搭。
本来阮云峰帮他请了一个月的假，纪凝却提前回来了，他高兴得很，实验终于可以提早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去给那群臭屁大学生上课，再也不用天天被老板操来操去了！谁知没等他高兴完，纪凝又扔出了一个炸弹：“我想去旅游。”
阮云峰开心的脸瞬间垮了：“又出去啊？”
纪凝点点头：“你帮我请的假不是还有剩吗，正好够我出去走一圈。”顺便，可以回一趟家。
阮云峰捂脸：“妈的，早知道老子就不给你请那么久的假了，混蛋快滚吧，但你要记住伤害魔法师的感情是要遭报应的！”
纪凝看着他露出一个真正的笑容：“谢了，兄弟。”
“切，谢我也还是要遭报应的。”
纪凝很快地报了一个自驾游的团，在出发之前，他还有两天时间，于是便回了一趟家。到家的时候，纪爸爸上班去了，而纪妈妈因为已经到了退休年龄，待在家中。看到他，纪妈妈吃惊之余很是开心：“凝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纪凝放下手中的东西一笑：“我这不是想你跟爸了嘛，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纪妈妈嗔怪地白了他一眼：“这孩子说的哪的话，对了，怎么就你一个回来，韩萧呢？”
听到韩萧的名字，纪凝一僵，随即用笑容掩饰道：“他在美国的公司很忙，暂时回不来，我假期快结束了，所以就先回来了。”
纪妈妈点点头，翻出钱包和环保袋：“我去买菜，给你做点好吃的！”
纪凝怕纪妈妈再问什么，赶紧点头：“行行，我在美国天天西餐吃得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妈你要做几道我最爱吃的菜啊！”
纪妈妈得意一笑：“你就等着吧。”
吃完午饭，纪妈妈应牌友邀约出去打牌，纪凝留在家里无所事事，从厨房晃到客厅，再从客厅晃到房间。打开书柜，他浏览着自己孩提时代留下的东西，将毕业照上的人一个个看过去，他不敢闲着，一旦闲下来，他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人。
混到晚饭时间，纪爸爸去应酬了，纪妈妈打电话让他自己热剩菜吃，她晚上要接着筑长城，纪凝感叹自己回家一趟得不到重视，很不平啊不平。嘀咕之余，只得把饭菜热了一个人随便吃了点，再将垃圾袋封了口，拎着下楼。丢完垃圾，他不想这么早上去，便在小区下面晃，他们家小区蛮大的，中间是个小广场，天气一暖就有一群阿姨在那跟着音响跳舞，纪妈妈有时候空了也会下去一起扭。纪凝蹲在一边，看着一群年龄不一的家庭主妇跳得火热，冷空空的心里稍微有了点温度，工作学习吃饭睡觉偶尔运动，这才是生活不是吗……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路灯一盏接一盏点亮，纪凝才拍拍屁股回家，快走到楼下大门时，却看到一个人站在那儿，是韩萧……纪凝的脚步胶在地上踏不出去。韩萧穿了一身西服，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上面满布的皱痕，他手中夹了根烟，烟灰老长了却没有抖落。似乎听到了脚步声，韩萧抬头与纪凝的视线相交，沉默中是挥之不去的凝重，纪凝错开了头，暗暗咬住下唇，明明告诉自己不能伤心，却在见到那人时分崩离析。
终于，韩萧迈动了步子，走到纪凝身前，纪凝低着头不看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韩萧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圆润，透着一股嘶哑：“我把路克狠狠揍了一顿，并且解雇了王瑞西。”
纪凝干涩一笑：“哦。”
韩萧看着他：“小凝，如果我求你，你能原谅我吗”
纪凝闭了闭眼：“韩萧，你应该明白的，我们之间不是什么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韩萧脸上出现一抹深痛，他两天两夜未睡，这时眼前似乎有些发黑，但他握紧拳手不让对方发现：“我知道，我伤了你太深。”
纪凝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面庞消瘦，黑眼圈深深刻在眼下，哪还有前几天的潇洒之姿，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心头有些不忍，深呼吸将那感觉压下，他说：“韩萧，分手吧。”原来说出这几个字并不难，只是说了以后，心仿佛空了一般。
听到这话，韩萧只觉犹如在寒冬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疼痛、绝望等一切负面情绪铺天盖地，他终究是太过自负，以为用尽手段，建造自己的王国，困住所爱的人，对方就会开心幸福，原来自始至终，最自私最卑鄙的人是他自己，他一直所想所做的居然都是为了自己！陈妙风当年说过自己会有报应，这句话真的灵验了……他忍住阵阵头晕，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倒下：“小凝，不要就这样判我死刑。”
纪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我想过了，同性恋这条路始终不该是我们走的，所以，还是分手吧。”绕来绕去，他将韩宗锡当初反对他们的理由拿了出来，时过境迁，一切物是人非。
沉默再次蔓延，如果纪凝此时抬头，就会发现韩萧眼中深沉的痛苦，这时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用温柔笑意掩饰一切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将要失去爱人的普通人，无数挽留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落下，最终，他向纪凝伸出一只手，手上是一支录音笔：“这个给你，如果你愿意原谅我，那么就打开它，就当做……我那迟来的道歉吧……如果你不愿意再原谅我，那我也……尊重你的选择。”这次，再也不会自以为是，再也不会罔顾你的意愿，而是由我站在天平的另一端，等你……还有，我爱你……
纪凝接过录音笔，韩萧攥紧拳头与他擦身而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却发现那人已经转过路口，消失在夜色中。录音笔在手中渐渐有了温度，纪凝看到此情此景，想起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他们正式分手，挥别了对方。时隔多年的今日，历史再次重演，只是这次说出那句话的人却是他，然而那份心如刀割的感觉，却是依旧不变。
蹲下身，纪凝流泪低语：“再见，再见了，韩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