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伤痛

     
     　　海鲜城虽说是“城”，但其实是个由数十个小摊位组成的夜市，环境一般但胜在味道突出，平日里生意非常好，纪凝他们这一餐吃的也是相当满意。吃完后，二人结伴继续去逛美食一条街，大有不吃破肚皮不罢休的架势。
     　　韩萧身穿一件黑色及膝风衣，配上同色系的皮鞋显得既成熟又有气质，可他的手里却煞风景地捧了一堆烤串，并且毫不顾忌地边走边吃，被纪凝笑作完全破坏了形象，对此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答曰：“民以食为天。”纪凝不屑地喷他：“明明是表里不如一。”韩萧一勾唇，用另一只手揉乱他的头发，惹得对方哇哇大叫脏死了。
     　　风卷残云般地将小吃街扫荡了一番后，纪凝只剩下躺在车里哼哼的力气了，反观韩萧则像没事人一样地笑：“接下来想去哪？”
     　　纪凝想了想道：“去……去江边吧。”随手摸了摸肚子，“好饱……我要去消食。”
     　　“谁让你吃的那么猛啊。”韩萧笑着发动车子。
     　　纪凝不服气地瞪他，然后皱起眉：“我明明记得你跟我吃的一样多，怎么你一点反应也没有，东西都去哪了？”对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与他的半死不活形成了强烈对比。
     　　“我的胃，”韩萧看了他一眼，“连接着宇宙~”
     　　纪凝无语：“……好冷。”
     　　冬天的江边真的很冷。
     　　享受西伯利亚风洗礼的纪凝有些后悔了，大晚上跑来江边吹冷风的傻瓜大概只有他们俩了吧。这边他冻得猛吸鼻子，那边韩萧很是兴致盎然地看着路边的花灯道：“你们这每年都会挂花灯？”
     　　纪凝答道：“嗯，快元宵了嘛。”他们所在的沿江路两边的灯柱上都挂了彩色的花灯，树上则被装饰了红黄二色的霓虹灯，一到晚上通了电后整条路都变得异常璀璨，因此这一带也是情侣最爱来的约会胜地之一，只是假期结束后，来这边的人就少了许多，毕竟大冷天的谁愿意来受冻呢。
     　　“冷吗？”注意到纪凝的瑟缩，韩萧出声问道。
     　　纪凝赶紧摇头：“还好，走一走就不冷了。”
     　　“嗯。”
     　　二人沿着江边慢慢朝前走去，气氛有些沉默，纪凝的脑子被风吹的有些木，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也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走了大约五分钟，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破沉默：“韩……”
     　　“嘟————————————！！！”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二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艘白色的渔船在江面上缓缓划过，带起了一层层的涟漪，最后归于平静。
     　　“有鱼的味道。”
     　　身边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平静，纪凝一愣后看向他。
     　　“诶？”
     　　“这就是你生活的城市。”对方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江面，“跟你的感觉一样。”
     　　“什么感觉？”
     　　“直率、爽朗、阳光，带着风的味道。”
     　　听到从韩萧口中吐出的几个词，纪凝没由来地脸红了，这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评价自己，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笑了两声：“过奖过奖，”随后抬起头，“韩萧你给我的感觉也跟H市很像啊。”
     　　“哦？”
     　　“温柔、斯文、白皙，带着水的味道，”纪凝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词出来，发现与对方评价自己的正好成对，于是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顽皮，“但是啊，其实你这个人很表里不如一。”
     　　“呵呵，怎么说？”韩萧似乎对这“表里不如一”的评价颇为好奇。
     　　“那我说啦，你可别生气，”纪凝背着手，一条一条地列出，“首先，你明明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却偏偏要对别人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叫人不知该爱你还是恨你；其次，你明明很温柔，却老是把我耍得团团转，害我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最后，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却硬是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其实你不过就比我大两岁嘛……”
     　　“小凝。”
     　　“嗯？”
     　　“分手吧。”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风掀起波浪的“哗哗”声犹在耳边回响。
     　　“你刚刚说……什么？”纪凝脸上的笑意冻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了什么？
     　　“小凝，我们分手吧。”韩萧看着他，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纪凝盯着他：“为什么……？”
     　　“这也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对方的表情模糊，双眼在背光处闪着一点光。
     　　渐渐消化了对方的话，纪凝呼吸急促了起来：“……为什么，你不是跟我保证过你不会在我之前说分手的吗！？”眼眶灼热，却不见有泪水落下，这令他的眼睛被针戳一般地疼，“你要食言吗？”
     　　“对，我食言了，抱歉……”
     　　“我不要听什么道歉，我要原因，韩萧，给我原因！”纪凝大喊了一声，声音在江面上回转，消失，“是因为你爸爸吗？是不是他说了什么？”
     　　“小凝，你知道跟我在一起的真正含义吗？”韩萧笑了笑，嘴角带了苦涩，“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你还活在学校构筑的象牙塔里，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洗礼，你不会明白，同性恋这三个字可能会毁了你的一生，更有可能毁了你的……家庭。”
     　　“别说了！”纪凝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其实是你怕我妨碍了你的事业你的将来吧，什么同性恋可能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的家庭，既然你知道这些，那为什么当初要来招惹我呢……”低下头，一串泪珠断了线般滑落。
     　　韩萧看着他，伸出的手在半路缩回：“对，你说的没错，我是怕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对不起……”
     　　“你说谎！”纪凝睁大眼，为什么韩萧会说这种话，他认识的韩萧绝对不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不，我说的都是真的，”像是下定决心般，韩萧的表情一点一点地结冰，“将来我要继承我父亲的企业，到时候身份与地位都跟现在不一样，你认为我凭什么要跟你这样一个穷学生在一起呢？”
     　　纪凝的眼泪冻结在眼眶处，面前的人还是他所认识的韩萧吗？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韩萧看着他，脸上再无一丝表情：“而且，我有了未婚妻，我想你应该认识她。”
     　　跟前面的那些说辞相比，这句话无疑就是一个巨型炮弹，纪凝傻了：“谁……？”
     　　韩萧静默了几秒后吐出三个字：“陈妙风。”
     　　纪凝是走回家的，一进门就被门口的地毯绊倒了，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发出 “咚——”的一声，吓得纪父纪母赶紧扑过去。
     　　“小凝你怎么了？”扶起地上的孩子一看，夫妻俩倒抽一口气，那小脸居然冻得泛了紫，在灯光下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二人七手八脚将纪凝抬到床上，又是捂被子又是灌姜汤，好不容易把孩子脸色整得比较正常了，没过多久居然又烧了起来。
     　　“不行，这么高的温度，得去医院。”纪妈妈看着温度计道，纪爸爸立马准备将纪凝背起来，谁知那孩子又不肯配合了，不仅胡乱挥舞着双手，嘴里还叫嚷 “不要去医院！”纪父纪母没法子，只能喂他吃了药，看能不能缓一缓。
     　　过了一会，纪凝开始呻吟，纪妈妈急得抱着他：“宝贝，你怎么了？听妈妈的话，去医院。”纪爸爸立马下楼去热车子。
     　　“不……要……”纪凝满脸通红，在被窝里卷成一个虾子，谁知过了一会他突然哭了，边哭边嚷，“妈妈……我难受……”
     　　“怎么了？哪里难受？”纪妈妈虽然是个比较独立的女性，但这时候也慌了，这孩子打小身体就很好，这次怎么会病成了这样？
     　　“我痛……”纪凝捂着胸口，眼泪淌地满脸都是，“我好痛……好难受……”
     　　看到儿子难受地蜷成了一团，纪妈妈也忍不住哭了，这时候纪爸爸上了楼，一看情况不对，当机立断背起床上的纪凝就往楼下走。
     　　纪凝这一烧就是一个星期，体温降了又升升了又降，期间嘴里又苦又涩，什么都吃不下，所以当宁贝贝来看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纪凝？”看着眼前憔悴的男孩，宁贝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于她的到来，纪凝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我逼林子学告诉我的！”宁贝贝毫不客气地坐下，“你呀，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怎么搞成这样啊。”
     　　听到小林的名字，纪凝僵了僵：“他……小林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说了。”宁贝贝掏出一个苹果开削。
     　　“说了！？”纪凝心里一抽。
     　　“对啊，他说你失恋了，整天要死要活的，现在还把自己整进了医院。”
     　　纪凝松了一口气：“哦……”
     　　“到底是何方神圣让你爱地如此死去活来？”宁贝贝询问道，虽然离开纪凝已有两年，但听到对方爱另一个女人爱到不可开交，她心里还是颇有些吃味的，暂且就当作女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呵呵……”纪凝低下头苦笑。
     　　“别笑了，难看死了。”宁贝贝将削下来的皮丢进垃圾桶，啃了一口香脆的大苹果，“是不是很恨她？想不想报复她？”
     　　“……”纪凝没吭声，报复什么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场病来得太突然，把他那些来不及喷发的痛苦、愤怒、悲伤、郁闷统统给带走了，留下的是一大片泛黄的白色……
     　　宁贝贝咬着苹果，皱了皱眉：“其实小林今天托我给你捎句话，他本想亲自跟你说但碍着兄弟情面不敢开口，所以只好让我来唱这个黑脸。”稍稍凑过去，“如果气不过，他找黑客帮你整死她！”
     　　纪凝盯着她，嘴角渐渐上扬，宁贝贝见任务完成，便不再多留，丢下句“赶快好起来，你现在丑死了！”后起身离开，纪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