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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动荡情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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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重复无数遍,你便从未当真过麽!”
       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人,倏然捏碎酒樽,盛怒之下,乌黑中带著银光的眸子凌厉得令人无法逼视,也痛苦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愕然,怔怔地端著酒杯望著他。从未见过他的脸色如此难看,他不是何时何地都是微笑的麽?喜悦时笑得温柔,不悦时笑得冷淡,心怀不轨时笑得奸诈,虚与委蛇时笑得虚伪。而如今,朝他逼迫而来的怒意犹如狂涛巨浪,竟令他动弹不得,也无法做出反应。
       为何要发怒?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违背他的警告与嘱咐不是麽?
       他曾说过,“对玉生烟要小心”,他却还会暗地里去见她;他曾说过,“不想与天离有瓜葛”,他却常常去找他喝酒;他曾说过,“对秦放不能大意”,他却毫不在乎地与他来往……所有这些,他分明都知道,却不再提起,仍旧笑著与他对饮,与他谈天论地,待他真诚,没有半分虚假。他也仿佛笃定了这人没有底线一般,随心所欲。
       然而,如今,他是为了什麽而发怒?
       而且,竟是如此恐怖的怒火,竟是如此痛苦的怒火,令他隐隐有几分不安,却也隐隐有几分明了,连带著,也有几分痛楚。
       
       意识清明的片刻间,洛自省的心神几乎尽被疼痛所据。他落入激流之中,箭伤更重,失了许多血,有一刻竟昏迷了过去。被水冲了数百丈,模模糊糊做了个简短的噩梦之後,方清醒过来,五指成爪,牢牢地嵌入石崖之中。
       咆哮的水流依然冲击著他的伤口,他低头看一眼胸前的孩子,匆匆地点穴止了血,运起内劲来。果然,箭上有毒,他体内强大的内力如乱箭一般攒动,刺得他的筋脉仿佛都要寸寸断裂。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强行驱动劲力,攀援上石崖,又施展轻功掠出几座山头,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歇息。
       追兵马上便至,他却愈来愈难控制内力的反噬,若不歇息片刻,恐怕立时便要走火入魔了。这毒药可真是霸道,而且完全是针对内力深厚者,析王府的人倒想得齐全。
       他解开胸前的孩子,仔细看了一番。当时他并非将孩子竖著裹了,而是把身著单衣的孩子斜横著裹在自己胸前要害之处,厚重的衣物都塞在下头,再以火灵力给他御寒。除非他死,不然孩子的要害也是伤不著的。而人的本能总是会快一步护自己,也自然护住了孩子。
       小家夥被冰冷的水浸了,早已醒过来,却只是睁著大眼睛,也不哭叫一声。虽然有他的火灵力加护,但也足见这小东西日後并非池中之物。想到此处,他笑了笑,心里默默道:单凭这个,这孩子也不能就这麽死在此处。
       最上头的一支箭,连著他的胸腹处,穿破了孩子腹边的皮肉。幸而只是皮肉而已,这毒药对毫无内力的孩子也只是寻常毒害。他嚼碎了解药渡给小自在,自己也一面吞著对调理内力毫无作用的药,一面将箭头迅速折下来,而後将箭身逼出体外。
       他仿佛对运内力的剧痛毫不在意,神情冷静,一双厉眼扫视四周,忽而立起身来。
       最後一支箭才逼出些许,但已经没有时间了,而且内力失控愈发严重。来的两人,武艺远超乎方才那些杀手之上。这才是析王养护多时的最精锐之人。寻常时候的洛五公子天不怕地不怕,纵是再来几人,恐怕也是战意勃发,绝不肯落了下风。但此时,他心有顾忌,又重伤在身,难用内力,绝非此二人的对手。
       洛自省静静地立著,不紧不慢地再度将孩子绑在胸前,手轻轻一动,逼出的两支残箭便又回到他手中。能伤著他的箭,并非寻常的箭矢,长如弩箭,浑身漆黑,竟是玉制成的。啧啧,换了平常,拿去当铺也是好的。此时,却是他唯二能不靠内力使用的兵器。
       “老朽还道世上哪有这麽许多怪物,年纪轻轻,竟能让数百刺客和秦放小子讨不著半点好处,损失惨重。原来真是惊鸿内殿,昭王殿下也忍心啊。哈哈哈!”
       “世上百十怪物,便有洛家六人。连献辰那位,不也是洛家教出来的麽?先生早料到了罢。”
       这易容十分完美,纵是此刻秦放在场,恐怕也认不出他来。洛自省明白两人只是出言试探而已,并不以为意。他若只是和王暗卫,便单是析王府与和王府之争;但若是惊鸿内殿,却是给析王府送了借口与把柄。所以,这身份是切须隐瞒到底的。
       “这是自然。昔日老朽竟在千招之内败在洛家四小子手下,二十年来怎麽也咽不下这口气。杀了洛家五小子,也算是解恨了。”
       “这二十年来,先生进步神速。如今便是洛四不曾大病,恐怕也不是先生的对手了。”
       “呵呵!就算是个病夫,改日老朽也须报那败北之恨!”
       听到此处,洛自省原本沈静的神情顿时有了一丝裂缝,随即露出百分的轻蔑来:“败於我四哥手中的前辈不知凡几,多数英雄好汉都与四哥成了忘年之交。老匹夫这般心胸,就算有进境,恐怕十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林中沈默了片刻,随後回荡起大笑声。
       “竖子口出狂言!老朽就取了你的首级,扔进洛家门!”
       “笑话!老畜生!等你真取了我的首级再狂妄不迟!”
       平日里洛自省便是不羁,此刻更是狂放傲慢,仿佛他立在那里,便是顶天立地,谁也撼不得他分毫。而那些丝毫不曾给人留半分口舌之利余地的言语,也超了辱弄的境界,竟同豪言壮语无二。
       “怎麽,对著一个重伤之人,你们也要行那些卑劣的刺客手段麽?啧啧,四哥会与这种人交手,真是令我大出意外。”
       “住口!老朽要杀你,还用得著躲躲藏藏麽!”一个棕杉虬髯老者凭空落在他身前十丈开外,满面怒色,吼道。末了,又嘿嘿笑起来:“便是他日要扔你的首级,也得当著洛家人的面!”
       洛自省轻嗤一声,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老者身後又踱出一个中年文士,儒衫风流,徐徐摇扇:“洛五的脾性也真如传闻。洛大清正、洛二睿智、洛三风流、洛四潇洒、洛五狂放、洛六沈静。啧啧,这些头颅若都收在手中,何止名扬天下,简直便是轰动四方。”
       “这回拿下了两个首级,也能偿老朽多年之恨了。”
       小六那边也有这等高手前去了麽?那析王可是血本无归了。洛自省勾起嘴唇:“白日梦谁都做得。罢了,你们的脑袋,大爷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罢。”
       老者早已勃然大怒,闪身便攻过来,手中的大刀舞得生风。劲风扫过之处,枯叶碎石皆化为粉尘。中年文士也不甘於後,铁扇挥动,亦是步步杀机。洛自省已提不起半分内力,但洛家原为武将,近身搏斗的功夫自是上乘,就算没有内力,以那两支残箭为判官笔,亦是咄咄逼人。
       三人缠斗半晌,洛自省身上的伤口愈来愈多,箭伤与筋脉都疼痛难忍,但老者与中年文士竟也被他伤了一二。两人怒甚,内力越发强劲,直冲著孩子而去。
       “卑鄙小人!”洛自省喝道,小心回护,手臂上又被割了两道口子。片刻之间,他双臂倏然一麻,残箭远远抛了出去,老者与中年文士大喜,一人一侧劈将过来。
       洛自省毫不动色,竟徒手接了刀刃与扇,血流如注,他却轻轻一笑,掌中发出烈焰,瞬间便将两人罩在火中。
       老者与中年文士惨叫数声,火腾得更高。纵使他们以劲风相逼,烈焰也如有生命般死死缠住了他们,很快便将他们的半身烧成焦炭。
       洛自省退後数步,冷眼看著他们,道:“莫非两位以为洛家只能使风?”
       两个惨叫的火人狼狈地狂奔数步,不见踪影。
       洛自省料想他们是奔去了那江流附近,但是伤重至此,也活不了多久了。他出言相激,拼命相搏,为的便是这二人一刹那的大意。虽然自己也不齿以灵力伤人,但生死之际,又何谈手段。况且,他此刻的境况,也不容乐观。
       一把将剩下那支箭拔出来,洛自省摇摇晃晃地走了数步。浑身上下的伤口流血不止,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占据在他的脑海中的,是比外伤更严重的内伤之苦。视线已经模糊,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倒在草丛中。
       自己沈重的喘息声已经将四周所有的动静都掩盖住了,他只能尽力集中全部心神睁大双目,看著在风中摇动的树木草丛。
       重霂应当能感觉到火灵力的气息,循著找来罢。如此模样,他不想让四哥瞧见,却又不得不在原地等待他们前来。只希望那些刺客以为交给方才二人便能放心,不会再追来。
       “这首级,老朽要了!”
       眼前瞬间出现的大刀闪著寒光,遮住了他全部的视野。
       洛自省双眸一动,浑身爆发出熊熊烈火,窜高数十丈,竟将那大刀熔化成烟。
       为何这两人半身烧成了焦炭,还能回来对他下手?他转念一想,忆起半年前遇到的那个落入邪道的修行者。既然有人能身首分离,有人能再生皮肉也并非不可能。但想来他们也并非高明的修行者,不然早便无声无息要了他的性命,而且也不会畏惧火炎了。
       “兔崽子!老朽也不是没有耐心,就等著你灵力枯竭而亡罢!”
       虬髯老者在火外喊道,中气十足。但那中年文士却没有半点动静,想来应是死了。
       洛自省半闭著双目,仿佛听不见他的叫骂,只是默默忍耐著痛苦。
       老者骂了一阵,忽然林间又传来一声轻笑:“那人死得那麽惨,你怎麽还活得好好的?熬过了邪术第一次反噬,便以为能熬过第二回麽?”
       听见这声音,洛自省松了口气,身旁的火焰也渐渐消散了。
       老者巡视著四周,冷笑道:“来者何人?来救惊鸿内殿的麽?老朽也要叫你有来无回!”
       “原本我也不好插手,不过既然你是邪术修行者,我便大可不必手软了。”话音方落,林子里走出个银发稚童和一位青衣潇洒的温润男子,不是重霂与洛自醉却是谁?
       洛自醉见草丛周围的焦黑之状,忙奔到洛自省身侧,满脸焦急地轻唤道:“自省,听得见我说话麽?”
       洛自省只看见他担忧的神态,却半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麽,勉强地扯出几分笑意:“四哥……”
       洛自醉尚是头回得见自家弟弟伤得如此严重,立刻将天自在解下来,小心抱到一旁,而後便给弟弟检查伤势。
       重霂三两下收拾了那老者,凑过来啧啧叹道:“幸得我们来得早,再过一个时辰,恐怕你比上一次还惨。这身内力可就别想要了。”
       洛自醉细细给弟弟擦干净伤口,低声道:“重霂,赶紧些。”
       重霂随即收了几分幸灾乐祸,从怀里取出针匣:“四公子不必担心,有我在呢。”
       洛自省只觉得要穴处阵阵抽痛,比他的内力失控还要疼痛难忍。他早已到了极限,禁不住低低呻吟了一声,意识渐渐出离。
       
       洛自省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避风的洞穴里,篝火暖洋洋的,旁边坐著逗著孩子的洛自醉和一脸高深望著他们的重霂。
       “四哥。”内力已经运行如常,对於他这样的高手而言,外伤若不伤筋动骨,以内息调理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因此除了箭伤之外,浑身上下的伤口直接被他无视了:“这付样子被你瞧见了,我脸面上可真是过不去。”
       洛自醉回首一笑,走近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总嚷著功夫比无极好,我也相信如此。但人外有人,何况你又受了伤,别放在心上。”
       “这两人怎麽也留不得,还想对四哥你下手。”洛自省哼了声,颇有几分别扭之色,“若换了平常,大爷不等他们口出恶言便能取下他们项上人头。”
       洛自醉轻轻地弯起嘴角,颔首应道:“那是自然。”
       重霂瞧著他们这般亲厚无间的模样,望了望天色,道:“才不过丑时中,五公子倒是醒得快。身子若无大碍,便早些回去罢。箭伤未伤及脏腑,只是血流得多了些,将养一个月便如初了。”
       洛自醉接道:“自悟直接带著那两位去余州了,你不必再等,早些回府去罢。想来,昭王殿下也正等得心焦了。”
       他态度自然,话语里也只是正常的人情判断,但洛自省听了,却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立刻便坐起身来:“这就回去了。之前那狐狸怎麽也不肯信我,这不是好好的将自在送到你们手中了麽?”
       重霂挑起眉:“分明是我们接应到了世子,随行的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人。”
       纵使面皮厚如洛五公子,此刻也不禁挂不住脸面,哼了一声没再回应,起身道:“其他的事都做好了罢,那我走了。”
       “善後之事你不必担心。”洛自醉送他出去,看他恢复了八分精神,温声道,“也别有什麽压力,昏迷了都不安宁。”
       洛自省一怔,不由得想到落崖时短暂的噩梦:“四哥,我什麽也不担心。”
       洛自醉望著他,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你本来便是存不下什麽心事的。”
     
     
     
     
     (1.02鲜币)醒未迟 第二十五章(下)上卷完
     
       天巽在黑暗中坐了许久,闭著双目,任种种思绪横流。他在等,许多消息尚未传回来,外头的动静依然未知。而且,早该回府的洛自省也迟迟没有消息。追杀他的人太多,暗卫无法靠近,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焦急。
       何等对手方能拖得住他的惊鸿内殿?他日若有机会,他定要将这些人斩草除根,半点不留。
       忆起之前他的细细叮嘱,洛自省的满不在乎,他不禁皱起眉来。此番可不比得往常,但他的话,他大概也从未入耳过,不论大事小事,皆依心性而为。他锺情於他的随心所欲,同时却也忧心於此。若不折倒一回,恐怕他往後还是这脾性。
       想到此,天巽深深地叹了口气。若真折倒了,便是性命攸关之事,他倒宁愿他狂放傲慢下去。只是,如能在万一之时,听得进去他的几句话便足矣。
       忽然间,暗室内的灯火燃了起来。
       一个黑影跪在角落里,低声道:“属下参见殿下。”
       天巽对自己身边人的身形声音了若指掌,此人却是从未见过:“田将军派来的麽?”
       “是,属下往後便负责通传消息。”那黑影恭敬地抬起双手,将信物送到他跟前。
       天巽翻看著这块细小精致的墨玉琮,轻轻颔首。“情况如何?”
       “北营之援已入外城,内城遭阻,与旭阳候会合,一同破敌。”
       “珞也尚未赶到?”
       “旭阳候稍早遣了亲信前去,只是音讯全无。”
       天巽将墨玉琮攥在手心里,半晌,道:“下去罢。”
       “是。”那暗影消失了,不多时便又出现了一个:“殿下,内城数条暗巷中倒伏了褐衣卫尸首,约计有五十人。”
       “应当是父皇的人。”常年监视皇子女的暗卫约有三十人左右,近来因为新添了皇孙,帝皇不放心,便又增了些人,遥遥控制儿女们的动向。此举虽可能直接触怒帝皇,但若是不做,消息早便传到宫里了。析王需要时间灭余孽,他亦需要时间掩去蛛丝马迹,这五十人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不假他的手,总也好一些。“如此说来,禁卫军也未动麽?”
       “皇城不见骚动,逆贼恐怕早有准备。”
       若在皇城城墙上眺望,怎可能不知和王府走水。禁卫军恐怕也要遭帝皇之怒了。天巽淡淡地一笑:“你们都回来罢。”烧了将近两个时辰,和王府想必已是寸寸焦土。待田骋与陈珞赶到,消息入了宫,便是朝野震动了。
       “是。”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天巽离开了暗室,回到寝殿。他方在榻边坐下,江管事便送来热茶与温好的酒。他自行斟了酒,啜了一口,神色愈发凝重。
       他依然在等,等他的惊鸿内殿,也早早地等著宫里的消息。
       不多时,便听窗户附近吱呀一响,他望过去,正见洛自省满面尴尬地立在窗外。
       “好好的不走门,爬窗户做什麽?”他的行为动作,昭王殿下自然心里有数,见他神色虽略显苍白,倒也有五六分精神,不禁也放下些心来。
       洛自省身著夜行衣,血污不易看出来,但若是入了殿内,却是一览无遗,所以寻思著怎麽也不愿光明正大地进去。他本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殿内,换了衣服,毁尸灭迹,却不料狐狸坐在榻上,两眼相对,怎麽也瞒不过他了。
       天巽看他一动不动,叫江管事将太医请过来,回首道:“果然还是受伤了,快进来让太医瞧瞧。”
       “重霂已经给我上药了,太医就免了罢。”洛自省只得跃进来,腹部虽然疼得难受,却故作平常,走了几步去换衣衫。
       天巽眯起眼睛,倏然拉住他,将他被划得破烂不堪的夜行衣撕开,一眼便见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与腹部包扎妥当但已被血浸染开的白纱。
       如在平日里,洛自省怎会如此容易便落了下风,只怕天巽连他的衣角也抓不住。但他受了重伤正有几分心虚,又没料到狐狸有此一著,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只能解释道:“伤得很轻。”
       “是麽?”伤得如何他还看不出来?天巽眉微微一挑。
       虽然没有分毫笑意,但总还有些表情,果然,噩梦还是噩梦,不会变成事实。洛自省的目光在他附近巡游著,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视线。
       下一刻,天巽便扶住他走到床边,他无法拒绝,乖乖躺下。
       江管事引著太医进来,这太医是闵衍的弟子,本是专门照料天巽平日起居,但惊鸿内殿来後,他问诊的对象便成了两位。“内殿,怎麽又如此不小心?这可是三箭穿透啊!”
       昭王殿下的脸色瞬间沈了下来,洛自省没注意到,径自抱怨:“没伤著脏腑筋骨,穿透又如何?”
       “脸色青白,恐怕失了不少血。精血何其珍贵,也非十天半月能养足的。”太医叹道,拆了白纱细看。天巽只是瞟了一眼,三个铜钱大小的血洞赫然在目,顿时心里翻江倒海,脸色更是难看了。
       洛自省恼这太医不懂察言观色,哼道:“十天半月也就够了。拿我十天半月来换那数百人的性命,可是便宜得很。”回顾起来,他今夜勇猛难当,真是二十余年来从未有的惊心动魄,不免又有几分得意。“和王府重重刺杀也挡不住我一步,一路追出来也被我杀得片甲不留。你们可是不知道,大爷我只消抬抬手,他们便惊惧得一步也不敢上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滔滔不绝,将自己的英勇夸了三分,机智添了四分,战绩多了五分,真个冠绝天下、侠骨柔情的英雄。
       却不知天巽垂著眼静静地听著,怒火越来越盛,早便成了他噩梦中那面无表情,银眸厉光的模样。
       太医给他上了圣宫秘药,重新包扎,江管事端上清水给他略擦了擦身子。但两人无不感觉到昭王殿下的异样,於是尽管惊鸿殿下说得无比精彩,也不敢再听,悄悄地退了出去。
       洛自省正在兴头上,也不管听众只剩下一个,继续口沫横飞:“我哪容得他们伤小自在半分!以残箭作武器,也能将他们的卑鄙招数一一击退!身无内力,对抗两大高手,其中辛苦自不必说,瞬息之间便是生死时刻……”
       他正待再述说自己如何直觉敏锐,判断明晰,却听喀嚓一声,天巽手里的茶杯已经四分五裂。
       怎麽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洛自省略停了停,噩梦刹那间回流,直令他一僵,十分得意去了九分。他也不知为何就不想遇到这般场景,只明白若是噩梦成真,他与狐狸之间的平衡便会打破,他亦将面对一些他不愿多想不愿多虑的事实。
       天巽站起来,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很得意是麽?险些就送了性命,你很骄傲是麽?”
       虽然与梦中所言并不相同,洛自省依然感觉到他的言下之意并无二致。“将自在送到四哥与重霂手上,是我的责任,万死不辞。”
       天巽危险地眯起眼睛,滔天怒意再也忍耐不住。他本以为只要他能安全回来便无妨。但这人却丝毫不加反省,甚至还为自己度过了生死瞬间而得意洋洋。而在生死时刻,他顾虑的不是自己,却是他人,尽管他已对他耳提面命多次,依然不放在心上!照此下去,总有无人来救,只能赴死的时候!他从未失败,只知自己不会让兄嫂伤心,却不知失败的时候,两条性命都将不保,会让更多人心魂俱裂!
       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得失取舍,幸运反蒙蔽了他!
       “你若死了,自在也不保。两条性命,你如何负责?”
       洛自省不满他的质问,虽然他步步逼近,气势惊人,他却自认并无过错:“若是如此,便算我偿了自在一命,也总对得住兄嫂。”
       天巽已经走到床前,冷著一张脸,道:“那你可对得起父母兄弟?对得起我?”
       洛自省虽一时间无法深解他的意思,但也觉出有些莫名的含义蕴藏其中:“爹娘有生养之恩,兄弟有关爱之恩,我固然对不住他们!但我的命便是我的!如何决定自然在我!我赴死与人无干!纵是你也不能指摘!”
       好个与人无干!好个不能指摘!早便清楚,他与他的父母兄弟,与他的家人完全不同!他若有一分在意他,也不至於说出此等话来!天巽此时正在气头上,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俯下身,双手紧紧抓住洛自省的肩膀,沈沈道:“从今往後,你的性命,的的身体,都是我的。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这比噩梦还来得恐怖!洛自省望进他的双眸里,怒、哀、痴、嗔,捆得他无力挣扎。
       天巽深深地凝视著他,贴上他的唇。
       洛自省一怔,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思无可思,想无可想,怔忡之间,天巽已经长驱而入,卷住他的舌,缠绵辗转。
       待他回过神,唇舌已经遭人细细品尝,天巽略抬起首,在他额上、鼻尖落下轻吻。
       “你……”便纵是再迟钝,他也已经明白,那些怒、哀、痴、嗔是何意,而之前那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看不懂的举止,亦有了解释。他确定他自小便不喜欢那些作态的男子,所以倾心软玉温香,但此时此刻,他却并不觉得难受,更没有分毫怒意。这张初看时无比可恶的虚伪脸孔,真实地将所有情感都奉给了他,他无法避开,也无法,拒绝。
       天巽的脸庞再度靠近,轻声道:“这眉眼耳鼻嘴唇,都是我的。”
       洛自省依然反应不过来,只能望著他。
       天巽倏然微微一笑,柔情四溢,银眸含光。
       洛自省看得呆了。
       天巽轻笑著脱了衣衫,伏在他身上,舔了舔他颈部的伤口,又细细的吻著咬著,极尽温柔:“这颈子也是我的。”
       他的舌一路滑了下去,留下暧昧的痕迹,停在他胸前,轻轻地吮住那暗色的乳珠。“这小东西也是我的。”
       洛自省浑身微颤,这才警醒过来:“狐狸!承蒙你的好意,不过,我,我待你也只是挚友而已!你可别一时昏头坏了我们的情谊!”
       天巽似未听见般,咬著他的乳珠轻轻一拉,舌尖拨弄了几回。洛自省平生哪经过这般挑弄,那仅有的一回也是他取悦别人,只这麽一下,便觉得情潮暗起:“住手!”
       天巽又换了一边,唇齿舌并上,将那乳珠咬得水亮硬挺,洛自省欲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这边也是我的。”
       洛自省从未想过,自己会因男人起了情欲,更未想到,他会躺在一个男子的身下,只要这人轻轻一抚便是酥麻难当,只需他唇舌一碰,便是欲火如炽。一时半会他尚能抵御,却也只是那麽一时半会而已。
       天巽的攻势不减,舌头在裹著绷带的箭伤附近舔弄著,簪好的头发丝丝缕缕落下来。洛自省本待继续挣扎,却又见他低眉垂目,眼角眉梢却皆是化不开的七情六欲,更衬得丰神如玉、完美无瑕。虚伪的人,真实的人,平静的人,含笑的人,温柔的人,冷酷的人,盛怒的人,情动的人。不论他有多少面目,他都曾看得出神,浑然忘了他正在做什麽,而他又应该做什麽。即便目下这人正在做“折辱”他的事,他却比看他流露出痛苦要安心多了。
       他不会对男人心动,然而……
       “这手臂是我的。”
       “这手肘是我的。”
       “这掌心指头,也都是我的。”
       “都是我的……你的所有,都是我的。”
       情潮泛滥,洛自省喘息著,在欲望间歇之间接受、拒绝,复又接受,而後拒绝。天巽早已不再制住他,他的挣扎也越发无力。
       天巽在他全身上下留满了青紫的痕迹,盖住了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甚至红肿起来,渗出了血丝,也教他一一舔舐而去。
       微微的疼痛却如药引一般,更生了无数欲求。洛自省低低地叫骂了几句,便再无声息,勉强睁了眼,天巽的舌尖正在他勃发的欲望顶端轻轻掠过,快感瞬间散至四肢百骸,他绷紧了身体,掩不住喉间的动情之声。
       天巽笑了,声音越发暗哑,充满了情感与渴望:“这……也只能是我的。”
       他说罢,却再不去碰,只在附近流连忘返,细捻慢捏,轻咬柔撕。
       洛自省绷直了身体,敏感处的热度愈升愈高,烤得他难以忍受,却缺了最後高腾的火焰。他微微颤抖著,难耐地挣动著身体,却在偶尔碰触到那人的身躯时,立刻弹开。然而,欲望是隐忍不过的,攒动的欲流亦是压不下的,只会愈加累积,愈加升起,待扑下来时,便是隔阂四散,神智全无。
       洛五公子不喜男子,临来却出了岔子。
       “狐狸!”
       终於从胸臆之间溢出这个词,洛自省咬牙切齿,饱含情欲的双目狠狠地瞪著始作俑者。
       将他的平生梦想之一毁得一干二净的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地回望著他,眸子换著乌黑与银双色,欲念昭然若揭。就这麽对视著,他轻轻地吻著他的欲望中心,慢慢地含住,缓缓吞吐起来。如此理所当然,如此毫不犹豫,如此愉悦快活,仿佛世间再没有什麽能让他移开目光,仿佛他取悦的便是他的世界。
       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视线,都让洛自省心神荡漾,从未有过的狂乐席卷而来,他扬起首,低吟出声。
       天巽略直起身,舔了舔嘴角边的一丝白浊,勾起唇角。
       洛自省仍沈浸在极乐之中,并未注意到他正旋开一罐药脂,正欲继续刻下他占有的印记。直到他已经开疆拓土,他方神思回转,虽然流露出怒恨之意,却也并未挣扎得厉害。
       天巽一面安抚他,一面继续逗弄。他存了十分的小心,但洛自省此时的面皮再薄不过,怎容得他做下去:“大爷我是瓷做的不成!”
       天巽被他激得再难忍耐,将他搂坐在怀里,抬起他的腰,便一冲到底。
       洛自省与他正面相对,呼吸相交,对方神态的细微变幻无不落在眼里。腹部的疼痛与隐秘处的痛苦提醒著他某人的趁人之危,他心里转过万千种杀人剥皮抽筋削骨的法子,千万种死不认账权当春梦的念头,却在察觉那温柔似水却又炽烈如火的视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天巽的唇在他颊边擦过,扶住他的腰,缓缓地动起来。
       一波一波的情欲,如同微风下的湖水,泛著涟漪。
       时而激烈,时而轻柔,快慢之间,欲海生波,将两人湮没。
       
       千里之外,四位国师围坐在灵池边,眼见著北方星辰大放光芒,照得池光潋滟,水波投射在藻井中,脉脉而动。
       闵衍轻轻在水面一拂,便见帝星身侧数颗辅星交相辉映,其中一颗正自外而内靠近帝星,隐有侧列之势,尤为醒目。
       “千古圣帝,诞在昊光。”
       他低声道,扬起眉,难掩惊叹之意。
       “难得。”了时垂下眼。
       “可有推断?”无间挥袖盖去耀眼的光,灵池旋即恢复平静。
       闵衍似想到了什麽,但笑不语。
       初言淡淡地道:“你等了五千年,别错过了。”
       “天命之意,纵是我冷眼旁观,也不会改了。”闵衍意味深长地回道。
       
       (上卷完)
     
     
     
     
     (0.66鲜币)醒未迟 下卷 第二十六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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