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密谋

     
     　　
     　　
     　　
     　　后来，那二十来个少了胳膊的人都吓跑了。江流把地上的断臂堆到一起，放了把火统统烧掉了。虽说这只是江湖恩怨，官府不敢多加过问，但长安毕竟是天子脚下，发生这么大的打群架事件，还是引得老百姓们一阵恐慌。
     　　我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帮忙清理九重天门口的满地血迹，用木桶提了水一遍遍地抹地面，抹得我胃里翻江倒海，可还是有些印记难以清掉。到了晚上，所有打斗过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九重天才重新开了门，只是人丁冷落，客人稀稀拉拉。刚到了戌时，就几乎没了人。
     　　我、江流和冷溶围着一张桌子，就着一盏油灯坐，我托着腮沉默，江流用手指敲一下一下地打着桌子，冷溶则看着油灯的火苗咬手指。
     　　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我突然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还应不应该继续这样糊涂下去？是不是该来的总该会来，躲不过也逃不掉，想办法面对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于是，我终于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问江流：“你们的白掌门和你们整个星辉派，私底下到底在干什么？”
     　　可江流说：“文武兄，你不是江湖中人，最好不要过问江湖中事，对你没好处的。”
     　　我说：“我的确不会武功，不是江湖中人，但现在我是你们柳师弟的男人，既然他是你们星辉派的人，那么跟他有关的事情，我当然有权利知道。”
     　　“可是……”
     　　“什么可不可是的？！上次入宫的时候，不是你亲口说，跟他有关的事情，我应该知道的吗？！”我双手撑着桌子，莫名其妙地情绪激动。
     　　江流还在犹豫，冷溶却终于不再沉默了，拿开咬在嘴里的手指头大声说道：“罢了，师兄，还有什么好瞒着他的啊？王文武，你要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星辉派在策动武林各大门派联合反对朝廷，而以韩英天为首的天地派却和朝廷勾结从中作梗，妄图借此机会消灭星辉派。好多门派本来已经和我们定下了盟约，现在却因为种种原因反悔了，不仅如此，他们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不断来找我们挑事，今天就是这种情况。可能是觉得回旋的余地已经比较小了吧，所以白掌门现在脾气有点暴躁，就是这样。”
     　　江流本想责备冷溶把这些事情告诉了我，可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我惊呆了……
     　　星辉派正在策动整个武林反对朝廷统治？！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抽风了吗？！
     　　我说：“你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想造庆宁的反？你们告诉我，就算最后你们真的成功了，废了旧又打算立谁为新？谁来做皇帝？没人做皇帝，岂不是天下大乱？恕我直言，你们的白掌门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个江湖草野之人，懂得怎么治国平天下么？！”
     　　江流说：“我们自会推一个比庆宁更合适的人来做皇帝，而且当然不会是白掌门。”
     　　“那是谁？”
     　　冷溶说：“轩王爷。”
     　　我再次惊呆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竟然跟我的梦境重合在一起了？！
     　　这仅仅是巧合，还是……？！
     　　见我发愣，冷溶继续说道：“文武兄，我看你是根本就不知道。庆宁那狗皇帝迫害江湖人士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不仅如此，他还多次动用朝廷的力量清剿所谓的‘邪教’，其实迫害的都是无辜的人，甚至是平民百姓，我们星辉派的前掌门，也就是我们的师傅赫连追，同样是被他设计害死的。他一直觉得江湖中人威胁他的江山，却不知我们这些人身在民间替他为百姓做了多少贡献。轩王爷就和他不同了，他向来体恤百姓，也爱戴江湖中的侠义之士，更是有兵力也有谋略，完全可以取代庆宁那狗皇帝，成为一位明君。”
     　　我彻底没话说了。他们连把谁扶上皇位都想好了，而且这个人还的确很靠谱……上次混入王宫时，我亲眼看见了庆宁对轩王爷有多信任，看来那狗皇帝对自己弟弟要造反的事情仍浑然不知！难道庆宁真的命中注定皇位不保？！
     　　能在皇帝的身边把风声包裹住，也不知轩王爷采取了什么高明的办法。看来，他们已经谋划了不止一天两天了……
     　　如今的局势已经形成，我这么一个完全没有任何能力和本领的人，要是再想去说服他们放弃，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是，我必须说服柳泉荷。说服不了别人，我也必须说服他！我绝对不能让他去趟这趟浑水！
     　　的确，一旦轩王爷造反成功，将是天下百姓和所有江湖中人的福分，可是，没有一场革命是不流血的，没有一个成功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我知道。社会从古至今就没干净过，也有过无数有正义感的人想要驱走黑暗扫清污浊，但越是冲在最前面的就越是炮灰。我可以讽刺黑暗、嘲笑世事，但是为了这么一个世界当炮灰，实在是不值得。所以，我必须阻止他。
     　　我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手却被江流捉住。
     　　“王文武，我和溶溶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可你要是敢走漏半点风声，我决不饶你。我可不跟你开玩笑！”
     　　见他凶我，我也莫名其妙地情绪激动起来，对着江流张口就喊：“你们要是把泉荷牵扯进去，我也绝对跟你们没完！你真当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再让他这么掺和下去，过不了过久，就会有有成批成批的人像今天来九重天闹事一样去他家门口堵他！所以，我一定会说服他罢手的。你们想怎样我管不着，但是放过他，好不好？OK？！”
     　　江流捉着我的那只手在颤抖，而冷溶则冲着我大喊：“庆宁那狗皇帝不倒，柳师弟就逃不掉。王文武，难道你还想让上次在王宫里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么？！”
     　　我攥着拳头痛苦地说道：“那也好过命丧黄泉……不管怎样，我绝不会再让他掺和星辉派的事情。大不了我们逃出长安，一起远走高飞，退隐江湖！”
     　　冷溶还想再说什么，江流却阻止了他，抓着我的那只手也松开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扭头就走，可正要出门口的时候，江流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放心吧，师弟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我一咬牙，踏出了九重天的大门……
     　　月夜下，我踉踉跄跄地迈着步子，心绪从没有如此混乱过。想起白天血腥的一幕幕，我就止不住地颤抖。
     　　刚才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抽着了，一时激动，竟然说出“远走高飞退出江湖”这种蠢话来，真是幼稚。
     　　我记得网络上有种文叫种田文特别受欢迎，不就是因为，安定清闲种田过日子，人人心向往之么！可还是那句话，理想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现实却格外残酷。想要在这个世上找一个可以归隐的地方，那绝对是天方夜谭，因为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
     　　可是，难道真的要像有句诗说的那样——人生不死何归？
     　　不，我和泉荷才刚刚开了个头，我才刚刚做出了要一直爱他、即使要走也要带走他的决定，不能这么悲观！我不希望他参与政治斗争，不希望他当什么“革命英雄”，只是想和他一起柴米油盐的过日子而已啊……
     　　老天爷真他妈的混球一个！为什么刚刚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刚刚要享受幸福，就又给我导演了这么一出？！我狠着劲地捶着胸口，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看见了柳泉荷的家门。可是，手刚要放到门上去敲，一个问题却突然飞速地闪过我的脑海——
     　　我心里不是明明清楚社会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人吗？那么我劝他远离是非又有什么用处？世界虽大，江湖虽远，却又有何处可以安身？！难道只是一味地让他在敌人面前缴械，任由庆宁那狗皇帝像上次似的那么作践他，在别人来围剿他的时候主动捧上自己的首级？！
     　　不，这样不是办法……
     　　眼下，能够彻底远离是非的办法只有一个了——
     　　穿回去。
     　　没错，像我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带着他一起，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干别的，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考虑了！不行，从今天开始就要抓紧时间想办法，在大祸临头充当炮灰之前完成我的穿越大业！
     　　我发现自己还真是个容易情绪化的家伙，一想到这个办法，刚才还在暴走状态，现在立即恢复常态，还捎带一点开心的小激动——没错，穿越回去，不就万事大吉了么！
     　　我换上了笑脸把手放在了门闩上，不料，下一秒，门竟然一下子从里面被踹开，强力一下子把我弹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我看见柳泉荷穿着一件单衣，披散着头发像个爬出棺材的鬼一样，站在门口望着摔在地上的我发愣。我不由得一边揉屁股一边喊：“喂，柳泉荷，你疯啦！用力这么猛，谁还敢再要你啊！”
     　　没想到，当柳泉荷开口说话的时候，发出的竟然是颤音！
     　　“对不起，文武……可是我的头……好痛……好痛……我快受不了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向前栽倒过来。
     　　闹了半天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上前抱住他。不料，手指刚碰到他的脸，就发现那上面湿湿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